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何時從旁邊多出一劍，在嚴墨的頭上三寸擋住了那正欲落下的斧頭。運氣一震，那漢子竟飛出幾米外，再看那出劍之人，正是莫煬。
收回“殤“，莫煬靠在屋內的竹椅上，依舊是一副沒睡醒的樣子。任誰都不會相信這個男子剛剛只是一運氣便震飛了這一龐然壯漢。伸手從嚴墨手中接過一杯茶，喝過一口，方擡起頭來瞅瞅衆人。“歐沁揚，最近武林盟主的日子過得舒服了吧，居然敢在這動手。”
聽到這溫潤的聲音，歐沁揚沒感到舒服，反到是覺得身旁周圍一陣毫無來由的寒冷：“莫公子，這件事在下知錯，您大人不計小人過，別多計較。這次來，是來借‘殤’的。”？莫煬輕聲一笑，沉思道：“這……再好的劍也是身外之物，本是可以借於你的，不過……”他的話說了半截，歐沁揚的眉毛跟着一挑一挑，估摸心裡也急得狠。
莫煬緩緩道：“不過，既然你的手下動手傷了我的人，那我可就借不得了。”？“你，你怎可不借，你就不怕八大門派聯手攻你？”歐沁揚氣結，只得賭上全部家底了。
此時，莫煬眉毛一揚：“按這話的意思，你是準備強搶了？”話纔剛剛說完，手中劍一動，斜沒插如歐沁揚面前的沙地上。
“回去告訴那些老頭，若是想要殤，就自己來拿，我不介意再重出江湖陪他們玩玩。”
歐沁揚趕忙點點頭，見好就收是聰明人該做的，即使報仇，自己也沒這實力對付他。於是帶着手下頭也沒回的匆忙跑出了竹林。
莫煬一聲冷笑，便又繼續坐在竹椅上去品他的茶。
嚴墨見狀，也隨着笑笑，“你真的會重出江湖？”
“誰知道呢？要是真的到了那一步，這便是唯一的辦法了。”
嚴墨點了點頭，轉身出了竹屋。
莫煬卻望着嚴墨的背影，沉思許久。他自幼習武，用了十年的功夫闖江湖，打遍了武林中的高手。如今只想清靜清靜，哪知就這麼難？他想擺脫掉這一切，如若有選擇，他巴不得時光倒流，只是個販夫走卒。
麻煩總是比預想來的更快一些，十天後，八大門派的人都聚齊了。
歐沁揚站在八大門派人之前，身後依舊跟着兩個提着板斧的壯漢，可別人怎麼看都覺得他只是只狐假虎威的狐狸，還是隻蠢狐狸。
歐沁揚這武林盟主，雖然是江湖人士都承認的。可只要在這兒混過一陣子的人都知道，他只是個傀儡。
當年，武林大會上競選新任盟主時，全武林人心裡都清楚，無論是憑武功還是憑地位，莫煬都是這個位置的不二人選。可是，他生性淡泊，本就沒有做盟主的野心，這念頭便也正如了八大幫派掌門的願。
少林、武當、崑崙、峨嵋、華山、崆峒、明教、丐幫。八大幫派長老共同培養出了一個傀儡坐了這個位置，爲了確保八大幫派暫時安寧，言行也有其主。
所以，歐沁揚就是這個草包，一個有名無實的武林盟主。
他只所以一而再，再而三的來討借這把名爲“殤”的劍，只因一次無意間在路上聽到一位老人說，“這把古劍是由上古神仙干將莫邪的魂魄幻化而成，得此劍者，便能得到這劍上的精魂武藝，就此天下無敵了。”
那老人雖然看起來瘋瘋癲癲的，可一想到莫煬這些年來從離不開那把劍，便也相信了這個說法。
“莫煬，別擺弄那棋子了，八大門派的人都來了。”不知爲何，嚴墨依舊是平淡無常的語氣，好像跟了什麼主子，便成什麼人。多年來跟着莫煬，便也養成了這寵辱不驚的性子。
