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便利店出來,安夏低頭正要上樓,被人迎面攔了一下,說“是安夏,安小姐嗎?”
安夏一愣,不禁向後退了一步,這纔看清站在眼前的人。
三十來歲的樣子,身體微微前傾,姿態恭敬,望住安夏問。
“我是。你是那位?”安夏遲疑而警戒的目光在他身上上下打量。並不像是什麼可疑的人。身上是一件很清爽的藍白條紋襯衫,黑色西裝褲,溫潤的笑看起來隨和儒雅。
“不好意思,嚇到你了。”他微微笑着遞過來一張名片,說“我是司書記的秘書小何。是他讓我請你過去一趟。”
“司書記?!”安夏疑惑的問了一句,掃了一眼手上的名片,一愣。這頭銜也挺嚇人的。她想着又擡起頭來看對方一眼。
“司立興,司書記!”姓何的男子似乎也愣了一下,歪頭笑着解釋,好像沒有想到安夏不清楚司書記是誰而覺得奇怪。
“哦——原來是司叔叔。他,要見我?”安夏輕輕蹙了一下眉頭,不確定的問。
“是,你這會如果方便的話……”
“對不起,請稍微等我一下。”安夏說着,揚揚手上的購物袋子,笑一下轉身上了樓。
四五年了,這四五年來,他們兩家幾乎一夜之間斷了聯繫。怎麼會在今天,當年所有紛呈舊事落地的今天,司叔叔會突然想要見我?!
安夏沉思着推門進去,見卓琳已經在沙發上睡着了,絲絲縷縷的長髮糾糾擾擾的貼在她臉頰脖頸上。
身體太過修長,沙發太短,她蜷縮着身體似睡的並不舒服。熟睡中的她,張揚的氣焰不見,那張微微蹙眉的臉,到像個寂寞無助的孩子。
安夏轉身拿了毛巾被來輕輕搭在她的身上,順手扯過一張紙巾,留了言,轉身下了樓。
姓安的男子依舊一副恭敬的樣子,妥帖的笑,負手站在一邊等她。見她出來,轉身引她走向車子。
“太陽這麼毒,出門應該打把傘。”他說着,揚手在車門前掩了一下,很紳士。安夏笑一笑,好個八面玲瓏的人,沒有應聲。心底卻一直在想,司叔叔爲什麼會突然想要見我?在這個時候?
車子一路開到省委大院,安夏無端開始有些緊張起來。
小時候,司叔叔剛剛調到這邊來時,莫過政府一個小小職員。到她十二
三歲的時候,他已成爲規劃局局長。而現在……
“緊張?”姓何的男子看安夏一眼笑着問。安夏笑着點頭,回頭手指向着門口的牌子虛指一下,說“大概是這幾個字讓我緊張了。”那人一副瞭然的樣子微笑着點頭。
剛剛上了樓,安夏就已看到了侯在門口,向樓下張望的司立興的妻子。囁囁叫了一聲“阿姨。”女人臉上立刻顯出一個碩大的笑,向前趕了兩步,抓了安夏的手就往裡面走,說“讓阿姨看看——長大了。”又伸手幫她輕輕捋順了鬢間的頭髮,樣子親密,就像沒有這幾年來的嫌隙疏遠。
安夏被她的親熱弄的有一瞬的無措,很彆扭,臉上依舊笑着。手卻悄然已從她的手心裡抽出來。說“司叔叔找我?”
