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誕夜,輪迴在青春裡不滅的預言。
那一晚,我們在教堂裡,說了很多很多的話。
有好笑的事情……
“初中的時候我那個喜歡穿肥腿褲的男物理老師,有次他俯着身子在給我旁邊那列的同學講題,背對着我撅着*,處於好玩我拿着圓規在後面比劃要紮上去的樣子,可就是沒想到他猛地向後一退……結果就……哈哈哈……”
有懊悔的事情……
“小學的時候我有次在數學老師的辦公室裡接受補習,由於錯拿了老師的鋼筆,渾然不覺時又被另一位成績很差的同學借走,到最後根本不聽她解釋的老師一口咬定是她偷了鋼筆,我卻因爲懦弱沒有出面解釋這一切,那個時候,挨完打從辦公室裡出來的她,被全班同學指着叫:‘小偷!小偷!!’後來她轉學了,直到最後我也沒能對她說出那句抱歉。”
有難過的事情……
“吶,展銀澈你知道麼?之前的我,一直都是被人欺負的那類存在,別的孩子受了欺負可以哭着回家向爸媽訴苦,再神氣活現的領着爸媽來學校找對頭算賬,可是我不行,他們都知道我是個沒爸爸的孩子,即使受了欺負,也不會有什麼人來保護我。那些男生指着我說‘帶犢子’,肆意的毀壞我的筆,在我的書上亂畫,把我的鉛筆盒扔到樓下。老師對這類事從來都是懶得管,去找他告狀多了還會惹他反感,所以我只能靠自己,別人惹我我就拼力的反抗,我不想讓他們看到我沒用的樣子……”
展銀澈坐在我的身邊的長椅上,默不作聲的聽着我敘述的一切,我們手裡拿的是一摸一樣的十字掛件,是剛進教堂時那位站在門口的神職人員發給我們的,那位年老的婆婆慈愛的注視着我們,嘴裡絮絮的唸叨着:“願主保佑你們,我的孩子。”手風琴的聲音瀰漫了教堂的各處角落,我們站在人羣裡,跟隨神父一起唱起讚美歌,在氤氳着的甜酒般芳香氣味中,對着十字架閉上眼睛虔誠祈禱,活動已漸漸邁入尾聲,人羣開始陸續離開,我和展銀澈依舊安靜坐在最後排的木質長椅上,祈禱結束的他睜開眼睛衝我回頭微笑的時候,我也微笑着回望,不知不覺的,開始對他一件件的說出那些藏在心底的往事,偶爾他也插話,帶着悵然的神情說起他殘缺記憶裡的破碎流年,說起在成長道路上生生脫軌的程莉央,還有,關於我的事情。
“展銀澈……我想知道,你當時到底爲什麼會答應我呢?到底是爲什麼……”話題最後還是落在他的身上,藉着人羣傳遞過來的甜酒提升的勇氣,我執著的看着他問了又問。
“沒有爲什麼啊,因爲我想要多瞭解小竹。”他的臉頰上升起紅暈,極其不好意思的小聲的說着:“而且我也想在我這麼點有限的記憶裡,多存一些有關你的事情,而且我覺得你是那種和別人不一樣的女孩子。”
不一樣,是什麼意思呢?不像其他女生般專注於流行的話題,性格也冷淡疏離不討喜,這樣的我,除去那顆堅定的心,幾乎在任何方面都有自卑的理由,我低頭咬一下脣,卻聽到他接下來的話語。
“所以就這樣喜歡上了,獨一無二的小竹啊。”
教堂門外的夜空,忽然盛開了巨大絢麗的煙花,色彩斑斕,光亮繁華。
不管成長的路上經歷過怎樣的傷痛,我們也始終如一相信着,我們是被愛着的,至少也是被時光和上帝所愛着的,就算遇上再難過的事情,咬咬牙也可以挺過來,因爲身邊已經多了可以去依靠的肩膀,即使並不厚實,可那也是屬於你獨一無二的寄託場所。
五顏六色的彩燈將門外的夜色點綴的流光溢彩,走出教堂時,我們再一次回頭望了一眼,伸手相牽,街道上有帶着紅紅聖誕帽子的小孩子們跑過,口裡大聲的唱着耳熟能詳的《平安夜》。
“約好今夜我們要在一起,說什麼我也不會離開你,最好的禮物是我們彼此,祈禱中迎接平安的來臨,我要讓你溶在喜悅裡面,讓每顆心象跳動的火焰,我要給你最溫暖的一夜。看這銀色冬天,那絢麗的一面,平安的夜有雪花飛滿天,有鐘聲響在快樂一瞬間,平安的夜許一個小心願,明天等你醒來就會實現,平安的夜有雪花飛滿天,有鐘聲響在快樂一瞬間,平安的夜許一個小心願,明天你醒來就會實現……”
“展銀澈,你許的願望是什麼?”我想起他在教堂祈禱時的樣子,低頭雙手握在一起,長長的翕動的睫毛,白皙的精緻的側臉,心中沒來由的小鹿亂撞。
他只是笑,印象中好脾氣的他似乎除了笑就沒有了其他的表情,淡淡的說:“秘密呢。”
“哼,小氣,那我也不和你說了。”我莫名其妙的想起來時路上發生的那一幕,臉色不由自主的漲紅,低下頭去專心致志的踢着小石子。
展銀澈,謝謝你,謝謝你和我的相遇,謝謝你一直這樣溫柔着微笑着面對着我,謝謝你接受我的喜歡,謝謝你使我那空蕩無依的心間,多出那一個明亮美好的位置,即便是黑暗降臨,我也可以憑藉心底的這點溫暖的茸茸光亮,回憶着幸福着。
心底蔓延着的愉悅一直維持到迴歸宿舍,和他道別還帶着些許的依依不捨,但在轉身背向他的時候,那個笑還是忍不住的就綻放在了潮紅的臉上,一路回到宿舍洗漱完畢窩進牀裡,還是帶着那似乎是凝固在面龐上了的表情,舍友好奇的看看我,問我:“怎麼了?”
