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兒也不用去,你的家便是這裡。”
時非深託着花不語的小身子,字字說的擲地有聲,響蕩在花不語的心裡。
她的家不大卻很溫馨整潔,爸媽都很疼愛她,她的童年無憂無慮,長大後擁有了一羣興趣相投能說知心話能包容她的好友,雖然她長得很平凡也不聰明,但卻很安於現狀,因爲平凡的幸福可遇不可求,她把它當作是上天的賞賜無比珍惜。
然而只是一次旅遊,她被送到了這個歷史上毫無記載的時代,還很糊里糊塗的嫁了個不得了的人,而這個人卻當着她的面嚴肅認真的說,她的家不在遠方,只在眼前。
“這不是、我的家啊……”她的家人不多隻有三口,她的家沒有這麼大,像個小小的巢兒。
時非深將花不語放下來,雙手捧起花不語那張普普通通毫無特別之處的臉,雙瞳凝視,深藍的目光彷彿要照進花不語的心裡,他微啓脣瓣,字字珠璣:“本將說是,它便是。”
既來之,則安之。
“就算你再怎麼說,不是就不是,既已存在的事實你是改變不了的!”
對不起,她恐怕接受不了他的這番好意,她的心有嚮往的地方。既來之她未必能夠安之,她可以把這當作人生中的第二次旅行,卻不是在這生活一輩子。
時非深瞳中的深藍有些暗了下去,花不語直視他的眼中沒有絲毫退讓。
“你想離開?”她想離開他的身邊?不願陪伴在側?
“必須離開,這裡始終不是屬於我的。”她要回到她的那片天空去。
時非深鬆開手,本來放柔下來的臉立馬變得冷硬,眼中的深藍逐漸接近黑色,他身上散發着一股濃重的寒氣,若是一般人定是不敢靠近的,但花不語只是站在原地不進不退,盯着他變化的眼不言不語。
他爲什麼要生氣?她說的都是事實啊。
良久,時非深纔有了反應,他轉過身直接大步離開了,甚至連頭也沒回。既然不愛,他不勉強,不過心痛罷了。
“自便。”
花不語愣愣地看着時非深離開,夜色中他的背影好似透着些許決絕,他說的話儘管只有兩個字,但竄入她耳裡彷彿有千言萬語。她知道“自便”意味着什麼,雖然不知道他爲何生氣,但他確確實實是要放她自由了。
一瞬間,她左心房裡泛上一陣酸澀,隱隱微疼。
“……將、軍……”
將軍府一夜之後各處氣氛變得緊張濃稠,時非深搬去了離東廂最遠的西面書房居住,冷僻的性子更是如雪上加了霜般寒了十幾分,就連一向相處不錯的時黎也不能同他交談超過五句;花不語四處派人打聽荊日裡有哪些地方種植了矢車菊,一有消息便激動雀躍的驅車前往,再失魂落魄而歸,時非深對此放任不聞不問。
至此之後,他們各自單顧再無交集。
應侯順天三年七月廿一夜,時非深與天策營衆人相聚于飛花琉閣。同夜,將軍府慌亂一片,花不語作爲大將軍夫人,被當今孝瑾皇后相邀獨自入宮參加臨時起意的羣芳宴。
羣芳宴乃是皇后爲了讓久居深宮府邸的嬪妃女眷能夠有些樂子相互解悶而擺的,沒有男子參加,所以不必穿正式的宮服,但是衣着不華麗高貴不足以彰顯大將軍夫人身份,過於豔美又顯得奢華鋪張恐添麻煩,花不語在錦言及時黎的幫助下挑選過後決定以一襲典靜不失氣質的白藍水裳出席宴會。
反正她不夠麗質,穿什麼都不會讓她賽過天仙。在沒有任何進宮經驗的前提下,她只能力求穿着禮儀得體外加沉默寡言,然後插科打諢混過去。
天知道皇后的這一番心血來潮把他們將軍府折騰的各個提心吊膽,在時非深正巧出門花不語又“軟弱無能”的狀態下,他們這些個下人只能祈禱蒼天保佑了,時黎早已命人去飛花琉閣通知時非深,只盼能來得及。
進宮的馬車直接到府門口接人,花不語只能帶着稍稍穩重些的錦言硬着頭皮上了馬車,關係到將軍府上下幾十條人命,她這次可大意不得,按照以前看過的穿越小說路線,除了她這個頭銜比較有些看頭外,只要她不顯山露水又表現的資質平平,應該是很好過關的。
一路上花不語都在努力回憶穿越小說的情節,臨時抱佛腳學習宮廷禮儀,卻不知時間是如此短暫,轉眼花不語就被宮女太監九曲十八彎地領到了擺設羣芳宴的不二場所——皇家御花園。
她到的時候已不算早,御花園裡燈火通明宛若白晝,身着各色裙裳頭戴珠墜的嬪妃女眷少說也有五十餘人,本來偌大的御花園此時倒顯得有些狹小了。
“大將軍夫人到——”園口的通傳太監扯着經典的尖嗓子叫了起來。
對於太監這樣中性的存在花不語還是有些好奇的,忍不住多看了兩眼,一旁的錦言示意花不語非禮勿視擺正姿勢。太監的這一嗓子叫得御花園安安靜靜鴉雀無聲。
御花園中孝瑾皇后被衆人包圍,頷首淺笑典雅雍容,一雙鳳眼微微向上飛起帶着些威儀,雖四十年紀,但看上去只有三十五不到,明眸皓齒肌膚細膩姿質出衆,萬縷青絲梳成端莊繁複的鳳髻,以皇鳳御釵襯托,以碎珠流蘇點綴,華貴不顯奢靡。一襲緋羅蹙金刺五鳳吉服,內着丹紅紗衣,朵朵祥色祥雲,貴不可言。
她的身旁圍着的幾人分別穿着品級相同顏色不同的華貴吉服,個個經過精細的打扮臉蛋嬌媚如月,眼神顧盼生輝,腰若細柳,肩若削成,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一聽花不語到來,幾個妃嬪退開一邊讓出條道給孝瑾皇后,花不語在衆目睽睽的注視禮之下邁着款款的盈步走到孝瑾皇后面前,着禮下拜:“臣妻花不語拜見皇后娘娘,娘娘金安。”
時黎教的,陌生人第一次見面,印象很重要。
學着古裝劇裡的樣子,花不語謙卑中帶着從容,恭敬中又不失風範,一旁隨着跪拜的錦言瞄在眼裡心裡直贊夫人活學活用的功夫,這還是她們出門前不久大管家才教的,夫人學的很快用的很恰當!
