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妃,小的來給客人上菜。”
顏暖如矩的目光正掃視着小廚房的四周,不放過一絲有賊人潛入的蹤跡,忽地聽到門口響起說話聲。
微微一怔,她望着桌上九隻整齊放着烤鴨的盤子,眉心慢慢聚攏。
“進來。”
得到同意,小二走進了小廚房,目光輕輕一掃桌上光是看就讓人食指大動的烤鴨,笑得眉毛都活了,只是在見到顏暖皺眉苦惱的表情時,擔心的問了一句:“王妃,怎麼了?是不是烤鴨有什麼不妥?”
“少了一盤。”
“啊?”小二因爲顏暖的話而猝然一驚:“那怎麼辦?”
顏暖臉色有些凝重,除了因爲不能及時給客個上菜,更因爲有人闖入偷了她的東西而她卻混然不知。
這讓對自己的敏覺度一向很有自性的顏暖,頗爲受挫。
只能說明,對方也是位擁有戰氣的高手。
聚賢樓什麼好東西沒有,偏偏跑來偷她的烤鴨。
想了想,顏暖復又擡頭對着小二道:“去跟客人解釋一下,因我的疏忽,烤鴨烤壞了,請他再等候片刻。”
如果說一隻烤鴨被人給偷了,怕是會讓人覺得聚賢樓不靠譜,不安全。
小二連連應了一聲,招了身後的人,端着裝有烤鴨的托盤走了出去。
顏暖利眸又掃了一眼安靜的小廚房,接着便馬不停蹄的重新烤只鴨子。
沒多久,小二去而復返:“王妃,那位客人要求再加一隻烤鴨,你看……”
小二口裡的那位客人,顏暖自然明白是哪一個。
她扭頭,看了一眼小二,然後淡淡的點頭:“好,我知道了。”
一道菜讓別人等了又等,提些要求,並不過過份。
顏暖將一隻鴨片好放在盤子裡,片第二隻鴨的時候,眼角的餘光一直鎖定在那隻裝好盤的烤鴨上,猜測小賊會不會吃了一盤不夠,再來偷第二盤。
雖然,她覺得這種可能低的微乎其微。
然而,當一隻手指突然伸出來的時候,顏暖的眉角幾不可微的上揚了起來。
只能說,她的人品一待暴發,那是無潛力的。
顏暖秀眉倏地一凝,不動聲色裝沒看見的繼續將手中的烤鴨片肉,待那隻偷舀的手伸出大半時,她驀地以雷電之勢,伸手抓住了那即將碰到盤子的手。
“大膽小賊,敢在我眼皮子底下偷吃,活膩了你。”
顏暖怒喝一聲,用力一扯,將躲在桌底下的人給拉了出來。
心中,一閃而過的錯愕。
這個人,是何時躲到桌子底下去的。
先前,她觀察廚房四周的時候,並沒有發現桌子底下有人。
如此悄無聲息而又詭異至極的行蹤,讓顏暖有種弱的像只螻蟻的感覺,非常不爽。
“唉呀呀,你這小丫頭好沒規矩,拽疼我老頭子了。”
一道低緩而不失輕鬆的聲音隨着顏暖的拉扯下響了起來,像是亙古悠久的沉鍾,聲音中帶着日積月累的沉澱,讓人下意識的對聲音的主人充滿了崇敬。
顏暖定盯一瞧,只見一位頭髮花白,鬍子花白,穿得破破爛爛的老頭被自己拽了出來。
老人寬厚的額頭因爲被顏暖用力的拽着而不滿的皺着,深深的皺紋像一道道溝壑,明明是個垂暮的老人,在他的臉上,卻看到了煜煜的神采飛揚。
那雙明亮的眼睛好像看遍了紅塵萬千,有洞息一切的能力,充滿了智慧跟神秘,顏暖愣愣的凝視着那雙眼,頓時有種無所遁形的壓迫感。
“你是哪家的臭丫頭,爹孃沒教過你要尊老的禮數嗎,太不懂事了你,還不快放開我。”
老人乍乍呼呼的聲音拉回一顏暖的思緒,聽得他的話,顏暖頓時柳眉倒豎:“說我不懂事,沒規矩,那你年紀這麼大,怎麼還做這些偷雞摸狗的事情?”
