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丫頭段兒慢慢地走了進來,看到凌貴妃娘娘還在這裡思索着什麼事情,眼見得已經是子時了,就小心翼翼地說道:“貴妃娘娘,夜深了,您也該歇息了。”
凌貴妃這才晃過神來,說道:“是麼,不知不覺,都已經這麼晚了,沈樹玉呢?”
小丫頭心想這個貴妃娘娘如今怎麼了,怎麼越來越糊塗了,早間的時候,分明是她已經答應了要讓沈樹玉去休息的,今天晚上是她段兒守夜,這麼想着,就輕輕地挑了燈籠走過來,說道:“貴妃娘娘,您可是忘了,今天沈樹玉姑姑回去養病去了,是奴婢守夜的。”
凌貴妃且擡頭來看,竟然看到面前的這個女人,好像突然之間就被附上了沈樹玉的魂魄一樣。
一顰一笑之間都落滿了沈樹玉的影子,連帶着聲音都已經和沈樹玉的一模一樣了!
她且搖了搖頭,讓自己慢慢地從幻覺中走出來,段兒好歹要也是個在凌貴妃身邊服侍了這麼久的聰明丫頭,她連忙倒來了一杯水,說道:“娘娘,您一定是太勞累了,先喝點水,奴婢馬上就給您揉一揉。”
凌貴妃搖了搖手,受到:“不要了,你先下去吧,明天早上樹玉來的時候,讓她直接到我屋子裡頭來,她一天不在,我的心裡也是安生不了的。”
這麼說着,便是緩緩地別過頭去,那一張精緻的面孔朝着外頭月色正濃的方向看去,倒是有一輪玄月是掛在那裡的。
段兒這才答應這出去了。
凌貴妃等到奴婢出去了,才能慢慢地站起來,想着白天的事情,洛盼桃的一言一行都在她的腦海中刻畫成型,她總覺得,洛盼桃這個人未必就能與段墨淵合得來。
她的行事作風都是這麼地直率,怎麼可能與段墨淵那樣陰險狡詐的人成爲一路人呢?
不過仔細地想一想,段墨淵最擅長的就是巫蠱之術,段墨舒曾經告訴過她,段墨淵在逃命的時候,就加入了當時江湖中讓人聞風喪膽的幫派中去,其手段的凌厲與刁鑽,實則是江湖上第一等的。
如此看來,要將一個心思純良的女子逼迫到這樣的地步,也不難想象了。
有風慢慢地鑽入了凌貴妃的思緒中去,她知道自己想了這麼多終究是沒有什麼用處的,還不如就好好地將養着自己的身體,反正明天洛盼桃還是會來,後天洛盼桃還是會來。
只要能把握住與洛盼桃見面的度,就沒有什麼好害怕的了。
這麼想着,凌貴妃已經緩緩地上牀去了。
風溼的疼痛總是會見縫插針地鑽到她的骨髓裡頭去,只要不讓自己的行動受損,倒也沒有什麼關係,現在她的處境已經如此地不妙了,竟然在不斷地降低自己原本就不高的要求了,凌貴妃少不得要在眉眼之間落下了慘淡的笑容來。
她且沉沉地睡下了之後,突然,只覺得窗櫺上有了一點的動靜。
她本來就是個睡眠質量不高的人,如今聽了這樣的動靜,少不得要睜開眼睛來看四周的環境。
只是,再也沒有任何的聲響了,整個環境中,安靜的好像掉下一根針來都可以被聽見一般。
恐懼慢慢地覆蓋傷了凌貴妃的心頭,她且不知道,馬上要面對自己的究竟是什麼,是殺手,還是一個幫助自己的人?
那個影子慢慢地投射到了幔帳上來,是個輕盈的女子的身影,且她的頭髮上並沒有任何的釵環裝飾,只披頭散髮的模樣。
難道是佳貴人還魂來了?
凌貴妃的心裡頭狠狠地一沉,其實在這後宮生活這麼久了,凌貴妃從來也不機會什麼鬼神的事情了,只是這佳貴人走了也有一年了,平白無故地來找自己做什麼?
這麼想孩着,眼神中已經落下了淡然的蒼涼來,只要不是有人在裝神弄鬼,凌貴妃就算是會一會這樣的人又有什麼關係的?
這麼想着,她低低地問道:“是哪裡來的孤魂野鬼,來找我?”
這麼一問,倒是讓那一個緩慢地飄散的身影稍稍地愣住了一下,動作之間的輕盈,倒真不像是一個常人會有的樣子,凌貴妃基本上可以肯定的是,這未必真的是一個人。
突然,空氣中散發出來了一陣沉悶的嘆息聲,凌貴妃聽着,倒是像沈樹玉的聲音。
樹玉?
怎麼可能呢,她明明應該是在病榻之上的。
這麼想着,凌貴妃還是忍不住要問道:“沈樹玉,是你麼?”
這一次,空氣中迅速瀰漫開來的嘆息聲是更大了,沈樹玉似乎是在悄悄地掩面嘆息道:“是我啊,貴妃娘娘。”
凌貴妃分明心裡頭是想要爬起來的,可是她的身子好像是被什麼固定在了牀板上一樣,愣是無論如何也使不上力氣了。
她在思索之間,只能呆滯地問道:“你來這裡找我做什麼,還不快點回去歇息着,難道說你今天是從養心殿那裡聽來了什麼消息,一定要來與我說個清楚嗎?”
