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不語回憶起仍在邩城之時,時非深和天策營數人中了熾滅水的毒,費了大功夫才找到了醫絕桓池來爲他們解毒,那個時候他還很詫異於熾滅水的出現。
“不可能的啊!隱士一族早於一年前就被人滅族了,怎麼可能還有人會用熾滅水啊!?”
“老子騙你有何好處?一年前老子正好去歆迢國蒐羅藥材,誤打誤撞走進了隱士一族的地盤,想着剛好向他們討教下熾滅水的威力,不料,他們一族早在老子到的時候就已經屍橫遍野了,竟是連個活人也找不到,”
“那時還以爲,世間再沒人會用熾滅水了。”
她站在一旁將這些話聽得清楚,當時的時非深還說了,那幫玄衣人的主子和滅族的隱士一族定有淵源。
現在看到桓池這般模樣站在她的眼前,花不語心中已有幾分瞭然。
關於隱士一族的謎底,似乎即將呼之欲出,或者已被桓池自己道了個清楚。
“老子確實誤打誤撞闖進了隱士一族的地盤,不過福大命大讓老子藉由了‘醫絕’的身份順理成章地在族裡暫居了下來。他們雖然隱居不問世事,但似乎對老子這個‘醫絕’的名頭頗有好感,竟然十分樂意讓老子住下來。”桓池漸漸地敘述他的記憶。
他的目光始終不離花不語,彷彿只對着她一個人說着這件往事。
“起初老子並沒有其他想法,只是想借着此次機會好好領教一下他們的熾滅水,畢竟老子周訪四國,那些對醫理毒學頗有些研究的人,還沒有哪個對熾滅水不感興趣的。於是老子就打着採藥的藉口到歆迢國的各處深山去探查,結果踏破鐵鞋無覓處,老子還真陰差陽錯的找到了隱士一族。”
桓池說着便停了下來,城外的郊野十分空曠,同時這裡的風也很大。冬風襲過夾帶着數片枯槁的草葉從他們之間掠過。桓池似乎就在等這陣冬風過去,才又開始說道:
“在那個幾乎與世隔絕的深山裡,他們中有人偶爾會喬裝打扮到山下鎮子裡採購,老子幾次旁敲側擊想要打聽熾滅水,可是得到的都只有一個結論,真正能夠接觸並研發出熾滅水的人,只有每一任族長,其他人包括那些族裡的長老都不是知道的很清楚。”
說到這裡,桓池卻是突然大笑了起來,花不語遠看過去卻也能感覺到桓池的笑聲裡有一種莫名令人發怵的情緒,她的第一反應就是這一定和他接下來要說的話有關。
方尹和花不語成爲了安靜的傾聽者,而桓池似乎只是一個人自顧自地在講述他的經歷。
“就在老子在族裡住到了第二個月的月初,打算就此作罷出山回去的前幾日,應該說是正值朔月的那日。”桓池彷彿像在解釋,還豎起了他的食指朝天上比了比,“那天老子記得很清楚,夜裡沒有月亮,屁點的光都沒有,周圍安靜,不!應該是寂靜得就好像沒有活人了一般,烏鴉在枝籠上死沉地叫着,一切都顯得詭異。”
花不語猛然感覺到脖子上和背脊上竄進了一股寒氣,她不由得縮了縮脖子貼近方尹這個人體暖爐。
該死的桓池,越說越像在講鬼故事了!她可是怕這種東西怕到骨子裡的啊!
“突然!”桓池冷不丁地話鋒一轉,聲音還陡然拔高了許多。
花不語“啊!”的一聲抓緊了方尹的手臂,顫顫驚驚地縮在方尹身後,只敢探出半個腦袋,莫不驚恐地盯着桓池。
方尹拍了拍花不語的把他手臂抓得發紅的手背,示意她不要害怕,然後又覺得她這個樣子十分滑稽。
桓池完全沒把花不語的反應放在眼裡,他沉浸他所敘述的故事中:“突然,族裡的所有狗都狂吠了起來,還有貓嘶叫的聲音,刺耳且雜亂!但卻沒有人點燈,每家每戶依舊是死氣沉沉,老子壯着膽子到門外看了看,外頭陰風陣陣,黑沉的夜色沒有一絲光亮!可怕又詭異,連老子都不由打了個寒顫。”
“突然!”桓池又換上了一副撐大眼睛成驚恐狀的面孔大聲喝道。
方尹猛然覺得自己的手臂要被抓斷了,他看着花不語泫然欲泣十分恐怖的、有點扭曲的樣子很頭疼。
花不語手腳冰冷,嘴巴微張,瑟縮在方尹身邊,幾欲要心臟衰竭了!死桓池啊!說話就說話啊,不要弄出那種恐怖的氣氛來啊!
“突然,老子發現路面上有血跡,於是沿着血跡前去看個究竟,沒想到竟然被老子看到了!”桓池頓時大聲說道,那聲音又把花不語狠狠地驚嚇了一番。
你到底看到了什麼啊!?花不語內心在咆哮,她的心臟明顯漏跳了好多拍。
桓池陰險地嗤嗤笑起來:“看到了、看到了……”
花不語嚥了一下口水,方尹在頭疼他被緊抓住的手臂。
“看到了在這個夜黑風高沒有月亮的夜晚,一羣貓狗在幹架,羣毆啊!”
………………
……天地間的時間彷彿就此定格,然後,就是天地失色。
“我【嗶——】你啊!王八蛋!”(屏蔽部分請自由發揮)
花不語極其拔高的高音分貝瞬間打破了這個頓時安靜下來的世界。
桓池聳肩:“原來那血跡是一隻貓被狗咬死後留下來的。”
他還敢解釋!?她待會就打得他滿地是血!
