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無論是刀光劍影，還是俠骨柔情。都是面子上光鮮，實則苦不堪言的事情。
可是，也有人說，“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一旦誤入，便一生都註定與之糾纏，無論是否心甘情願。
江湖只是個傳說，傳說裡是無數個故事，故事裡還有一撥又一撥爲了闖江湖而拼搏的人。
我要說的，不過是其中的一些人罷了。
正月初一這天晚上，齊魯城最大的富商祝威武喜得一女。
這祝老爺在此之前已有了八個兒子，現已年近半百，卻得了個女兒，不禁萬分高興。他探頭望窗外探了探，沒有電閃雷鳴，又叫下人爬上屋頂看了看，亦沒有鳳凰百鳥齊聚屋頂，難道這孩子生的就這麼普通？
家家戶戶放鞭炮而發出的“噼裡啪啦”的聲音在耳邊響起，祝老爺又笑了，就當是全城的人，都在給女兒慶祝吧，女兒長大啊，也一定不一般。
祝老爺子沒讀過幾年書，仰頭望着夜空中那一縷皎潔的明月光，好不容易爲女兒想了個好名字，扭頭問祝家三夫人：“夫人，你說爲我們的女兒取名叫祝明月可好？”
剛剛產子後，身體十分虛弱的祝家三夫人聽到這話，不禁一愣，輕輕說道：“老爺，女兒排行第九，那還不如叫九月好聽。”
“祝玖月？好名字，夫人果然有才，好好好……”祝老爺子一個勁兒稱讚，而三夫人卻在此時因爲疲憊昏睡了過去。
說到這祝家三夫人，本就是妓院裡唱曲兒的姑娘，除了模樣生得好看，也是一點文化都沒有，聽見祝老爺取的名字沒有半點特點，就想炫耀自己的文化涵養。想起了九月裡桂花開得正是好看，想都沒想就說出了口。
可是很顯然，在她昏睡過去之時，祝老爺誤解了她的美好期望。
奶孃懷裡剛剛呼吸空氣不久的小女娃安靜地沉睡着，不哭不鬧，好似世事皆與她無關……
第二日一早，祝府大門前已是站滿了人，手中全部拿着各式各樣的賀禮，小廝來來回回地跑着通傳，祝老爺一一笑着收下，美其名曰：人家送的東西，如果退換回去就是掃了面子。可心裡卻暗笑道：作爲一個商人，不貪圖錢財，怎麼能算是合格的商人呢？
祝家的另外三位夫人趁着那小妖精正在坐月子，連忙圍在祝老爺身邊，一邊清點禮物，一邊虛僞地稱讚小玖月。
祝家大夫人：“老爺這名字取的真是好，玉如明月……”
這是誇玖月嗎？
祝家二夫人：“剛纔我去看了九小姐，那模樣真是像老爺呦，簡直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長大肯定是個美人。”
纔剛生出來一天的娃娃，能瞅出個什麼來？
祝家四夫人：“六公子剛纔一個勁兒吵着要去看小妹妹呢，我沒答應，爬他毛手毛腳地嚇着小孩子，就自己先去了，扔下了兩個純金的鐲子做禮物。”她特意將純金兩個字加重了音，像是生怕老爺不知道她多花了錢的。
祝老爺一隻手捂住耳朵，另一隻手端着茶杯裝模作樣地品着茶，其實那銀茶杯裡的大紅袍早被負責置辦茶水的小廝換成了便宜幾倍的龍井，反正自家老爺不懂茶，喝也是爲了充身份，裝樣子，給茶杯裡沏上樹葉他都品不出滋味來。如若哪天老爺真發現了，就說是爲了府上節省開支，他也不會怪罪。
“老爺，你快看看，這是什麼？婚書？”
