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滾你的蛋吧!”朱重九擡起腳,將蘇明哲給踹了個跟頭。然後又快步追過去,將此人扶起來,皺着眉頭數落,“我說,老蘇,你這麼就這麼不爭氣呢?我叫你去死,你就去死。敢情你這條命就是大風颳來的?”
“主公不會叫微臣去死。主公若叫微臣去死,微臣絕不猶豫!”蘇明哲卻彷彿魔症了般,繼續認認真真地迴應。
“嘶——!”朱重九被氣得雙手撓頭,再也不知道該怎麼辦纔好?他多年來苦心積慮,就是怕自己哪天走了另一個時空中朱元璋的老路,把徐達、胡大海、蘇明哲、吳良謀這些並肩作戰的老兄弟們,一刀一刀殺個乾淨。誰料蘇明哲這老混蛋根本不領情,反而巴不得他早日殺伐果斷起來,早日做個暴君!
“主公恕罪!”蘇明哲今天是鐵了心要跟他論個是非曲直,紅着眼睛說道:“主公之仁德,天下皆知。但凡事都得有個度,過於仁德,就是愚蠢。就像,就像那個宋襄公!臣等跟着主公,所求的是封妻廕子,名標青史。卻不是最後跟主公一道被朱重八給殺了,落個雞飛蛋打一場空!”
說着話,他又落下淚來。推開朱重九的手,緩緩跪倒:“如果殺了微臣,能讓主公心腸變得硬起來,微臣寧願自行領死!”
再這樣下去,說不定一出門,蘇明哲就會自己去抹了脖子。朱重九心裡不忍,嘆了口氣,上前再度將對方扶起,“行了,行了,你給我點兒時間,讓我再想想!別動不動就跟別人學什麼死諫,你死了,我把背後交給誰去?!”
想到對方這些年來在自己身後的默默付出,他也有些動了感情。紅着眼睛笑了笑,繼續說道,“我不想跟朱重八開戰,是怕被別人撿了便宜。倒也不是一味的心軟。高郵之約眼瞅着就過去兩年了,朱重八自己也說,三年之內,他的兵馬見了淮安軍會主動退避三舍。咱們多等三年又怕什麼,難道他還能比咱們跑得還快?”
“那倒不至於!他終歸是在邯鄲學步!”蘇明哲對淮安軍的未來抱着極大的信心,立刻搖着頭回應。旋即,他就發現自己又被朱重九避重就輕帶歪了思路,皺了皺眉頭,無可奈何地道,“三年之後,主公別忘了今天的話就好!”
“你放心,我肯定不會忘。你想想,我答應大夥的事情,什麼時候改過口?”朱重九心中偷偷鬆了口氣,笑着反問。
論及個人信譽,他倒是向來有一諾千金之名。所以蘇先生也不敢再逼得太狠,點點頭,低聲道:“微臣從沒懷疑過主公。即便懷疑過,也是剛剛起事那幾個月,隨後,就把性命交到了主公手裡。微臣讀書不靈,本事也稀鬆。但微臣唯一比別人強的,就是永遠對主公忠心耿耿。”
“我知道!”朱重九輕輕點頭。對方說得完全是實話,根本毋庸置疑。沒了自己在背後做依仗,蘇明哲分分鐘就會被別人踩在腳底下。而沒有了蘇明哲在自己身後擋各種明槍暗箭,幹各種髒活,自己也不會順利取得今天的成就。
“主公做得很多事情,微臣都不懂!”蘇明哲年紀的確有點大了,話匣子一打開就輕易收不住,“所以微臣很少給主公出主意,就怕耽誤了主公的大事。但是今天,微臣卻想勸主公一句,凡事不能太過於標新立異。”
“嗯!”朱重九想了想,不置可否。自己所做的事情,的確有很多地方,與本時空的其他人都不太合拍。但那都是已經被另外一個時空歷史所證明了的有效經驗,怎麼可能因爲不合拍就輕易放棄?
“主公上次領軍北上,定下了淮安軍的傳位次序。當時只是權宜之計,微臣心裡頭明白。但主公想過沒有,萬一當初徐達起了壞心思,或者他手下的人想擁其上位,主公會落個什麼下場?”
“徐達不是那種人!”朱重九心中一凜,用力搖頭。權力帶來的快意,勝過任何春藥。他已經嚐到了其中滋味,知道自己未必抵抗得住其中誘惑。所以,對別人,慢慢變得也沒有太多信心。
“徐達不是那種人,但他手下,卻未必個個都靠得住。黃袍加身之前,趙匡胤未必想過欺負別人家的孤兒寡母!”蘇先生也搖了搖頭,聲音一點點加重。“當初的事情,微臣就不多說了。如今主公已經回來小半年了,爲何不把當初的安排收回?此番南下,又是徐達做主帥,莫非您正愁他沒有機會自立麼?”