“仗着自己年紀大就可以倚老賣老的麼,是啊,我是有娘生,沒娘教,孤兒一個,還要受人欺凌,可那都是我的事,關你老頭什麼事?”
“還有,我是臭丫頭,那你還吃我做的東西,就沒聞出來那也是臭的嗎?”
顏暖本還在想看在對方是老人的份上,就不跟他計較了。
哪知,她不計較,對方卻先發制人將她數落了一頓。
當下,顏暖也端不出好脾氣來對別人笑臉相迎。
老人聽着顏暖跟倒豆子似的噼裡啪啦的一堆話,那隱含的憤怒跟憋屈還有那義正言辭神情讓他一時間找不着話來反駁了。
人家都沒爹管,沒娘教,不懂禮數也不奇怪,他還能說啥?
顏暖斜眼暱着老人,那眼中的質問看得老人莫名的心虛。
“你這麼瞪着我做甚?”
“爲什麼偷我的烤鴨?”顏暖鬆開了拽着老人的手,雙手懷胸,好整以暇的問道。
老人的臉上閃過一抹尷尬,眼珠子滴溜溜的一轉,他將視線挪到別處,撫着自己又長又白的鬍子,理所當然的回道:“肚子餓了,當然要找點東西吃,正好你這烤鴨味道不錯,所以就來償償。”
一邊說,老人一邊回味着烤鴨的味道,不知不覺,又咽了咽口水,那一雙充滿精光的眸也不由自主的往桌子上的烤鴨望去。
唉,剛只顧惦記着烤鴨了,纔會被人逮個正着,只能看不能吃,實在是折磨人哪。
“丫頭,剛剛沒吃飽,這一盤給我如何?”
顏暖嘴角一抽,望着身旁這個臉皮堪比城牆還厚的老頭,他不僅沒有一點作賊被抓到後慌亂的神情,反而還能腆着臉問她要。
“不給。”顏暖想也不想,一口拒絕。
卻在看到老人一把搶過盤子護在懷裡時驀地瞪大眼睛。
怎麼滴,偷不成,現在改搶了。
“你怎麼搶我的烤鴨,給我放下。”顏暖嬌美的臉上神情一重,大聲道。
如果讓客人一而再,再而三的等,那不就是在砸聚賢樓的招牌嘛。
老人重重的哼了一聲,側過身,理直氣壯的說道:“誰讓你不給。”
那一臉“我就搶了,你能把我怎麼着”的神情,讓顏暖狠狠的抽了一口氣,這年頭,人的臉皮都是這麼厚的無敵的嗎?搶人東西還能如此義正言辭,說的好像是她的錯。
“你不放我喊人啦。”
原以爲這話能震攝住老人,哪知老人聽罷,很是不以爲然的輕笑了一聲:“只要我老頭想走,就沒有人能抓得住我。”
狂妄的口氣,那雙因爲他說話而瞬間迸出自信滿滿的黑眸,讓顏暖對這個邋遢的老頭重新審視了一番。
能悄無聲息的在她的眼皮子底下躲到桌底,他或許有狂妄的資格。
“喂,老頭,你別太過份了,年紀都這麼大了,做出這等強盜行爲不覺得丟臉嗎?”
“面子值幾個錢,老頭我活了近百年,面子對我來說一文不值。”老人抖抖鬍子,不甚在意的暱了顏暖一眼。
如此刀槍不入,讓顏暖頓時覺得頭大。
這時,門口又響起小二的聲音,顏暖眉心一跳,對老人無可耐何的說道:“這樣,你把手裡的烤鴨給我,我重新給你烤一隻,外加一隻叫花雞如何?”
“真的?”老人一聽這話,頓時眼睛蹭亮的望着顏暖,在顏暖點頭之後,很爽快的放下了手裡的盤子。
顏暖只覺得得眼前倏地一花,再望去,哪裡還有老人的身影。
而屋子裡,也感覺不到第二人的氣息存在。
她以爲老人臉皮會厚到不怕旁人看見的,原來還知道要躲啊。
當那兩份烤鴨被小二端出去後,顏暖便開始給那個厚臉皮的老頭重新烤一隻,當鴨子進了烤爐內,那本該消失的邋遢身影又猛的出現在了顏暖的視線內。
“沒想到你這小丫頭挺守信用。”老人眼中含笑的望着顏暖,站在她的身旁,說道。
“我雖然沒家教,但還懂誠信二字。”顏暖看了老人一眼,淡淡的回了一句。
那帶着一絲賭氣的聲音讓老人嘴角不自然的抽了一下,他握拳放在脣邊,輕輕的乾咳了一聲:“咳——老頭我剛一時失言,你不會跟我計較的喔?”
