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說段墨淵如今在宮中,如魚得水一般,那天讓段墨舒逃走之後,原是讓段墨淵恨到了骨子裡的,可偏偏是身邊的王進在不斷進言,說的便是如何在段墨舒離開了之後更好地掌控宮中的權力。
放眼望去,那幾個競爭者如今都在邊疆塞外,雖然每個人都虎視眈眈着朝堂之上的變化,但是終究是有些鞭長莫及的,更不用說他們的母親們了,只要是段墨淵想要做到的事情,就沒有做不到的。
同樣的道理就是,只要是他段墨淵想要封鎖的消息,就沒有封鎖不成功的,且這些人的母親多年在凌貴妃的威嚴之下生活着,早早地就失了當初的凌厲,一心只是想着與同級的娘娘之中爭奪榮寵,哪裡還能顧及了這麼多的事情?
段墨淵正穩坐在自己宮殿中的椅子上,身旁的太監行禮的,道:“太子殿下,凌貴妃駕到。”
段墨淵的眼神微微地露出了冰涼來,他將手放在了茶盞之上,閉着眼睛,只在脣齒之間流露出了戲謔的意思:“她可是帶着陣仗來的?”
下人搖了搖頭,“只帶着沈樹玉姑姑。”
段墨淵的思緒飄到了數天前,在段墨舒逃走了之後,段墨淵雷霆大怒。
在凌貴妃宮室的密道中,狠狠地折辱了她,所說的話不過是關於段墨舒的叛變與不孝。
那一天的凌貴妃倒是十分地配合,只說是自己心灰意冷,看透了宮中的世事炎涼,且只想着活命,段墨淵權衡左右了之後,也接受了這樣的設定。
畢竟對於他來說,在根基不穩的情況下,若是貿然地將後宮之主給除掉了,難免是要引起宮廷中的內亂,不如就將一條狗留在了自己的身邊,好歹也能幫自己做一些事情來。
“那就傳了她進來吧。”段墨淵冷冷地說道。
當了太子殿下這麼久,總算也能夠在這個女人的面前揚眉吐氣一番了,且現在皇上不過就是個奄奄一息的老頭,宮中的風向總是跟着最有權勢的那個人走的,沒有誰會在意段墨淵現在對凌貴妃是否尊敬。
人們在意的不過是日後跟了這位皇帝之後,自己能否得了升遷,因此宮中衆人對凌貴妃的態度都發生了巨大的變化,愣是久久地纔來稟報。
太監聽了,忙跪拜道:“是。”
凌貴妃愣是在似火的驕陽中站了足足一刻鐘的時間,才聽到裡頭的宮人回稟:“太子殿下有請。”
凌貴妃走出去的每一步都好像是站在刀尖上的一般。
沈樹玉在凌貴妃的身邊這麼多年,從來沒有看到她這麼委曲求全過,如今看到凌貴妃緊緊攥着的拳頭,自然知道她的心頭是有多恨的。
只是如今爲了段墨舒的生命安全,凌貴妃娘娘少不得要忍辱負重,雖是多次被段墨淵折辱了去,也要定時地來段墨淵的面前,企圖從他的嘴巴里頭探聽出關於段墨舒的消息來。
富麗堂皇的大殿中,與從前段墨舒在的時候還更加不同一些,空氣中終日都漂浮着頹廢的味道,似乎就是段墨淵自己的人生一般。
對於他來說,權力與金錢纔是最重要的東西,其它的東西,都不過是塵土一般,根本不需要維護,走幾步,就會被風吹散了。
凌貴妃一步步地走向段墨淵的椅子,她看着段墨淵在冷冷地看着自己,稍稍地壓抑了自己心裡頭的怒火,才努力地從自己的眉眼之間擠出了笑意來:“兒子,近來可好?”
與從前更加不同一些,凌貴妃如今已經不再自己的華髮上安放那些珠翠了。
對於她來說,段墨舒的安危是要比這些東西重要一百倍一千倍的事情,她的眼神冷冷地落在了段墨淵的手掌上,他的手裡頭正在撫摸着兩顆雪白色的冰球,知道如今段墨淵爲了增強自己的權力,不知道又學了什麼旁門左道的功夫。
原本對段墨淵還有同情在的,如今竟是什麼都沒有了。
“母親這話就差了,應該是我問你的,你勞累了這麼大半輩子,如今好不容易纔能安生了,近來應該不錯吧。”
段墨淵的眼神更加地清冷了起來,且總有居高臨下的樣子在,凌貴妃一輩子都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如今卻要看着自己的姐姐最心愛的孩子這般盛氣凌人,心中怎麼能不恨?
她自己尋了一個地方坐下來,淡淡地說道:“我自然是不錯的,在這後宮之中有什麼能比活命更重要?”
言外之意已經將自己求生的意願給說清楚了,段墨淵看着下面坐着的這個半老徐娘,打心眼兒裡的看不起。
在段墨淵的成長過程中,多的是凌貴妃這樣的人,他們在得勢的時候,自然是什麼都好,若是在落魄的時候,卻從始至終都表露出如螻蟻一般卑賤的生命來。
段墨淵從前就是這樣的人,所以對凌貴妃的秉性並不陌生,只是因爲他們之間太像了,所以段墨淵忍不住還是要諷刺凌貴妃兩句。
“母親這麼說就是對了,許多人都說母親是這個世界上是最偉大的,可是兒子卻看到許多母親爲了自己的性命,將兒子的屈辱給忘得一乾二淨,母親對這樣的人怎麼看呢?”
