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芽兒此刻已覺得有些不對。
“小師叔,你不覺得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麼?”谷芽兒謹慎地觀察着窗外的動靜,而後偏過頭來,低低地問道。
“怎麼了?”洛盼桃的眉眼之間泛起了一絲絲的清冷來,此刻的她是最敏感的,生怕有什麼事情破了他們的大計。
樑忠庭專門封鎖了消息,所以宮人即便知道情況,卻是一個都不敢告訴。
“我覺得前兩天與你示好的那個宮人,如今也不與你說話了。”
谷芽兒想到了今晨,那個宮人在廊下與他人交談,一看到自己與洛盼桃出門來,連忙止住了聲,可眉眼之間只帶着和善的笑容,該不會是宮中有什麼喜事了吧?
“嗯?你這麼一說,我好像有些感覺了。”洛盼桃稍稍停住了手中的動作,回憶道。
早間的時候,她起身梳妝打扮,宮人們無一不是小心謹慎的,若是多問一句,一個個噤若寒蟬。
“女大夫,國王今日早朝,今次的把脈要稍晚些時候,若是需要前去,奴婢再來通報。”
有宮人進來通報。
洛盼桃頷首,一雙晶瑩透亮的眸子閃爍着瑩光,似笑非笑的之間,是無盡的瞭然。
“好,知道了。”
房門關上,一陣風浪從腳下席捲而來,洛盼桃上一次感受到此間的風浪,是在宣城的皇宮中了。
段墨舒來了?
洛盼桃的心中猛然一沉,已將手指輕輕地敲擊在桌子上,發出了清脆的聲音。
“谷芽兒,去將房門鎖牢。”洛盼桃淡然道。
果然,等到谷芽兒四處查看室內的房門後,兩道矯捷的身影閃到了洛盼桃的眼前,等到她再定睛一看,果真是段墨舒與逸水。
“你們怎麼來了?是不是出了什麼大事了?”
洛盼桃連忙起身,他看到段墨舒的額頭上分明起了濃密的汗水,忙抽了手帕遞給他。
“盼桃,你可知道樑忠庭的用意?”
段墨舒哪裡顧得上這麼多,只將手一揮,在衆人之間形成了一道結界來,那結界將整個屋子從外界隔絕開來,可守住一時的安寧。
“他倒是與我提過,不過是亂點鴛鴦譜,我怎麼能從。”
洛盼桃說完,又別過頭去看了一眼逸雲,逸雲環顧四周,終於還是忍耐不住,問道;“主人,你可知道自己與茱萸之間的淵源?”
谷芽兒的心中一驚,師尊曾叮囑她必須在洛盼桃的衣領中縫入茱萸,說是以後定能派上用場,難道說正是這個意思嗎?
洛盼桃思索了片刻,沉沉地說道:“谷芽兒,你來說。”
由是,谷芽兒纔將谷長留的囑咐一一道出。
聽完後,段墨舒果決地說道:“盼桃,你的父親恐怕遠在天邊近在眼前,此番正是相認的時候。”
洛盼桃如何能明白其中的因果?她默然地搖搖頭,說道:“什麼?”
“事不宜遲,這件事我與你日後再議,你可知道,如今樑宇國的宮城中,到處都盛傳你就要成爲未來的太子妃了?”
段墨舒的一雙手覆在洛盼桃的手背上,發出了徹骨的嚴寒來。
“這個皇帝,怎能做出這般強人所難的事情來!”
洛盼桃的雙眼通紅,許是因爲被透露了部分的身世來,她並沒有對樑忠庭口出惡言。
“我與你說,你這般這般,定能探聽出真假來。”
段墨舒在洛盼桃的耳邊叮囑道,洛盼桃聽得入了神,而後恍然說道:“如果她真的是我的父親,那又該如何?”
段墨舒轉過頭來,多看了一眼逸雲,似要從逸雲的眼神中感受到溫情。
誰知逸雲先走近了洛盼桃的身側,淡然道:“主人,那這個世界上就多了一個愛你的人,不好麼?”
從來沒有被這麼溫暖的安慰過。
洛盼桃回首這輩子遇到的人和事,都是好的少壞的多,母親從來不與她說任何意見關於父親的事情,大概也是因爲父親對母親的傷害太深,導致了此番結局。
如今,她與幸福就差了這麼一毫米,卻望而卻步了?
正想着,已聽到門口有宮人窸窸窣窣的腳步聲,段墨舒與逸雲使了個眼色,兩人便飛身縱上了房樑。
“大夫,皇上已經下朝了,請您去吧。”
洛盼桃頷首,便按剛纔段墨舒的吩咐,多帶了一件衣衫放在藥箱中,那件衣衫是母親生前親自給自己制的,如今也少不得要毀了它來保全真相了。
富麗堂皇的大殿內,是硃紅色與金黃色相互交錯所鋪墊出來的摧殘,王權之下的勝極之勢讓洛盼桃心中驚懼,其實對於她來說,最可怕的不是真相本身,而是真相之後,她會選擇什麼樣的生活。
這麼想着,已與谷芽兒慢慢的來到了樑忠庭的深淺,今天的洛盼桃穿一身淡粉色的衣裙,裙襬曳地,腰間只以一串絲綢製成的細帶盈盈一握,很是婀娜多姿。
“參見皇上。”洛盼桃款款行禮道。
樑忠庭很是滿意,道:“平身。”
有些許的沉默在三人之間流轉開來,洛盼桃微微閉了雙眼,只以纖細的手指打開藥箱子,取出了那件衣裙來。
“這是做什麼?”
