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中的心思,沈樹玉自然是知道的,這個皇宮中的,但凡是年輕一點的女子,誰不願意被哪個王宮貴胄給看上?哪怕是被收去當一個通房丫頭也是好的。
沈樹玉知道這個人最是得理不饒人的,索性就扯了謊,略帶着擔憂地說道:“是凌貴妃娘娘病了,且太醫都圍在皇上的身邊,一時之間沒了主意,就來請太子殿下調度一些太醫去瞧一瞧凌貴妃。”
首先,凌貴妃如今確實也是纏綿在病榻之上的,且這幾天來因爲擔驚受怕,少不得病情又加重了,其次,在太子殿下面前說出凌貴妃娘娘的病情,也是爲了可以讓他放鬆警惕。
那鄭兒聽了,心裡頭雖然是暗喜,但是少不得要將沈樹玉帶到段墨淵的面前去分辨一番,畢竟凌貴妃那裡的人有幾個不是尖酸狡詐的,這會子看到了,若是不去通傳,到時候若是被指摘出有什麼不對的地方,倒黴的那個人可還不是自己麼?
這麼想着,已經是順水推舟地,將沈樹玉帶到了段墨淵的面前了。
且說那沈樹玉緩緩地走了進來,遙遙地就看到了在段墨淵的身邊站着一個妙齡女子,不管是從身段還是從姿態來說,都是一等一的好,且是要比那秋意歆好上一些的。
但是因爲沈樹玉總就是個奴婢,並不能直接看了主子,只好款款地垂了眉目,說道:“奴婢沈樹玉給太子殿下請安。”
段墨淵的一雙手在碩大的扳指上來回地摩挲着,過了一會兒,他才緩緩地說道:“母妃病了?”
沈樹玉的眉眼之間閃爍過了絲絲的薄涼來,凌貴妃尚在病中,段墨淵是早就知道的事情,可恨的是縱然知道了這些情況,還是日日夜夜地將這些太醫帶到皇上的養心殿中去看着,導致太醫院中連一個能給凌貴妃把脈的人都沒有。
如今還在這裡故作驚訝,不是在裝腔作勢又是爲什麼?
只是之前他是連裝都懶得裝的,如今有這樣的悟性,恐怕還是爲了在段墨淵的身邊站着的這個女子吧。
沈樹玉這麼想着,不由地要朝着洛盼桃的方向看過去,那段墨淵卻沒有給她任何的分辨的時間,且說道:“我之前已經派了張太醫去給母妃把脈,怎麼,他沒有去麼?”
這張太醫早就已經被段墨淵收買了,所謂的去把脈,也不過是走馬觀花地看了一些脈象,然後派的藥不是不溫不火,就是故意避開了凌貴妃病症的關竅,所以凌貴妃到現在,身子骨還是孱弱得很。
可是縱然知道這其中的道理,沈樹玉還是有難言之隱的。
若是在太子殿下的面前說張太醫不好,不知道背地裡,段墨淵還有怎麼地編排凌貴妃呢?
這麼想着,沈樹玉便淡淡地說道:“回稟太子殿下,張太醫的行醫方法多爲謹慎,很多時候只是爲了護着貴妃娘娘的肝經,所以最多隻能讓貴妃娘娘的脈象溫和,可娘娘的頭風病卻是一點都沒有好轉的。”
這麼說着,已經在眉眼之間流露出了篤定的意思了。
洛盼桃冷眼瞧着,這個奴婢還是有點本事在的,不僅一眼就看出了問題的關鍵,還能直接指點出了張太醫的缺漏,其實從沈樹玉的說法中可以聽出來,這張太醫根本就不想要將凌貴妃的病症給治好。
否則一個奴婢都能看出來的問題,他堂堂的太醫竟然看不出來?
這麼想着,洛盼桃的眉眼之間已經生出了許多的興趣來,她安靜地看了一眼段墨淵。
只見段墨淵的臉頰通紅,想必是覺得這沈樹玉已經不給他臺階下,只是因爲自己站在這裡不好發作罷了。
便是這麼想着,已經在段墨淵的面前沉沉地跪拜下去,小聲地說道:“太子殿下,這位姑姑說的這話,民女大概可以一試。”
洛盼桃那清亮的聲音發出來了之後,沈樹玉只覺得自己的心裡狠狠地一沉。
這不就是早晨看到的那個女子麼?她不是說自己是浣衣坊的?
難道說踏破鐵鞋無覓處,自己竟然在陰差陽錯之間與她產生了可能的交集了?
雖然是這麼想着,但是沈樹玉的表情上還是流露出了平靜來,她且安靜地聽着,若是這件事情能得了段墨淵的允許,貴妃娘娘可以親自將自己的意思傳到洛盼桃的耳朵中,便是最好的結局了。
段墨淵想不到洛盼桃在這個時候還閒着多管閒事,難道說剛纔自己的意思已經表現得不夠明顯了嗎?
這麼想着,他的拳頭已經狠狠地攥緊了,但是仍然是看起來風平浪靜地說道:“你說你,自己的身子還沒有好,爲我的母妃操心做什麼,既然是太醫不中用,不如就換了一個新的來。”
段墨淵說着,眉眼之間已經流露出了冷冷的意思來了。
沈樹玉只在心中冷冷地一笑,就算是將太醫院所有的大夫都換了來又有什麼用?