莫煬嘴上應着，手指卻依然不離棋盤，白子黑子擺的讓人心亂。“墨，你說人生如若是一盤棋，你是什麼身份呢？”
嚴墨有些疑惑，卻還是回答了他，道：“棋子吧。人生在世，誰不是一枚棋子，任人擺佈呢。不過，莫煬，你這樣的人，該是執棋者吧。”
莫煬搖了搖頭，中指食指輕微彎曲夾起一枚白子，緩緩落到棋盤正中央處，道：“爲何你心裡，只有這繁瑣的規矩呢？何不做個觀棋者，看透了旁人，瞭解了自己，方能與執棋者對弈，且能贏啊。”
嚴墨心裡一驚，低頭望向棋盤，寥寥數子，擺着一個碩大的象形“井”字，躍然於目。
“像不像江湖中人，爲了目的，各奔生死？”話畢，用手捋了下發絲，輕笑：“走吧，那羣禿驢，乞丐什麼的該着急了。”
其實莫煬自個兒何嘗不想做個觀棋者？可身陷棋局，想要擺脫，何談容易？
江湖大派，果然不是不同凡響。光憑那身後的人馬數量，就夠普通人膽戰心驚的。可惜在莫煬眼裡，那不過是一羣漫天亂飛的蒼蠅。
“莫煬，你也太不拿我們八大掌門放在眼中了。識相就交出“殤”來，否則就別怪我們手下不認人了。”
莫煬一臉厭惡地望着少林掌門，看來那傳說都被當成真的了。“老禿驢，我說你趁早找個女人還俗過日子算了，何必鬧得我耳根不清淨？”
“敢侮辱我幫掌門，拿命來！”老和尚身邊還跟着一羣小和尚，他們纔不管面前男子是誰，只知道趕緊找個機會立個功。
莫煬抽出此劍，順着風輕輕一掃，衆人面前竟陷下一道大坑。冷笑一聲，喚了嚴墨回到林子中去。
他知道這羣人不會善罷甘休，他知道那個謠言會越傳越遠。他想最壞的結果不過是不能過這樣安逸的日子，重出江湖。那便拖着吧，能延一日是一日。
可他忘記了，江湖人也逃不出皇帝的手掌心。當今聖上的一紙詔書下，也要俯首，也要離開這盛世桃源。
嚴墨在得知這個消息的時候什麼都沒說，他早已將自己的生命與莫煬看成一體的了，自然是他去哪兒，自己便跟到哪兒。自由，算什麼呢？
琉璃瓦，硃紅牆，處處繁華處處荒。
“莫煬，朕對於你的寶劍，早就有所耳聞，不知可否拿出讓文武百官過過目，開開眼界啊。”
次日早朝，皇帝喚來了莫煬，分明是也是爲了那劍的，不想榮於一世的帝王，心坎裡也這麼凡俗。
莫煬很是規矩地跪在皇帝面前，從背後取下“殤”，恭恭敬敬稱上：“皇上若喜歡，那莫煬奉上便是。”
皇帝的欣喜若狂與百官的差異驚歎，全部化成了莫煬心裡的一聲聲苦笑。
劍出劍鞘，鋒芒畢露，晃了一雙雙眼，只是不知晃清楚了多少人的心。
“莫煬，你怎麼捨得？先不說它自身價值，那‘殤’可是你父親留給你唯一的東西，陪了你整整十幾年啊”。嚴墨得知此事後，怎麼也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墨，你可知我爲何寧可跟整個武林作對，也不願將‘殤’交與他們手中？”談談地話語裡，再找不出竹林裡的那一份慵散。
“嚴墨不知。”
“跟了我這麼多年倒是笨了嗎？殤本就代表着死亡，而這劍，更是能帶的起腥風血雨。與其讓它落到江湖人士手中爭奪權勢，倒不如將它送給這昏庸皇帝，他只是愛寶貝這兩個字而已。天下人那麼多，天下事，可千萬別那麼不太平了。更何況……”
