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霧起

“怎麼,你心軟了。”敏銳地察覺出自家弟弟情緒不太穩定,哈麻立刻皺起眉頭,沉聲追問。

“沒,沒有的事情。”雪雪從小就怕自己的哥哥,聽後者語氣不善,趕緊低聲解釋,“我,我只是,只是覺得代價,代價未免太大了些而已。”

“大,以前兩都之爭和天曆事變的時候,哪一回不是殺得屍山血海,即便脫脫當年剷除伯顏,遭牽連橫死的恐怕也不下萬人,你有可憐別人的那功夫,還是多想想咱們兄弟吧,皇上和脫脫兩個都不是好相與的,你今天可憐別人,將來誰可憐咱們,。”(注1注2)

“這,這”雪雪覺得心裡越來越冷,渾身的血液都幾乎凝結成冰。

見把自家弟弟嚇成如此模樣,哈麻想了想,又柔聲說道,“無論如何,你已經拿到了兩萬禁軍在手裡,比原先咱們兄弟什麼都沒有強,趁着出征前這幾天好好準備一下,多安插些自己人進去,等到了脫脫那邊之後,一定不要讓他看出破綻,遇到可以分兵外出的機會,就千萬不要錯過,記住了,在皇上真正下定決心動手之前,你距離脫脫越遠,越是安全。”

“是。”雪雪猶豫了片刻,將信將疑地點頭。

兄弟兩個又低聲商議了一會兒接下來要做的幾件重要事情,然後各自帶着親衛回府,第二天一大早,就投入了忙碌的出征準備當中,在妥歡帖木兒的親自過問下,有司動作極快,只用了三、五天左右的功夫,就將兵馬糧草輜重全部準備停當。

妥歡帖木兒聞訊大悅,先封賞若干辦事用心的官員,然後親自帶領衆文武,將大軍送出了城外。

雪雪帶領衆將士山呼萬歲,翻身上馬,沿着運河,浩浩蕩蕩一路向南殺去,發誓要打所有人一個措手不及。

後方出了這麼大個變故,大元丞相脫脫雖然出征在外,卻不可能一點兒動靜都聽不見,實際上,沒等雪雪出發,有一道八百里加急密報,已經沿着驛站,一路送到了他的手中。

脫脫素有禮賢下士之名,身邊當然少不了一羣死心塌地替他效力的嫡系,於是,當脫脫將密信交給大夥傳閱過後,所有人,臉上瞬間都陰雲密佈。

“皇上這是對丞相起了疑心。”參軍龔伯遂最沉不住氣,沒等脫脫髮問,就搶先開口分析道,“誰都知道禁軍早已腐朽不堪,說是二十萬大軍,其中恐怕有一大半兒都被各級將領拿去吃了空餉,剩下的一小半兒,至少還有四成非老即弱,真的拉上戰場,連朱屠戶的一根手指頭都擋不住,皇上明知道他麼打不了仗,還派了雪雪帶着兩萬禁軍來支援丞相,恐怕,心思不是讓他們來打仗,而是來就近監視您。”

“這不是廢話麼。”探馬赤軍萬戶沙剌班向來與龔伯遂不睦,狠狠瞪了對方一眼,悻然說道,“皇上原本就不是什麼雄主,咱們三十萬大軍又幾乎是傾國精銳,恐怕出發那一刻起,就已經被懷疑上了”

“當初就該先收拾了哈麻和雪雪兩個,然後再揮師南下。”蒙古萬戶哈剌怒不可遏,甕聲甕氣地說道。

“現在收拾了他們也不遲,那雪雪就是個廢物,手下兩萬禁軍又是剛剛拿到手,沒有來得及扶持任何心腹,等他到了這裡,丞相立刻找個由頭宰了,並了他的部衆,有了這顆人頭掛在轅門上,我就不信,還有誰敢再過來囉嗦。”脫脫的絕對心腹,兵部侍郎李漢卿撇了撇嘴,冷笑着補充。

“對,就這麼幹,看誰還敢再來送死。”其他各族文武聞聽,立刻激動得拍起了巴掌,不愧有鬼才之名,李漢卿的招數就是乾脆利落,有三十萬大軍在手,朝廷那邊即便惱怒,也只能打落牙齒往肚子裡吞,而自家親弟弟死了都無力爲其報仇的話,哈麻的威望定然會遭受空前打擊,平素跟他同流合污的那夥人,很快也就會棄之而去。

