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鳳儀,我說你到底還想不想玩了?不想玩他媽的就滾蛋,每次輸錢都摳摳摸摸的不想給。”一堆人,男男女女的,都橫着個臉,盤腿坐在地上。嘴上叼着煙咕咚咕咚的吸着,整個屋子,煙霧繚繞。一羣人,紅着眼圍成一圈玩炸金花。
房間一邊的地上,是揉捏扁了的香菸盒,空的啤酒瓶子翻倒在地,還有食物殘留的,快餐店的紙盒。旁邊是幾份沒吃完的炸醬麪,面盒敞開丟在桌上,有人順手,將菸灰彈在裡面。用過的紙巾揉成團四散的丟在地上。
鼕鼕縮着身體坐在房間的角落裡,每聽見有人厲聲吵鬧,他總會嚇的縮一縮,滿眼怯意,雙臂抱緊自己。一天沒吃到東西,肚子餓的咕咕的叫。他向前挪一下,再挪一下,避開母親的視線,一把撈了桌上不知道誰吃剩下的半碗炸醬麪,就往嘴巴里塞。褐色的醬汁,沾的滿手滿臉。
“先欠着先欠着,又不是不給,不是現在手頭沒了嗎。明天給,明天一定給你們。開牌開牌……”趙鳳儀臉上貼着笑,伸手去翻牌,被坐在旁邊的禿頂兒男人一把拍開來。
“沒錢就滾蛋!還在這裡坐着佔地兒。”
“你他媽的跟誰說話呢?你再說一遍,再說一遍。這是老孃的地方,要滾蛋,也是你滾!”趙鳳儀也紅了眼,跳起來,雙手叉腰叫囂着。
“你給老子再說一遍。”禿頂男人也跳起來。一雙熬夜賭博紅腫了的雙眼突出,瞪視着她。
“算了算了,沒意思,輸了錢不給,玩個屁呀,走了走了。”有人在旁邊勸說着,一堆人推推搡搡,罵罵咧咧的出了門。
趙鳳儀纔像是被推倒了的半截殘桓斷壁,昏然跌在地上。雙眼癡癡呆呆的樣子……
鼕鼕看見屋門開着,穿着睡衣睡褲就跑了出去。
“走跟媽媽出去,出去了有好東西吃。”每次出門,媽媽都這樣跟他說。媽媽也一定餓了,才爬到地上去了。我要給媽媽找好東西吃。
他傻呵呵的笑着下樓,臉上和手上是抓着吃炸醬麪留下的褐色油污,抹的跟個花貓似的。
冬天,那麼冷,哈氣成冰。他光着腳癡頭呆腦的走在水泥地上。有老太太自他身邊走過,看到他皺眉叫“孩子,你的衣服呢,鞋子呢?”見他不理不睬,目光呆呆望着前方,才知道,這是個傻子,不知道怎麼回事跑出家門來。
好心的老太太上前拽他一把,“來奶奶送你回家。”想要把
他送到附近的派出所,好讓他家人及時找到。
“媽媽要吃好吃的。媽媽要吃好吃的。”他大叫着,滿眼驚慌,自老太太的手下抽身出來轉身就跑。
老太太趔趄一下,差點跌倒,唏噓着搖頭。
昏睡,一天一夜。隔天起身,趙鳳儀才發覺兒子鼕鼕不見了,屋門半閉着。風涌進屋子裡來,她打個哆嗦。
她的傻兒子不見了,她一直覺得是個累贅的傻兒子不見了。她坐在地上,怔怔的發呆。兒子不見了,那個看她哭會小心幫她擦拭眼淚的兒子不見了。那個睡着了,大大的腦袋使勁兒往她懷裡哄的兒子不見了。那個傻呵呵笑着,吐字不清的叫她媽媽的兒子不見了。
瘋了般的衝出門去……
找到鼕鼕的時候,她都不敢相信,這個渾身是傷的小身體就是自己的兒子。腳板凍傷,劃傷血痕污跡,變成厚厚的一層黑褐色黏在雙腳上。
臉上不知哪裡來的擦傷,血跡幹了,凝結在臉頰上。嘴脣凍的青紫,面色雪白,似乎連睫毛的顏色都變的淺淡了。微弱的忽閃着。
“孩子很危險需要及時搶救,您快去辦手續,先給醫院交五萬塊錢的押金。”醫生說。
