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狂奔下來,少年果然發現這些巨獸雖然強大無比,卻只會攻擊那些實力強橫的老師和學長,對於弱小的學員則宛如視而不見一般,即使後者攻擊了它們,也絲毫不予理會。
這個發現讓得墨凡更加大膽了起來,再不顧忌什麼,運足剛剛恢復好的靈力,向着那山林區的極西之地飛奔而去。
巨獸不會攻擊學員,而老師們又都在和巨獸戰鬥,這怎麼看都像是爲了在不被發現的情況下,吸引某個人前去那不可視之地。只是還有幾點疑惑墨凡沒有辦法確定,一是他爲什麼會受到呼喚,二是,受到呼喚的只有他一個人嗎……?
謹慎的性格讓得墨凡不由得思考起了這種種的可能性。
左前方不遠處,又是一個老師在與荒古巨獸大戰,精神力探查到之後,墨凡微微向右偏移了一下前進路線,繞過了這處戰場。
如此左右騰挪了十數次之後,墨凡終於越發接近了山林區的最西方,以他的速度,再有五分鐘不到就能到達那個不可視之地,揭開一切秘密,但是就在這時,卻從前方的林子突然閃出來了一個白衣中年人,將得墨凡前進的道路,輕輕地攔了下來。
精神力探測竟然完全沒有發現來者,墨凡腳步急停,立在原處看向了那個穿着月白長袍的中年人。
出乎意料的是,這個人他見過。
不是以三少爺的身份,而是以小書童,也就是墨凡的身份和對方打過交道。那是在半年前的時候,他曾替三少爺跑腿去長安街上的書齋買文房四寶,便在一家名叫‘大氣閣’的書齋中遇到過這個中年人,沒記錯的話對方應該是那裡的老闆,叫作王生意。
想到這裡,墨凡不露聲色地看向了眼前的人,身體表面上放鬆了下來,內裡卻鬥氣和靈力一齊涌動,時刻做好了奪路而逃的準備!
他看向中年人,如學生初次見到一個老師般,恭謹地問道:“這位老師,你找我……有什麼事嗎?”
王生意並未回答少年的話語,右手輕擡,一道三境符篆從袖中流落而下,以一種似慢而快的速度,瞬間在空中燃燒,化爲了一個籠罩四方的光柱囚籠,將墨凡和他囚困在了一處!
在符咒出手的時候,墨凡就想向後退去,卻發現無論如何退也退不出這個光柱的籠罩範圍之外,中年人這一個極簡單的出手,竟有着類似芥子須彌的空間原理在裡面,想到這裡,少年索性便不打草驚蛇,一動不動地站在原地,等着後者開口。
見到光柱籠罩而下,中年人的臉上這才露出一絲微笑,看向少年,聲音毫無波動地淡然道:“墨老闆,長安街一別,好久不見啊。”
聽到王生意這麼說,墨凡瞬間就苦笑了起來,擺擺手道:“不敢承此尊稱,這身份你是如何看出的,我本以爲自己演的已經不錯了。”
“不不不,你演的沒有問題,除了你買文房四寶之時應該換個名字外,其他毫無破綻,當然,即使是一個名字問題也無傷大雅,雖然一個和雲家三少爺同名的小書童突然消失,頗有些讓人懷疑。”王生意似乎很有耐心,對自己接下來做的事情毫不着急,和墨凡似一個普通的鄰居般聊起了天。
聽到這和那時軒文華的回答頗有些類似的話語,少年心頭想着,這些老不死的符篆家莫非都如此愛點評他人嗎,說話全是一個腔調。
心下平靜,墨凡並未生出一點奪路而逃的想法,在一個三境符道大家面前,他一個小小鬥者,沒有絲毫逃跑的可能性,那樣做只會激怒後者。
“我有一個疑問,可否授業解惑?”少年淡淡開口。
“請講當面。”
墨凡頓了頓,道:“你是如何知道我要來此處的?”
