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意剛剛開始在曹振的臉上綻放,忽然,又重新凝結。秋月白手下不停,欺身上前,手中長劍連挑。鋒銳無比的劍鋒從曹振四肢掠過,刷刷刷刷四聲輕響。曹振那保養的十分細膩的皮膚上出現幾道細細的血痕。
鮮血沿着那細細的血痕狂涌出來,瞬間將曹振的四肢染得通紅,衣衫上血跡斑斑。四劍連出,將他手經腳經盡數挑斷。
“官家!”秋月白收劍倒提於手,臉色有些慘淡,輕聲說道:“微臣受皇恩久矣。如今德壽殿一時半會都不會被人攻破。官家可以從地道自行出宮。誅殺奸黨!微臣得聞秘辛,不容於世,官家保重!”
秋月白手掌微微顫抖,今日入宮之前,他就心緒不寧,想要十有八九會出大事。沒想到曹振真的敢在這時節發動政變。他和另一名侍衛躲在德壽殿深處,掌控機括。看到曹振帶人走進德壽殿,外圍侍衛並沒有發動,也就並不着急發動機括。待到曹振想要動手的時候,那名侍衛立刻放下鐵閘。秋月白縱身而出,以他的身手,對付幾個年輕些的官員,可以稱得上是秒殺。趙擴連躲入地道都不用,場面就已完全在控制中。
但是,知道了皇室的恥辱秘辛,秋月白自知難以再得信任。他還抱了個萬一的希望,但是看看趙擴欲言又止的神情,由不得心中苦笑一聲,長劍一橫,架上脖頸,用力一拖。劍鋒劃斷喉管……噹啷一聲,長劍落在地上,秋月白的身體直挺挺的倒向地面。
趙擴面露不忍之色,對於秋月白,他很有惜才之心。但是皇室尊嚴不容抹殺,他既然已經知道了這件事,死,對於他,對於皇室都是最好的結果。自己唯一能做的,就是好好撫卹他的後人,給他的後人親眷一個好前程。
曹振倒在地上,忽然放聲大笑起來,他的手腳雖然都已被挑斷,卻笑得彷彿完全感覺不到痛苦似的,望着趙擴叫道:“看來我多多少少還是小看了你。以前總覺得你沒有做皇帝的資格。現在看起來,你已經有了這份潛質。哈哈哈,孤家寡人的日子,你就慢慢的過吧。”
充滿諷刺的話語落在趙擴的耳中,他那並沒有多少力氣的手掌緊緊的握在一起,做皇帝就要狠一點。不僅僅對別人狠,有時候對自己也要狠一點。匹夫無罪懷璧其罪,皇位便是天底下最誘人的物事。無數英雄豪傑,無數能人異士,爲了這誘人的陷阱前赴後繼的陷身下去。如今的趙擴還很年輕,將來不知道要面對多少艱難。外敵對江南大地虎視眈眈,內臣難免不會變節,難道總是指望運氣和前人的安排來度過劫難嗎?
假如自己不是早就發覺曹振和曹美人的關係,假如趙昚沒有對德壽殿進行改建。今天的政變,或者就真的成功了。趙擴長長的嘆了口氣,那悠長的口氣彷彿要吐盡心頭煩惱,半晌,搖了搖頭,對曹振說道:“朕的確不是個好皇帝。但是祖宗基業不可廢棄,朕也決不能讓大宋萬里河山在朕的手中失去。就算是朕再不願意做的事,也會咬着牙硬着頭皮做下去。”
趙擴拾起秋月白落在地面上的長劍,一步步走近曹振。一直強硬的曹振終於驚恐起來,嚎叫着:“你想幹什麼?”
“朕說過,要把你凌遲分屍。”趙擴一把抓住曹振的頭髮,他的四肢已無力反抗,就算是羸弱的趙擴,也可以輕而易舉的控制住曹振,長劍的尖端刺入曹振的口中,奮力一攪,吭嘣之聲大作,鋒銳的長劍就像切豆腐似的,將曹振滿口牙齒打落,將他舌頭攪斷。
趙擴厭惡的將長劍丟棄在身邊,下意識的把手掌在衣服上擦了擦:“免得你再多嘴害死別人。朕就親手廢了你,順便也免得你咬舌自盡,那還便宜了你。”
曹振滿口是血,痛得蜷縮着身體,臉用力的在地面上摩擦,彷彿肌膚的痛苦能減輕斷舌之苦……
豹組官兵瘋狂的屠殺着還在做垂死掙扎的侍衛們,德壽殿外滿是屍體,年高德昭的老和尚緊閉雙眼,不看那地獄般的場面,口中不斷宣着佛號。道士們躲在一邊,不敢涉足血腥的殺戮。
韓風勒馬德壽殿外,看着已經被鐵閘封閉的大殿,心中莫名其妙的覺得有些詭異。身爲帝王,未雨綢繆到了這份上,這皇帝做的當真有意思嗎?如果說,天下之大,皆是王土,又何必提防自己的子民呢?亂世,到底是亂世啊……
喊殺聲漸漸停息下來,皇宮各處雖然還能聽見喧譁和策馬之聲,但是至少已經平靜了許多。韓風從馬背上跳了下來,走到德壽殿前,用力的砸了砸鐵閘,高聲叫道:“官家還在裡邊嗎?裡邊的人能聽見嗎?”
過不多時,鐵閘緩緩的升了上去。韓風這纔看清楚,鐵閘的放下很簡單,就是把機括鬆開。但是要提起來,是要從德壽殿內打開。整個設計的十分精巧,比起普通城門時的閘門更要方便的多,一個人就能操作。但是以趙擴的力氣,最多也就能提起半人高就不得了了。韓風看到趙擴在棺木之側,汗流浹背的推動機樞,急忙彎腰衝了進去,兩人同心合力,再度將鐵閘推上原本的位置。
這時候,韓風纔看到癱軟在地上,渾身上下都是鮮血的曹振,還有已經倒斃在地上的許多人,低聲問道:“官家沒事吧?”
