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條大街一下子就安靜了下來,就連看熱鬧的老百姓也沒有發出聲音,眼前的一切實在是太具有戲劇性了。抓人的,反而被包圍,被抓的,一下子凌駕於官府之上。
馬躍到底爲官多年,深諳官場中的路數。見到勢頭不妙,急忙快步搶上前去,只是,還沒有走到韓風的身邊,呂品就提起一支長槍,輕輕點在馬躍的胸口,冷冷的說道:“我家大人跟你不是很熟,不用走的這麼近!”
馬躍臉上並沒有一絲尷尬的神色,陪着笑臉說道:“韓大人,這可真是大水衝了龍王廟。您大老遠來到我們婺州,應該提前派人通知一聲。您看,現在鬧出這樣的誤會,叫我這個地主可怎麼是好?將來回到臨安見到韓樞相,我也不好交代啊!”
韓風淡然一笑,馬躍一句話裡,意思倒是挺多,一來,不卑不亢的表示自己也是四品官員的身份,論起品級來,絕對不會比韓風差。就算韓風想要當場發飆,也要顧忌着大家的身份,四品對四品,馬躍怎麼都是不吃虧的。其次,馬躍隱約點出自己就要回到臨安任事了,回到行在便是升官。到時候,跟韓侂冑等人也是同殿之臣,韓風最好還是給彼此留個面子,日後好相見。
“馬知府!”韓風拍了拍呂品手中的長槍,走上前去,站在馬躍的身前,微笑着說道:“馬知府可能是在婺州待得久了,對我不太瞭解。我這個人,向來是吃軟不吃硬的。有時候,軟的也不吃。還有,我爹是我爹,留正是留正,我是我,在我面前就不用攀關係了。咱倆從見面到認識,還不到一碗茶的功夫。你又要抓又要打的,要說得罪,那是已經得罪了!”
馬躍心中暗暗有氣,哪裡有這麼做官的?一點門道都不講究,大家都是朝廷裡的中層官員,擡頭不見低頭見的,將來未必就沒有用到對方的時候。個個都像韓風這樣做事,以後還怎麼在朝廷裡混?
韓風招了招手,隊伍最後拉過一匹馬來,神情委頓的萬三生坐在馬背上,兩名豹組官兵帶着他走到場中。萬三生惡狠狠的看着馬躍,從馬背上跳了下來,恭恭敬敬的見過韓風和諸位官員,唯獨不給馬躍施禮。
“馬大人,聽說,這位萬三生的妻子,被人用箭射死,你判的是,賠五十貫,是嗎?”韓風淡淡的問道。
馬躍皺了皺眉頭,反問道:“本官根據律法斷案,並無不妥。”
“大宋的律法本來就很寬鬆,所謂朝聞道夕死可矣,爲的是喚醒那些迷途的人。大宋甚少使用死刑。就算判了斬,也要刑部、大理寺反覆審覈。除非是十惡不赦之罪,否則的話,大多會網開一面,給人一條活路。射死萬三生的妻子,那人只是打獵而已,看到獵犬在撕咬,自然把對方當成獵物,一箭射去,已經無法挽回,這是習慣性的動作而已。最多隻是誤殺,那人是一級秀才,稍候的科舉還能大放異彩,我們做官的,難道就不能給年輕人一條路走嗎?”馬躍慨嘆道:“人死不能復生,與其讓人白白去死,不如讓他做一些有用的事好了!”
小舞在一旁看着一本正經的馬躍,忍不住笑道:“馬大人,說謊到了您這個境界,實在是難得的很。那個射殺人的年輕人,名叫李思林,乃是婺州本地人氏。或許,說起李思林來,並不是很出名。不如說說他的親姑姑,這位女子乃是周必大左相的四兒媳婦!馬大人對李思林網開一面,只怕是因爲,馬大人想要利用李思林和周必大左相拉上關係。將來回到臨安之後,你的恩師是留正大人,而周必大又欠你一個人情。幾番說合之下,還怕吏部不給你安排個搶手的官職麼?”
馬躍被小舞一語道破心事,臉上卻是紅也不紅,淡淡的說道:“本官爲官多年,一向斷案嚴謹,治下森嚴,豈是你區區一個弱女子能夠理解的?”
韓風輕輕捏起拳頭,嚇得馬躍立刻後退了兩步,沒想到韓風只是舉起拳頭,擋着嘴巴,咳嗽了兩聲,扭頭對李飛鏢問道:“咱們帶狗了嗎?”
李飛鏢搖了搖頭:“大老遠去福建路,誰帶着狗啊?”
韓風點了點頭,笑眯眯的對着馬躍說道:“嗯,那就借狗一用!”
馬躍還沒反應過來到底是怎麼回事,韓風就指着之前叫得最爲響亮的兩名公差,右手食指點了點他們的面門:“你,還有你,出來!”
兩名公差不知道韓風叫他們做什麼,畏畏縮縮的站了出來,不住把求助的目光投向馬躍。可是馬躍也不知道韓風葫蘆裡賣的是什麼藥,索性一言不發,傲然站在一邊。兩名公差硬着頭皮說道:“不知道大人有什麼吩咐?”
