逸風什麼時候看到洛盼桃有這麼開心的時候呢,這一路走來,縱然是與谷芽兒他們小打小鬧的,可是洛盼桃的眼中總有揮之不去的愁雲,逸風是知道的,只是除了默默地揣測,他竟然也想不到更好的方法來。
如今看到洛盼桃就要置身險境,洛盼桃反而開心了起來。
逸風的心思有一些觸動,看來對於洛盼桃來說,遇到什麼樣的境遇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她所遭遇的境遇,最後會指向誰。
命中註定一般的,洛盼桃只會爲段墨舒的事情而焦慮,而他,逸風,就註定要爲洛盼桃守候一輩子。
夜風在集市的街道上慢慢地翻卷而來,洛盼桃忍不住打了一個噴嚏,逸風剛想要將自己的披風解下來,披在洛盼桃的身上,卻看到洛盼桃轉過頭來,一臉天真無邪的樣子,她笑着說道:“大哥,你冷不冷?”
這一句問候似乎是附加的,在這之前,洛盼桃從來沒有主動對他噓寒問暖,如今竟也發現了自己是默默地在洛盼桃的身後了嗎?
逸風的眉眼之間勉強地擠出了一絲的笑意,剛纔想好的,阻擾洛盼桃進宮的千言萬語,如今只是化作了嘴邊的兩個字:“不會。”
等到躺在牀上的時候,洛盼桃才能騰出一點時間來感受逸風給她的溫柔,有的時候不是她不能給逸風,而是因爲逸風並非段墨舒。
感情也是要看重先來後到的,若是她能明白了其中的關竅,也許在沉浮之中也不會多了這些混賬因緣。
谷芽兒的聲音緩緩地傳過來,洛盼桃就知道,這個時候的他定是徹夜難眠的,他緩緩地坐了起來,只讓月光傾瀉在自己的身上,並不多加一件衣服。
洛盼桃見了,淡淡地說道:“小鬼,這麼晚了,還不快給自己添一件衣服,也不怕着涼。”
谷芽兒只是默然道:“小師叔,你會想藥林谷嗎?”
這句話倒是將洛盼桃所有的愁腸都給勾出來了,她怎麼會不想家,怎麼會不渴望回去?
只是開弓沒有回頭箭,就算是不想承認,也不能迴避現在的現實,回鄉無門,她所能做的也不過是偶爾想一想師尊的那副慈祥容顏罷了。
洛盼桃思忖了片刻,任憑有沉默在他們兩人之間肆意這,有淚水從洛盼桃的臉上胡亂地翻滾了下來,她苦笑着說道:“想啊,只是我回不去了。”
說着,已經反手一抹,將自己臉上的淚珠一點點地抹去了,她不容許自己在被人的面前流露出任何的悲涼,走到如今的這個地步,一切都是她自己造成的,她怎麼可能反悔?
她的言語之間恍然而過的是些許的心疼:“谷芽兒,你與我不一樣,你還有退路,這宣城藏龍臥虎,你當真要在這裡陪我嗎?”
谷芽兒的心思未必是洛盼桃能懂的,他爲了走這一遭,已經失去了太多的東西了,他失去了依靠,將自己完全投入了這花花世界中,他還要單獨地揹負着師尊去世的消息,然後選擇一個合適的機會,將一切細細說來。
洛盼桃以爲他有回頭路可以,可是他恰恰纔是那個走不了回頭路的人,他輕輕地擤了一下鼻子,說道:“小師叔在哪裡,我就在哪裡。”
眉眼之間閃爍着清涼。
洛盼桃的心中莫名地泛起了一些涼意,她說道:“好,這句話小師叔不會再問你了,我們說到底還是一樣的人。”
說話之間,已是將身子往牀榻的內側翻去,細密柔軟的牀墊散發着淡淡的茱萸味道,這是她將對段墨舒的思帶在身上的結果。
今天晚上大概是此生的最後一次好夢了吧。
這麼想着,洛盼桃沉沉地睡去。
第二天一早,洛盼桃爲自己收拾好了行裝,只是在自己的腦後挽起一個流水髻,將一朵小荷別在鬢邊,周身穿的是純白色的醫女裙裝,一雙纖細的柔荑上輕輕地挽着醫藥盒子,她款款地走了出來。
谷芽兒早就起牀了,正在準備一行人的早飯。
開門出來,卻看到逸風已經斜斜地靠在牆壁上,一手拿着佩劍,耐心地等待着。
看到洛盼桃出來,顯然是有些驚訝,說道:“我囑咐了谷芽兒不要這麼早叫你的,沒想到你還是早醒了。”
逸風今天也是一副端莊的裝束,將髮絲高高地束起,還將自己一直戴着的玉佩給收了起來,爲的就是能匹配得上民間醫女的身份,洛盼桃笑着說道:“何必每次都寵着我,若是晚了時辰,我們就都完蛋了。”
說着淺淺地一笑,將那手裡頭的醫用藥盒換了一個手挽着,轉身將房門鎖上。
倒是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回來了。
逸風小聲地在洛盼桃的耳邊說道:“我讓谷芽兒準備了早飯,我們且去另一處隱蔽的地方吃。”
正要走着,卻被洛盼桃喊住:“何必,如今我是行裝簡陋的醫女,若是這般的謹慎,反而是要讓人疑惑,不如就光明正大。”
洛盼桃轉過身來,青絲一絲不苟地按照原來的計劃盤在了腦後,逸風鮮少看到洛盼桃梳這麼端莊的髮髻,一時之間有些看呆了,面頰微紅。
洛盼桃從來不會在逸風的面前害羞,如今心中藏了事情,因而臉上神色不自然,只是將手指尖輕輕地捻起了一處的裙裾,緩緩說道:“走吧,車馬已經等在門口了。”
逸風這才晃過神來,要將洛盼桃手中的籃子接過,洛盼桃順勢遞過,動作一氣呵成。
早餐過後,兩人登上許佩凌安排好的車馬,洛盼桃低低地說道:“大哥,若是我在皇宮內遇難,你們當真能找到我嗎?”