“這.....?”朱重九被問得無言以對。他派胡大海和徐達聯袂南下,看中的是二人的本領。心裡頭卻從沒想過,如果徐達被黃袍加身會出現什麼結果。
“所以臣斗膽奉勸主公,不要整天忙於公務,每天早些安歇,讓您的事業後繼有人!”蘇明哲後退半步,正色補充。
“早些安歇,這和後繼有沒有人什麼關係?”幾乎出於本能,朱重九滿頭霧水地反問。隨即,便意識到了,蘇明哲是在委婉地提醒自己,抓緊時間去造人。待自己有了兒子之後,當初在淮安定下的傳位次序,自然就失去了效力。而哪怕自己身遭不測,淮安衆文武也有了一個穩定的效忠對象,不至於內部自相殘殺。
不過這個諫言,他採納起來實在有些難度。一則在他眼裡,祿雙兒尚未完全成年,真的懷了孩子,以目前的醫療水準,弄不好就是一屍兩命的結果。二來,受另一個世界朱大鵬的影響,他對做種馬也沒太大興趣。所以儘管祿雙兒以當家大婦的身份一在表示,那八個陪嫁,都已經是他的妻妾。但他卻始終不知道該如何去面對,更甭提將八個女人全都拉過來輪番侍寢。
“主公家事,臣不敢置喙太多。但臣聞揚州女子多賢良美貌,主公不妨派人多多留意一些!想那祿長史,也不忍見主公成親數年,膝下尤虛!”見他不肯接自己的茬,蘇先生還以爲他顧忌逯魯曾等人的反應,想了想,繼續低聲勸諫。
不孝有三,無後爲大。在這個時代,男人三十歲就可以自稱老夫。像朱重九二十出頭卻依舊沒孩子,已經足以讓許多人急得去求神拜佛。所以拼着得罪正祿氏家族,蘇先生也要催着自家主公再娶上十個八個,將繼承人問題早點兒解決掉。
“那,那個倒不必!”聽自己如果再不阻止的話,蘇先生保不準就準備去強搶民女了。朱重九趕緊出言打斷,“你的意思我明白。我心裡也自有分寸。咱們今天不說這事兒。對了,俞通海呢,他回來沒有?”
“徐達已經免了他的職,用快船把他給主公送回來了。因爲不知道主公要如何處置他,所以從昨晚到現在,微臣一直命人將他關在了大總管府的禁閉室裡。”見朱重九又開始顧左右而言他,蘇明哲非常不高興地迴應。“微臣以爲,他的事情....”
“他的事情很重要,你把他給我叫來,算了,我現在去收拾他!”朱重九猛地一推桌案,準備逃之夭夭。
“主公,主公....”蘇明哲擋了一下沒擋住,跟在後邊,低聲叫嚷,“不過是開了一炮的事情,又沒把朱重八當場轟死。主公,微臣以爲,俞通海當時的處置沒什麼不妥。要是讓朱重八的船隊混入戰場,誰知道他安得什麼心!”
“我知道,我會酌情考慮!”朱重九的腳步越來越快,轉眼就將蘇明哲遙遙地拋在了身後。轉過側跨院,出了內院的門兒。見後者沒有追過來,他才長長地吐了口氣。然後衝着當值的近衛團長路禮擺了擺手,緩緩朝禁閉室走去。
原本在紅巾軍中,根本沒有禁閉這一處罰。是朱重九自己覺得動不動就將人拉出去打屁股實在有失雅觀,所以才參考了另外一個時空的記憶,增加了這個選擇。但是設置之後,才發現這辦法威懾力大得驚人。很多低級將領犯了錯誤之後,寧願被痛快的打一頓,也不願意被關在小黑屋裡無所事事。
不過俞通海顯然是個例外,隔着老遠,朱重九就能聽見他的嚷嚷聲,“我跟你們說啊,老子當初那幾炮,打得那個叫過癮啊。要不是船上的炮長膽子小,故意瞄偏了角度,絕對當場將朱重八的船給幹翻掉.....”
“俞哥威武!”
“俞哥厲害。當初就該直接用開花彈轟朱重八的座艦。看他小子敢不敢再亂佔便宜!!”
“俞哥,俞哥,酒,你小點兒喝幾口,大總管最近正在氣頭上,估計沒時間來處罰你!”
四周圍,傳來一陣喧鬧的喝彩聲。所有充當獄卒的衛兵,都擠在俞通海的禁閉室中,把後者像個大英雄般圍在中間,爭着搶着獻殷勤。
“處罰就處罰,我豁出去了!反正大總管不會砍我的腦袋,頂多把我一擼到底。那樣也好,下次再跟朱重八遇上,老子就偷偷打他的黑槍!”俞通海聽得心中得意,接過酒葫蘆長吸了一大口,紅着臉叫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