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滄倒是還好，只是臉色還沒緩過來。
西門子楚打開最外一層的箱子……大的套小的，小的套更小的，更小的裡面還有再小的。他已經數不清到底打開了多少個木盒子，打到最後，一個手掌大的小盒子裡面裝着個紙團。
打開紙團，上面只有四個字：百殤劍譜。
所有人都鬆了一口氣，但原因各不相同。也許因爲這並不是一趟空鏢，又或者是這保的東西並沒丟。
只有西門子楚的心蹦到了嗓子眼，這百殤劍譜丟了十幾年，又自個兒蹦出來了？
不對，不應說丟了，這劍譜到底有沒有，都是兩說。
“百殤劍譜？”穀子風的腦袋裡不知回憶了多少遍，也想不出自己曾聽過這樣一本劍譜的名字。他號稱玉耳先生，便是江湖上發生過的大事小情他基本都知道，可這劍譜是何物？他怎麼半分不曉得？“你們都不知道，我知道。”後院走過來一個人，看樣子笑眯眯的，跟彌勒佛差不多。耳垂大大的，嘴脣厚嘟嘟的，挺胖挺喜興。“原來是笑笑佛，晚輩得見，三生有幸。”穀子風見到他，上前一步，抱拳道。“好說，好說。我史昆向來不講那麼些個禮節，俗，忒俗！”他還是笑，也許就長得這幅模樣，即使一本正經，也如笑着。“史昆，我莊三大長老排行第二，江湖上二十年之前發生的任何一樁事他都說得出來。”西門子楚介紹的時候面色不是很好看，也不知因爲什麼。玖月“呵呵”一聲，心道：“敢情你穀子風也不過是個接班的，祖師爺在這兒呢。”“小姑娘笑什麼，難不成覺得我長得醜？”史昆見玖月突然冷笑，有些不開心，板住了臉。可旁人看起來，更是喜感，倒真不負這笑笑佛的名號。“不，不是，您別怪罪。我只是好奇這三大長老中，排行第一的是誰？”玖月隨口扯了個由子。沒人回答玖月，這個話題好像被所有人自動忽略，除了衛淼淼也一臉好奇以外。那羣人更關心的是這《百殤劍譜》，所以史昆就講了個關於《百殤劍譜》的故事：“諸葛神君十八歲的時候，就是白鬚白髮，他如今快七十八了，認識他久了的人也不覺得老，因爲還是那副模樣。”史昆一邊兒講，下巴頦上的肉一邊跟着顫，開口就是這樣一句話，把大夥逗得哈哈大笑，這史昆是跟諸葛神君有仇吧。“他收的第一個徒弟，就是百曉生。沒人不知道三十多年前百曉生編了本《兵器譜》，是爲了挑起武林人士的相互殘殺，死在李尋歡的飛刀之下。可其實，百曉生在編著出《兵器譜》的同年，還得知了更驚人的秘密，江湖中還雪藏着五件奇寶，件件獨特，各具神功，每樣都不比兵器譜中的寶貝差啊。於是他根據打探收集來的消息，還寫出了一本冊子，叫《霧裡看花》。這冊子自從百曉生死後，就沒人知道流傳到什麼地方去了，可是二十年前，有個人站出來講了個故事，這故事裡說的寶貝就是《霧裡看花》的第一件兒，叫殤，是把寶劍。而《百殤劍譜》也是那個人抄寫出來的，據說擁有此劍，練此劍法，不敢說天下無敵，也會成爲當今武林中最好的劍客。”史昆講的嘴巴有些發麻，伸出胖乎乎的手拍了拍臉頰，嚥了口吐沫。“然後呢？”衛淼淼這一次搶在了玖月的前頭。“沒了，那個人消失了。這麼多年過去了，大家早就遺忘了這事兒，如果再沒人提起的話。”史昆還是在笑，笑的大家都有些累了。穀子風的眉頭皺的更緊，史昆應該是從不說謊話的，他不確定的消息都不會講出來。那麼當年一定是有這個人出現的，可這個人所說究竟是真是假呢？若說的是真的，二十年，現在想找到這個人的可能性太小了，所以《百殤劍譜》的知情人也就斷了。況且無論真假，當年想得到這本劍譜的人也一定不會讓他活下去，所以消失的可能，只是他死掉了。除非，他有更大的本事，讓所有人都傷不到他。玖月把衛淼淼拉到一旁，擠眉弄眼地小聲說：“你對這個感興趣嗎？”“感興趣。”很顯然，這並不是玖月想聽到的答案。她使勁揉了揉腦袋，嘆了口氣，好言相勸：“這樣吧，不如你跟我回齊魯城。我爹爹是那兒的有錢人，我家管你吃用啊。還有哦，你連終身大事都省了，我還有三個哥哥沒娶親，你可以任選一個啊。若不想做我嫂子，你也可以去嫁給馬太守的公子，他現在也一定沒娶親的。”得，這時候倒是把人家馬雲之想起來了。玖月說的有些凌亂，她自己都不知想表述什麼，但她有種強烈的預感，要趕緊離開這裡，不然就走不掉了，而衛淼淼留在這裡，也絕對不是好事。“我不走。”衛淼淼在聽過《百殤劍譜》的故事後，更是不捨得離開。她堅信自己的選擇是正確的，這江湖上有好多她想要得到的東西。若能得到“殤”劍，習得《百殤劍譜》，稱霸武林……想到這兒，她笑得萬分燦爛。玖月嘆了口氣，站到穀子風身後。史昆在講完這故事後，就聽從西門子楚的吩咐離開了這裡。西門子楚喚人安排好各位的住處，請莫滄跟他進正堂詳談。