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樹玉,你不要以爲我不知道你們之間在做什麼小動作。”
段墨淵突然無限迫近了沈樹玉,沈樹玉只覺得自己的耳膜好像瞬間就可以被撕裂一般。
她將所有的憎恨都藏在了內心裡,只在眼睛中綻放出來了溫和的光芒:“太子殿下,您馬上就是一國之君了,而凌貴妃娘娘不過是在以殘破的身軀求一個活命,奴婢是一條賤命不足爲道,所以一生所求不過是希望太子殿下能夠保全娘娘的性命。”
沈樹玉說過的話有一半是真的一半是假的,她確實是要拼盡了全力讓貴妃娘娘活下來,只是這過程中並不能仰仗段墨淵,因爲如果一味地仰仗段墨淵,所剩的不過是終日心驚膽戰的心罷了。
若是能與面前這個泯滅天良的男人同歸於盡,豈不是自己這螻蟻一般的性命最好的歸宿了?
雖然是這麼想着,卻仍然是擺出了一副低位到塵埃中的姿態來。
段墨淵聽了,終究是不信的,因而也只在自己的眉宇之間散發出了冷厲的意思來。
綿延的皇宮中,唯有長街兩旁的花草樹木會有稍許的變化,除此之外,每一段通往椒房殿的路上,在洛盼桃看來,竟都是一模一樣的。
洛盼桃的鞋子在光滑的青石板上相互摩擦着,發出了悅耳動人的聲音,只是沈樹玉完全沒有了聽的心思,只覺得自己的心裡頭不斷泛起的,是一層一層的冷意。
“姑姑,你今天早上爲什麼要騙我?”
想了許久,洛盼桃才慢慢地說出話來。
沈樹玉的心裡頭狠狠地一沉,當真是個不諳世事的姑娘啊,難道不知道這宮廷裡頭並不能隨便就說了這樣的話嗎?
她且穩定了自己的心神,一雙纖細的手在方帕子上來回地摩挲着,且緩緩地說道:“若是這麼說來的話,你也騙了我,不是麼?”
言語之間的清冷好像是一盆從頭上澆下來的冰水一樣,洛盼桃一時之間說不出話來。
過了片刻,沈樹玉才沉沉地在洛盼桃的耳邊說道:“姑娘,您心裡有什麼不滿,可以與我說,只是在貴妃娘娘的跟前,您還是要謹言慎行了纔好。”
正是這麼說着,腳步已經來到了椒房殿外頭了,洛盼桃且擡頭看了一眼椒房殿上的匾額。
上邊是皇上的親筆題寫。
這個凌貴妃當真是皇上的心頭肉,要不然怎麼可能在宮中常年無後的情況下,還獨獨地寵着他,要是換成一些不得寵的,左不過就是給個名聲罷了,便是踏也不會踏進這裡一步的。
這麼想着,身邊已經被沈樹玉一個助推,她且說道:“進去吧。”
這麼說着,便是將洛盼桃的身子再往前推了一把,而後將洛盼桃身後的房門給沉沉地關上了。
一片讓人絕望的沉默突然之間就蔓延上了洛盼桃的身體,她由着自己的腳步不斷地往前走,一步一步的,心裡頭卻是帶着十足的忐忑。
“參見凌貴妃娘娘。”
在視線的盡頭,洛盼桃終於看到了那個傳說中雍容華貴的凌貴妃了,只是與洛盼桃想象中的不一樣,她的形容枯槁,雖是頭上有一二金器在點綴着,但是終究沒有辦法掩蓋她神色之中的落寞。
“嗯,平身。”
凌貴妃且稍微地湊近了看了一眼洛盼桃的樣子,剛纔沈樹玉已經派人來報了,說是直接將這個女子引到了椒房殿來,對於她來說,這個女子是誰本身也不重要,重要的是,最後她會對誰造成影響?
這麼想着,手邊的動作也稍微地慢了下來,她說道:“你是來給我把脈的?”
聲音中已經是帶着淡淡的睏倦了。
洛盼桃回答道:“是。”
正說着,那一雙手已經麻利地從藥盒子裡頭取出了一應的用品,凌貴妃且看着她這樣有條不紊的樣子,心裡頭已經存了主意,是要好好地試探她一番了。
“等下,我怎麼知道你是不是太子的人?”
凌貴妃的語氣中帶着讓人崩潰的寒涼之意,洛盼桃手裡頭的動作微微地停頓了下來。
凌貴妃這麼說的,分明就是已經說明了她與太子殿下不和的真相了,洛盼桃稍微地垂目,說道:“貴妃娘娘,我是大夫,一切只以病患爲大,不會將自己預先設定是誰的人的。”
說着,一雙琉璃一般的眼睛已經沉沉地打在了凌貴妃腳上的那一處繡花鞋上了。
凌貴妃這樣母儀天下的人,何必要穿這樣自降身份的鞋?
洛盼桃不由得想到了之前她在那盞墨玉尊下看到的五個字:“來找凌貴妃。”
這是不是也帶了某種暗示性的意思了?
