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下旬,滿清懷順王耿仲明率部抵梧州,與恭順王孔有德、智順王尚可喜會師,目標遙指桂林。
滿清廣西巡撫耿獻忠遣使來桂林,妄圖勸降瞿式耜。
這位耿獻忠也是陝西人,選貢出身,去年還是南明官員,任廣西布政使。清軍入廣西,耿獻忠投降,被滿清授爲廣西巡撫。
不得不承認,清廷很擅長“統戰”“人才”。爲引誘明朝文武官員投降,常常不吝官爵。
譬如,清初有段時間,漢臣黨爭,圍繞是否失身於大順政權,互相攻訐。清廷很快結束了這場黨爭,並頒佈了一項政策:“明朝官員曾仕於大順政權者,投降清朝後,一概不予追究,並以在兩朝中較高的官職相錄用”。
再譬如,滿清入關後,起用閹黨餘孽馮銓。馮銓在天啓、崇禎兩朝已成過街老鼠,爲士林所不齒。然至清朝,馮銓最後竟然仕至中和殿大學士。要知道,中和殿大學士爲諸殿大學士之首,清朝兩百多年纔有五個。
馮銓這種貳臣已經失節,爲世人所不恥,反倒無所顧忌,甘爲滿清的走狗。
面對耿獻忠的誘降,瞿式耜當然不爲所動,命人焚其書,斬其來使。
一場大戰又將拉開序幕。
然而,可悲的是,就在清軍即將大舉進攻之際,明軍內部又出了麼娥子。
武岡公劉承永帶領三千人馬,先前駐守在白石潭。四月二十三日,劉承永帶兵叩門,要求入城。
劉軍紀律敗壞,瞿式耜屢次拒絕他入城。可這一次,劉承永帶有永曆帝的詔書。詔書說劉承永忠勇可嘉,要瞿式耜調和諸將,共衛桂林,云云。
不用說,劉鐵棍把持朝政,逼迫永曆帝寫下了這封詔書。
瞿式耜明知不妥,只得迎接劉承永入城,把他的三千兵馬安置在北城一帶。
卻不料,劉承永根本不安好心,一入城就開始找茬。
二十五日,劉部軍士譁變,搶劫市集。焦璉派兵彈壓,兩軍發生摩擦,但都很剋制,沒有出現傷亡。
二十七日,劉承永變本加厲,慫恿軍士到留守府索取軍餉。
四百多名軍士,把留守府圍得水泄不通,逼迫瞿式耜供應軍餉。
瞿式耜無奈,搜索府中庫藏,得四百餘金。軍士不足,譁如故。
妻邵氏、妾金姬捐獻首飾,合兩百餘金。軍士仍舊不肯罷休。
焦璉聞訊大怒,乃召集標營,備齊軍械,前往留守府解圍。
岑丹初爲瞿式耜門生,憂及老師安危,率三隊先趕至留守府。
劉軍圍府甚緊,皆盔甲鮮明,顯然有備而來。府中不通消息,外界驚疑不定。
岑丹初率隊衝突向前,必欲衝入府中。他深知,劉承胤、陳邦博心術不正,清軍一到,很可能就會投降。
這種人,什麼事都幹得出來。這些譁變的軍士,莫不是要劫持留守?若留守有個三長兩短,則桂林危矣!
劉軍一員裨將,人高馬壯,身披金甲,身材魁梧,攔住丹初,說道:“武岡伯派人與閣老議事,事涉機密,閒雜人等不得入內!”
能身披金甲,想必是皇帝所賜,身份定然不凡,十有八九是劉承胤的親信。
丹初年輕氣盛,卻不懼他,怒氣衝衝地說道:“我乃閣老門生,要十萬火急的軍報,非入見閣老不可。”
那裨將欺他年輕,一把推開丹初,說道:“我乃堂堂總兵官,宿衛皇上,受贈金甲寶劍。爾乳臭未乾,哪敢出言不遜?”
丹初氣急,又礙於他的身份,指著他的鼻子說道:“爾圍困留守府,實乃叛逆!”
裨將被激怒,抽出寶刀,指向丹初,說道:“你冒犯上官!你……”
既已出刀,丹初也不客氣,拔出長刀,與之交戰。
論實戰性,雙手持刀比單手持劍要好得多。不過三個回合,裨將便捱了一刀。
“啊!”他慘叫一聲,退後一步。
原以爲只是軍士之間的鬥毆。這種事情軍中常見,只要不傷人性命,後面都可設法彌合。
因此,裨將麾下的軍士都已拔出刀劍,卻無人上前。
岑丹初如同凶神惡煞,卻不相饒,上前一步補刀,切開了裨將的喉嚨,喝道:“兄弟們,劉軍謀逆,意欲劫殺留守。諸君爲民除害,殺!”
標兵得信,紛紛拔刀劉軍。兩軍械鬥,留守府前頓時一片血海。
戰不多時,岑丹初衝進留守府。見瞿式耜安然無恙,師徒兩個抱頭痛哭。
看著府內外亂七八遭的屍體,瞿式耜悲憤交加,說道:“壞了!這下惹了劉承胤!壞了!”
岑丹初提醒他道:“老師,劉承胤心術不正,一向以保存實力爲能事。劉承永在桂林成事不足, 敗事有餘。他派兵圍攻老師,反心已昭。請老師下令,許我等誅其元兇,將劉軍逐出桂林!”
不久,焦璉趕到府內。三人略一商量,決定不惜內訌,驅逐劉承永。
焦璉行事磊落,不要留守手令,毅然下令出擊。將士們既能爲民除害,又能搶奪劉承永軍中的輜重錢糧,自然奮勇爭先。
劉承永不敵,退出桂林,大掠而去。
劉承胤聞訊大怒,一不作而不休,竟謊稱桂林失陷,挾持永曆君臣到武岡。
緊接著,劉承胤升武岡州爲奉天府,敕命號令自出,內閣票擬先呈劉承胤,再進永曆帝。自此,軍國大事皆決於劉承胤矣。
五月十二日,奉天行在送來兩份敕書。
第一封,語氣嚴峻,指責焦璉跋扈不臣,調焦璉移防全州黃沙鎮,得令後立即拔營。
第二封,語氣平和,指責瞿式耜馭將無能,致桂林守軍內訌,責令他戴罪立功,大小軍事與太監龐天壽商量辦理。
明知敕書出自劉承胤,瞿式耜和焦璉卻束手無策。
有明一代,朝廷對兵權抓得特緊,從不存在“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的說法。
南渡以來,武將跋扈,抗旨不從已是常態。但瞿、焦二公以忠臣自許,並不願忤逆朝廷旨意。
最後,岑丹初獻策:“清虜日益逼近,我軍萬不可輕離桂林。不如先率軍一部出城,應付過天使官和劉承胤的耳目,爾後藉故逗留白石潭。這樣,既可顧及朝廷臉面,也不至於危及大局。”
思前想後,也唯有如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