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認爲呢,顏介,器藥班是像那兩個傢伙說的那樣嗎?”
高處,聽到兩個人辯論的王垂皺了皺眉,看向了一旁的顏介問道。
“他們既然是器藥一班,自然便可以煉製出含有自爆威力的丹藥,但是,眼下的情況我並不認爲是如此。”
顏介手指點着座位旁的木扶手,嘆道:“他們在面對我們時,根本不用採取這個戰術,這是整個器藥院留給鬥戰一班的殺手鐗……我認爲,他們真的是想憑藉這二十個人打敗符篆43班。”
這句話中頗有幾處值得注意的地方,第一處便是顏介將‘符篆43班’和‘我們’這兩個指代區分得很開。
他表述的意思是器藥一班在面對他們符篆二班時,都不需要用自爆戰術,那麼在此刻,自然便更不需要使用出這道大殺器。
王垂以爲‘我們’指代的是符篆院或者說符篆43班,其實不然,它指代的一直都是符篆二班。
第二處值得注意的地方是‘鬥戰一班’,自古以來,鬥氣與魔法孰強孰弱便是修煉者們爭論不休的問題,基本上可以達到共識的是,鬥氣近戰更強,魔法遠攻更強,靈力則兩者優缺點兼而有之,因而便顯得頗爲中庸。
這只是大概率上而言,大陸上自然也有近戰法師和遠攻鬥者之類的強者,琢磨出了一條適用於自己的道路,進而打破了這種常規。
另外一點區別則是,魔法是積累性的,只會隨着時間的流逝和對法術鑽研的深入而越來越強大,而鬥氣則是跳躍性的,在有天才降世的時候,鬥氣便是當之無愧的武學巔峰,而在天才沉寂的時候,鬥氣則被魔法壓制得苦不堪言。
此時炎惑校區的鬥戰一班便處在這兩種規律之下。
鬥戰院有天才,鬥氣近戰更強。
所以器藥一班在理論上存在的自爆戰術只會留給鬥戰一班。
這是顏介想要表達的意思。
至於歷來便強大至極的法道一班,即便是有人想要憑藉着那犧牲式的自爆戰術來取勝,那也得他們能突破萬千光雨到達法道院的學生身邊才行。
而在這樣一個悍不畏死的衝鋒過程中,縱然是洞天三境都得褪掉好幾層皮!
更不要說是他們這般剛入青龍的學生們了。
顏介看着場中形勢的走向,越發肯定了自己的猜想——器藥院確實是要憑藉着那二十個人…吃下整整符篆43班!
至於這麼做的原因,或許是不想班級裡面的較弱之人在漫天狂舞的技能之中被陰差陽錯地給轟下臺去。
畢竟,五百個鬥者的攻擊也不是什麼兒戲。
他們想要最大限度地保留積分,而且還想要把在對戰中獲得的積分都留給某一小部分人!
這樣在爲期十六天的班級戰結束之後,最終依據斬獲積分所評選出的那幾位征戰之主,便很有可能都是他們的人!
想到了這種恐怖的可能性,顏介緊抿着嘴脣,感受着從心間持續傳來的震動,陷入了沉默。
“想要輕鬆地做到這一點,那也得看最後一天的大亂戰中,我們院和其他院同意不同意了…!”
男孩的眼神之中,有着數道寒芒流轉而過,一時間,讓得那富有書卷氣息的小臉都帶上了幾分肅殺之意。
……
緩步邁出的二十人中,黑衣周處淵和黃衣王然最先動了。
他們本來邊走在兩側,一有動作,便似平推而來的浪潮中的兩翼高漲了起來。
黑光像是入夜時的浪潮涌動,一片黢黑沉黯;黃光像是鋪撒在海面上的夕陽,閃閃散發着光。
光芒和海浪中,有小魚跳落,有浪花飛濺。
學着符篆二班那樣躍起的靈力隊伍,在這跳起的魚芒中,在那拍岸的霜雪中,被齊齊地斬落在地。
這兩道攻擊竟然斬滅了足足三十餘名築基者。
閃動着黃光的神聖精靈狂舞,將受傷者一一送出了場外。
立志做符篆43班老大的劉綸眼珠都要被瞪掉,但也看不清那兩道光,就像他看不清一天之前的那道拳頭一樣。
這不是一場公平的戰鬥,甚至不是一個世界的戰鬥。
敵人站在線外,揮了揮手,便將線這邊的空間都打碎了去。
“符篆隊,進攻!”