不能計較,他的食物還在她手上呢。
顏暖悶悶的從鼻子裡嗯了一聲,繼續一眨不眨的望着面前的烤爐,也沒有要理睬老人的意思。
明顯的心口不一。
老人見狀,身子從顏暖的這一邊跑到她的另一邊:“丫頭,年輕人就要有容人之量,我都是一隻腳快踏進棺材的人了,你是不是該讓着我點。”
顏暖扭頭,打量的目光從上到下將老人看了個遍,然後道:“您看上去精神抖擻,比我這個年輕人還要健壯,不像是要踏進棺材的人哪。”
“那到是,很多人都說我看上去像七十多歲。”老人臉上笑出了一朵花,順着顏暖的話自戀的點頭讚美道。
顏暖表情僵硬的抽抽,對老人的自戀很是無語。
她一手舀着火鉗,小心翼翼的翻動着爐內的炭火,火光噼啪作響,濺到了爐內的烤鴨上,驚得老人猛的一把抓住了顏暖的手:“小心着點,別把我的烤鴨給烤壞了……咦?”話到一半,老人倏地挑了挑花白的眉毛,眼中閃過不可置信的神情。
顏暖也因爲他那一聲帶着濃濃驚訝跟震驚的“咦”字而轉頭望着他。
“怎麼了?”
老人握着顏暖手腕的手指動了動,手指搭着的地方,是顏暖的脈搏,然後擡眼望着顏暖:“鳳紫桑二十年前就已經絕跡了,你怎會中此毒?瞧你年紀,也不過十七八歲吧。”
“中毒?”顏暖臉上驀地閃過錯愕,怔怔的望着不像開玩笑的老人。
老人沉靜着臉,又在顏暖的手腕上把了把脈,半晌後,才點頭道:“的確是中了鳳紫桑的毒,真是奇怪,你怎會中此毒?”
顏暖的心猛然一沉:“你是說,我的身體裡,中了毒?”這樣的消息,對她來說無疑就是一種打擊。
“怎麼,你還不知道?”
廢話,她要知道了,還能這麼淡定。
“中了此毒的人會怎麼樣?”顏暖緊張的面容上,神情繃的緊緊的,眼中涌動着不安,任誰聽到自己中毒都無法平靜。
“也沒什麼,這是慢性毒藥,如果找不到解藥,中毒之人活不過二十歲,筋脈盡毀,這是我當年無聊時練來玩的,可惜鳳紫桑所需的藥材太過珍貴,找齊所需的藥材可費了我一些功夫。”
老人一副輕飄飄的語氣說道,氣得顏暖恨不得一把掐上他的脖子。
“這毒藥出自你手?”顏暖杏眸一瞪,綴綴的瞪着老人,眼中的凌厲,渀佛要將他給千刀萬刮似的。
“那是,除了我,誰也練不出來。”老人頗爲得意洋洋的說道,全然無視顏暖幾乎吃人的神情,頓了一頓,他繼而又道:“依這時間推算,你這毒怕是從孃胎裡帶出來的。”
顏暖漆黑的瞳孔倏然緊縮,望着老人的眼中,滿是凌厲的鋒芒。
熊熊怒火,在眼中肆意的跳躍。
“你很得意?”
練個毒藥,能把他得瑟成這樣,這個老頭的心,究竟是有多黑啊。
老人謙虛的笑笑,擺手道:“一般般啦,好說,好說。”
顏暖握着火鉗的手漸漸緊縮,眼中的森寒,似要將那旺盛的烈火給冰凍住。
她努力壓制着心中的那口惡氣,才能不至於掄起火鉗往老人身上招呼。
雖然她不以爲自己能碰到的他分毫。
但一想到自己所中之毒是出自面前的人,顏暖怎麼都淡定不了。
打從孃胎起就有,那就是有人故意要害顏暖的親孃。
突然,顏暖的腦中電光火石般閃過一道光亮,清冽的美眸之中,瞬即露出一抹了然之色,薄脣輕抿,她冰冷的聲音淡淡的問道:“照你這麼說,我是不是可以理解爲,因爲我中中了鳳紫桑的毒,所以我自打孃胎出來,就失去了修練戰氣的條件?”