然而無論衆人如何憤怒,如何激動,脫脫卻始終不置一詞,直到李漢卿再度低聲催促,勸他早下決心,才用力揮了下手,喟然說道:“殺人立威的話就不要再提了,雪雪到了之後,打發他帶領本部兵馬去追殺那個王宣就是,益王那邊,眼下正缺人手。”

“大人”蒙古萬戶哈剌立刻跳了起來,大聲勸阻,“大人您要自己找死麼,今天您放過了雪雪,用不了多久,皇上肯定會接二連三派人過來,眼下各路紅巾賊都被打得魂飛膽落,您哪裡那麼地方,去打發各路援兵。”

“那就讓他們在旁邊看着便是,老夫問心無愧。”脫脫聲音陡然轉高,有根暗青色的血管,在額頭上瘋狂跳動,“自古以來,凡領兵在外的大將,有幾個不受猜疑的,即便當年的中興大唐郭子儀,身邊還免不了有個魚朝恩呢,只要老夫行得正,走得直,身邊多了幾個眼線,皇上反而更能安心。”

“所以郭子儀在相州城下,被史思明打了個潰不成軍。”沙剌班看了看脫脫,兜頭就是一盆冷水,“無數忠臣良將的屍骨,成就了他郭令公的美名。”

這盆水,的確足夠涼,讓脫脫的臉色,剎那就由赤紅變成了青黑色,咬牙切齒地喘息了半晌,才低聲迴應道,“本相自然不會去做那郭令公,但誅殺雪雪立威的話,你等也休要再提,且不說哈麻與雪雪兩個,當年曾經對本相有恩,就是雪雪此番前來,難道光是因爲有人在皇上面前說了老夫壞話麼,老夫和爾等連續兩個多月來被擋在黃河岸邊寸步難行,莫非不是事實。”

後半句話一出,讓四下裡頓時萬籟俱寂,最近這兩個月,大夥的戰績的確都不怎麼樣,造成這種結果的原因一方面是由於脫脫用兵過於謹慎,不肯給朱屠戶任何鑽空子的機會,另外一方面,則是由於姓朱的所採用的戰術過於賴皮,讓朝廷空有三十餘萬大軍,卻每天只能望河興嘆,半點力氣都使不出來。

兩個多月前,剛一將芝麻李、趙君用等人從絕境中救走,姓朱的就果斷放棄了徐州,隨即,又先後放棄睢寧、宿遷、虹縣、泗洪等地,搶在朝廷的大軍四面合圍之前,一路逃回了淮安。

而到了淮安之後,他幾立刻亮出了牙齒,先派船隊封鎖了淮河,然後又在淮河與黃河交匯的清江口處,以最快速度修築了一座炮臺,擺上了數十門火炮。

於是,待朝廷大軍追上來時,形勢就急轉直下,先是曼不花、白音不花兩個冒失的傢伙,在洪澤湖上,被淮賊常浩然給打了個落花流水,從統軍萬戶以下三十餘名將領,盡數被人家抓了俘虜。

脫脫聞訊之後,大吃一驚,趕緊下令給衆將,嚴禁他們在自己到來之前,輕舉妄動,誰料沒等命令傳達到位,剛剛追到黃河岸邊的漢軍萬戶李大眼,就被朱屠戶帶着兩萬紅巾賊,在北岸一個名叫大清口的地方給包了餃子,連半天時間都沒堅持住,就全軍覆沒。

然後,脫脫和蛤蝲、李漢卿等人,就遇到了自己最不願面對的情況,朱屠戶撈夠了便宜,迅速帶領麾下精銳返回了黃河南岸,從此龜縮不出,官軍如果想跟他交手,要麼從下游強渡黃河,要麼在淮河與洪澤湖上,先打一場大規模水戰,除此之外,根本沒有第三條路可選。

而這兩種選擇當中任何一種,朝廷的兵馬都很難佔到便宜,來自北方各地的蒙古、探馬赤和漢軍精銳,上了船之後,站都站不穩,更甭說於甲板上操炮張弓了,而強渡黃河的話,與淮水交匯之後,黃河末段的河面足足有五里寬,在淮安軍的炮火打擊下,三十萬官軍至少得死上兩成,纔有機會登上南岸。