瞪大了雙眼的劉綸大吼出聲。
一道半月印出現在了場中,它一如年來和墨凡初遇時那般漂亮,甚至變得更加得清豔而龐大,龐大到女子手中的劍尖都險些承載不住。
龐大到就像是天空中的半月墜落到了山間。
億萬年前,一道流星砸開了五域,天山分,終始之地現,芒碭山脈起伏涌出。
這一刻的符篆學生眼中,那輪半月就像是當年的流星。
砸在地上,連站臺都要傾斜晃動…
玲瓏一劍斬滅四十餘人。
這些都很耀眼,像李長天的四階魔法——大地冰絕一樣耀眼,像武隆的大日光明道種一樣耀眼。
但是還不夠亮,至少在一個女子的面前還遠不夠亮。
那個女子照亮了整個世界。
一個像桃花源一樣的世界在她的身邊成型。
阡陌交通雞犬相聞,黃髮垂髫怡然自樂。
那個世界中,有老人在飲黃酒,有牧童在吹橫笛,最多的,還是滿地的桃花。
看來是春暮,桃花亂落如紅雨。
與三十里桃園中的男孩拂了一身還滿不同,這裡的桃花近不了女孩的身周。
直到她走上前去,摘起一片桃花,捧起一汪泉水,桃花泡在泉水裡,就變成了酒。
女子左手託着桃花酒,酒也不流,桃花也不盪漾。
還是溫的。
遠處觀臺上,軒文華猛地拍桌站起,鬍鬚在晃動中搖盪,差點飄到他的嘴裡。
他吐出一口氣,將嘴邊的長鬚吹走。
氣裡面有一句話,是他對器藥院長郭丹陽說的:“三境書法,如何敵得過天成四境?”
書法三境,是墨凡當初拜入他門下時親口告訴他的。
天成四境,並不是說上官穎自出生起便是通天四境。
這一點沒有人能做到,天也不能,所以四境才能通天。
天成四境是說她天生便擁有着四境之人的領域。
四境大能有三尺領域,亦有身化天地。
《桃花源記》寫的便是一片天地。
外人不能至,故而外人也不能破!
這看起來是一個很強的領域,強到軒文華第一眼見到,都要被震驚地吹鬍子。
他真的也在吹鬍子,不然鬍子便要進到嘴裡,可能會嗆到他,被鬍子嗆到的四境大能,實在是一個笑話。
但他沒有笑,也沒有瞪眼,只是在嘆氣。
嘆息今年的符篆院。
郭丹陽笑而不語,皇甫容摸了下自己的臉頰,依然白裡透着紅,很是美麗,只有那個獨自站起的男人慢慢地坐了回去。
戰臺上,那個在桃花雨中走過的女子,像是從桃源一步邁入了江南,她一動,遍地的桃花便飛上了天,如霧,如煙,亦如雨。
煙雨溼江南。
她在打人時面部毫無表情,桃花從她身邊飛過,像是一萬道細劍,輕鬆地切割開了無數孩子的胸膛。
有男孩,有女孩。
以至於漫天的黃光都沒有她的桃花多。
還好戰臺上捱打的人並不很多,要不然神聖精靈可能真的會救援不過來。
在這場雨中,無論是殷山還是牛傑,還是別的什麼人,都沒有什麼區別,只一斬便飛出了場外。
即便如此,桃花仍然只是在飄落,而沒有旋轉。
而且,地上飛起了一萬瓣桃花,地下還有一萬餘瓣。
這個女孩強大到讓所有人都不敢直視,無論是她的器藥班的隊友,還是眼前仍然站立着的敵人,又或者是更加遠處的觀戰臺上的學生…
當全場的符篆班的人都飛了出去之後,女孩頭上的小兔子髮卡輕輕搖動了一下,上官穎擡起左手的桃花酒一飲而盡,漫天的紅雨便消失不見。
酒很甜,因爲泉水很甜,酒也很熱,不是因爲桃花是熱的。
女孩像小兔子一樣蹦下了臺,在傳送光華閃過之後,她便一個人回到了器藥院,坐在座位上,像是個僅僅有點怪異的普通女孩。
墨凡看着她跳下臺的動作,心臟都要從嗓子眼中跳出來。
那個動作他經常做。
因爲曾經有個女孩經常教他。
甚至還會笑他:“不會爬,還會跳,真可笑。”
他笑着笑着就要哭出來了……
良久,穹頂之光才灑落出新的神聖精靈,和數行大字:
“勝者:器藥一班!”
“敗者:符篆43班!”
“器藥一班:四百九十九點!”
“符篆43班:零點!”
“征戰之主:上官穎,獲得積分三百點!”
“治世能臣:上官穎,獲得積分十點!”
面對着這數行楷體大字和五分鐘不到就解決的戰鬥,整個大演武場都陷入了沉寂。
只有墨凡一個人拼命地推開涌動的人流,衝向了器藥院的觀戰臺。
他想問上官穎:“你……你見過西麓嗎?”
那一天右手拿劍的女子沒有如約給兩歲的他帶回來好吃的麋鹿,但是也沒有帶着兔肉。
她只是看着他溫婉一笑,說星星很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