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他是個國際殺手,殺人無數,是許多國家重賞通緝的人。雖然在中國沒有案底,但也是警方密切關注着的人。”宋中禹輕輕嘆口氣,一張肅然的臉,雙目凝重低垂。
安夏一張清瘦的臉,面上呆呆的,雙眼始終直直望向窗外。只是手上握着的水杯,不知道怎麼的,就滑出了手心,砰的一聲跌在地上,摔個粉碎。回過頭來,才似明白了宋中禹言語中的意思,面色灰白,雙肩開始唰唰的抖。
他這不是等同於自殺?他拿什麼,爲那樣一個一身血債的人換取一個清白的,合法的公民身份?
“因爲太過知曉司立興的勢力和手段,所以他不敢拿你冒險。而且那天的車禍,我們趕往現場的時候,看到那樣驚心可怕的一幕……你能僥倖逃脫,真是奇蹟。他沒有那個膽量讓你在走出門去,走出他的視線,走出他的保護範圍!!”
安夏一隻手無意識的,輕落在微凸的腹部,一手緩緩擡起掩住面孔。不自知的,眼淚自指縫慢慢滑落出來。
爲什麼,他做什麼都不同她說?爲什麼,他總喜歡這樣,默默的替她去承擔?
這樣的話,就像他獨自一個人在奮戰。而她的愛恨,她的哭泣痛苦也都變成一個人。他們那麼相愛,願意爲對方做出許多改變,而那些改變,在此刻卻都空茫的似一個人的孤獨表演?
她從未覺得對一個人的仇恨,比自己的幸福來的重要。爲什麼他在做這些的時候,從來不問問她的意願?
她要的莫過是有他在身邊的,要的莫過是一段平淡安好的生活。可是爲什麼,他就不明白?
“他寧願你恨她,也不要你爲他擔心。他寧願給自己架上一副永遠的枷鎖,也要給你創造一個安全的生存空間。讓你可以安心走出去,走在陽光下。我不懂男人對女人溫柔是什麼樣的事,我大你許多,更不懂得你們這樣的小姑娘,想要的是什麼樣的一個人。可是安夏,這難道不是一個男人能夠做到的,最溫柔的最浪漫的事?他爲了你,什麼都願意去做,甚至變成自己最爲厭惡的那種人。”宋中禹擡眼看了一眼面前這個失措飲泣的女子,心底閃過一絲不忍。
“浪漫有什麼用?沒有他在,即便是走在陽光下又能如何?”安夏擡頭,臉上的淚跡依舊。可是神情倔強,目光堅定,靜靜的開口。
宋中禹似沒有想到安夏會這樣說,微微呆了一下。
他從從未想過,林嘯會爲一個女子,做出這樣鋌而走險,不顧前後的事情。
更沒有想到過這個安姓的女子,對於自己上一代的仇恨得失,全然沒有概念。
看到的只是當下,只是今日。只是此刻對自己溫柔,友好,真心愛護的人。
這兩個人!!宋中禹自心底輕輕嘆了一聲。真是太過相似,所以相剋。
宋中禹微微 ,擡手,輕輕放下一枚鑰匙,說“如果想要制止他,最好現在就去。”
舊宅的房子是並排的,每個房間的陽臺和隔壁的房子陽臺相連。只隔着矮矮一道圍欄。可是,自她被禁足之後,爲了防止她自那邊門外出去,屋子裡,通向陽臺的
門被鎖了起來。
安夏手上緊緊捏着鑰匙,目光掃過守在外面,無聊翻閱着當日報紙的兩個人。伸展一下身體,裝出一副睏倦的樣子,擡手輕掩了屋門,自屋內咔噠一聲鎖上,才退到另一邊去。
鑰匙一扭,果然,是通向陽臺的鑰匙。安夏心底一喜。
急忙中伸手拽過一件毛衫套在身上逃了出去。
自老宅跑出來,安夏才發覺自己太過着急,此刻身無分文,又沒有帶電話出來。可是又不敢折返回去,若是現在回去的話,肯定又會被他們關起來。何況現在已是傍晚,等劉嫂開門進去,發現她不在……
時間滴滴答答的過,現在已是晚上七點多鐘。江子博手底下堆着一疊等待批閱的資料。可是他嘩啦啦翻過一遍,只覺得那些字跡密密麻麻陳列着,讓他無比心煩。
目光一遍遍落在手錶上,又一遍一遍掃過放在手邊的電話。
突然覺得自己無比好笑。自己在等什麼?難道真的因着林嘯的一句話,就開始如此的坐立不安?難道真的期望安夏會選擇離開林嘯,來到自己身邊。
脣邊緩緩噙上一抹自嘲的笑,知道今天自己再也無法安心工作,剛要起身收拾東西準備下班回家。手邊的電話卻奇蹟般的開始唱響起來。
他幾乎是瞬間就接通了,呼吸有些微微的急促。手上握着電話,半天沒有發出一點聲音。
“子博哥——”
是安夏,還真的是她!!他一時不知該用怎樣的口氣應答,只是胸口突然一緊,蹙着眉,臉上卻是一個別扭而不明所以的笑。好半天都找不到自己的聲音。
