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0章 按兵不動
十一月三日,赤軍從來賓拔營。岑丹初親任先鋒,率親兵協親兵標、騎兵標六千人馬急行軍,於次日抵達柳州,在柳江西岸紮營,與清軍隔河對峙。 柳州城內,李來亨爲威懾清軍,已在城頭換上赤軍旗號。北城城牆多處坍塌,柳州已經危在旦夕。好在赤軍及時趕到,守軍士氣復振,再次打退清軍進攻。
五日,水師趕到柳州,過柳州南門,在上游蘿子洲紮營,準備搭設浮橋,供陸師強渡柳江。
線國安得信,不敢怠慢,只得分兵阻擊,準備趁赤軍半渡而擊。
赤軍蟄伏已久,靜極思動。騎兵標統何國騶奉命渡河,早已摩拳擦掌。
午時,丹初在柳江南岸召開前敵會議,部署渡河作戰事宜。出乎衆人意料的是,他仍舊力主剋制,只派騎兵標渡河,親兵標仍留在南岸觀望。
“何國騶,你要格外注意,騎兵標渡河只負責解圍,不得與敵死戰。”
“大將軍,將士養銳已久,士氣正高。若能全軍渡河,與第四協內外夾擊,必可一擊打敗韃子。”
何國騶心有不甘,真想立即渡河邀擊清軍。騎兵來往如風,利於野戰,但火器不多,攻擊持久性不足,要想殲滅更多的敵人,必須倚仗步兵。
“不然,時機未到,不可打草驚蛇。”丹初耐心解釋道:“你的任務是協助第四協守衛柳州,而非擊敗韃子,尤其不能驚嚇到韃子。”
主帥的意圖,在於全殲定南藩清軍。這一點,何國騶是知道的。可具體怎麼個全殲法,何國騶並不清楚。
“大將軍,線國安是定南藩頭號大將,陳兵柳州城外已久。只要親兵標協同騎兵標渡河,再加上城內步四協,我軍必能擴大戰果,不僅可以解圍柳州,還能大敗線國安這個老韃子。”
何國騶仍然不甘,帳內諸將亦紛紛附和。
瞿式耜失去桂林,亦急於反攻,督促丹初進兵:“琢如,韃子勢大,自孔逆攻佔桂林,天子西狩,軍民氣沮。柳州之戰關係天下觀瞻,大軍屯駐柳江南岸不前,師老兵疲,何不立即進兵,先敗線國安,再提兵北上,恢復桂林?”
桂林陷落前,瞿式耜向朝廷繳還敕印,儼然已是白身。他雖已失去權位,名望仍在,說話頗有份量。
事已至此,丹初屏去旁人,向心腹親信透露了自己的企圖:“線國安雖爲定南藩軍第一大將,卻並非藩軍主帥。我軍的首要目標是孔有德,而非線國安。
“孫子曰,不動如山,動如雷霆。眼下時機未到,我軍仍需蟄伏,示弱於敵,一旦時機成熟,就得雷霆出擊。到時候,說不定就要長途奔襲數百里,到桂林取孔有德首級。
“長途奔襲數百里,這可不是鬧著玩的。到時,軍隊每天都在趕路,士卒連休息的時間都沒有,每天都要啃乾糧。
“士卒或許還能忍受,戰馬強行軍每天都得吃豆料,輜重怎麼運?指望輔兵?步兵都被甩得遠遠的,更別提輔兵了。若要長途奔襲,輜重全都要自己想辦法。
“我早就跟你們說過,要做好長途奔襲八百里的準備。你們還在這兒亟亟於打敗線國安,打線國安,留給步兵打就行了,親兵協要抓緊時間養精蓄銳,準備長途奔襲。”
赤軍有過長途奔襲的經驗。永曆二年底,赤軍從永安州出發,長途奔襲南寧。但那次規模很小,赤軍只有兩千騎兵參與奔襲,對手是南寧軍閥徐彪,出身盜賊,不堪一擊。
聽丹初的意思,這次赤軍要出動整個親兵協一萬人馬,且要長途奔襲至桂林,甚至嚴關、鎮峽關,對手則是久經戰陣的定南藩軍。
定南藩兩大猛將,線國安陳兵柳州城外,全節又在慶遠攻城略地。岑丹初竟打算越過柳州,長途奔襲桂林?這個大膽的想法,令瞿式耜也聞之怎舌不已。
諸將追隨已久,知他用兵如神,卻也是將信將疑。親兵標標統袁平忍不住問道:“請教大將軍,何時可謂時機成熟?”
