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來人,抓刺客,抓刺客。”事發倉促,站在門口看熱鬧的親兵根本來不及做任何反應,當他們看見自家主帥和一衆文武都被劫持時,才猛地大叫了一聲,拎着兵器試圖衝上前營救。
“啊,,。”有人嘴裡發出一聲慘叫,撕心裂肺,是副萬戶保力格,他的耳朵被俞廷玉毫不猶豫地切了下來,狠狠甩在了親兵百戶寶音不花的臉上。
“不準靠近,誰敢再靠近,我就白刀子進,紅刀子出。”操着一口地道的蒙古話,幾名淮安軍勇士齊聲威脅,手裡的刀尖比來比去,在被俘的知事、照磨和正副千戶的脖子上畫影兒。
“呃。”衆釋嘉納的親兵們被刺客的狠辣給嚇了一跳,拎着兵器,進退兩難。
“宣慰大人,麻煩你讓他們退下去,否則,兄弟我很難做。”耶律昭用自鳴鐘鑰匙在釋嘉納頭上敲了一下,冷笑着吩咐。
“啊,啊。”釋嘉納直到現在,依舊沒弄清楚對方究竟唱得是哪一齣,捂着腦袋半蹲子在地上,哆哆嗦嗦地衝自家親兵吩咐,“不要過來,大夥都不要過來,退下,退下守住帳門,沒,沒老夫的命令,誰也不準再進來。”
“這?”親兵百戶寶音不花猶豫不決。
“還不快滾。”俞廷玉將眼睛一瞪,大聲威脅,“老子從一數到三,中軍帳裡頭留下一個親兵,就殺一人頂數,是不是真正對你家大人忠心,你們自己權衡,一”
“都退下,都退下,誰也不準留在這兒,誰也不準留在這兒。”話音未落,一衆蒙元文武搶着打斷,誰也不願意稀裡糊塗地就丟掉性命。
“退下,退下,立刻給我退下。”釋嘉納無奈,也只好暫且隱忍。
“是。”寶音不花咬了咬牙,帶着親兵們緩緩後退。
刺客手中沒有長兵器,這一點他觀察得清清楚楚,只要等營裡的射鵰手們趕過來,找機會射死挾持着宣慰大人的那兩個,頃刻之間局勢就可以逆轉。
如意算盤正在心裡打得利落,卻又聽到“嘩啦”一聲巨響,擡頭看去,只見價值連城的自鳴鐘,不知被誰給踢翻在地上,破碎的冰玉,散得到處都是,而那些刺客們卻絲毫不懂得珍惜,一個接一個輪流走到自鳴鐘旁,從內部夾層裡,將明晃晃的雁翎刀抽了出來。
“陸營長,你帶着五名弟兄,去接管中軍帳大門。”俞廷玉自己,也從鍾肚子裡抽出一把秋水雁翎刀,同時接管了整個隊伍的指揮權。
“是。”路禮乾脆利落地答應了一聲,點起五名好手,迅速走向帳門,將寶音不花等人毫不客氣地隔離在外。
“通海,你帶着五名弟兄取火槍,盯住兩側的窗戶,如果有人靠近,立即射殺,不用交涉。”
“南不花,你拿繩子把幾位大人先綁上,免得他們一會兒亂跑亂動,鬧出什麼不愉快的事情來。”
“李周,你把弟兄們身上的手雷全解下來,堆在釋嘉納大人腳下,一會兒要是情況有變,你就直接點火,無需向任何人請示。”
“孫帖木兒,你”
按照事先商量好的策略,俞廷玉繼續不慌不忙地發號施令,每一道命令發出,就令釋嘉納的臉色更蒼白一分。
轉眼間,整座中軍帳就徹底被刺客們控制,外邊聞訊趕過來的蒙元兵卒將帳篷圍得水泄不通,但所有能做主的將領都在對方手裡,他們誰也不敢輕舉妄動。
“宣慰大人,麻煩你再下個令,讓外邊的人閃開一條通道,把老子手下其他弟兄放進來。”看看局面基本上被完全控制住了,俞廷玉輕輕緩了口氣,繼續用蒙古話,向山東宣慰副使釋嘉納吩咐。
“你,你休想。”釋嘉納憤怒地將頭轉向一邊,不肯配合行動。
然而僅僅在一瞬間之後,他就追悔莫及,被喚作“秀一”的俞廷玉,毫不猶豫抓住他的左手,獰笑着壓在自鳴鐘的楠木側壁上,“別逼老子,老子耐心一向不怎麼樣,老子數十個數,每次切你一根手指,十指切完,咱們一拍兩散。”
“別,別切,我,我下令,我這就下令。”向來養尊處優的釋嘉納,幾曾見過如此很辣角色,立刻扯開嗓子,大聲吩咐,“來人,來人,趕緊把客人的隨從都請進來,讓開通道,讓客人的隨從都進來。”
“不可。”中軍帳外,以親兵百戶寶音爲首的一衆低級軍官,大聲勸阻。
這是地地道道的亂命,兩波刺客被分格開,他們還有機會衝冷子進去救人,而如果另外一大半兒刺客也彙集到中軍帳內,機會就徹底消失了,一百多名訓練有素的刺客,完全可以挾持着釋嘉納,從軍營裡頭殺出條通道來。