“沒事!”趙擴遲疑了一下,指着曹振說道:“賊子企圖謀反,幸好有秋月白等兩名侍衛護駕。可惜他們爲了救朕,跟這羣亂臣賊子拼了個玉石俱焚,真是太不值得了。”
德壽殿外的太監宮女官兵妃嬪一擁而入,看到皇帝還好生生的活着,這時節還不拍馬屁更待何時?趙擴踏前一步,高聲宣道:“曹振謀反,意圖弒君。傳朕旨意,臨安禁軍關閉城門,抓捕曹黨,誅其九族。”
頓了頓,趙擴惡狠狠的說道:“曹府上下,雞犬不留。”
滿殿衆人背脊發寒,趙擴這句話至少數千人頭落地,這一場大清洗之中,只怕還有平添許多冤魂。但是皇帝正在憤怒的時候,誰也不會在這時候跟皇帝過不去。反正死的也不是自家人,只能怪曹振太倒黴!以後,自己做人的時候小心點就行了,這平日裡看起來很親近的官家,一旦發起狠來,可比天威難測的趙昚厲害多了。兩句話不是誅九族就是雞犬不留啊……
“把秋月白他倆的屍體收拾好了。”趙擴吩咐道:“追封秋月白爲忠勇將軍,賜秋家黃金千兩白銀萬兩,良田千頃。後事交給禮部親自操辦。聽說秋月白有個兒子?”
他的目光轉向韓風,韓風急忙答道:“是有個兒子,不過年紀幼小,才幾歲而已。”
“嗯,着秋家人好生撫養。此子便着吏部授予六品虛職,待其成年之後,觀其文武品性,再授實職。”趙擴意興闌珊的說道。
看着趙擴的臉色,韓風一直以來的疑問終於得到了解答。秋月白的身手他最清楚,那是跟着他去過漠北的人,說到動手,別說曹振這一夥不到十人了。就算再多十人,在秋月白麪前也是待宰的羔羊。怎麼可能拼個玉石俱焚?
眼前有已經斷了舌頭的曹振,再看看趙擴對秋月白的補償,卻隻字不提對另一位侍衛的補償,而那個侍衛是死於咽喉劍傷,一劍致命。這樣的身手,要說是曹振或者趙擴刺出來的,殺了韓風也不相信。種種跡象落在韓風的眼中,真相已經呼之欲出。想起來,自己也是知道皇室秘辛的那撥人,韓風由不得搖頭苦笑了兩聲。
曹美人早已被錦衣衛拿下,披頭散髮的跪倒在德壽殿前,陡然看到了已經倒在地上的曹振。那女子驚叫一聲,便要朝德壽殿衝去。兩名錦衣衛按住她的肩膀,令她動彈不得。韓風皺了皺眉頭,也懶得在德壽殿再繼續待下去,索性走出大殿,站在曹美人身前,淡淡的說道:“現在死,少受苦。否則就是凌遲扒皮,你自己選。”
曹美人渾身上下一陣顫抖,好不容易平復了情緒,眼淚汪汪的看着韓風,喃喃說道:“我害怕……”
韓風給看守她的錦衣衛使了個眼色,那名錦衣衛會意,從懷裡取出一個小瓷瓶,從裡邊倒出一顆藥丸,黑不溜秋在手掌中滾來滾去。韓風壓低了聲音:“吃下去很快就感覺不到痛苦了。總比凌遲的好!”
說着,韓風已將那顆藥丸拿在手中,身體擋着德壽殿里人的目光,那兩名錦衣衛同時做神遊太虛狀,目光仰望着黑乎乎還在下雨的天空,開始發呆。
曹美人內心天人交戰,忽然仰起頭看着韓風,黯然的說道:“我爹還沒死吧?”
“比死要慘。”韓風淡淡的說道:“有些話是不能隨便說的,一旦說出口。就沒有收回的機會,不但自己要受苦,還會害死很多不相干的人。原本人家有大好前途,家中還有妻小等着他回家去。卻被一句話累死。這樣的話,不如不說,死了死了,一了百了,倒也乾脆利落!”
曹美人漸漸明白了韓風的意思,幽然問道:“我那個貼身侍女王淑然,是你們錦衣衛安插在我身邊的人吧?”她倒也不笨,若是王淑然是官家安排在她身邊的人,又何必冒險朝皇宮之外跑呢?
韓風蹲了下來,眼睛直勾勾的看着曹美人,一字一句的說道:“是,因爲她,我恨不得親手剮了你。但是我不想你活着再害死更多的人。你還是死的越快越好。”
曹美人悽然苦笑一聲,接過那顆毒藥丸,狠了狠心,一口吞了下去。片刻之間,頓覺萬箭穿心,肝腸寸斷,想要呼痛,卻已是連喊聲都叫不出喉嚨。韓風施施然的站了起來,拍了拍巴掌,冷冷的說道:“忘記告訴你了,這藥雖然死的不算快,但也不能算太快。尤其是死前,受的罪,並不比剮了你少多少。只有這樣,我心裡才能舒服點,總比一刀劈了你的解恨。”
一股股鮮血順着曹美人的七竅流出,血水堵塞着她的咽喉,只能發出嗚嗚的聲音,那痛苦的恨不得目眥欲裂的模樣,讓人看了不寒而慄。只是在她身邊,兩名錦衣衛還在神遊太虛,韓風一直惡狠狠的盯着她,盯得她直到死去,臉上還帶着一股殘忍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