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你這一招有點險。”歸塵小心翼翼的幫沐謙心卸下淡妝,一頭烏黑油亮的長髮順着沐謙心雪白的臉龐披落下來,黑白分明,黑得猶若無盡夜空,白的卻是讓人目眩不已。
沐謙心仔細的看着銅鏡中的臉龐,緩緩的說道:“讓她們盯住我也好。至少,多了一羣教閱房的細作跟着我,我也安全的很。對不對?”
歸塵不解的反問道:“可是小姐又何必要她們起疑心呢?”
“有些事,現在還是沒法對你說啊。”沐謙心悠悠的嘆了口氣,坐在梳妝檯前的身子緩緩轉了過來,看着這位跟隨她走遍江南的侍女,臉上露出一絲苦笑。
江南好,可江南非故鄉啊!沐謙心苦笑卻非是因爲思鄉,而是,她做了這麼多,那些人可懂得自己到底在做什麼嗎?
“不說就不說,我已經不是小丫鬟了。”歸塵挺起鼓囊囊的胸口,驕傲的說道:“我也懂得很多事。這兩年來,小姐你說,歸塵可做了哪件讓你不放心的事嗎?”
“你聰明好了吧。”沐謙心淡淡一笑,低聲囑咐道:“睡吧。”
月落日出,便是悠悠一日,辛棄疾或許在紹興府處理公案,趙飛大抵是在監司衙門把弄自己的古玩,劉御史趴在軟綿綿的牀上大呼小叫又是一天。紹興府的數萬戶百姓依然按照自己的軌跡生活着,一切都顯得那麼平靜而又平淡。
十多天前的血腥風雨並未給民間帶來多大的困擾,只是讓那些無聊閒漢,長舌婦人在茶餘飯後,多了許多說得興奮不已的談資而已。
一晃兩日,一行車馬徑直來到教閱房的門口。
駐守的官兵,在韓風回到教閱房之後明顯規矩了許多,老老實實的拿着朴刀在門口站崗,看到一隊車馬遠來,便吩咐一人去教閱房稟告,另外幾人迎上前去。
車馬不是很多,人卻是不少,一輛四馬拉着的馬車,居然有一間小房子那麼大,馬車用的木料是極爲珍貴的清香楠木,雕飾着華麗的圖文。
馬車左右隨行約有二百多人,裡邊竟然有一半是騎兵,更是讓那些看大門的官兵看得目瞪口呆。要知道整個紹興軍也拉不出幾匹戰馬來,這兒隨隨便便就來了一百騎兵,而且這些騎兵個個人高馬大,盔甲明亮,手中大槍凜然生威。若不是御前營的官兵,紹興左右哪裡還有這麼威武的官軍哦!
一時間,那幾個官兵也傻了眼,不知道是不是應該去問一聲。好在韓風這邊已經走了出來,站在教閱房門口,等候車內人出來。
車馬就在教閱房門口停了下來,兩名高大魁梧的士兵走到馬車前,將車門緩緩推開,一隻黃色繡銀線的靴子率先踏了出來,隨即一個脣紅齒白的年輕男子,身上一襲淡黃色圓領長衫,露出裡邊雪白的小衣領子,腰間便是一條寬大的明玉錦帶,掛着一塊巴掌大的蝴蝶模樣的玉佩。
他一走出來,兩百餘名官兵齊刷刷的跪了下去,朗聲叫道:“嘉王殿下。”
韓風迎上兩步,俯身施禮道:“下官教閱房女部主事韓風,見過嘉王殿下。”
嘉王趙擴,生的倒是十分清秀,下頜淡淡的留着一截短短的鬍鬚,一雙眼睛炯炯有神,他乃是太子即位之後當仁不讓的下一任太子人選,長期潛移默化之下,自然而然有種不怒而威的氣勢。
“韓主事不必多禮了。”趙擴吩咐道:“走了這麼久,也累的很,韓主事帶我去教閱房內休息一番吧。至於監司和紹興府那邊,派人通知他們,明日再去紹興府相會。我很倦。”
韓風答應一聲,吩咐人手去辦事,當先領着路,引着趙擴朝自己的閣樓走去。那些官兵倒是十分守規矩,進了教閱房就各自安頓了下來,安營紮寨有條不紊。
不過,有那麼幾個想要跟在趙擴身後的侍衛,卻被趙擴一頓臭罵劈頭蓋臉的趕了回去:“本王是在教閱房,又不是在荒郊野外,到哪裡去還得要你們跟着不成?把外邊看好了,沒刺客混進來,本王的安全就沒有一點兒問題。”
那幾個侍衛唯唯諾諾的退開,還是遠遠的跟着趙擴。
韓風帶着趙擴,兩人一前一後走進了小閣樓,閣樓裡清涼無比,一陣陣穿堂涼風從閣樓掠過,趙擴舒服的哼道:“沒想到韓風你這個臭小子居然還有這麼享受的地方啊。”
韓風嘿嘿一笑:“再享受也沒有你在嘉王府邸裡那麼享受啊。”
一提到嘉王府,趙擴就愁眉苦臉,苦不堪言:“韓風,你是不知道,嘉王府是好,可是一點意思也沒有,要出門就前呼後擁,清掃街道。不說別的,上個月,御前射日行營和震武行營蹴鞠比賽,我就說去看看,好嘛……光是去的侍衛,都快比射日行營的兵馬還多了,那還能看到什麼?”
