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麼說着,還沒有等到洛盼桃回話,就已經與窗外人說道:“晚櫻進來。”
晚櫻早就迫不及待的進來了,她連忙跪拜在樑柯寧的面前,說道:“公主殿下,可是有什麼事情?”
樑柯寧緩緩地一個擡手,已將指尖的的方向對準了洛盼桃,道:“好生地送了宋大夫出去,這後宮啊,恐怕馬上就要改天換日了。”
晚櫻是多麼乖覺的人,如今聽了樑柯寧這麼說,心中也算是明白了一二,再結合此前與宮人的交談中聽到的風聲,大概也能知道這個人的來頭,忙小心翼翼地說道:“是,公主殿下。”
有沉默在兩人慢慢地瀰漫開來,樑柯寧扶了扶額頭,脣齒之間靜默地迸發出了淡淡的溫暖來,須臾,她道:“若是以後你在這後宮之中有了一處自己的院落,我恐怕還要經常去找你呢。”
笑聲中的清冽是這般地明晰,洛盼桃忍不住要想,是啊,若是他們之間沒有隔着這麼多的事情,說不定還真的能成爲最好的朋友。
畢竟兩個人在價值觀上有這麼多相似的地方,若能安靜地相處,也算是君子之交。
只是洛盼桃回顧自己的這大半輩子,錯過的東西還少嗎?
也不過是一個朋友罷了,若是在這裡傷春悲秋,當真是不值得了。
這麼想着,便是好像沒有聽到樑柯寧的話一般,兀自地去了。
且說在客棧之中,段墨舒是昨天凌晨到的客棧的,逸風本來就對洛盼桃的安危很是記掛,又看到逸雲先回來了,且多問了一句,知道他們的這個陰謀,一時之間又擔心起洛盼桃的心思來,就在客棧外頭的亭廊上等着段墨舒的到來。
等到段墨舒乘着夜色迅疾而來的時候,只看到月下有個孤獨的身影,不消說,肯定是逸風了。
“怎麼,還在擔心你們家的小主人嗎?”
段墨舒慢慢地收住了自己的腳步,只在片刻的停留之間將那眼神投注到了逸風的身上。
不過是一天沒有見面,段墨舒竟然看到了在逸風的臉上長出了細細密密的胡茬來,他知道逸風的糾結,如今的洛盼桃擺明了是與他越走越遠了,且這條路上吧,逸風與洛盼桃都是越來越孤獨的。
不過洛盼桃是在主動選擇,而逸風是被遺棄的那一個。
若是他能夠周全自己的心思,這個時候也不需要存了這麼多的擔憂在裡面。
“我不放心小主人的處境,剛纔問了逸雲,他讓我一定要親自問你。”
逸風的眼神中帶着曖.昧不明的意思,一看就是個洞若觀火的。
段墨舒想了片刻,淡淡地說道:“既然你在這裡等我了,我就不能不請你吃一頓茶,怎麼樣,且去我的房中?”
段墨舒腰間的佩劍發出了丁丁作響的聲音來,在這沉寂的夜色中顯得更加地清脆。
逸風想了片刻,反正也沒有什麼事情,且漫漫長夜,終究難以入睡,不如就與他去了,只默默地頷首。
段墨舒的臉上露出了淡淡的笑意來,且在前面走着,讓逸風跟在後頭。
門房瞬間就開了,對於段墨舒來說,這房門原本就是形同虛設的,他只信任自己所結的結界。
“且坐吧,我這裡也沒有什麼好茶,你就將就。”
說着,段墨舒已經從茶壺中翻滾出了許多的水來,逸風知道段墨舒是個最愛茶的人,無論如何也不能將就,便一邊欣賞着他的手藝,一邊尋思着如何進行今天的話題。
“你是不是想問我爲什麼非要用這樣的方法進宮?”
段墨舒倒是個開門見山的人,在與段墨舒相處的這些日子中,逸風越發地覺得段墨舒的身上鮮少有作爲太子的架子,若是真的有,也不過是精神上的罷了。
他既然這麼幹脆,逸風索性也要乾脆一點纔好。
“是。你爲什麼一定要去接近一個飛揚跋扈的公主?”
逸風低沉的聲音在空曠的房間中游蕩者,段墨舒這個時候已經將第一遍的茶水過濾掉了,馥郁的芳香瞬間在整個空間中瀰漫開來,就連逸風都忍不住要閉上眼睛好好地嗅着。
“那我問你,你覺得我可以用什麼方法來保全自己?”
段墨舒不急不躁,上次逸雲從段墨舒的身上得來了美酒的事情還在逸風的腦海中迴盪着,由此可見,段墨舒當真是個品鑑大家,雖然已經做不成太子了,但是從來沒有丟棄對品質生活的嚮往。
“你可以在客棧住着,或者是終日在這世間上游蕩,憑着我們幾個人的武功,要保全你也不算太難,你爲什麼自己就已經要繳械投降了?”
逸風與段墨舒的對話從來都是不留顏面的,從前他是太子殿下的時候是這樣,現在更是這樣了。
段墨舒微微怔了一下,連帶着手裡頭的動作都停下來,一杯新茶已經呈現在逸風的面前。
“這樣的日子,你的兄弟們願意不願意過呢?”