“南不花,你和敏圖押着那個沒了一隻耳朵的去接弟兄們,外邊如果有人敢阻攔,你就直接將他殺掉,回來再換第二個。”俞廷玉纔不管對手怎麼想,踢了已經快昏過去的副萬戶保力格一腳,大聲吩咐。
“是。”斥候夥長南不花和敏圖立刻大步上前,用鋼刀架住副萬戶保力格的脖子,推搡着向外走去,從後者耳根處淌出來的鮮血淅淅瀝瀝,在地上淌出一條長長的印跡。
外邊的蒙元低級軍官見了,一個個氣得兩眼通紅,卻沒人敢上前營救,刺客們個個心狠手辣,萬一他們動作不夠利索,副萬戶保力格肯定當場送命,而其他被困在中軍帳內的大人物,少不得也會身首異處。
“叫他們讓路。”南不花將刀刃向下壓了壓,大聲威脅。
“讓開,讓開。”副萬戶保力格比釋嘉納還要膽小,立刻扯起嗓子,大聲發出迴應,“全都給老子讓開,沒看見老子被人劫持了麼,讓開,誰敢不讓,就是存心要老子去死。”
後半句話,可是太不講良心了,衆低級軍官和聞訊趕過來的士卒們,誰也不願意擔上謀害副萬戶大人的罪名,紛紛向後退去,給南不花和敏圖兩個讓出一條寬闊的通道。
其他八十餘名扮作夥計的淮安精銳,在聽到炮聲之後,就按照事先商量的好預案,從“貨物”中抽出了鋼刀和火槍,於宿營處結陣自保,先前外邊一片混亂,只有極少的元軍想起了他們,試圖將他們抓做人質,但是倉促之間,又怎是這支精銳的對手,被打死了五六十個之後,便再也不敢靠得太近,只是遠遠地圍成了另外一個大圈子,以防他們衝出去製造更多混亂。
待南不花和敏圖兩人押着副萬戶保力格來到,包圍圈立刻崩潰,衆淮安精銳列起方陣,刀盾在外,火槍在內,帶着俘虜,緩緩向中軍大帳靠攏,不一會兒,就跟俞廷玉等人匯合到了一起,將整個中軍帳守得嚴嚴實實。
見到全部刺客如此訓練有素,釋嘉納豈能還明白不過味道來,指了指得意洋洋地耶律昭,滿臉驚恐,“你,你,你居然勾,勾結了朱,朱屠戶,你,你,你將陷你家主,主人於,於何地。”
“勾結朱屠戶,大人,誰有證據。”耶律昭早就有所準備,笑了笑,撇着嘴反問。
“你,你,你”釋嘉納氣得兩眼發黑,結結巴巴,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沒證據,只要今天中軍帳裡的當事人回不了大都,朝廷就沒有任何證據指控“巴特爾”的罪行,而即便有什麼風言風語傳回去,在沒弄清到底誰是主使者之前,朝廷也不敢跟那麼多塞外蒙古貴胄同時翻臉。
“大人有替巴特爾操心那功夫,還是多想想自己吧。”耶律昭把玩着長長的鑰匙,氣定神閒,“淮安軍跨海而來,補給困難,但大人卻爲了一己之私,悄悄盜賣了大批軍糧給他們,於是那朱佛子便按圖索驥,星夜奔赴象州,將所有糧草輜重席捲而空。”
“你,你,你噗。”釋嘉納聞聽,嗓子眼兒頓時就是一甜,鮮血順着嘴巴噴涌而出。
吐出了一大口血,他的思維和口齒反倒利落了起來,撅着被染成紅色的鬍鬚,哈哈大笑,“老夫,老夫還以爲是哪裡得罪了你,讓你下如此狠手,原來,原來你圖的是老夫手裡的糧草輜重,哈哈,哈哈,巴特爾,你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膽,那朱屠戶前天晚上纔到的膠州,老夫就不信,他能插着翅膀飛到這裡,跟你一道把糧草全都搬走。”
“大人,你看看這是什麼。”耶律昭也不跟他爭辯,用鑰匙敲了敲身邊的楠木空殼,笑呵呵地反問。
“你,你說,你說此物叫做自鳴鐘。”釋嘉納愣了愣,心裡猛然涌起一股不詳的預感。
“是啊,用這麼貴重的東西,就爲了放個大炮仗給大人你聽,那不是太浪費了麼。”耶律昭又敲了幾下,繼續撇着嘴冷笑。
“你,你”不光是釋嘉納,在場所有蒙元文武,個個兩眼發黑,寒毛倒豎,剛纔那一聲巨響,顯然不光是爲了將大夥震暈,否則,直接讓自鳴鐘炸開,效果不是遠比讓它向半空中釋放焰火要好,那分明是在給外邊的人傳遞消息,讓對方立刻動手配合,並且,外邊的人距離大營肯定沒多遠,否則,幾根本不可能看得見半空中的信號。
正被驚得魂不守舍間,卻又聽聞外邊響起了潮水般的喇叭聲,“滴答答,滴滴答答嘀嘀答答嘀”
清脆嘹亮,彷彿破曉時的第一波雞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