“子博哥,在聽嗎?”安夏在一端輕輕而小心的叫他。“我借了別人的電話,不能多說。”
“在,在聽。你——現在在什麼地方?”江子博刻意的淡然和平靜裡,依舊暗暗藏着一點點激動和不確定。
“能不能,過來接一下我?”安夏軟軟的聲音,有些歉疚的可憐兮兮,無可奈何的樣子,又快速報上一個地址來。
“我現在馬上過去。”江子博溫溫而醇厚的聲音,帶着一點點安撫的意味說。可是內心,卻有些異常的感覺,黏黏糊糊,說不清道不明的樣子。
深秋,夜風襲上來,已經有些冷。安夏緊了緊身上的毛衫,站在街頭茫然四顧。
“你怎麼會在這裡?”江子博下車,掩去一臉的驚疑,凝眉口氣微微責備,打量一眼站在路燈下,素淡蒼白,瑟瑟的安夏。心底輕輕一動,將自己身上的衣服脫下來,將她包裹起來,伸出一張溫厚的大手,牽着她上了車子。
幾個月未見,她到比之前微微胖了一點的樣子。江子博安靜的目光裡滿是寵溺溫柔側目看她。
“……能不能,能不能載我去找林嘯?”安夏迎上他的目光,踟躕的說。可是目光裡卻是切切的盈盈的期盼。
江子博心底悄然燃起的那點點希望的火苗,只聽噗呲一聲,像是被人臨頭潑下一盆冷水。整個人都呆滯了,準備發動車子的手突然停了下來。面色漸漸清冷,緩緩回頭,脣角微翹,蹙眉看住安夏的臉。“找他?什
麼意思,你剛纔不是從他那邊出來?決定見我,才電話我來接你?”
“對不起,事情很複雜,我現在暫時無法給你詳細解釋。子博哥,麻煩你,帶我去找他。不然就要來不及了。”安夏似並無發覺他言語裡譏諷的冷笑,很急切的說着,聲音裡已帶了隱隱的哭腔。
“哈——”江子博突然笑了一下,隱忍的,深深吐出一口氣來。脖子梗着,冷冷避開她的目光看住前方,伸手吧嗒,吧嗒摁着打火機,爲自己點上一支菸。深吸一口,微眯雙眼,才緩緩開口說“安夏,原來你找我,就是爲了找個免費司機啊?”內心無比濃重的失望,讓一向淡然親和的他尖銳冷硬起來。
安夏猛然擡眼,細細看住江子博的臉。緩緩的有歉疚和自責在臉上幻化開來,神態尷尬,咬了脣微微起身。
是啊,這樣的自己,簡直自私的可惡。明明知曉子博哥對自己的感情,還要如此一而再,再而三的靠近他。突然無比厭惡這樣,總在他面前軟弱祈求哭泣的自己。
“對不起,我——子博哥,對不起。”她眼圈都紅了,一邊慌亂道歉,一邊茫然推開車門。
欠身下車的樣子,讓冷眼吸菸的江子博覺得可憐,心輕輕抽動一下。
自己這個樣子,算什麼?每一次每一次,只會在受傷的時候,無助的時候,對子博哥哥撒嬌!!這樣的自己真是可惡。安夏鄙夷的想着。
此刻她連擡頭看一眼江子博的勇氣都沒有。
他那麼驕傲的人,每一次每一次,被這樣的自己傷害。
她剛揚手要關上車門,突然手腕被江子博一把攥住了。緊緊的握在掌心。
“先生,安夏,安夏小姐她,她逃走了……”
林嘯結束和那個神秘殺手的對話,正懶懶躺在椅子裡思慮,接到劉嫂打進來的電話,心似猛然被人扯了一把。好半天都說不出話來。
她可真夠急切的,在第一時間聽到司立興死去的消息,連一刻鐘都不停留的離開了。
他脣角微微噙起一抹笑。再也沒有一個理由,將她困在自己身邊了。結束了。一切都結束了。
他輕輕摁一摁額角,說“我知道了。告訴他們不必找了,隨她去吧。”掛上電話,他愣愣的看住牆面上的掛鐘。八點半,她真是一分一秒都不願浪費在我的身上了。
起身,撈起沙發上的外套,披在身上大步走出了辦公室。
車子開的飛快,電話又響,林嘯蹙眉接起來。“先生,我們找到了安夏小姐,她,她和江子博在一起——”果然啊,她真是……
林嘯似被人猛然刺穿心臟般,胸口一滯。疼的過激,有些鈍了。脣角發白,隱隱扯出一個嘲諷的笑,彎出一個悲傷的弧度。“不是說過了嗎,放她走,不必在找了!!”林嘯陰沉的聲音啞然低吼一聲,啪嗒掛掉電話。
大腦有一瞬的空白,猛然一腳踩住剎車,車子急速滑行一段,劇烈抖動後擦着地面停止下來。他雙臂攀在方向盤上,很疲憊,久久的垂首。
她終於離開了他,那麼急切的,一刻都不願意停留的離開了他!!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