“此天機也,不可泄露。”丹初故作神秘,下意識地看了下情報局長馮加禮。
他在等一個情報,情報到,時機就算成熟。這幾年,情報局屢立奇功,勢力迅速膨脹,獨立於赤軍之外。好在馮加禮出自老三隊,謙遜有節,與諸將關係頗睦。
六日,騎兵標渡河,擊敗清軍,在柳江北岸紮營,出兵襲擾清軍。線國安不得不分兵防範赤軍,柳州城防壓力頓時減輕不少。 親兵標繼續駐紮在柳江南岸,按兵不動。親兵協炮兵標、輔兵標,步兵第二協、輔兵協則在來賓城北山嶺中隱蔽不出,隱藏實力。
柳州城外出現六千赤軍,已引起線國安的警覺。他向桂林方面飛檄求援,自然會誇大其辭,好說服孔有德出兵增援。
各人自掃門前雪,莫管他家瓦上霜。戰場之上,向來就是如此。統攬全局是主帥的事,諸將各有任務,爭兵爭餉乃司空見慣之事。
柳州爲清軍用兵重點,線國安又是定南藩第一大將。孔有德自然不能置之不理,只得調兵增援柳州。
前線兵力越集中,後方越空虛。赤軍如此,清軍同樣如此。不同的是,赤軍經營南寧已久,清軍卻剛剛佔領桂林,立足未穩。
總的來說,一切都在可控範圍內,戰爭正在按著岑丹初的設想而進行。
不料,十二日,滇師在慶遠大敗,慶遠府城失守。
兩個滇師主將,開國公趙印選、衛國公胡一青終於分道揚鑣。趙印選向南撤去,經永定司、忻城撤往柳州府遷江縣。胡一青向東撤去,投奔柳州城外的赤軍。
清軍大將全節亦兵分兩路,以主力追擊胡一青,以偏師追擊趙印選。
胡一青勇武過人,忠正剛正,與岑丹初是生死之交,彼此結爲兄弟。兄弟落難,岑丹初不得不救,只得派親兵標迎擊全節。
趙印選雖爲滇師主帥,卻身材肥胖,向來不親自臨陣。他攬功諉過,與另一名滇師大將王永祚反目成仇。王永祚的降清,與趙印選關係莫淺。
離開了胡一青、王永祚,趙印選啥也不是,所部一觸即潰。
趙印選拚命逃跑,到了遷江,趙印選仍不放心,還想南撤賓州。賓州位於崑崙關、古漏關之北,地處柳州通往南寧必經之道。
赤軍主力已穿過崑崙關,在賓州、遷江、來賓沿線屯積了大量糧草。趙印選若逃向賓州,等於是把清軍引向了賓州,沿途赤軍極易暴露。
不得已,遷江赤軍出擊,擊退追擊清軍。
慶遠失守,全節與線國安合軍一處,再加上援軍,清軍在柳州前線已有兩三萬人馬。局勢漸漸失控,丹初以騎兵標、親兵標六千人馬支撐柳州前線,漸有不支之勢。
十八日,一名赤軍偵侯風塵僕僕地闖入行轅。戰馬口吐白沫,入營之後再也跑不動了,癱在地上喘著粗氣。那偵侯跌倒在地,掙扎著從懷中摸出一個油膩的護書,隨即暈倒在地。
早有材官聞訊過來,打開護書一看,裡面夾著一封密信。印戳顯示,這封密信十六日從桂林情報站拜發,十七日途徑永安州,今日就送到了大將軍行轅。
那材官大吃一驚,嘆道:“兄弟們真是玩命了。從桂林到永安州有三百里,沿途皆已淪陷。從永安州到柳州又有三百里,沿途多山路。情報局送信竟能日行三百里,真是長飛毛腿了。”
他不敢怠慢,當即把密信呈給情報局長馮加禮。
馮加禮小心拆開信件,上面只有區區幾行字:“韃子家眷已通過嚴關,首批家眷於十一月十六日午時抵達桂林,入靖江王府,似爲孔有德眷屬。桂林情報站,拜發於十六日午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