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央宮中,有些許的浮雲慢慢地劃過院子上頭四四方方的天空,袁彩英坐在門前的廊椅上,想着前幾天看到的景象。
那時候還是佳貴人腹中胎兒尚在的時候,心情又不錯,便拉着自己要去御花園中走走。
風捲殘雲之間,總有清冷的氛圍,但是佳貴人卻不這麼認爲,只道是人逢喜事精神爽。
時逢太子回到宮中,佳貴人平日裡就與太子有一點交情,又因爲父親與太子之間的關係,所以很多時候,都會與太子有一些閒談。
那一天也不知道爲什麼,佳貴人心血來潮地要去太子宮外看一眼,雖然恐要沾染了禁忌,卻也不能不跟着。
“採英你說,太子這一次從川蜀之地來,是不是會在皇上面前有了更多的寵愛。”
佳貴人步伐矯健地走在青石板上,衣料之間的摩挲之間發出了動人的聲音。
有的時候對前景太過樂觀就會生了悲涼出來,袁彩英明白這個道理,卻不敢說破。
沉沉的思索之間,倒是留了更多的時間,讓佳貴人自己來思考。
伴隨着沉沉的風聲,是袁彩英小心翼翼的答話:“娘娘是覺得如今的局勢對我們大好嗎?”
佳貴人的神色之間飄過了一絲的歡喜之意,而後便是稍微地收斂了笑容——
“你以爲皇上真的願意這樣對待自己的太子嗎?不過是權宜之計罷了。如今朝中沒了可以與其它勢力制衡的法寶,皇上這會子說不定還更加想念太子殿下呢。”
佳貴人從小被父親教授制衡之道,看事情就更加通透一點,所以想法更爲樂觀。
她倒要看一看,如果老三和老七真的做大了之後,皇上是不是還能鎮得住自己的心思?
如今太子去了川蜀之地,回來的時候又聽說遭遇了歹人的追殺,雖然能夠僥倖脫逃,但是終究還是染了病。
皇上能不急?
說話之間便是來到了太子的宮殿之前,只見房門緊鎖,只有兩個小童站在外頭。
“佳貴人吉祥。”兩小童緩緩地行了禮,
“平身吧,本宮聽說太子殿下如今並不算好,正要去御花園中,如今特來問一問,這兩天可能吃下飯嗎?”
那兩個侍衛點了點頭,說道:“太子尚且能夠進食了。”
雖然是得到了這樣的答案,但是佳貴人的頭還是忍不住要往裡頭探一下。
不知道爲什麼,自從段墨舒回來了之後,行事作風與從前已經大不一樣。
大概是從小耳濡目染,她這個太傅之女總是有比被人更加敏銳的心思,便是更加想要知道其中是否有什麼巧宗。
“小主,您可是說了要去御花園中賞春光的,若是去得遲了,可不是要辜負了嗎?”
袁彩英在一旁小心地提醒着。
殿外,分明可以看到侍從不懷好意的眼神,袁彩英一陣心驚。
“無事,本宮不放心太子殿下,如今若是能聽得太子身邊的人肯定一言,也算是可以稍微地寬解凌貴妃娘娘的憂慮了。”
佳貴人的眼中飄過了凌貴妃幽怨的眼神,如今她在正陽宮中唉聲嘆息,自己怎麼不急,還指望着太子一黨能扳回一局呢。
說着便是試探性地問了這兩個侍衛:“太子身邊的王世友公公可在?”
兩個小兵面面相覷,而後才說道:“王世友公公在是在,只是這幾天都在內廷好生地照顧着太子殿下,並不能出來。”
佳貴人的臉上浮現了一絲失望,父親來的家書中很明確地說了,一定要探聽到太子殿下如今真正的病情纔好。
父親作爲三朝元老,對朝堂上的政治更加地敏銳,甚至認爲這太子如今不願意出來見人,恐是被什麼人操控了。
作爲太子陣營中的一員,佳貴人自然是要做到萬無一失纔好,正想着,裡面的門傳來了開合的聲音,佳貴人稍微站定了之後,便聽到王世友的聲音緩慢地傳了過來——
“佳貴人吉祥。”
佳貴人看到是王世友來了,便連忙笑着說:“公公快請平身吧。”
王世友一副似笑非笑的樣子,說道:“佳貴人有心了,專門來看太子殿下,只是太子殿下如今感染的是會傳染的病症,皇上已經下旨,無人能夠前往探視,佳貴人的一片好心,太子殿下已經心領了,還請佳貴人回去吧。”
王世友的頭低低的,看起來似乎是在思考着什麼。
佳貴人知道這是段墨舒下的逐客令,稍微地想了一下,莞爾一笑。
“本宮是要去御花園中散步,正好到了這裡,想着這幾天凌貴妃茶不思飯不想,就來走動了一番,既然太子殿下如今不能與我見面,那我回去就是了。只是不知道若是要給凌貴妃娘娘帶話,我該如何才能讓她放寬心呢?”
佳貴人的語氣裡有着毋庸置疑的冷靜,王世友的眼神之間閃過了一些的狡黠。
王世友早猜到了此人看似關心,實則打探,略略想了片刻,以一副諂媚嘴臉示人——
“這個無礙,太子每日都會差遣太醫到凌貴妃娘娘那去彙報,佳貴人與凌貴妃向來是交好的,怎麼,這樣重要的事情,凌貴妃娘娘沒有跟您說嗎?”
