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看到這個景象的墨凡差點把舌頭給咬斷了去。
這還是在外界那個張狂狡詐狠厲陰險的羅襄魔藤巨樹嗎？
和現在的模樣差了十萬八千里啊…
簡直令人不敢相信。
看到那般恭謹虔敬模樣的黑光，較之在他面前時的飛揚跋扈，不知差了幾千幾萬個維度，墨凡的臉都綠了，變化和差異也不至於這麼大吧……
當然，他的臉綠不僅僅是因爲詫異、尷尬和佯怒等諸多情緒，更重要的是他想到了一件事。
他體內的黑塔好像遠比他想象的要牛逼哄哄得多，甚至於超出了他所能想象到的強大這個概念。
然後，就是面對着這樣一個可怕至極的存在，他還每天貼在對方身邊叫着人家‘乖女兒’……？
老天爺，降下一道神雷把他劈暈吧，不要讓他看到一會兒將要到來的悲慘結局了！
就在墨凡神遊天外思通古今一把鼻涕一把淚地看着星空之時，旁邊的黑塔終於是忍受不住他那怪異至極的目光，揮出一道浩瀚靈力，便將墨凡甩出了丹田世界。
在倒飛而出的途中，一道心聲直接在男孩腦海中響起：
“去靈臺那邊固守本心吧，咱馬上要收下這個三境小妖了，到時候生出一點兒魔氣亂竄，你可別拖咱的後腿！”
聞言，墨凡眉頭緊皺，在他看來高不可攀的三境大能到了塔靈的嘴裡居然就直接變成了一介小妖，那對方所說的‘一點兒魔氣’，他可就要好好掂量掂量了。
到底是多大一點兒的魔氣……？
沒有給墨凡很多思索的空間和想象的餘地，黑塔很快地就告訴了他答案。
只不過這個答案比男孩想象的還要離譜得多。
看着鋪天蓋地一般從經脈中逆流而上的黑氣，墨凡兩眼一瞪，直接放棄擺出的抵抗架勢，從靈臺世界竄到了靈府之中。
靠，這就是塔靈傳說中的一點兒嗎……把他靈臺中的整片海翻過來，估計都不一定能澆滅這道黑潮…！
把黑光放到外界，估計連落月盆地都能直接注滿！
這讓他一個一境小修士如何抵抗？
想到這裡，墨凡索性在靈府中拿起石櫃上的書，安靜地讀了起來。
至於外面的漫天劍氣、無邊黑潮和浩瀚深海，三者怎麼爭搶地盤，那就不是他的事了。
誰贏了進來告訴他一聲就行，或者乾脆不要進來，敲一敲靈府外的石門即可…
丹田世界中，在墨凡的靈識飛出之後，黑塔又和羅襄魔藤巨樹悄聲地說了些什麼，見後者跪伏在地，無一不應允，甚至還分外感謝她的不殺之恩，說什麼‘有幸成爲塔大人的馬前卒是他巨樹一族的光榮’之流的屁話，塔靈便一陣無語。
和墨凡這傢伙呆的久了，她都快要忘記別人的奉承是什麼模樣了。
猛一下子被人捧在王冠上尊崇，她甚至還有些小小的不適應了起來……
都怪那個萬惡的墨發小子！
想到這裡，黑塔拂出一道幽光，印在羅襄魔藤巨樹的魔核之前，直接將之收服在了塔身一層的空間裡面。
整個過程輕鬆得好像是一個三境大能在收服一境小妖。
但事實上是完全顛倒了過來。
只不過不會因之而改變的，是那種馴化收服過程中的輕鬆和隨意。
至於那道嚇傻墨凡的黑潮，自然是她有意讓魔藤把身體內的魔氣全然爆發出來的，一方面是爲了將巨樹三千年來根深蒂固的低階魔氣，換成她塔身之中的荒氣，以達到在未來出關之時增強對方戰鬥力的目的，另一方面，便是她讓羅襄魔藤巨樹進入墨凡身體的最重要的夙望。
那就是利用巨樹一族活到三千年以上的樹妖才能生出的神賦——枝葉奪舍法，來拓寬和修復墨凡的身體！
男孩的身體看似強大，但事實上一直處在一種瀕臨爆發的臨界線上，越過那道線，就是無邊的死寂和腐朽。
連她和造化丹都沒有辦法拯救的腐朽。
五年之前，當時還是身任第三十七任劍閣主的墨凡遭受了不可修復的重創。
在那道舉世超絕的劍閣大陣之中，他的身體先是受到了億萬道五境劍氣的侵蝕，那時候，憑藉着強橫的道藏和對劍道的靈悟，他以經脈盡碎爲代價壓下了這通身的凌厲劍意，將之驅逐到了靈臺之中，雖然結果是導致了曾經涯涘無際的靈海被壓縮成了一道道小水溝狀的碎片，但他仍然是頑強地存活了下來，並且留下了無數道寶貴的記憶封印，期待着有朝一日能再度甦醒。