一說到沈樹玉本身的話,凌貴妃就會自動屏蔽掉了之前對來人是鬼魂的猜想。
因爲她斷然想不到,這個時候的沈樹玉在就魂斷井底了。
沈樹玉的聲音中氣若游絲,她且有氣無力地說道:“娘娘,您對我有知遇之恩,我怎麼能不來跟您見最後一次的面,只是從此之後,我們就是要天各一方了。”
凌貴妃的心頭狠狠地一沉,這沈樹玉究竟說的是什麼話?她帶着疑惑地問道:“怎麼,你要去了哪裡?”
對方許久都沒有發出聲音來,整個空間就被巨大的沉默給填充着,一時之間,讓凌貴妃的身子好像是灌入了沉重的空氣一般。
沈樹玉並沒有接過凌貴妃問她的問題,而是換了一副嚴肅的態度,起而說到:“娘娘,這次來,我是要與您說一件事情的。”
凌貴妃知道這裡頭必定是至關重要,也暫且地拋開了自己的疑問,淡淡地說道:“有什麼話,你就說罷。”
沈樹玉這才微微地鎮定了心神,語氣中也明顯是有了更加沉穩的意思在了。
“洛盼桃並非是一心一意要與段墨淵在一起的,如今她之所以能被段墨淵牢牢地拴在身邊,是因爲段墨淵拿假話哄了洛盼桃的。”
沈樹玉的話語中帶着一些的哀嘆,若是生前能早一些知道這樣的事情來,早一點讓凌貴妃有所防備,也許也不會是今天這樣的結局了。
凌貴妃且想着,眉眼之間好像是突然之間灌入了泓流一般,她不可思議地問道:“他用什麼樣的話哄了洛盼桃?”
些許的停頓之後,就是沈樹玉的沉沉的回答了:“娘娘,您還記得在三年前,太子殿下與您說過,他喜歡上了一個民間的女子了麼?”
凌貴妃微微地的想了想,是有這樣的事情,而且從那以後,她好像也窺探到了兒子喜歡茱萸這樣的心思,纔會想了許多巧宗,將兒子喜歡的茱萸給摻雜進去。
怎麼,這件事情與現在遇到的囧竟有任何的關係麼?
凌貴妃且將自己的問題給跑出來,沈樹玉淡淡地說道:“娘娘,您可要知道這個女子就是當年讓人太子殿下心心念唸的那一個啊。”
“什麼?”
凌貴妃幾乎要驚嚇得叫出來,也就是說這個女子其實是最有可能在段墨舒逃出生天後,與他浪跡天涯的那個人?
有驚喜,同樣的,也有恐慌。
驚喜的是,沒有想到這麼快就能找到一個認識段墨舒,且很有可能打定主意與他同甘共苦的人,可是恐慌同時也慢慢跌地瀰漫上了心頭,若是段墨淵也知道了其中的關竅,他有可能就這麼輕而易舉地縱了洛盼桃和段墨舒之間的關係麼?
這麼想着,凌貴妃也不得不與沈樹玉再次確認一下了,她淡然地說道;“你說的這些話,可是真的,消息的來源準確麼?是什麼人與你說的。”
聽了凌貴妃這樣問,沈樹玉少不得要覺得一陣悲涼從心裡頭慢慢地涌上來了。
這樣的消息竟是她用生命換來了的。
在生命彌留之際,終於還是從那個男人的口中知道了所有的秘密,只不過是心有不甘,愣是留下了這麼一點點精元,來與凌貴妃道個別罷了。
這麼想着,沈樹玉分明覺得自己手上的真氣在不斷地流逝,她緊緊地攥住了拳頭,不讓一切走得這麼快。
“娘娘,這些都是其次的,可是您知道嗎,那段墨淵竟然卑鄙無恥到,用迷魂記攝住了洛盼桃的魂魄,且與她說,太子殿下是她的殺母仇人,如今,這皇宮中已經是佈下了天羅地網,就等着太子殿下來投了!”
聲音中的淒涼與寒冷讓凌貴妃的身子不可抑制地顫抖了起來,她最擔心的事情終於還是出現了。
那就是段墨淵果然是不會善罷甘休的,他果然還是將段墨舒最重要的人給捕捉了來。
只是不知道,這一次地等着段墨舒的是什麼,是不是一次瘋狂的屠戮?
這麼想着,眼神中已經落入了寂寥:“樹玉,如今,我們應該怎麼辦,我還能怎麼辦?宮中的大權旁落,全部都在段墨淵的手上攥着了,我這個貴妃縱然是有協理後宮之權,但是隻要皇上駕崩了,我就是個太妃,是否要去陪葬還不是在段墨淵的手心裡攥着的?”
這麼說着,凌貴妃第一次覺得自己的生命好像是不受控制一般,完全是取決於別人罷了。
沈樹玉微微地垂着頭,也算是爲凌貴妃最後盡一點心思了,她沉沉地說道:“娘娘,也許您可是嘗試着接近洛盼桃,也許在她的身上,您可以找到一點的破綻來。”
洛盼桃?
那個人的名字叫做洛盼桃?
這倒是有點像是段墨舒爲她取的名字了。
盼桃,大概是叫這個女子要等着自己吧。
段墨舒總是這麼精心別緻的人,他所愛上的人又怎麼可能會有錯處呢?
這麼想着,凌貴妃便是微微地垂下了眉目,她擡眼看了投射在自己幔帳上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