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麼想着,便是將逸雲手裡頭的杯盞接了過來,只放在自己的鼻子下面細細地嗅了嗅,他似笑非笑地說道:“其實從某種程度上來說,這酒在你看來,也沒有這麼香,對吧?”
言語中已經是帶着淡淡的瞭然了。
那逸雲自然也還知道段墨舒是個多麼聰明的人,便是心領神會地說道:“其實這些年來喝起來,對於我來說也沒有什麼差別了,不過是各花入各眼罷了。”
言語中分明是要掩藏了自己心裡頭不斷生髮出來的落寞罷了。
那段墨舒聽了,只沉沉地說道:“這麼說來,其實你的出身要比你其它的兄弟要更復雜一些,若是我沒有猜錯的話,你的父母親不是被仇家說殺,也一定是因爲別人而死的吧。”
逸雲似乎是沒有聽到段墨舒的話一樣,只將那酒杯沉沉地放在了桌子上,轉過身去背對着段墨舒,說道:“我可以直接告訴你,我的父母親當年就是京城裡另一家鏢局的鏢師,當年在爭奪一家的鏢的的時候,正好是與血滴子競爭,但是她爲了得到自己的所求,竟然就將我的父母殘忍地殺害了,若是沒有她的屠殺,這個時候我也應該有了自己的產業,又何必爲別人做嫁衣人?”
說着,逸雲的脣齒之間多出了些許的冷笑來,他且說道:“我這樣與你說明了前因後果,你不會因爲我對小主人的態度而想着怎麼除掉我吧。”
脣齒之間分明是一種不害怕的態度在了。
那段墨舒聽了,不過是慢慢地搖頭:“其實你這樣的心思沒有什麼好奇怪的,畢竟,沒有幾個人是願意爲了別人活一輩子的,我自己都不是這樣的人,又怎麼可能要求你?”
便是這麼說着,空氣中慢慢地傳來了曖昧不明的意思來,那逸雲且聽着,而後眼神不自覺地看向了不遠處的月景中,其實若是沒有被現在的主人告知了自己的身份,他怎麼可能對血滴子動了殺心呢?
當年,就是因爲情報網的主人告訴了逸雲自己父母被殺的真實情況之後,逸雲終於還是沒有辦法像逸風那樣地淡定,只找準了一個機會,將血滴子斬於自己的刀下。
而血滴子的人頭,也被逸雲帶到了父母當年慘死的地方,作爲祭典的貢品了。
這也就是爲什麼,江湖中的人始終都不能知道血滴子最後的歸宿是去了哪裡,因爲在逸雲的計劃中,她的生死原就不需要被人知道的。
便是這麼想着,就將當年斬殺血滴子的來龍去脈都細細地明說了。
段墨舒聽了,心裡頭難免要覺得奇怪一些——
首先,這血滴子縱然是與逸雲有血海深仇,按照當年他在隱逸閣中的地位,以及和逸風這麼鐵的關心,只要輕巧地一說,也費不上這許多的功夫,且能做到完全的乾淨利落。
二來,這件事情又與逸雲被他人得了把柄有什麼關係?
左不過,就是自己在年輕的時候犯下了一場命案,之後他們爲了洛盼桃,還不知道殺了多少的人,豈不是很容易就被這一場的罪孽給抵消了?
便是這麼想着,段墨舒就毫不避諱地將自己的疑問全部地問了出來,那逸雲的臉上瞬間浮現了悲傷的神態來。
他且摩挲着桌面上的花紋,沉沉地說道:“其實我很早就知道了逸水和血滴子之間的關係,他們原本就是莫逆之交,只因爲相識於微年,所以並不能成爲朝夕相伴的夥伴,而我,是徹底地斷絕了逸水這樣的念想。因爲我在血滴子前來找尋逸水的那個晚上,喬裝打扮成了逸水的樣子,將她給殺了。”
如今再提到當年的那一場屠殺的時候,逸雲總算是能夠雲淡風輕了。
所爲的也不是別的,只因爲這些年來在主人的監督下,他要做了許多違背自己良心的事情,其中所受的苦也已經是夠了,如今想起來,自己也不欠逸水什麼。
段墨舒且聽着,心裡頭已經記下了兩個人的這一場官司了,若是這一次能順利地將洛盼桃救出來的話,段墨舒定是要和洛盼桃商量着,爲兩個人冰釋前嫌的。
只是如今,段墨舒少不得要問上一句,這個能直接操縱了逸雲的人,身上究竟是有什麼樣的好本事?
便是這麼想着,也微微地停頓了片刻,只用自己的沉默來表示對逸雲的惋惜和同情。
可是逸雲顯然不想着在這樣一個問題上糾結下去,他且慢慢地轉過身來,苦笑着問道:“如今與你說這件事情,不過是要告訴你,這個能夠轄制了我十幾年的人,並非是善類,而這一次,他將目標指在了你的身上,太子殿下,你也該想一想,你是不是在什麼地方,將什麼人無意識地給得罪了?”