脫脫當然不肯被冒着非大勝即大敗的風險,跟朱屠戶來個水上決戰,於是乎,最近兩個多月來,蛤蝲、沙剌班、李漢卿等人智計百出,每個人都用盡了渾身解數,但無論他們如何出招,朱屠戶應對方式只有一個,死守,死守住淮河與黃河交匯處的三角地段,按兵不動,任由對岸的元軍露出什麼破綻,都絕不迴應。

如此一來,雙方的戰爭,就徹底陷入了僵局,除了偶爾隔着淮河,來一通炮戰之外,沒任何進展,而炮戰方面,脫脫這邊,仍然撈不到半點兒便宜,雖然他這邊有一種重達四千餘斤的青銅大炮,無論射程還是威力方面,都遠遠超過了對方手裡的任何火炮。

但這種火炮,卻沒有絲毫準頭,除了偶爾蒙中目標一兩回之外,其他時候,都等於拿着鉛彈在淮河對岸嚇唬人玩兒,而淮安軍那邊有一種發射六斤彈丸,還能用一頭水牛拉着就走的火炮,卻打得又遠又準,集中起二十餘門來冷不防來一通齊射,保證將官軍這邊的炮陣給炸個七零八落。

更可恨的是,朱屠戶那邊,隨時被打壞一門火炮,隨時就可以拖進城裡去回爐重鑄,而官軍這個,卻是被打壞一門就少一門,再這樣僵持下去,甭說殺過河對岸,就是保證不被朱屠戶派炮船過來偷襲,都日漸艱難了。

所以,此時此刻,脫脫不想抱怨大元皇帝妥歡帖木兒多疑,也不想抱怨哈麻和月闊察兒等人鼠目寸光,此時此刻,他只想先從自己身上找原因,只要自己這邊沒有任何短處被人抓在手裡了,眼下遇到的所有責難,當然就煙消雲散,得勝班師後再於滿朝文武的面前,向哈麻等人問責,也自然更理直氣壯。

“其實,大人剛纔說得未必沒有道理。”沉默了半晌之後,李漢卿終於帶頭向脫脫妥協,“只要咱能儘快打敗了朱屠戶,來一個雪雪也好,還是再來七八個哈麻也罷,都使不出什麼歪招來。”

“話誰都會說,辦法呢,你莫非還有錦囊妙計不成。”探馬赤軍萬戶沙剌班掉拖頭來,又一口咬向李漢卿,“要依着我,先放過朱屠戶這一次,他還能反上天去,光是逃到淮東的上百萬災民,就能活活吃窮他,趁着他緩不過氣來的機會,咱們揮師北上,先清君側,殺光了那些搬弄是非的小人,自然就沒有了後顧之憂。”

“閉嘴。”脫脫忍無可忍,“啪”地一巴掌,,將木製的帥案瞬間拍散了架,筆墨紙硯滿地亂滾。

“將他給我叉出去,找間帳篷關起來,閉門思過。”踢開衝進來幫助收拾地面的親兵,他手指着滿臉不服的色目將領沙喇班,大聲命令,“期間只給水喝,不給飯吃,什麼時候學會管好自己的嘴巴了,什麼時候再出來帶兵。”

“大人不聽逆耳忠言,早晚有殺身之禍。”沙喇班卻不服氣,衝着脫脫行了個禮,轉身跟着親兵們大步往外走,臨出中軍帳之前,又回過頭來,衝着李漢卿、龔伯遂等人叫嚷,“你們這些漢人,沒一個好東西,明知道大人犯傻,還推着他去做岳飛,天日昭昭,天日昭昭,哈哈,丞相,您就等着上風波亭吧,看大元朝亡國之後,朝廷那邊,有沒有人記起您的好處來。”

注1:兩都之爭,元泰定帝也孫帖木兒信任回回人倒喇沙,但泰定帝死後,倒喇沙卻試圖篡位,樞密院事燕帖木兒率先行動,擁立武宗海山的次子圖帖爾睦,倒喇沙無奈之下,擁立泰定帝之子阿不吉八,雙方展開激戰,死傷無數,最後倒喇沙兵敗被殺,燕帖木兒從此把持朝政。

注2:天曆事變,元文宗圖帖爾睦做皇帝不合燕帖木兒的意,因此燕帖木兒便逼迫圖帖爾睦下旨遜位,將皇位禪讓給了其兄和世剌,但是元明宗即位之後,更不聽話,所以僅僅一個月就暴斃,燕帖木兒擁立將元文宗“復位”,將明宗一派的文武盡數誅殺,這兩場事件,受牽連者大多數都是蒙古人,都給蒙元帝國造成了極大的打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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