一張紅紙上寫着娟秀的墨字，祝老爺連忙將茶杯擱淺在一旁端起來眯着眼睛看，可無奈年紀大了字看不清，遞給出身在大家的四夫人，聲稱：“快念。”
四夫人不敢怠慢，細細讀來，竟是馬家太守府的小公子要與九小姐結爲娃娃親。
提到這個馬太守，祝老爺氣就不打一處來，自幼馬太守與他便是同窗，二人關係匪淺，但脾氣卻甚不對頭。後來這馬老爺入朝爲官聽說還當上了個一品大員，在朝數十年，不知因爲什麼一夜之間就貶回了老家，成了個小小的太守。降了就降了吧，可這齊魯城說大不大，說小不小，他的宅子偏偏就建在了祝府對面。成日低頭不見擡頭見的，二人免不了有鬥嘴。
這不，他的寶貝女兒才生下來，那老馬頭子就想出了這麼個陰損的辦法，把這婚書藏在了上好的瓷瓶中間，要不是有這一羣仔細貪財的夫人，不一定還要被瞞多少年呢，想到這裡，頓時甚是欣慰。
可這婚書都收下了，也不能隨便就退婚啊，否則自己的威信置於何地？祝老爺左思右想，那馬太守不是什麼安分的人，他生的兒子只能是“青出於藍而勝於藍”，更是不能好到哪裡去，也罷，從長計議，從長計議。
於是，這祝玖月跟馬家小公子的娃娃親，就這麼定了下來……
“師傅，徒兒今日前來，就是爲了求您給我易容。”
清脆的女聲在飛沐的耳朵邊響起，要多規矩有多規矩，他抖了抖一身的雞皮疙瘩，擡眸望向面前人。
“玖月，有話說話，正常一點，爲師年紀大了，受不得你如此這般。”
祝玖月一身月牙白勁裝，腳上踏着一雙馬靴，打扮雖是英姿颯爽，可畢竟面部表情有些不妥，故手上若是再握住一條馬鞭子，就像是……衣着雍容華貴的馬伕。
“飛沐，我說這事兒你到底幫是不幫？你這些旁門左道平時本大小姐還看不上呢，要不是爲了我的終身大事，我會用大早上做美夢的寶貴時間來找你？”她見飛沐壓根不吃自己裝模作樣的那一套，恢復了自己的大小姐脾氣，一臉怒氣地吼道。
硃脣皓齒，面若桃花，明明是個美人胚子，怎麼偏偏就養成了這樣一副脾氣？飛沐心裡暗自抹着汗珠，同情與她訂下娃娃親的馬家公子，這樣的媳婦兒，他飛沐可是不敢要。
“啪”地一聲，祝玖月空手摺斷了離自己最近，且目測比較起來顯得最細的桃樹枝，咬着嬌脣瞪向飛沐，一臉詭異：“要是再不答應，本小姐就把你的秘密告知於整個城鎮的人。”
這話讓她說的理直氣壯，飛沐下意識的反應就是自己真的有把柄握在玖月手中，慌忙一臉冷汗地點頭答應。
祝玖月心滿意足地點了點頭，邁着婉約的小步子圍繞着林子的四周各拍了幾下掌，四面八方頓時跳出不少黑衣人來。
“搞定，咱們回家吧。”
“小姐，下次咱們可以不穿這身衣服出門嗎？”從樹上摔下來的紅鳶揉了揉自己的屁股，拍了拍身上的塵土，跑到玖月跟前。她實在是想不通，小姐爲何每次出門都要自己跟一羣小廝打扮成黑衣人的樣子，然後還要躲到樹上？每次身上摔得又青又紫也就罷了，關鍵是飛沐師傅早就知道大家藏身的地方，她又是要大家躲誰呢？
“不行，紅鳶，看看你身上的衣服，多像江湖大俠，英俊，瀟灑，帥氣，你們都是我的手下，我豈不就是祖師爺，啊哈哈。”祝玖月本是一臉嚴肅的教訓丫鬟，但講着講着，一想到自己極像大俠的頭子，不禁忍不住叉腰狂笑，一點不顧及形象。