段墨舒的問題本身就有許多值得玩味的地方,其實這一路走下來,逸風也深深知道,他們的需求已經在朝着各種不同的方向去了。
逸雲與自己自然是一條心,但是逸水呢,還有那終日遊手好閒的逸火,每一個人的身上都有繮繩,可是這繮繩不過半拴着脖子的,如今連他自己都看不見初心,更不用說對其它人了。
逸風這麼想着,分明已經是沉默了。
段墨舒慢慢地端起了茶杯來,只輕輕地嘬了一口,就能感受到茶水中蘊含着的無窮的韻味,他認真地說道:“你連你的兄弟的命運都決定不了,更不用說是我的了。”
一旦提到關於未來的命定,段墨舒總是忍不住要沉思片刻。
其實對於他來說,未來並非有這麼多的不確定,只要按照他現在走着的這條路,只要日後能得到樑柯寧的支持與認可,藉助樑宇國的兵力,殺回宣城又有什麼難的?
若不是顧及了黎民蒼生的利益,也輪不到段墨淵在這裡作威作福。
這麼想着,手上的動作也稍微停頓了一下。
逸風的眉目之間好像是突然之間就蘊含了層層的深意了一般,他說道:“怎麼,難道說你早就洞察了我這些兄弟的心思了?”
段墨舒冷笑了一下,他們的團隊原就是由性格迥異的人組合而成的,若要約束,就必須要用共同利益來引誘之,從前洛盼桃的母親在世的時候,還能用所謂的同生共死來束縛,如今呢?
洛盼桃有了他,且如今被困在皇宮中,說不定就要做了樑宇國的公主了,這麼多的不可控因素相互混雜,誰又能保證誰的清白?
便是這麼想着,手指已經慢慢地摩挲過了桌面,他淡淡地說的:“其實呢,你要做的事情很簡單,只需要看他們最近想要的是什麼就行了。”
段墨舒的話當真是提醒了逸風,果然每個人的所求都不一樣,雖然大家還是在一張桌子上吃飯,但是氣氛與從前完全不同了。
到底是什麼讓從前最團結的隊伍發生了偏離,這麼想着,愧疚之情已經蔓延到了逸風的心緒上。
“怎麼,你覺得你很熟悉我的這些兄弟嗎?”
逸風雖然心中有愧,但是對段墨舒還是顯示出了一副高傲的態度來,他的指間在輕輕地摩挲着杯子的邊沿,那琉璃翡翠般的質感,讓逸風的心裡覺得一陣涼涼的。
段墨舒微微蹙着眉頭,他雖然愛重逸風這個人的耿直與忠誠,可是很多時候不懂得服軟確實也是大忌,他決定轉移話題,不讓逸風繼續鑽了牛角尖。
如此想着,便淡淡地說道:“自然沒有人比我更瞭解你的兄弟,只是剛纔是你先問我的,關於盼桃的事情,我舉一反三罷了。”
逸風向來是知道段墨舒的生性涼薄,且若不是很瞭解他的人,根本就不知道他的心裡頭是怎麼想的,如此,也就冷冷地笑道:“莫不是你自己成了貪生怕死的人,如今卻在這裡轉移話題?”
言語之間的的清冷讓人覺得不寒而慄。
段墨舒並不說話,只是款款地站起了身,他看着窗外皎潔的月色,其實他這個太子殿下什麼時候當得得意過?
別人可以談論對錯,他卻不行,他只能談論利弊,很多事情若是中庸地辦了,往往會給自己帶來不一樣的好處,這一點,對於逸風來說,要理解可謂是要比登天還要難的吧。
他淡淡地說道:“我想事情向來比較周全,你一定要相信我,若是你覺得我可能欺騙你,完全可以用你手中的劍殺了我,到時候我絕不反抗。”
段墨舒終於還是說出了這樣自戕的話來。
逸風的心裡多少是有些震驚的,從那次的事情之後,逸風對段墨舒的顧慮和厭煩就從來沒有停止過,可今天段墨舒能主動與逸風說了這般低三下四的話,當真讓逸風覺得驚詫了。
他的眉宇輕挑,許久才說出了一句話來:“怎麼,曾經的太子殿下竟然會與我一個微不足道的死士說出這樣的話來?”
段墨舒淡淡一笑:“其實我早將你和你的三個兄弟看成了自己人,你且想一想,這一路上,盼桃仰仗的不就是你們嗎?既然她把你們看成孃家人,那我也應該敬你爲我的兄長吧。”
若是論年歲,逸風確實也要比段墨舒大一些,兩人雖然是同歲,但是逸風是在夏天生的,段墨舒是在冬天生的,這也就從一定程度上決定了兩個人的性格——
一個熱情如火,一個則是冰涼如水。
段墨舒的沉穩心思就是逸風最捉摸不透的地方,他鮮少看到段墨舒服軟過,今天一看,果覺得段墨舒是真心誠意的,洛盼桃就算是個再聰明的女子,也一定會淪陷在這樣的男子的溫暖心房中的。
逸風輕輕地嘆了一口氣,不得不說,這一次他是真的被段墨舒給攻略了。
“你既然沒有把我當做外人,那我也要且與你說兩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