如今整個太醫院的上下,都長着一條喉舌,不換還好,換了之後,還不知道凌貴妃娘娘要受多少的苦呢。
這麼想着,也稍微地收斂了自己的神色,因爲她有一種十分強烈的預感,那就是段墨淵身邊的這個姑娘也想會一會凌貴妃娘娘,若不是存了這麼一點私心在,誰願意沒有眼力見兒地忤逆了段墨淵的意思?
這麼想着,耳邊已經傳來了洛盼桃清脆的聲音了:“太子殿下此言差矣,太醫院自有太醫院的解法,民間也有民間的解法,民女雖然醫術不精,但是好歹是有一技之長的,且從前師尊就專門將治療頭風病的獨門秘訣傳給我,若是太子殿下願意讓盼桃一試,盼桃這個醫癡子定是要好好謝謝太子殿下的。”
說着,洛盼桃的手已經在毫無徵兆的情況下覆蓋在了段墨淵的手背上。
一陣冰涼瞬間蔓延上了段墨淵的心裡,他有些癡癡地看着面前的這個女子。
她那雙似笑非笑的美目之中似乎是會說話一般,縱然這個美人兒有多麼苛刻的要求,這個時候段墨淵都會答應的。
且不就是讓洛盼桃去給貴妃看病的,且讓她看了又能怎麼樣?
凌貴妃縱然是有多大的膽量,斷然也是不敢據實已告的,畢竟她知道自己的手段,應該也知道自己會在洛盼桃的身上做什麼手腳,反正到時候洛盼桃都是被蠱蟲操縱着的行屍走肉,就算是反咬凌貴妃一口也是無可厚非的。
這麼想着,眼神中已經多出了許多的淡定來,他且沉沉地說道:“既然如此,我就準了你爲我母妃治療的要求,只是有一點你一定要答應我。”
段墨淵說着,且將自己的手掌覆蓋在了洛盼桃的手上,一雙眼睛已經緊緊地盯着她,想要看她能做出什麼樣的反應來。
洛盼桃也不過是強忍着自己心裡頭的噁心,強顏歡笑地說道:“太子殿下有什麼要囑咐的麼?”
段墨淵的眼神冷冷地掃到了沈樹玉的身上,說道:“張太醫終究是幫母妃診病這麼久了,對於母妃的身體自然是有更深入的瞭解,你此去,不管是診脈還是開藥,必須要用張太醫陪在你的身邊,你們最後擬定的藥方子也要讓我過目,這一點,你可能做到嗎?”
說着,那雙覆蓋在洛盼桃手背上的手還不忘記摩挲了一下,似乎是不佔到便宜是不行的。
洛盼桃原本就是光明正大的,自然是沒有什麼好怕的,只微微地點了點頭,說道:“這並不難。”
言語之中已經藏了些許的笑意在裡面了。
沈樹玉心中慢慢地似有大石頭放下了,沒有想到自己歪打正着,竟然將這麼危險的事情如此安全地完成了,她且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沉沉地跪拜下去,說道:“奴婢謝過太子殿下,謝過這位妙手仁心的大夫了。”
不知道爲什麼,當聽到別人這麼稱呼她的時候,她腦海中空缺的一塊好像突然之間就被打開了一般,她有些神情恍惚地看着面前的這個人。
總覺得從前,也有人這樣在自己的面前苦苦地哀求着,可是等到思緒要更深入一層的時候,又有該死的阻礙衝出重圍來,將她所有的回憶給攔腰截斷了。
“既然是這樣,事不宜遲,你快與沈樹玉去了吧。”
段墨淵反正已經打定了主意,這沈樹玉和凌貴妃就算有天大的本事,也不可能與自己手中的蠱蟲相提並論,且從前段墨舒常年在外征戰,洛盼桃又是隱逸閣中的罪女,按照段墨舒的性格,未必會在凌貴妃的面前提到洛盼桃的名字。
這件事情不論是進一步或者退一步,都可以給自己留下一片天地來施展的發揮,何樂而不爲呢?
這麼想着,段墨淵便是在自己的脣齒之間發出了清冷的笑意來。
洛盼桃鮮少看到段墨淵這般乾脆利落的樣子,一時之間也覺得有些怔住了,思索了片刻,她才淡然地笑道:“是,太子殿下,且讓我到殿中去取了那一套的鍼灸盒子來。”
說着,便是和潘碧珊使了個眼色。
潘碧珊是多麼乖覺的人,早就微微地屈着膝蓋,等待洛盼桃先行一步,而後自己跟在洛盼桃的身後了。
段墨淵微微頷首,等到洛盼桃走了之後,偌大的宮殿中只剩下了他和沈樹玉了。
他那一雙鷹一般的眼睛發出了讓人膽寒的冰冷目光來,一雙手在桌子上來回地摩挲着,窸窸窣窣的聲音伴着窗外迅疾的風聲,多少讓沈樹玉心驚。
沈樹玉微微地閉上了眼睛,她只覺得自己的背後發出了微微的細汗來。
其實從一定的程度上來說,她並非是在爲自己恐懼,而是在擔心在自己行差踏錯了之後,會給凌貴妃娘娘帶來什麼樣的打擊。
畢竟他們都老了,而段墨舒如今要無音訊,若是有什麼把柄落在了洛盼桃的手上,定是萬劫不復。
果然,段墨淵絲毫沒有放過沈樹玉的意思,他緩緩地來到了沈樹玉的身前,那雙玉鞋在與大理石地板的摩挲之間,發出了清脆的聲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