王世友原本就是絕命司中逃亡出來的易容大師,便是因爲能將兩個迥然不同的人化妝成一模一樣的樣子而獲得段墨淵的倚重。
如何完全地打散佳貴人的疑惑是十分複雜的問題,昨天才讓段墨淵好生心煩。
不過這在此人看來不算什麼,他最擅長的便是僞裝,反應能力連段墨淵都自愧不如,對付面前這個小小的貴人自然也是不在話下的。
“本宮如今顧念腹中胎兒,也少去貴妃娘娘的宮中走動了,倒是貴妃娘娘經常來宮中,今日一事,還望公公不要說出去,白白惹凌貴妃娘娘傷心啊。”
貴妃娘娘母儀天下,對太子的思念之情從來不隨便說出。
雖是存了探聽的心思,但佳貴人不忍心看她這般傷神,便自作主張地來問,若是被嚼舌根的人學了去,不知道要熱出多少的禍端來了。
說着佳貴人輕輕地撫摸着隆起的小腹,神色淡然。
王世友怎麼不知道佳貴人的心思,答應便是了。
只是微微一笑,說道:“佳貴人的囑咐,奴才自然是懂得,只是這春光甚好,您實在不該在這裡與奴才白費口舌,還請佳貴人顧念自己腹中胎兒,趕快離開吧。”
說着便是輕輕地行了一個禮。
佳貴人知道自己多說無益,又見春意正濃。
便笑着說:“也好,那王世友公公若是有機會的話,與太子殿下說我來過就好了。”說着便攙着袁彩英緩緩地離開了。
景仁宮內,段墨淵正在運行氣功,王世友緩緩地走了進來,壞笑着說道:“太子殿下,看來這宮中的娘娘還當真有十分關心您的呢。”
段墨淵的眼神之間閃過了一些冰冷的顏色,想了很久,才笑着說:“是那個父親爲太傅的佳貴人?”
“是她,她的父親可是百分之百支持段墨舒的,如今又讓他的女兒來探聽您的虛實,看來此人也是算是您在宮中的心腹大患了。”
說着便是微微地擡起了頭,要看到那段墨淵的反應。
小女子,何來此番的心思與野心?
段墨淵見過了人世間的醜惡,深知後宮更是藏污納垢的地方,微微頷首,說道:“如今內務府中可有打點好的人了?”
“唐明的父母如今都在太子您的手中攥着呢,您要做什麼事情,唐明必定是要第一個響應的。”
王世友說着露出了意味深長的微笑。
段墨淵的心思向來縝密,手段也十分毒辣,從前自己依靠絕命司的身份,爲他謀取到了許多的情報,所以如今纔可以對宮中這錯綜複雜的關係有許多的瞭解。
實際上證明了一個觀點——抓住他人的把柄是這個世界上最好用的武器。
段墨淵便是能夠將這樣的手段應用到爐火純青的地步,纔會讓所有的人都願意爲他賣命。
“叫唐明將那個女人腹中胎兒除掉,要將這件事情甩地一乾二淨,若是能夠嫁禍到老三和老七的身上,便是最好,若是不能,也要斷盡後路,具體應該怎麼辦,你明白的吧?”
王世友點了點頭,笑着說:“太子殿下放心,若是要談及心狠手辣,奴才擔得起這個名聲。”
說完便是冷冷地笑着,段墨淵看了一眼窗外的春光,便仍然在修煉自己的武功了。
“姐姐,你在想什麼呢。”有人在袁彩英的背後輕輕地拍了一下,那袁彩英才晃過神來——
“你怎麼出來了,不是要在裡頭伺候佳貴人的梳洗嗎?”
袁彩英是佳貴人的陪嫁丫鬟,佳貴人平日裡不願意讓她做這樣的粗活,所以梳妝打扮那這樣的事情一般都輪不上袁彩英的,所以在廊下打盹的時候突然之間就想到了這件事情。
“佳貴人說她現在想一個人待着,好姐姐,你是最懂得佳貴人的,不如去陪一陪她吧。”
袁彩英如何不知,從皇上今天早上去了早朝之後,佳貴人好像一直都是悶悶不樂的,只是解鈴還須繫鈴人,況且這個事後,佳貴人心中思忖的,恐怕還是與段墨舒有關的事情吧。
她在佳貴人的身邊這麼多年了,怎麼不知道真正糾纏這佳貴人的究竟是什麼。
自從這個太子回宮之後,似乎什麼事情都發生了變化,且不說凌貴妃娘娘那邊慢慢地倦怠了下去,就是佳貴人也突然橫遭了變故,如今宮中又多出了兩個南府的歌姬,還偏偏是丞相府中的人,怎麼能不讓人浮想聯翩呢?
便是這樣想着,袁彩英才慢慢地坐起,懶懶地回覆道——
“你這個小丫頭片子,還不知道娘娘的心思嗎,縱然是皇上心尖兒上的人,還不是要事事小心,處處留意,如今娘娘剛剛沒了子嗣,自然是要怨恨的了,你不但不在身邊,反而要出來偷懶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