段墨淵的眼神飄到了凌貴妃身後的沈樹玉的身上,沈樹玉早就聽了凌貴妃的指示,不管在什麼時候,都不應該露出自己的憎恨來。
好歹她也在這後宮之中呆了這麼久,知道其中的厲害,此時知道段墨淵正在看自己,就更加地鎮定自若。
“我覺得這樣的人就算是活在世上,也不過是螻蟻一般的存在,只是若是輪到自己的身上,倒覺得沒有什麼。”
凌貴妃不緊不慢地說道,似乎是完全就沒有聽出來這是段墨淵在諷刺她一般。
段墨淵有些不可置信地說道:“哦?母親當真是這麼想的麼?可是母親的這個孩子來得不容易,竟沒有半點的惋惜和心疼?”
段墨淵稍微換了一個更加舒服的姿勢坐着,他的一雙老鷹一般的眼神落在了凌貴妃的身上,就好像是一隻野獸在審視自己的獵物一般,
凌貴妃仍是泰然自若:“兒子何必說這樣的話,你是大富大貴之人,無論如何也淪落不到那樣的境地中,這樣的假設可不能再說了。”
凌貴妃輕輕地攏了一下自己鬢邊的髮髻,那裡如今只墜着流蘇,看起來要比從前冰冷了許多,可是話語之間分明又是帶着乞討的意思。
段墨淵十分滿意如今凌貴妃這樣的姿態,因爲在他看來,自己堅信的又一個道理成了鐵律——
人只要是能夠活着,讓他做什麼違背天良的事情都是願意的。
枉費從前段墨舒對這個母親真麼尊重,最後還不是淪落到了如今這樣的境地中。
他淡淡地笑了一下,而後與自己身邊的太監使了個眼色,太監這才慢悠悠地要去沏茶來,凌貴妃縱然是將一切都看在眼底,卻也只能擺出了諂媚的樣子來:“兒子,如今你父皇的年歲已高,彌留恐怕就只有這兩天了,你且與我說說,以後有什麼打算。”
凌貴妃的脣齒之間慢慢地生出了淺笑來。
幾天前,段墨淵從凌貴妃的宮人處知道了她最近在大量服食能夠延年益壽的丹藥,這些所謂的能夠讓人長生不老的丹藥在段墨淵看來不過是心理安慰罷了。
從前凌貴妃也最不相信這個的,如今卻甘之如飴,可知是真的怕死了。
段墨淵縱然是恨,也明白不能處死了凌貴妃。
畢竟他以後只是個根基不穩的新君,且皇帝駕崩,必定會讓各族之間的爭奪更加地白熱化,沒有凌貴妃這尊大佛供着,以後段墨淵的日子要難走許多。
這麼想着,段墨淵已經露出了淡淡的笑意來,他摩挲着手中的冰球,說道:“母親如今問這樣的問題是什麼意思?難道說兒子飛黃騰達,會做出什麼諸如弒母的事情來麼?”
段墨淵的聲音中帶着淡定,且他的眼睛直勾勾地就盯着凌貴妃,凌貴妃剛要端起茶盞的手微微地晃了一下,然後慢慢地穩了下來,她笑着說道:“你說的是什麼話,母親怎麼會這麼想,只是對於你未來的道路多了一層考慮罷了,若是你不喜歡聽,以後母親就不問了。”
說完,凌貴妃已經將自己手中的茶盞緩緩地放下了,段墨淵最喜歡這種將別人玩弄於鼓掌之中的感覺,他倒是笑着說道:“母親若是想要知道以後我的打算,兒子自然是會留着一條命讓母親看的,只是……”
段墨淵的眼睛狠狠地瞪着身邊的太監們,王進自然是心領神會的,與周遭的人使了個顏色,大家緩緩地退了出去。
就連沈樹玉這個終年不離凌貴妃身子的人,此時也小心翼翼地跪拜而去,段墨淵的脣齒之間不由地翻出了許多的冷意來。
偌大的宮殿中更加地安靜與冷清了,段墨淵只是緩緩地撥弄着自己手上的扳指,說道:“只是對於母親更在意的那個人,我該怎麼做,反而沒有頭緒。”
段墨淵的聲音冷冷的,有種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感覺,可是凌貴妃知道,這分明是帶着不好居心的挑釁。
這些天來,段墨淵隻字不提段墨舒的事情,似乎是知道凌貴妃最心心念唸的是什麼一般,偏偏是要掩了所有的信息的,如今卻猝不及防地提了,可見是真要對段墨舒做出什麼動作來。
這麼想着,更是緊張,生怕自己的表情上若是有半點的行差踏錯,就要讓流落在外的段墨舒背上無妄之災了。
凌貴妃立刻咧嘴笑:“我只有你一個兒子,我最在意的也就只有你的想法,什麼時候有別人?”
可是她的眉眼之間分明又是帶着狡猾,段墨淵冷眼看去,貪生怕死的秉性倒是不像假的。
段墨淵緩緩地站了起來,腳底馬上傳遞來了一陣冰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