但這只是他的災厄的第一步，在邁出劍閣棧道的那一刻，等候在那裡的萬千妖物向他展露出了世間最鋒利的獠牙。
那時候，他想着修劍人的心果然是天底下最險惡的心，常年與劍作伴，不是劍客吞掉劍上的王道浩然之氣，便是用劍人被劍刃上的詭道邪術給迷花了心眼。
後者的心上千瘡百孔，從中一道道透露而出的，是殘忍至極的劍意。
而如今就要輪到他來體會這種劍意了。
在拖着殘破的身體經歷了連番的大戰之後，他身中妖物‘無量終始’，被生生煉化了十二道洞天，眼看妖息就要侵入心脈之時，他迫不得已才動用最後的保命秘術，以‘伐性之斧’斬去18年光陰，以‘胠篋之盜’連通九萬里山河，橫跨了天山，出現在東域的山腳之下。
但是這樣子做的代價，卻是讓得他的神性、心力和根骨都被盤剝殆盡，那曾經傲絕天下的無窮道藏盡數衰落，一道道可怖的危機，潛伏在了他的身體之中。
接手這副爛攤子的就是年幼的小墨凡。
經過了半年的星夜淬鍊和在林村的三年煉體，他的身體在表面上已經顯得好了許多，甚至比起常人來說還要更加強大，但是在身體的更深處，在骨髓之中，在心液之中，危機仍然遠未解除。
最爲明顯的特徵便是，他的修煉速度現在變得極爲緩慢。
在當初，他可是創下了一年連破鬥氣十七階的記錄，墨凡眼下洋洋得意的進階速度與之一比，就變成了龜爬一般。
不過好消息是，當男孩一朝解除這些危機之後，那個彈壓中域一千年的天才，將會再度復甦。
塔靈很需要這種天賦，因爲留給她和墨凡的時間都已經不多了。
見識過中域仙戰和千年族戰的老樹對這兩場戰役的印象沒有錯，但他顯然不知道，這兩場戰鬥，並不只是在用餘波影響着世界。
他們有朝一日終將回歸。
被塵封的人，被遺忘的人，被歷史拋棄的人，將來會再度回來改變歷史。
這是黑塔的大恐懼。
沒有人能在時代的漩渦中獨善其身，到時候，若是她和墨凡還不夠強大的話，等待着他們的將是比死亡還要淒涼得多的晚景。
因爲他們都是有大隱秘的人。
她迫切地希望墨凡能在這道隱秘還沒有被世人所側目的時候，就強大到無人敢側目，成長到無人敢覬覦！
不怕賊偷，也不怕賊惦記，就怕打不過那些賊人。
變強的道路還有很長，而恢復墨凡的身體潛能和修煉天賦，就是黑塔所邁出的第一步！
……
……
被衝撞的大力裹挾着，墨凡在長空中墜落，向着不知多麼深廣的沉淵中急速砸落。
身體之內的經脈在樹枝狀散開的黑氣之中被不斷地破壞重塑，本來是向着適應羅襄魔藤巨樹一族易於奪舍的軀體方向改造的經脈，在黑塔的有意引導之下，變成了通過破壞來尋找殘留劍氣的一種方法。
但這個破壞又不是單純的破壞，而是蘊含着樹族生機的破壞，在魔藤樹族特有的枝葉奪舍法之下，每一個被破壞掉的經脈都處於一種似破實合的狀態，方便於樹族的重建。
這是上天賜予擁有三千年以上樹齡的老樹族的一種特有恩賜。
但是現在卻被黑塔巧妙地用作了修復經脈的手段。
在這個脈絡重建的過程之中，無數道比殺意和血氣還要細小的劍芒被一一揪出，消融在由塔靈引導的黑潮之下。
按照她的推測，用不了七天，一副全新的身體就會躍然出世，不說恢復到以往一百零八脈盡開的那般強悍天賦，至少開通人體三大府——淵府、心府和靈府附近的五十道修行經脈，還是沒問題的。
當細緻到不厭繁複的工作在男孩的身體之中展開的時候，固守在靈府之中的靈體墨凡不出所料地輕鬆暈了過去，取而代之的，是另一個由梵衍決的一心二用之能所凝結出的鬥氣墨凡在丹田世界中觀望着這一切。
無數道幽微的脈絡在他眼中顯現，即使有着內視之能的男孩也是第一次如此精細地觀察着身體內的道藏，一種對於鬥氣和靈力的運行軌道，甚至是對於人類的更深層次的理解，在男孩的頭腦中漸漸生根發芽了起來。
這種親身體驗破壞和重建的過程，比之解剖還要讓人更加觸目驚心，印象也自然是更加深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