聽到這個問題,王生意眉毛挑了一下,道:“我以爲…你會問我怎麼看出的你身份。”
“這個問題重要麼,你要殺的是三少爺,又不是一個小書童,只是碰巧我受人之託,此刻就是三少爺罷了。”
王生意稍顯肥胖的身子滯了滯,看着墨凡,臉上似有惋惜之色涌動:“你我二人若換個境遇,只怕會成爲不錯的忘年交。不過…你還是要死,我救不下你。”
墨凡聽明白了這句話,笑着道:“天商行,打的算盤真的好。”
王生意也笑了,對墨凡的回答不置可否:“我可以免費再回答你一個問題,讓你過橋無憾。不過這其實差不多都是一個答案,我乃天商行長安主事人,亦是炎惑校區特聘長老兼符篆老師,雖然我只是三境,但我背後有通天者……這麼說,你應明白了吧。”
“受教,受教。”墨凡雙手抱拳,認真作揖。
王生意沒有說他是怎麼看穿他的身份的,但是他說了他背後的能量,這便足矣。
仔細想想就可以推斷出事情的來龍去脈,可以看出身份的卷子在軒文華那裡,而王生意又是符篆系的老師,下決心的話,只是單純地要看到卷子是一件很簡單的事,而他雖然不能像軒文華那樣直接看透,但是他和自己之前有過接觸,簡單懷疑的話很容易做到。
至於第一個問題,從他落到山林區之後,行蹤應該就全在對方的掌控之中了,此刻追來的話再簡單不過,魔獸狂潮雖然給了他一個接近寶物的機會,卻也間接地吸引走了所有老師的注意,尤其是軒文華的注意。
在這種情況下,簡直就像是配合王生意出手一般。
想到這裡,墨凡不由得苦笑起來,只想時也命也,怨不得人。
王生意看着少年臉上的苦澀,那雙清澈的眼眸中有着對生的渴望,卻沒有對死的懼怕,微翹的嘴角流露出淡淡的自嘲之意,卻沒有一絲一毫的頹廢之感,說實話,這是面對死亡時很動人的一張笑臉。
王生意擺了擺頭,將這抹笑容從腦海中移除,以防出手之時會有零點零二秒的遲疑,他最後說道:“我也有一個問題,你能和我說說嗎?”
少年點頭,示意但說無妨。
“從你在石山上時,我就想動手,你是覺察到了什麼才飛速奔逃的嗎?”
王生意稍顯猶豫地問出了這個疑惑,習符之人,研天地至理,最重不恥下問和三人我師,但是即使這樣,讓他向一個自己馬上就要摧殺的如此年輕的男孩問問題,他的心裡還是有一絲羞愧的。
聽到這個問題,墨凡想了想,還是決定不能將答案說出來,很鄭重地道:“唯此之道無以師也,若有緣十年後見,我可告訴你問題的答案。”
少年說得很認真,王生意笑得也很認真。
過了良久,他才止住笑意,直視着少年黑白分明的眼睛道:“莫說十年,以你之才,成三境符篆八年足以。以我之才,八年雖不說原地踏步,卻不可成就大道。”
“你俗心太重。”墨凡毫不避諱地答道。
聞聽此言,王生意眼中似有不可言說的光華閃過,那道光很亮,在他微眯的浮腫胖眼中閃了很久,也未曾黯淡。
他微擡的右手在輕輕顫抖,但是光華雖亮,卻終有熄滅的時候,正像上官穎所說的一樣,黑暗終將取代光明。
那道亮光在胖眼中閃滅之後,一抹更爲耀眼的白光,在林間如潮水一般涌了出來!
光出,可與天地爭輝。
光落,天地黯淡無色。
一擊閃過,三境“四方囚籠柱”轟然破碎,方圓千米樹木攔腰而斷,墨色衣衫在空中飛舞,血液刷的噴濺了出來!
……
十年之後,當墨凡再次如約站到王生意麪前時,他說“我沒想到雲影那麼強”。
王生意亦笑道:二位可以上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