樑忠庭原本在思索着怎麼讓洛盼桃接受他的提議,卻看到洛盼桃不慌不忙地意欲行鍼,故有此問。
“民女觀皇上這幾天的病情大有好轉,想着自己在外雲遊已久,也該到回去的時候,便將自己珍藏多年的寶衣送出,這衣服能保皇上有千秋萬代的福氣。”
說着,雙手將衣服託舉了起來,那綢緞一般的柔軟質感搭在手上,只讓洛盼桃感受到針扎般的難受。
“朕之前與你說的那件事,你可考慮好了?”
樑忠庭的聲音沉沉地響起,洛盼桃深知該來的總會來,只將動作稍稍地停了,默然。
谷芽兒見狀,忙道:“啓稟國王,小師叔若是潛心行醫的時候,必不能被其它的事情所困擾。”
樑忠庭略略怔了一下,而後笑道:“朕看中你是個奇女子,一心想要留了你,想不到你這般推辭。”
洛盼桃聽了,不過莞爾一笑,且言道:“留與不留,且聽民女說一言。”
樑忠庭頷首。
“民女心中甚是愛重樑宇國,且與王子相識於民間,也以茱萸結緣,只是……”
洛盼桃故意留出了一個停頓的口子來,只等樑忠庭自己接話。
“等下,你爲何與朕的兒子以茱萸結緣?”樑忠庭疑惑地問道。
洛盼桃的眉眼之間生起了一陣的瞭然,段墨舒果然是個計劃通,知道樑忠庭最在意的是什麼。
稍微停頓了下,緩緩道:“民女的這件衣服,當初被王子所知,遂結了緣。”說着,目光落在了衣服上。
如此一說,讓樑忠庭生出了許多的興趣來,他且換了姿勢,緩緩地說道:“你這衣服有什麼高超之處?”
洛盼桃從谷芽兒的手中接了一把小剪刀,道:“國王既如此問,少不得民女要與您演示一番了。”
說罷,已用剪子將衣領處剪開,一陣清脆的聲響後,衣領中的茱萸露了出來。
“這是何意?”樑忠庭雖看起來不解,心中的某處角落卻像是被狠狠地捅開了一般,有鮮血翻涌而出。
“啓稟皇上,當初王子與民女結交之時曾與民女說過,民女的身上有淡淡的茱萸氣息,當時民女還不知道樑宇國有此般傳統。”說完,洛盼桃已將取出來的茱萸捧在手上,呈於樑忠庭的面前。
“你這習慣也是奇怪的,爲何會有人專門將茱萸縫在衣衫中?”
樑忠庭對此產生了興趣,緩緩起身,緩緩走到洛盼桃的身前。
洛盼桃稍稍醞釀好感情,等再次擡眼的時候,眼神中已蓄了淚水。
“是母親的習慣,她也是以爲四海爲家的遊醫,終年帶着民女在身旁,只以茱萸防身,便在民女的衣衫中縫製了茱萸。”洛盼桃款款地說道。
大殿中出現了讓人尷尬的沉寂,樑忠庭作爲帝王的沉穩早已不在,只是來回地踱步,這個習慣可不是與摯愛的她一模一樣麼?
胸口翻涌過了層層的波濤來,他稍稍定了神,問道:“你母親如今身在何處?”
洛盼桃的眉目之家泛起淡淡的憂慮,一雙含情脈脈的眼眸中泛起瞭如水的清波來,谷芽兒作勢忙答道:“回稟國王,小師叔的母親多年前已經去了,如今只有我與小師叔相依爲命。”
樑忠庭的眉頭頓時蹙緊,他驟然喊道:“什麼?”其聲粗獷,驚得洛盼桃手中的茱萸掉在了地上。
“國王贖罪,是民女的這個師侄說錯了話。”
樑忠庭的氣血翻涌着,他有很強的心理感應,當年最愛的女人爲了不影響他的千秋基業,帶着女兒不告而別,若是一切安好的話,女兒也應該是面前這個女子這麼大的歲數了。
“與你們無關,朕只是想到了早前的一件往事。”
樑忠庭的聲音低沉,繼而想到了什麼事,又問道:“那你的父親呢?
洛盼桃的苦楚氾濫開來。
父親?
她何曾知道父親何在呢?不過是午夜夢迴的時候,才能偶然感知到父親的溫度罷了。
“母親與我說,父親早早地就走了,從民女有記憶以來,就不曾看到過父親。”
說罷,又是沉沉地低下頭去。
樑忠庭急走幾步,將洛盼桃扶起,道:“你的母親可有留給你什麼信物?諸如玉佩這種的?”
洛盼桃沉思了片刻,將衣服內的玉佩取出來,是一條魚兒的圖騰,晶瑩剔透的玉石上,還帶着玉蘭的芬芳。
正是了,當年樑忠庭曾對此玉佩許下承諾,要照顧她一輩子,可在第二天,正妻就帶着這枚玉佩,連帶着病弱的身子一併去了。
從此之後,山高水遠,樑倡武再想要尋覓她也不得了。
所有的真相昭然若揭,樑倡武落下滾滾的淚來,他顫抖地接過洛盼桃手中的茱萸來,動容道:“兒啊,是朕沒有盡到做父親的責任,平白地害苦了你和你的母親啊。”
洛盼桃只正在原地,任淚水滾落下來,砸在地上,發出了令人心碎的聲音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