“小夏,怪叔叔阿姨了吧?”女人輕聲問着,欠身坐在了安夏的一側,手指輕輕從眼角拭過,揮手讓小何去叫司立興出來。
安夏悄然的四處打量。房間很寬敞,卻簡潔,除了必備的傢俱以外幾乎沒有多餘的裝飾。牆面雪白,沒有字畫裝點,讓人覺得有些清寒。
不一會,司立興自書房踱了出來。方正的臉,飽滿的額頭,鬢間有了錯雜的白髮。一身簡單的家居服飾,威嚴隱現。看到安夏眼底露出一抹笑,到是比小時候見到的他,少了一份嚴厲慈祥了許多。安夏覺得。
他手上還握着毛筆,大概是在練字,目光上下審視一圈安夏,像是十分滿意笑着點頭。
說“小夏長大了,越發的標誌了。你先和你阿姨聊聊天,等叔叔寫完這幾個字馬上過來。”說着又轉身進了書房。
其實,在安夏年幼的時候,也不曾和司叔叔有多麼親厚。他人及嚴肅又不大和小孩子說話,安夏記憶中很少和他有什麼接觸。
“四五年未見,叔叔和阿姨都沒怎麼變,還是很年輕。”安夏笑着找尋話題說。
“怎麼沒變,你看鬢角全是白髮。你司叔叔更是,這些年太過操勞,身體糟糕透了。”阿姨說着,目光溫柔細細的自安夏的臉上審視過去,手輕輕撫摸她的頭。
這個時候,安夏才似隱約找到了那個親如母親的人,渾身的戒備不自覺的收斂,人也放鬆下來。
“當年的事情,我和你叔叔都很自責。如果早一點……”她剛說着,見司立興一邊擦着手一邊向這邊走過來,就站起身來
,說“我去拿點水果。”
司立興在安夏對面坐下來,隨口說“今年大三了吧,明年就要開始考慮就業或者深造的問題。我看你成績不錯,設計方面又有你母親的遺傳,很有才華。聽學校似乎想要給你公費出國深造的機會?”他口氣緩慢,看安夏的目光自驚訝漸漸轉至複雜。
“以爲叔叔阿姨這兩年真的忘了你?”他突然重重嘆息,說“許多事情,你們小孩子無法理解。就像當初,小晨以爲我沒有出手幫助你家和我鬧的天翻地覆,最後還來個離家去國外求學。哪知那個時候我亦如履薄冰,一步錯便全盤輸。”
安夏聽着不知道該說什麼,只是垂了頭,抿了一口茶。
茶是奶奶最喜歡的 茉 莉 花茶,嫩黃的花瓣在滾水間一過,香氣溢出。安夏有一刻微微的震動。
“當初你父親公司出事,各方都伺機而動。牆倒衆人推,我這個土地規劃局局長也因和你父親關係親密而被秘密審查。若那時候我出手,別說相救,就是遞根針都有罪名等着。不但幫不了他,大概還會害他牽出更多事情……”他苦笑着擡眼,亦端起了手邊的茶杯,輕輕搖晃一下,說“老太太最喜歡花草茶,爲了能夠自制花草茶,還配備了全套的蒸餾機和烘焙機器。”說到這裡,眼底留露出一些傷感“那時候最喜歡喝着她做的花茶,吃她老人家做的栗子蛋糕……”
“哎,老了,常常回憶起過去。”他嘆息一聲。看住安夏紅了的眼圈笑的意味深長。
“原本想等事件稍微平息在做打算,誰知你父親的暴躁脾氣……”
“前面的事情還沒有解決,殺人的罪名卻坐實了,任誰都已無能爲力。這兩年,我漸漸有了能力幫他周旋,也只能做到減少刑期。”他一臉自責無奈,到讓安夏有些不安了。
說“我聽到父親減刑的事情,還以爲是他在獄中表現良好。”
“傻孩子,殺人罪的量刑標準是從重從快嚴懲。表現在好也是揹着殺人的罪名。哪裡有兩年連續減刑四次的。”
“你父親什麼都好,就是被自己的脾氣害了……”他重重的嘆息。
安夏眼底氤氳出霧氣,心底有了感激。此刻她覺得,坐在自己對面的人,不是什麼司書記,而是多年前那個一臉關切的父親的老朋友,自己的司叔叔,是關心愛護自己的長輩。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