“五萬?!!押金?!!”趙鳳儀驚叫起來。渾身上下的搜,搜出來玩牌時,藏在腰裡的幾張皺巴巴的紙幣。又倉皇在自己身上找,“這個,這個手錶是個名牌,值點錢的,還有這個戒指……”她一邊從自己身上往下退着這些東西,一邊急忙往醫生手上塞。
“你這幹嘛呢?!醫院怎麼可能會收你這些東西,”醫生跳開來,像看怪物一樣的看住她,轉身就走。“快去辦手續,不然孩子命都保不住了。”說完,匆匆甩手走了。
鼕鼕依舊躺在走廊的塑料椅子上,身體的抖動越來越微弱。
對,還有房子,買了那套房子就可以救鼕鼕了。她又慌忙衝回家去,拿了一疊文件跑去房屋中介公司。
“這位太太對不起,您這房子署名歸屬人不是你。你沒有買賣的權利。”接待人員看了資料房本,和她的身份證,說着,給她推了回來。
“這是我的房子。你再看看。”她急的都跺起腳來,臉上的贅肉跟着情緒的激動而輕輕的顫。
“太太,您看署名,林嘯,這纔是本房子的所有人。”他擡手指給她看。脣邊掛一絲輕蔑的笑。愚蠢的女人,大約又是被那個男人欺騙了……
林嘯,林嘯?他所謂給我的房產居然掛在他的名下?!!!!!
“宋先生,我是趙鳳儀。求您了,求您了,麻煩你讓林嘯接我電話。我有十分緊要的事情找他。十分十分重要,十分十分緊急的事情。”趙鳳儀在電話一端哭泣着說。
宋中禹愣了一下,想起林嘯近些天來的臉色暗沉,精神憔悴。又想起他說的話“不管了,她活不下去了,自然會找上門來。”突的心下拿了主意。
“你有什麼事兒可以和我說。”宋中禹冷冷說。
“我——我——我需要錢,就現在很需要,不多就五萬塊。宋先生……”
“趙小姐又欠了誰的賭資?”趙鳳儀的話還沒有說完,宋中禹就開口堵住了她的話。“林總說過了,上次出資給你開店,置房產,是最後一次伸手幫你。沒有下次,趙小姐應該還記得吧?!”宋中禹聲音冰冷,異常堅決,沒有任何商量的餘地。
“就五萬塊,五萬塊。”趙鳳儀喃喃的泣聲求告。
“趙小姐,沒有林總的話,五分錢我也不敢幫你。不好意思,你自己的事情,還是自己想想辦法解決吧。”宋中禹說着掛上電話。
“什麼事?”林嘯踱步到茶水間,看到宋中禹,隱約聽到他叫趙小姐,隨口問了一句。
宋中禹愣了一下,說“沒什麼事,”伸手衝了杯咖啡,喝一口。
“你要不要抽個時間休息休息,我看你最近臉色十分難看。”宋中禹說,口袋裡的電話又不依不饒的響,他掏出來看一下,摁掉了。
林嘯看他一眼。宋中禹笑着揚揚手機說,“是個推銷員,天天跟我推銷什麼一級大紅袍茶葉呢。我又不好那個,電話都接煩了。”他說着起身。
“是嗎,看來這個推銷員還挺厲害。”林嘯說。
“誰說不是呢,電話銷售的韌性可是比我們這些人強大多了。”宋中禹說完轉身走開。
被逼無奈,趙鳳儀將身上所有值錢點的東西都拿出來,只要別人能給現錢,不論多少她就買了。
湊了三萬多塊錢。到醫院,孩子的命是保住了,可是長時間的高燒導致完全的失聲失聰了。
趙鳳儀像一尊石像一樣靜靜坐在兒子身邊,雙手緊緊抓住兒子的小手貼在她的臉上。眼底的淚凝結起來,懸在眼瞼,映出絲絲縷縷延綿無盡的尖銳恨意。
林嘯是你無情在先,就別怪我趙鳳儀無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