飛沐在一旁抱着手臂看戲，他覺得自己有必要去拜訪一下祝老爺子，怎麼教出了這麼個寶貝女兒。想當年自己被人稱爲大俠的時候，除了被人追殺，也沒聽到有誰稱讚自己英俊瀟灑，如今想來，這丫頭在激動什麼？
“玖月，你再在我這裡耽擱時間，你那幾位哥哥找上門來影響我隱居，可就沒人幫你易容了。”飛沐無奈地開口，要是過陣子幫過玖月這一次，還有什麼是她的軟肋呢？
玖月扭着自己的小蠻腰，擺了擺手，帶着一衆人馬趕回了自己的家。
馬車在路上不安分地滾動着執行着自己的任務，玖月在車中半夢半醒的回顧着自己的人生。
下個月初一就要及笄了，滿了十五週歲就是大姑娘，該嫁人了。想想自己這些年，哪裡吃過半點委屈？八個各有本事的哥哥把我當祖宗似的供着，貪財的爹爹更是視我如珍寶，含在嘴裡怕化了，捧在手上怕掉了。還有慈眉善目的大娘，狐假虎威的二孃，美如天仙的孃親以及小氣到能與爹爹的貪財登對的四娘，全都萬分寵我。可是馬家呢？我要嫁的夫婿沒見過也就罷了，外面一直盛傳他仗着擁有一張風流倜儻的面孔，就到處花天酒地。我這還沒嫁過去呢，就這麼無法無章，我要是嫁過去了他沒準就學上皇帝老子，後宮佳麗三千人呢。這哪能行，我怎麼可能不受欺負？
玖月嘴裡一邊小聲唸叨着，一邊打着哈欠，等到馬車駛到了自家府門的時候，她已經很愉快地去見了周公。
紅鳶對自家小姐的舉動早已是見怪不怪，先下了馬車去看看府上哪位公子在家，讓他把小姐抱回屋子去，如果都沒在家也好辦，那苦命的小姐就要忍受老爺的“苦口婆心”了。
例如現在：“月兒啊，你快醒醒吧，你說說，三歲你摔碎了孃親的玉佩，五歲你扯壞了……”
“五歲你扯壞了楊叔叔的官服，十歲你爬上門衛的脖子上把家裡的匾額敲碎了一塊，如今你都能學會大清早的就逃出家門，這麼晚纔回來，這到底是想怎麼樣呦。”玖月閉着眼睛就接上了她爹的話，這些事她自小就開始聽，只不過每過幾年，就加上一句罷了。
祝老爺見自己的話依然沒起什麼作用，“嘿嘿”地乾笑着，討好似地說道：“乖女兒，先下車進正堂陪爹爹聊聊，一會再睡嘛。”
紅鳶率先躲進了屋子，趕車的小廝也不見了蹤影，而祝玖月也伸了伸懶腰爬下了馬車，要知道，無論何時何地，一位六十來歲的老人撒嬌都是會讓人起雞皮疙瘩的。
玖月倚在正堂內的紅木椅子上，嘴裡嚼着紅鳶剛端上來的酸梅打算精神精神，然後開口道：“那八位又都不在府裡？”
祝老爺點了點頭。
“那四位又在花園裡吵架？”
祝老爺舉起的茶杯又放下了，繼續點頭。
玖月一點不在意地掏了掏耳朵，裝模作樣地彈了彈沒有任何異物的小拇指，一臉認真的詢問祝老爺：“當初你爲何要給我找個大俠做師傅？”
祝老爺打算實話實說：“因爲你強烈要求，纏着我要找個師傅學武功。”
玖月皺着眉頭，神情疑惑：“是這樣的嗎？可是我記得不是的，如果是這樣，很可能下個月初一，我會生病的，生病了，就沒辦法舉行及笄大禮了。”
祝老爺冷汗直流，口吃着扯謊：“是爹爹記錯了，應該……該是爹爹想讓你學武。”好不容易說完，扯出了一個生硬的笑容。
玖月點點頭，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然後又問：“爹爹，那飛沐師傅最擅長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