韓風當然知道這等王孫公子的苦,說起來,他們的童年就是跟着鴻學大儒唸書,隨即又要學習如何處理政務,沒有盤過泥巴,沒有挖過蚯蚓,沒有堆過雪人,至於七八個小孩子聚在一起,用力撅着屁股比誰尿得更遠,那更是癡心妄想了。
好不容易長大了,又成親了,一生之中,除了榮華富貴之外,能夠享受到的人生樂趣,實在是寥寥無幾。魚翅吃多了,未必就能趕得上粉條。猴頭吃多了,也未必就比豆腐好吃。大塊吃牛肉,大碗喝烈酒,那幾乎是白日做夢!
趙擴應該說,還是個挺不錯的王爺,論起年紀,比韓風大不了幾歲。娶的妃子又是韓風的表姐,大家叫的親熱點,也是小舅子和姐夫的關係。朝廷派了趙飛來,就是要給韓風一個臺階下。
於是乎,到了沒人看到的地方,趙擴也就不端着王爺的架子了,伸手拍了拍韓風的肩膀,懶洋洋的說道:“你小子三下二去五,把我舅舅給殺了。你說吧,本王應該怎麼處置你?”
李玄是太子妃的弟弟,太子妃又是趙擴的老母,現在是小舅子殺了真舅舅,就看趙擴的胳膊是往哪邊拐了。
“我沒殺,是史若海殺的。”韓風義正言辭的回答道:“教閱房的女子都是人證。”
趙擴悠悠出了口氣:“這麼說,姑且我就這麼聽着吧。”
韓風隱約猜到幾分意思,現在是孝宗皇帝,肯定是不希望看到外戚集團強大起來。自古以來,外戚奪權的事情,層出不窮。就算李玄是趙擴的親舅舅,可是趙擴也明白,將來的大宋江山,不出太大的意外,應該是在自己的手中。自己的江山,怎麼能允許一個強大的外戚集團存在?也許,因爲太子妃的關係,李氏集團暫時不會出現異動。可是將來太子妃賓天之後呢?誰又敢說,手握兵權的李氏集團,就不會對那把椅子產生什麼念頭?
趙擴對韓風殺了李玄這件事,私地下也曾經樂得笑出聲來,朝廷一直頭疼如何遏制外戚的問題,居然被這小子快刀斬亂麻的給解決了。手段雖然是粗暴了一點,但是效果是十分明顯的。
一旦牽涉到皇權,什麼親戚關係都是個屁,李玄,還是死了才讓趙家人放心。
“今日表姐夫就已經到了紹興,爲何不去見見趙監司和辛知府呢?”韓風故意不叫嘉王。
趙擴抓起桌子上的茶壺,晃了晃,失望的丟在一邊:“你這裡都不見客嗎?茶水也不準備。本王爲什麼要去見他們,見了他們,就是要處理公務,就是要前呼後擁。紹興,我從來還沒有來過,我要好好在紹興走一圈,再去琢磨是不是要見趙監司和辛知府。”
“你來到紹興的日子不短了,哪裡的東西好吃,哪裡的酒水好喝,還不帶我去?”趙擴想了想,補充道:“最好是有會彈唱的女子,能夠相陪……”
看到韓風的眼睛不懷好意的眯了起來,趙擴一本正經的解釋道:“只是聽曲,僅此而已。你可曾見過帶着小舅子一起逛青樓的麼?”
韓風其實也不以爲然,說到底,在妓院彈唱的,跟在KTV陪唱的區別不是很大。只要不是被逼迫入行的女子,自己也管不着。韓風一向自認爲自己不是聖人。若是一個女人要墮落,要賣身,要出軌給老公帶綠帽子,那自己管不了。可要是有人逼着一個女孩子去忍受淫.辱,去逼良爲娼……那若是韓風不知道也就算了,知道了,就得路見不平一聲吼,吼完了還得馬上出手!
況且,這時代的青樓女子並非沒有出類拔萃之輩,遠的不說,就是那位梁紅玉,擊鼓助戰,多大的名頭,便是青樓出身又怎地?
“蒔花館還不錯。最近來了一位蘇州花魁,倒是色藝無雙,不過……人家是賣藝不賣身的。若是表姐夫你……那就恕不奉陪了。”韓風悠悠的說道。
“本王是讀着孔孟經典長大的,豈是那種人?”趙擴左右看了看,神秘兮兮的說道:“想個辦法,甩掉我那些侍衛,帶我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