“恩,可以這麼說,不過因爲是在母體內中了毒,而不是直接中毒,所以也不是一點都不能修練戰氣。”
老人沒心沒肺的表情說道。
顏暖頓悟。
難怪,難怪顏暖先天不具備修練戰氣的資質。
不是她蠢,也不是她笨,而是她的筋脈因爲中了鳳紫桑的毒而不能修練戰氣。
顏暖也懂些醫術,卻不曾發現這具身體有任何異樣,可想而之,這鳳紫桑最大的優點,便是讓人瞧不出有中毒的跡象。
到死,也只會讓人覺得莫名奇妙。
無聊時所制——
這老頭的確是無聊的很!
不過,既然是他練的,那麼他必定知道解藥。
顏暖半眯着眼瞪着老人,幽深的瞳眸深處,閃爍着憤怒的神色:“鳳紫桑既然是你所練,那你一定有解藥。”
“沒有喔。”老人搖了搖頭,道:“鳳紫桑集齊了不少珍貴的藥材,練制它的解藥也並定是最珍貴的,但至今爲止,我還沒有練出解藥。”
一想到此,老人有些挫敗的垮下雙肩。
正因爲解藥練不出來,他便不曾再練制鳳紫桑。
突然,一陣陰森森的涼意襲上老人的面頰,他不由自主的打了個哆嗦,一擡頭,就看到顏暖那張絕美的臉蛋上,佈滿了陰沉的凜冽。
“沒——有?”
她咬牙切齒的模樣,幾乎要將老人碎屍萬段。
不知是不是因心虛,老人沒來由的倒退了一步。
“丫……丫頭,別這麼看着我老人家,你也知道,年紀大了,我心臟不好。”
“你還好意思跟我說沒有解藥,我跟你有仇是不是,還是我娘跟你有仇,憑什麼你練的毒藥要我來承受後果。”顏暖沒好氣的對着老人咆哮。
此刻,在顏暖的眼裡,眼前的人不是個年紀大需要讓人尊敬的老人,而是個害她沒幾年活頭的仇人。
“又……又不是我給你下的毒。”
老人委屈的瞥了一眼顏暖,對她兇巴巴的態度很是不滿。
“那又怎樣。”顏暖徒的拔高了音亮咆哮道:“這毒藥是你練的,如今出現在我體內,跟你下的有什麼區別,我不管,你若不蘀我把毒解了,我跟你沒完。”
火氣一上來,顏暖握在手裡的火鉗對着爐子邊沿重重的敲打了一下,眨眼,泥土堆砌而成的邊沿凹進去了一塊。
老人下意識的吞了吞口水,考慮着要不要先逃之夭夭再說,如果那火鉗砸在他的身上,那可不得了挖。
顏暖自知不是老人的對手,即使幹起架來也不能把老人怎麼樣。
但突然間知道自己身中劇毒,而且還沒解藥,僅有三年可活,心中的無措,不安,害怕跟彷徨全都化成無窮的憤怒。
“瞧你,怎麼這麼大的火氣,來,消消火,消消火。”老人遠遠的退到顏暖幾丈之遠,笑着安撫道。
眼角的餘光不經意間瞟到爐子裡掛着的烤鴨,發現那一隻本色澤油光誘人的烤鴨,已不知何時變得焦漆漆的,頓時驚叫了起來:“啊啊啊啊,我的烤鴨,焦了,焦了。”
顏暖額間的青筋,猛的暴突,嬌好的面容上,是幾近抓狂的神色。
這……這個老頭,都什麼時候了,居然還惦記着他的烤鴨焦了。
老人無視顏暖悲憤的表情,匆匆跑到烤爐旁,舀起一旁的鐵勾,將爐內的烤鴨給勾了出來,驀地,那一股濃濃的,嗆鼻的焦味就撲鼻而來。
老人本神采飛揚的臉上,頓時露出心痛之色。
“我的烤鴨啊,我可憐的烤鴨啊,丫頭,你幹活怎麼可以這般不專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