“免禮,”孝瑾皇后微微一笑,“今日相聚就不必拘束了。”
“謝皇后娘娘。”花不語起身,帶着錦言退至一邊。
其餘站得比較近的妃嬪女眷偷偷的打量花不語幾番,五官端正眉眼清晰,但整體並不出衆,平平之姿毫無特色可言,獨獨除了那雙眼睛,好似晨星清明靈澈。身上一襲白藍水裳古樸靜麗,裙尾稍稍曳地水紋微泛,不嬌不華溫婉天成,倒讓她隱約中添了幾分書香致氣江南風韻。
衆人心中有些明白了,原來大將軍一直不近女色,是因爲他喜歡的是這類型的女子,聽言大將軍對這位夫人可是百般寵愛,把她當成捧在掌心的寶,每每公事辦完後就急着回家,根本不在外面多停留一會兒。
在他人眼裡,花不語雖無美麗的外貌,但得時非深如此專一的疼愛也算得是令人羨慕嫉妒恨的了。只是他們有所不知,花不語和時非深已經冷戰多日疏遠多時了。
一切的表象,都只是表象。
這次的皇宮之行遠沒有花不語想的那般簡單,因爲有個專門來挑她刺的人在宴會上出現了。所有的妃嬪和女眷和她相處都很和善,至少因爲有皇后在場,她們多少都要賣她這個爲皇帝立下戰功赫赫的大將軍最疼愛的夫人一些面子,只是,當皇帝皇后最疼愛的女兒與這個夫人發生了矛盾,其結果就很難猜測了。
“你就是非深的女人?”語氣中帶着與生俱來的桀驁。
朝花不語走來的女子身着緋紅的宮錦鈿花彩蝶錦衣上衫,配着同色的緋紅百摺羅裙,裙帶疊層處綴着幾粒晶瑩的楠麝珍珠,雪白的珠子一粒粒點在大紅的錦緞上,顯得很是驚豔。絲綢般的頭髮鬆散挽起,發間斜斜的插着耀眼的鳳蝶鎏金銀簪,後別一朵露水的玫瑰。指若削蔥根,口若含珠丹;纖纖做細步,精妙世無雙。
“馥芸,不得無禮。”皇后娘娘微微作怒,嗔怪着掌上明珠——應馥芸。
馥芸公主斜斜一挑染墨眉,不屑的看着安靜坐在一旁撥弄花枝的花不語,朱脣微啓:“你不配做非深的妻子!”
花不語淺淺擡眼,起身對着應馥芸淡淡一拜:“花不語見過馥芸公主,公主萬福。”
這個集萬千寵愛於一身的高貴公主,她是琚炎帝與孝瑾皇后的嫡出,擁有最純正的皇家血統,相貌傾城才藝無雙,因爲天生便高人一等以至於這個公主養成了刁鑽跋扈的性子不好親近。
最重要的是,花不語本與她無冤無仇,只因爲應馥芸自十一歲那年見過時非深之後便發誓要嫁他爲妻,如今都已十八的人兒還待字閨中爲的就是時非深,誰料被一個無名小卒奪了心中夫婿,她能不把花不語視爲眼中釘肉中刺麼?
“哼!”應馥芸冷哼一氣,走到皇后身邊,擺出乖女兒姿態親暱的貼在皇后身上,完全不理還半跪着的花不語。
孝瑾皇后笑着,一邊嗔怪應馥芸一邊對花不語道:“將軍夫人快請起,”然後又對馥芸說,“還不與夫人陪個不是?”
花不語反應過來,哪兒能讓他們皇家人給臣子賠禮道歉,於是將頭更低了幾分略表慌忙:“臣妻惶恐,公主本性率真純善,跟臣妻鬧着玩兒呢。”
孝瑾皇后看着低眉順眼的花不語,眼裡也染上笑意,她深知自己女兒的性子,花不語能退一步給個臺階,實在有心。
應馥芸魅然一笑,對花不語道:“聽聞你乃是大名鼎鼎‘無痕公子’的義妹,想必定是文采出色舞藝超羣,不知你可否不惜吝嗇賜教一番?”
花不語心頭一緊,這個應馥芸純粹是針對她的,雖然早已想到來參加羣芳宴免不了琴棋書畫,但是她腹中無墨水手下無玉指,除了一兩首太白哥哥的詩詞就什麼都沒有了啊!
看見花不語面上生有難色,應馥芸竊笑,今夜定要這個無鹽女丑上加醜,讓她認清楚自己的身份,她絕對配不上英颯神武的非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