彷彿一場鬧劇結束後,桓池無視了花不語抓狂的表情,繼續迴歸正題:“朔月的第二日夜裡,老子在暫居的屋子裡見到了一個人,你猜是誰?”
花不語白了他很多眼,脫口而出:“我怎麼知道!你見鬼了啊?”
“滿顏這個名字你應該不陌生吧。”桓池問道。
“滿顏?你是說那個紫眼睛的,在楚東風身邊的滿顏?”花不語回答道,“他是隱士一族的沒錯,他找你做什麼?”
桓池沉下眼睛笑起來:“滿顏那小子挺對老子口味的,心腸夠狠。”
“……心腸夠狠?難道你和他……?”花不語吞吐起來。
“老子和他做了一個交易,只要他幫老子搞清楚熾滅水,老子就幫他滅族。”語氣中的雲淡風輕以及置身事外的表情,都在一定限度上激怒了花不語。
“果然是你們!滿顏爲什麼要你幫他滅族?”花不語從方尹的身後走出來,她怒視桓池質問,“隱士一族那麼多人,你爲什麼要答應滿顏全都殺了!?他們都是無辜的啊!”這樣無視人命,他們是魔鬼麼!?
桓池一臉痞子相回答得乾脆:“無辜?等老子把這個故事講完,你再下結論。”
花不語漸漸安靜下來聽桓池繼續講述:“熾滅水的配方只有每任組長才知道這是衆所周知的,可是也正是熾滅水才讓隱士一族在四國中聲名顯赫,你就不奇怪麼,爲什麼這種能夠光耀全族的東西只有、只能族長擁有?”
花不語順口回答:“也許是物以稀爲貴吧,這很正常。”
“正常?正因爲如此纔不正常!”桓池蔑視了一眼花不語的無知,“滿顏是當時族長滿許的嫡親大哥滿或的幺子,滿或在族裡很有威望又是長老之一,族裡很多人對他都很信服,聽說滿許的族長之位還是滿或謙讓拒絕下來纔得到。不用說了,這個滿許對他大哥滿或一定心存他念。”
“老子說過了,那個朔月之夜氣氛很詭異,這個可不是老子在嚇唬你,第二日老子秘密地再次去調查了一番,你猜老子發現了什麼?”桓池反問花不語。
花不語搖頭,她決定聽桓池揭曉答案。
“貓狗之所以在夜裡如此發狂,連許久不見的烏鴉都來了,這不難想象吧,老子就在族外不遠的小山坳裡找到了被挖出來又重新被掩埋起來的一個人,確切地說,應該是一個男人血淋淋的白骨架子,散成一堆。”
“那個男人,就是滿或。”桓池一錘定音。
“滿或被滿許殺了?”花不語反問道。這是顯而易見的事,滿或的聲望很高,招致他弟弟的嫉恨也很正常,爲了穩住族長之位而殺害了親哥哥花不語也能理解,這和皇宮之中爲了那張龍椅而六親不認互相殘殺的情況很相似。
“老子發現滿或的屍骸時他已經被貓狗烏鴉爭搶着啃蝕殆盡,只能從他僅剩的一些破碎衣料分辨出他的身份。”桓池說道,“後來老子再三思慮,這畢竟是隱士一族的族內事,老子一個外人還是別節外生枝的好,於是老子決定過幾日就離開。然而就在第二日夜裡遇到了找上門來的滿顏。”
“滿或生前極爲寵愛這個幺子,他要爲父報仇老子可以理解,但是老子不願趟這渾水,隱士一族的人武藝高強,老子不想惹得一身騷。老子就問他,崇敬他老子的族人那麼多,隨便找幾個就可以報仇了,幹嘛要來找老子這個外人?”桓池講到這裡,煞有其事地看了看花不語。
花不語努努嘴巴,猜測性地回答:“難道是因爲,滿顏的仇恨已經將全族的人都視爲了復仇的對象?”
“哦?腦子挺好使的,你猜對了一大半,這是最主要的原因。”桓池笑道,好像對花不語能猜中的這件事感受不大,“還有一個原因,純粹和老子有關。”
“什麼原因?”花不語不禁問道。
“老子是‘醫絕’,能力有目共睹,滿顏看上的是老子的使毒本事。是藥三分毒,老子不但可以救人,也可以殺人於無形,用滿顏的話說,老子用毒的能力比隱士一族內的大部分人都強。他找老子幫忙,爲的就是確保滅族之事萬無一失。”
雖然對桓池的自誇無動於衷,但是花不語疑惑的是,就算滿許殺害了滿或,滿顏大可以拿着滿或的屍骨到長老們那裡討回公道,等拿到證據再當衆懲罰滿許,撤了他的族長之位或者殺了他報仇,爲什麼要牽扯上族內其他無辜人的性命呢?
“滿顏是滿許的親侄子,他提出爲老子提供熾滅水資料的交換條件,這對老子來說是個極大的誘惑,事實證明,老子經不住這樣的誘惑。”桓池理所當然地點點頭,“於是老子決定在那裡多呆一段時間,反正他們也不在意老子的去留。”
這裡的他們當然指的是包括滿許在內的隱士全族。
“老子答應滿顏,等弄清楚熾滅水以後,老子一定幫他料理掉所有人。”
花不語和方尹聽得入神,這個故事很吊他們的胃口,不聽到結局他們是不會罷休的。
桓池一點也不在意他所說的一切,這是別人無法所瞭解到的隱士一族的信息,他卻如此隨意地將它們說了出來。
“老子相安無事地在族裡待到第三個月的月初,和之前一樣,那夜也同樣是朔月,沒有一點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