洛盼桃的聲音裡帶着些許的顫抖,逸風沉思了片刻,說道:“小主人放心,我們會到。”
洛盼桃想到了昨天逸風很她交代好的,若是確定遇了危險,只管吹胸前的口哨,他能感應到。
果然,當年母親給她留下的東西沒有一件是多餘的。
四大侍衛與這口哨都能保她一世太平。
只是母親到去世都沒有告訴她應該怎麼面對男女之事,沒有告訴她應該怎麼保護自己的心,如今她也算是要單刀赴會了,身邊卻沒有一個可以提出建議的人,她的心思難免不悵惘。
馬蹄聲飛快地掠過腳下的土地,洛盼桃慢慢地閉上眼睛,感受着空氣中的青草香味,想着什麼時候能心無旁騖地感受其中的美好純粹,便是這麼想着,已經到了宮門前。
“一路小心。”
千言萬語已經化成了逸風手中的佩劍,在洛盼桃需要他的時候,他不會說出太多的話來,卻會將自己手中的佩劍祭出,殺掉所有要傷害洛盼桃的人。
這是他現在可以爲洛盼桃做的一切。
洛盼桃點了點頭,接來逸風手中的醫藥盒子,義無反顧地奔赴從前的墳墓。
這一去纔是真正的山高水遠了。
段墨淵靜靜地站在景仁宮中,手中的冰球在流轉之中煥發着不一般的光芒,王世友安靜地跪在下面,一臉諂媚。
從這幾天的情況看來,凌貴妃的失蹤並沒有引起皇上的懷疑,其實皇上如今也是病入膏肓,命不久矣。
段墨淵曾問過太醫,太醫不過給出了三個月的活命時間,對於一個行將就木的帝王來說,這三個月的時間可以做什麼?
什麼都做不了。
段墨淵是個有心計的,他將整個宮城內外的安防軍都掌握在自己的手裡,老三和老七還在北漠浴血奮戰,哪一個知道前朝的事情,對於父親病危的事情更是一無所知。
實際上,現在段墨淵只要靜靜地等着父親的死亡就算是勝局。
只是——
段墨淵不喜歡這樣被動,他的一輩子註定是在追求的路上的。
王世友的手中捧着一小盅的血燕,早早地就候着了,可是段墨淵顯然並無心情。
悶熱的風從四面八方灌入了這個殿堂之中,段墨淵的神色冷冷的,過了許久,才問道:“宮外的大夫今日來了幾個?什麼來頭?”
王世友想到了之前打探到的消息,此次揭皇榜的是個二八女子,據說是個遊醫,行至宣城,聽說皇上病入膏肓,特毛遂自薦,入了宮內。
看看時辰,這會子應該已經到了宮城腳下了,便恭恭敬敬地說道:“僅是一個遊醫,恐怕也成不了氣候。”
段墨淵冷冷笑道:“那個老不死的就是看不清楚局勢,且不知道閻王讓你三更死,何嘗活的過五更?我且去會一會她,看她懂不懂得什麼叫做知難而退。”
王世友奸笑道,段墨淵雖是草莽出身,但是有一點是段墨舒無論如何都比不上的,就是他陰險毒辣,凡事定是要斬草除根纔是上策。
皇上早一點登了極樂,段墨淵也就早一天坐穩江山。
沉沉的聲音響起:“殿下英明。”
且說洛盼桃這邊,她早就對皇宮內院輕車熟路了,心裡掛念段墨舒的安慰,就一路小跑地朝着景仁宮的方向奔去,想着在指定的時間之前看到段墨舒是否無恙。
路過了北側的一道花園,卻看到此處已是草長鶯飛,想到前世的自己總喜歡在這一處遊蕩,與白瑾一塊曬着天光,等着暮色沉沉的時候,段墨舒的歸來,心裡頭難免泛起了酸澀。
洛盼桃的眼底盛了一絲的落寞,腳步也不知不覺地慢了。
不想貪看了風景,卻撞上了迎面而來的一人。
只聽啊的一聲,洛盼桃跌在地上,洛盼桃的眼神流轉之間,卻是看到來人那熟悉的鞋面,是太子的規制,只是少了那一味杜若的味道。
洛盼桃只覺得自己心頭速度快了起來,她慢慢地擡起頭來,眼神裡充滿了期盼與擔心。
映入眼簾的說一張英俊秀麗的臉龐,洛盼桃的眼淚瞬間翻滾而下,這一哭不要緊,反而是讓段墨淵慌了,他看着四下無人,這個人又不是宮女的打扮,難道說是哪一位誥命夫人入京城來請安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