段墨舒的眉頭微微地蹙了起來,他且停下了自己不斷轉來轉去的腳步,只用一雙手抵住了自己的下巴,可是想來想去,竟也沒有一件事情,是值得他猶豫不決的。
自從入了樑宇國一來,段墨舒少不得是要謹言慎行的,怎麼就可能得罪了人?
認真地思索了片刻之後,他才堅定地搖了搖頭,說道:“沒有。”
逸雲的這個問題,終究是得到了肯定的答案了,其實在他的猜測中,早就是將主人此番的目的當做了一種變態的愛慕了,若不是因爲近乎偏執的愛,又會有誰,要不斷地與一個窮途末路的人作對呢?
這麼想着,逸雲已經將自己的猜想毫不猶豫地說出來了:“如此這般,我就少不得要說一番自己的心裡話了。”
段墨舒看着逸雲不斷嚴肅起來的臉,他且將手中的茶杯慢慢地放了下來,手指尖傳遞來的冰涼,瞬間啃噬着段墨舒的心臟。
其實從逸雲一開始與他談論這個問題的時候,段墨舒的腦海中只浮現出了一個人的樣子來,在整個樑宇國之行的過程中,若是說真的有得罪了誰,那可不就是前兩天被他殘酷拒絕的樑宇國小公主樑柯寧嗎?
這麼想着,眉宇之間已經生出了些許的冰冷來了。
逸雲道,“如果將這所有的可能都排除了,那麼我的主人,很有可能是喜歡上你這個人了,如果非要說出更深一層的原因話,大概是爲了滿足她那所謂的佔有慾吧。”
這麼說着,兩人的眼神終於還是在瞬間被對上了,段墨舒且從自己的脣齒之間迸發出淡然的微笑來,且說道:“可是你覺得我與你的主人素味平生的,爲什麼她會喜歡上我?”
段墨舒雖然是心裡頭有十拿九穩的把握,但是也少不得要多從逸雲的身上得到認同感。
那逸雲不過是將自己的眉目微微地一垂,有了片刻的柔情來,他且沉沉地說道:“如果說我的主人從一開始就是我們生活中認識的人呢,那一切是不是應該另當別論了?”
有些許的風從兩人之間沉沉地吹過了,倒是吹落了許多的寂寥來。
那段墨舒稍微沉思了片刻,說道:“看來,你已經有了自己的想法了。”
話語之間分明是存了許多的揣測在裡面的。
逸雲冷冷地說道:“這麼多年來,我一直都在找尋着這個人的真身,我不斷地用這個人在所有我認識的人的身上作對比,我就是要知道,這個能無時無刻操縱我的人,究竟是什麼樣子的,終於,我還是遇到了,且在第一次看到她的時候,我的心裡就有了一半的篤定。”
段墨舒突然之間想到,逸雲與樑柯寧的第一次相遇,應該就是那一天他們在養心殿的屋頂上,等着將洛盼桃就出來的時候。
原來從那個時候開始,逸雲就已經在自己的心裡頭種下了一顆的種子了。
“那你有沒有辦法給制服她?或者說我需要怎麼幫助你制服他?”
段墨舒的語氣中帶着一些溫柔的意思,逸雲有些不可思議地說道:“其實這件事情你原本不需要幫我的,如今小主人命懸一線,正要等着你去救的時候,若是想着怎麼剷除了她去,豈不是要浪費你的時間?”
逸雲雖然是這麼說着,但眉宇之間分明說已經存了些許的感動了。
段墨舒且將問候的手掌搭在了逸雲的肩膀上,只在脣齒之間多生了一些的篤定來,他沉沉地說道,“你們四個人要一塊出現了,盼桃的心裡才能踏實,少了一個人,盼桃的生命就是不完整的,你是這麼聰明的人,當初我要以身犯險的時候你懂得這麼勸導我,如今你卻不懂這麼告訴你自己了?”
不管怎麼說,逸雲的心裡頭竟好像是突然之間就被什麼東西融化了一樣。
他且將自己的手掌沉沉地覆在了段墨舒的肩膀上,說道:“沒想到到了這個時候,最懂我的人竟然是你。”
字裡行間的,都表現出了此刻逸雲對段墨舒的感激。
“好了,關於神音娘子的事情,到了那個地方你再和我講吧,現在若是講了出來,難免要瀉露了天機,不如我們就稍微地沉澱了自己的心思,各自都回去,想一想應該怎麼做,當然,你也要懂得怎麼從你的主人身上搜刮到對我們有利的信息來。”
說着,逸雲便是轉過頭去再看了一眼被晾在桌子上很久的張家鋪子的酒了。
段墨舒看出了逸雲眼神中的糾纏,他且若有所思地說道:“若是你真的不是很喜歡喝酒,在我的面前也沒有必要強裝了,你的父母留在你身上的基因這般地重要,若是爲了不重要的人給丟了,豈不是很不好?”
這麼說着,脣齒之間分明是存了淡淡的憐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