韓風輕笑道:“沒什麼,我身邊沒狗,所以相煩兩位差大哥,扮一次狗。可以用指甲,也可以用嘴咬。”韓風指了指馬躍,厲聲喝道:“給我咬他!”
兩名公差頓時一愣,他們平日裡就在馬躍的手下作威作福,如今怎麼敢去撕咬馬躍?爲難之際,只得站在原地躊躇。這一耽擱,無法就有些不樂意的,清脆的捏了捏手指關節,冷冷的說道:“我家大人叫你們咬,那就去咬。拖拖拉拉的,等會兒,我們找到了狗,連你們兩個一起咬。”
那兩名公差知道自己的飯碗就是指望着馬躍,以後能不能在婺州繼續當地頭蛇,還得仰仗大人,於是臉上百般爲難,說什麼也不肯上去撕咬馬躍。而馬躍更是勃然大怒,指着韓風喝道:“韓風,本官給你韓家幾分面子,敬重韓樞相,沒想到,你這乳臭未乾的小子,居然如此不知體統。婺州不歡迎你!你走,走!”
韓風皺緊了眉頭,無奈的嘆息道:“我現在混的越來越差了,兩個狗腿子不聽我的吩咐,就連區區一個貪官污吏都敢指着我的鼻子大罵。我的心,是那個痛啊!”
韓風這邊正裝模作樣,那邊李飛鏢就動了手,果然,僅僅是動了動手,一道寒光從李飛鏢的手中飛出,筆直的擊中一名公差的大腿,那人慘叫一聲,抱着大腿跪倒在地上,痛的眼淚鼻涕一起流,扯開嗓子就喊。可是喊到一半聲音就立刻拔高了八度,另一支飛鏢釘上他的腳面,沒等他擡腳,無法就伸腳踩住他的腳掌,大模大樣的紮了個馬步。從少林寺練出來的腰馬豈是一般的力量?飛鏢被踩的直沒入腳面,這一下,至少得有幾個月沒法走路……
李飛鏢從懷裡抽出一支飛鏢,提着紅纓,裝模作樣的朝着另一名公差抖了抖。那名公差嚇得魂不附體,二話不說,轉身就抱住馬躍,張開臭烘烘的大嘴,一口就咬在馬躍的肩頭上……
韓風淡淡的說道:“我看那些狗通常都挺喜歡咬脖子的……”
馬躍撕心裂肺的叫喊着,奮力想要把壓在身上的公差給推開,可是他肥胖卻沒有力氣,怎麼也不能把人推開?反而脖子也被咬住,那名公差是怕了被韓風對付,下了死力氣,緊緊咬住馬躍的皮肉,差點從脖子上撕下一塊皮來。
一旁的衙役想要上前救援,沒想到上百名豹組官兵齊齊一勒馬頭,百匹戰馬人立而起,前蹄奮力踏在地面上,頓時激起一片灰塵,長槍抖動,殺氣瀰漫。再沒有一個衙役敢動的了。
韓風瞥了馬躍一眼,只顧朝着圍觀的老百姓還有公差們解釋道:“諸位已經看的很清楚了,現在只不過是一個狗腿子在咬馬大人而已。馬大人就已經喊的隔了三條街都能聽的清清楚楚……你別停,繼續咬……”韓風指着那名咬人的公差喝道。
“當時萬三生的妻子被獵犬咬住,怎麼可能不反抗?怎麼可能不叫喊?衆所周知,女人叫喊起來的聲調,是遠遠要比男人爲高。現在馬大人就喊的幾條街了,當時,李思林怎麼可能以爲那是獵物?分別是女人的呼救聲。”韓風揹負着雙手,繞着廝打中的公差和馬躍,朗聲說道:“真相只有一個,那就是李思林看到自己的獵犬咬傷了人,想起來,若是被咬的人得了瘋狗病,又或者殘廢了,他要賠一大筆錢。也可能要被革除功名!爲了保證自己的前途,爲了省錢。李思林索性殺死那個可憐的女人!”
馬躍拼命掙扎,想要反駁韓風,可是身上的公差就像瘋狗一般撕咬,咬的馬躍根本來不及說話……
“李思林很清楚,殺死了那個女人,憑着他的背景,這個一心朝上爬的父母官——馬躍,一定會爲他掩護。到時候官府判案下來,他只是出一點小錢,就什麼都不用發愁了。”韓風慨嘆道:“身爲官員,不能爲百姓謀福,不能爲朝廷分憂,成天打的都是自己的小算盤。若是大宋都是你這樣的官員,怎麼反攻江北?指望你們這些酒囊飯袋嗎?”
衝着那個瘋狗般的公差揮了揮手,韓風淡淡的說道:“不用咬了,你很有做狗的潛質,以後不用做公差了。”
“來人,給馬大人包紮傷口!”韓風戲謔的笑了笑:“咱們還有事沒辦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