“莫少鏢頭，我西門山莊跟貴鏢局的關係如何？”西門子楚的眼睛一直盯在手中的紙條上。莫滄坐在西門子楚右手邊，淺笑道：“莊主何出此言？您與我父親相交甚好……”莫滄猜到了他想要問些什麼，可他猶豫到底能不能說。西門子楚的手指搭在身側的紅花木桌子上，有意無意地用指尖敲打出節奏，道：“我根本對這本劍譜沒興趣，可我想知道託鏢的人是誰。”語畢，眼睛往上一挑，怒視着莫滄，直看的莫滄一個寒顫。他不怕西門子楚，可這是他的地盤，若真鬧起來，不好收場。“他不是個人，更像是個鬼。”沉思片刻，莫滄還是說出口。“這種重鏢，除了我父親，別人不可能知曉託鏢人的身份。我只是看到他一身黑袍，頭上也罩着黑布，甚至看不見眼睛，走路腳不沾地，如同在飄，實在不像個人吶。”西門子楚盯着他的眼睛，沒看出破綻，實話。那麼，他是不應認得這人的，這字條上的筆跡，也是並不熟悉的，聞上去，毫無味道。如此說來，查無可查。“麻煩莫少鏢頭了，今日請在客房小住，舟車勞頓，好生歇息。”西門子楚喚人進來，領着莫滄去客房，可這意思也很明顯，他身爲主人，在示威。玖月找了個藉口，甩掉衛淼淼與穀子風二人，悄悄跑到山莊後院，找到那棵掉了一大塊樹皮的老槐樹，用簪子在樹根下刨起來。好半天，終於翻到那自己的那根鞭子，真的還在啊。她連忙捧起來，吹掉泥土，眼淚涌在眼眶裡。不顧灰塵，起身使勁兒一甩，好久不使，只這一下手腕都有些痠痛，但她好開心。把土重新填回去，鞭子纏在腰上，她祝玖月，又回來了。
玖月跑去了曾經在西門山莊小住時待的屋子，卻被侍婢趕了出來，說：“您是客人，莊主已經安排好了客房。”
她心裡發悶，跑去了馬廄，竟然意外的在衆多馬匹中看見了她的“慢悠悠”，她隔着欄杆摸着馬頭，那馬兒似是也認得她，一個勁兒的往前蹭。這下子，玖月的眼淚再也忍不住，跟雨珠子似的落下來。
她抱着馬脖子嗚嗚哭，“慢悠悠，我好想回家，我好想爹孃……”
此時，西門子楚就站在她身後，喉嚨動了動，卻始終沒上前。若是沒有自己當初的提議，玖月就不會去鳳凰樓，不會招惹上千秋雪染了這一身麻煩。而他西門家與玖月，註定是要成爲敵人的。小美人，對不起。
第二日清晨，莫少鏢頭沒有起程，也不可能再起程了，因爲他死了。
衆人聽到這消息趕去的時候，看見的便是莫滄躺在客房內的地上，面色烏黑。
兩個鏢師跪着大哭，一個含淚趕回去報信了。
西門子楚臉繃得緊緊的，一聲不吭。
衛淼淼險些暈倒在穀子風懷裡。
玖月不是第一次見到死人，此刻這麼多人在場，她倒反而不怕了，望着莫滄，怎麼瞧都有些不對勁兒，可又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請了仵作來的時候，結論是悶死的。這倒不是最稀奇的，仵作說身上已起了屍斑，最少死了有兩日了。
這怎麼可能？昨天晚上西門山莊還有很多人見到了莫少鏢頭，若說昨晚那個是假的，這麼多人沒分辨出來？可這個更不可能是假的，死人不能易容。
紅的！烏黑的面色與蒼白的身子之間，玖月竟然隱約在仵作搬動莫滄屍體的時候，在他脖頸間看到了紅色。
“把他的衣服解開。”玖月猛然說出這樣一句話，把在場的人都嚇了一跳。
“祝姑娘，我們少鏢頭已經死了，你想做些什麼？”兩個鏢師攔在屍體前面，掛着淚痕的臉上一副凶神惡煞的模樣。
“穀子風，他身上有東西。”玖月很肯定，因爲她又有一種熟悉且厭惡的直覺。
穀子風扶着面色蒼白的衛淼淼，並不作答。如若此時他說了，便是與耀天鏢局爲敵，甚至與西門山莊爲敵，這種蠢事他做不出。
“子楚大叔……哦，不，西門莊主，他胸口真的有東西啊，難道你不想找出真相，證明你山莊的清白？”玖月無助，只能轉身把期盼的目光投向西門子楚。
耀天鏢局縱橫朝廷武林兩道，名聲和地位也是絕對不小的。無論今日這事兒是誰做的，耀天鏢局的少鏢頭死在了西門山莊裡，莊主都得負責任，找出真兇，不然這罪過要記到他的頭上。這個他當然比玖月清楚，這是規矩。
西門子楚抿着雙脣，片刻過後道：“你確定真的解開他的衣服就能找到真兇？”
玖月支支吾吾：“我不確定，但是……”
“解開。”西門子楚做了個手勢，身後便有人上前解開了莫滄的上衣，兩個鏢師根本攔不住。
莫滄的胸口真的有字，血紅血紅的，一個“叄”字。
玖月看到的時候，心裡“哐”一下像是砸了一塊大石頭，這只是個開始，無休無止糾纏着自己的一個開始。
“兇手是誰？”西門子楚問道。
玖月目光渙散，喃喃：“我，我不知道……”
“你不知？那剛纔是誰懇切地要我解開他的衣服？男人的身子好看？”西門子楚咄咄逼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