“唉……”
聽過莫煬地分析，着實有理的，可他又爲何長嘆呢？
“更何況，陛下還將親妹妹玉簫公主許給了我爲妻。”這一句話很輕，可音量足夠讓兩個人聽得到。
後面的兩個字，像是驚雷炸在了嚴墨心裡，剎那氣血攻心，一口血便噴了出來，地上盛開了一朵帶着腥味的大紅花。
“墨，你怎麼了？”莫煬見狀，慌忙走過來半擁住他。
“莫煬，我們在一起形影不離近五年，是你真的不知道我的身份。還是，從未對我動過心？”
莫煬黑色的瞳，充滿茫然。
嚴墨強撐着此時很是虛弱的身子，推開莫煬。伸手拽掉了綁住一頭青絲的玉冠，又從臉上撕下一張面具。他，不，她分明是長得傾國傾城的女子。
莫煬一驚，心裡責備自己的粗心大意，與嚴墨在一起生活了五年，只是當他爲兄弟，早就忘了還有女扮男裝，易容術一說，本以爲只是生來秀氣些，哪想得……
“現在，我是女兒身了，那麼你告訴我，你有沒有愛過我？做駙馬是不是你心甘情願的？”她的聲音越來越小，臉色蒼白。
莫煬咬了咬脣，知道她剛纔吐了那一口血，身子有些撐不住了。便不顧及男女有別，抱起她輕放在了牀上。從懷中掏出一個玉瓶，倒出一枚藥丸，放在嚴墨口中。“快服下去，好好睡一覺。”
嚴墨有些費力地嚥了下去，睏意漸漸籠罩了上來，可脣邊還是不察覺地揚起一個微笑，她心裡定是在想：莫煬擔心自己，那麼他對自己一定是有情的。
莫煬給的是價值連城的好藥，第二日早晨一起來，便又能活蹦亂跳的了。這次，嚴墨大大方方的換上了女裝，淡粉色紗裙襯得她的臉蛋更加嬌豔。
莫煬一進屋子看到她的臉，卻有些慌忙，道：“你還是把那面具戴上吧，否則招惹來的麻煩未必比‘殤’小。”
一聽這話，嚴墨滿臉是笑意，得寸進尺地拉扯着莫煬的袖子，“你是不是也喜歡我啊，那我們就一輩子在一起好不好，你別娶別人。”
莫煬望着面前美豔絕倫的臉，聽着有些甜的膩人的聲音，忽然打了個顫，顯然他想起了以往那個儒雅的小書童形象。“墨，抗旨不準要被砍頭的，你不捨得我死吧。”
嚴墨聽見這話，笑得眯起了眼睛，像只貓咪。“你只要跟小皇帝請罪，說答應幫他找出《霧裡看花》就好了。”
莫煬望着面前的丫頭，忽然覺得有點陌生了。
“皇帝，我生來性子淡泊，不適合生存在這繁華宮殿之中。公主身子高貴，若是隨莫煬回了山林竹屋之中，豈不是虧待了她嗎？”
“這意思，你是想抗旨？”皇帝並未惱怒，甚至嘴邊還有一絲笑意。
“狐狸。”莫煬心裡罵道。
“莫煬自知有罪，願受責罰。”
“哦？那你看，怎麼處置好呢？”
“《霧裡看花》……”
皇帝長嘆一口氣，點了點頭。
“皇上，不好了，玉簫公主失蹤了……”小太監慌慌張張地跑了進來，險些摔倒。
皇帝緊緊皺着眉頭，眼神中讓人看不透。“莫煬，你若能把玉簫公主找回來，朕便赦免了你的罪責。”
“遵旨。”除了這兩個字，他別無選擇。
可令莫煬也沒想到的是，在同嚴墨講過前因後果後，她卻一點也不着急，好像真的變了個人。
“墨，你真的以爲這事兒容易？”
“很難嗎？”
一聲長嘆，喚出了窗外明月光。
很多時候，怕是連情分也都是一種假象吧。窗外一陣悠揚地琴聲響起，窗內的人卻已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