“沒怎麼。”我帶着笑意的拉高被子。
“朱婧竹你的嘴都快笑得從左耳根咧到右耳根啦。”她搖搖頭自去洗漱。
第二天從八卦女生那又傳出謠言,朱婧竹似乎是在聖誕夜又被男生告白了導致維持着呆滯的笑模樣整整一晚上。
我輕嘆着將自己的臉努力拉扯回正規的表情,真正的原因,明明是初吻啊……
聖誕過後似乎生活裡的一切都變得忙碌嘈雜,元旦晚會節目的緊張排練,還有不過月餘的期末考試和寒假,校外大大小小的各類活動宣傳貼遍了街頭巷尾。彼時,展銀澈笑意盈盈的向我遞來了一張音樂會的邀請券。
“哇啊!“我看着上面印製的不菲價格驚歎,近來從海報上確實有看到過這個音樂會的名稱,可當真把票拿到手裡還真是有點不敢置信。
“我姐姐給我的。”他解釋說:“因爲她也是參與這場音樂會的人員之一呢。”
我似乎確實聽說過,展銀澈的家中還有一位姐姐,只是沒想到原來他的姐姐也是如此的有才能,旋即就敲敲腦門讓自己確信,這個弟弟展銀澈都是這麼聰明的人物,姐姐優秀無比那也就見怪不怪了。
“真好。”我歡呼着,然後就看見展銀澈繼續往外掏票。“唰”的一聲,又撈出三張,順手就塞給我:“小竹,這幾張去給和你玩得好的朋友吧。”
果真會做人處關係,我想起很早時展銀澈說的要爲我營造出和諧人際關係的話語,沒來由的籲一口氣,點點頭感激的接了過來。
三張票,要給關係好的人,課上的我心思早就飛的沒影了,手中的筆百無聊賴的轉着,直到偶然瞥到老師那嚴厲的目光,才急忙收好心思坐好。
第一張,給了蘇藍沉,他推託了半天還是敵不過我的盛情,爲難的收了下來。
第二張,給了陸淺息,畢竟是朋友,而且那丫頭得知這次去的還有蘇藍沉,表面上雖然不動聲色但舉止上無端的就多了幾分雀躍。
最後一張,我捏着手中的票冥思苦想,一旁的陸淺息正在興高采烈的說着她所得知這場音樂會的背景,人員衆多,知名的管弦樂團,數位“海歸“人士,真是難得的盛況。
手中的票卻忽然被一人抽走,一驚之下我回頭看去,來人正眯着眼睛看看票再看看不遠處的陸淺息,意味深長的衝我眯眼一笑。
“於向彬你這笨蛋,把我的票還過來!”我惱怒的上前搶奪。
“這張給我。”他的眼睛始終瞄着陸淺息手裡相同的票,不爲所動道。
“不行,我們一共只有五張票。”我憤憤的和他吵,見他刻意舉高手不讓我碰到那票,乾脆利落的一腳踹到了他的腿上。
於向彬呲牙咧嘴卻又不敢聲張,背對着陸淺息猙獰的恐嚇我:“你有什麼意見麼?!”
五張票,五個人,展銀澈、我、蘇藍沉、陸淺息、還有半路殺出個於向彬。
看着他揚長而去的身影,我呆若木雞。
一天一天,票上標註的日期很快就到了,好不容易叫齊了所有的人,開始浩浩蕩蕩的向音樂廳進發,找到同一排座位陸續就坐。
時間還早的很,舞臺上拉着厚重的布幔。
“哎,小竹,要不要去後臺看看我姐姐。”展銀澈抽空跑過來,問我。
“好啊。”掩飾不住好奇的我,覺得單獨一個女孩子去和展銀澈見他的姐姐畢竟不妥,硬是拉上了蘇藍沉。
只是,意外的,蘇藍沉死活不肯一起去,咬着嘴脣站在那裡動也不動,這傢伙從進來起就是一副彆扭的表情,和我們這羣興高采烈的人實在是鮮明的對比。
我依稀的記得,這樣反常的蘇藍沉在哪裡見過一次。
“就算是幫幫忙啦!”我看到不遠處的展銀澈在揮手叫我,實在等不及的一把拽起他就跑,任他怎樣掙扎也死死不鬆手,就這麼一路拽到了後臺的化妝室門口。
參加演出的人川流不息,我們小心的繞開人,隨着展銀澈的喚聲,一個大紅色的身影出現在了眼前。
眼前的人影如此的熟悉,波浪的捲髮,明若晨星的眼睛裡流轉着笑意,身上鮮豔耀眼的演出服,
“纖季姐。”我喃喃出這句話,身後的蘇藍沉死死的咬住了脣,已清晰可見泛着白的血印。
那一時刻,我似乎明白了所有的事情,耳邊轟鳴不斷的,全是那日的雨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