這麼想着,毫無準備的洛盼桃實在是什麼都不敢想,若是自己在這裡一個行差踏錯,就會死無葬身之地的。
腦海中突然瘋狂地擁擠進了一堆白花花的東西,瞬間就能夠將她的身子給衝破一般。
只要她多停留片刻,那一團如棉花般膨脹的東西就會迅速地填進她思維的漏洞中,這個腦子終究是由不得他了。
這麼想着,她的耳邊已經傳來了凌貴妃那低沉暗啞的聲音了——
“姑娘,我看你且是有些善心的,也不應該是太子殿下的傀儡,我且問你一件事,你若是能告訴我,我用命償給你就是了。”
凌貴妃突然就說出了這樣的話來,她的眼睛裡好像是盛滿了絕望一般,整個人都快要傾倒了。
洛盼桃沉沉地看着面前突然發起瘋來的女子,只說道:“不要,你不要和我說,我只負責爲你看病就是了。”
洛盼桃分明是不想說出這樣沒有溫度的話來的,可是不知道爲什麼,一番經過思索後的話,到了嘴邊,就成了這個樣子。
她且察覺出了不對,連忙偷偷地將自己藏在袖子裡頭的一根醒神針扎入了自己的一處穴位中,並不讓那混沌的意識在這個時候侵佔了自己的身體。
“大夫,我是有難言之隱的,若是你能幫了我,我會謝你一輩子的。”
這幾天,凌貴妃好歹是派人去細細地打聽了來,這個女子原來是從樑宇國來的。
樑宇國,當時段墨舒逃難的時候,也是往樑宇國的方向去的。
且這個人既然是雲遊四海的醫女,說不定真的能在沿途中看到兒子,只要是能從萬分之一中獲取到段墨舒尚在人間的消息,她這個做母妃的是生是死又有什麼關係?
這麼想着,便是淡淡地地存了必死的決心,可是想不到,洛盼桃竟然直接拒絕了她。
“你可是要問我關於那盞墨玉尊的事情?”
洛盼桃微微地思考了一下,問道。
終於,她還是能夠將體內那些頑固的餛飩的意識給勝去的,只是也不知道,這樣的時間還能堅持多久。
便是這麼想着,纔想着怎麼揀選了自己最想要知道的事情來說。
凌貴妃稍微地停頓了一下,收斂了神情之後才緩緩地說道:“這宮中有千百種的墨玉尊,縱然說我有賞給別人過,但是左不過也就是讓下人們去處理的,你說的事,我並不知道。”
這麼說着,那脣齒之間已經生出了謹慎來。
洛盼桃看到凌貴妃這會子倒是裝出了推脫的樣子來了,她且微微地思索了片刻,才說道:“凌貴妃剛纔有求於我,現在又不與我以誠相待,如此這般,難道還想着我能夠與您說出真心話來麼?”
這麼說着,已經是將那所有的笑意都隱匿在了自己的話語中。
凌貴妃微微地沉思了片刻,這件事情終究也是瞞不住的,且她與佳貴人之間的交集,段墨淵向來是在知道的,只要自己將謊話編得圓一些,也不怕被她傳到太子的耳朵裡去。
這麼想着,已經緩緩地轉動了自己手上那晶瑩剔透的翡翠手鐲,說道:“從前太子殿下還在北漠征戰的時候,老三和老七時不時地在皇上的面前離間他們父子之間的關係,我與佳貴人又是同盟,所以縱會用這樣的方法來互通有無。”
凌貴妃在努力地讓自己的眼神看起來充滿了真誠,她那一雙深邃的大眼睛中,似乎是沉澱了許多從前與太子殿下的回憶,洛盼桃一時之間看見了,也覺得很是傷感。
這麼想着,他便微微地弓着身子,與凌貴妃說道:“貴妃娘娘既然這般地愛重太子殿下,何故剛纔還要與我說出這樣的話來?”
凌貴妃冷眼看着面前的這個女子,看來她不過是個看起來心思深沉,實則內在又很是善良剔透的。
整個後宮中都已經知道這天下要改朝換日了,偏偏是她還在這裡糾結着兒女私情?
如此想着,便是在眉眼之間生出了許多的不忍心來,她且撫摸着自己身側的杯盞,說道:“我看姑娘心思剔透,也少不得要與你說一些從前的緣由了。”
正要說這,沈樹玉已經開門進來,她與凌貴妃小聲地說道:“貴妃娘娘,張太醫來此,要與洛大夫一同問診。”
語氣中雖然沒有帶着什麼情感,但是洛盼桃分明可以感受到,從沈樹玉的眼眸中放射出來的光是多麼地凌厲。
凌貴妃的眼神中迅速地閃過了淡淡的哀愁,她且揮了揮手,說道:“今天怎麼就這麼早了,平日裡給我看病的時候,少不得就是推三阻四的,如今看到多了一個洛大夫在這裡,就這麼積極了?”
這話倒不像是發牢騷,倒像是說給她洛盼桃聽的。
那洛盼桃微微地沉吟了片刻,這些天來與段墨淵相處了這麼久,多少要知道了他的爲人。
定是個暴戾乖張的,若是這個時候稍微怠慢了張太醫,少不得之後又要做出什麼樣的事來了。
這麼想着,洛盼桃便是微微地弓着身子,淡淡地說道:“娘娘縱然是多麼惱這樣爲醫者不尊的人,也要顧及了太子殿下的心情。”
凌貴妃只覺得心頭一暖,從前她迫不得已被太子轄制的時候,身邊的人或有嘲諷的,或有苛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