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啊,我不要洋蔥。”雨杏皺眉叫,嬌俏的臉上帶着一絲憨然的惱意。
“不要洋蔥就讓阿姨做飯的時候別放。”他頭都不擡的說。
那時候,先生和阿姨都很忙。每天晚餐,家裡幾乎都是他們三個人。
“要借個味兒嘛,不然菜味兒不對。”她說的那麼理所當然。卻做出一副可憐兮兮的樣子望住他,苦着臉。見他不理,又回頭笑眯眯看住靜靜坐在一邊吃飯的弟弟子博。
“別看我,我纔不要吃你盤子裡的東西。”子博斷然拒絕,伸手遮住自己的餐盤說。
他只得暗歎。不說話,接過她眼前的餐盤,將洋蔥絲兒一根一根挑出來,放進自己盤子裡。
氣氛突然僵着了,林嘯手裡捏着筷子,指節上泛出白色來。記憶裡的女子清靈靈的笑“林嘯,林嘯,幫我撿了洋蔥。”
“對不起,”他說。
“沒關係,”她說。
離開上海的前一天晚上,安夏給江子博打電話告別。電話剛撥通,他清朗的笑聲就傳了過來“剛準備給你去電話呢,你的電話就來了。真巧……”
他好像很忙,身邊有嗡嗡的人語聲,他還似不時掩住電話和身邊的人囑咐幾句。
“你在忙?”她問。
“嗯,有點。對了,晚上一起吃飯。你要去學校了,我又忙,大概又是很久見不到你。”他語聲柔軟,似情意綿綿。
晚上接到江子博的電話,說有點事拖住了,不能過去接她,讓她自己打車過去。
安夏倒了幾站地鐵尋過去,才發現他說的這家餐廳這麼正式、高檔。
有印度的門童彎腰幫她拉開門,門內,一派舊上海的璀璨奢靡樣子,侯在一邊穿着卡身豔色旗袍的女子已迎上來,聲音嬌而嗲,說“是安小姐嗎?這邊請。”
安夏悄悄低頭看一眼自己,一件隨身的白T,藕荷色棉布長裙,往這裡一站,簡直像個穿越過來的人。
她拘謹的跟在女子身後,眼睛四處打量着這個四處流光,暗香低迴的地方,想江子博什麼時候喜歡上來這種地方吃飯了?有些詫異。
前面領路的女子敲了敲門,輕輕推開,身體讓在一邊請她進去。安夏剛說着“謝謝”,往進走,迎面就有一個摩登女郎尖叫着,向她衝過來。
“安夏,終於見到你了。姥姥個腿兒的,你有多久沒給過我一點信息了。”
“卓琳?!!!”安夏這纔看清衝到自己面前的人,一臉驚喜的笑。
兩年不見,她是更加的美豔了。蜜汁色的皮膚,一頭長髮染了淺栗色燙成一絲一絲的,披散在腰際,黑色蠶絲短裙緊緊貼在身上,勾勒出她凸凹的完美身姿。
安夏和她輕輕擁抱,不由的嘖嘖出聲。目光落在她的腰身上,說“你這兩年是不是進了盤絲洞,真是越發的妖異了。”
“還說我,你丫的是不是
吃了天山童姥的仙丹,還是那張娃娃臉。”她說着做出一副咬牙切齒的樣子,伸手捏住她的面頰。
“子博哥一回來,我就知道你的歸期不遠了。”安夏笑着拍開她塗了丹蔻的雙手,斜睨着她,嘖嘖的嘆息說“追君千里,是情癡……”
“你們擋在門口別光顧着閒扯了,把國際友人涼在一邊。”江子博不知道什麼時候進來,淺笑着似無意,低頭淡淡掃了安夏一眼,一手落在她的肩頭,似要推她入席。自己卻轉了身,直直走向那個被涼在一邊的漂亮金髮男子。
安夏這才注意到角落裡靜靜注視着他們微笑的男子,突然有些赧然,衝卓琳吐舌瞪了一眼。
擡眼向那人打量。大概是個法籍男子,金色微微蜷曲的頭髮,髮梢掃過眉目,眼眶很深,脣邊有一圈微微冒起的胡茬。碧藍色眼睛,看人的時候似深情又似羞澀。身上是一件淺色花襯衫,半敞着衣領,露出胸口一片結實的肌膚,看起來漂亮性感。
“Jones,法國人,我的現任男友。”卓琳一邊介紹,一邊眉目飛挑,和安夏對了一眼。意思是“怎麼樣,帥吧?”
安夏飛快回瞪她一下,嘴角一抿,掃了低頭和Jones寒暄的江子博一眼。意思是說“漂亮有什麼用,在這位神人面前不過是個花瓶。”
卓琳悻悻的咬住紅脣,欠身坐回男友身邊,無所顧忌,在他臉頰上“啵——”的一聲,印下響亮的一吻。
扭頭說“這位,安夏。是我在上海的唯一朋友。這位,江子博,你早認識了的。是……”她目光匆匆掃過安夏的臉,落到江子博的身上,沒有再說下去。
Jones姿態自然,衝安夏和江子博點頭問好,又將卓琳一隻手牽在手心,放在脣邊親吻一下,回頭微笑着看她,用十分蹩腳的中文和她說“很高興見到你的漂亮朋友。”
一頓飯,基本成了卓琳和男友的親密表演。安夏尷尬不願擡頭,江子博到是處之泰然,對他們的親密舉動一概視而不見。和Jones法語夾雜着中文,依舊談笑風生,還不忘幫安夏布菜,低頭詢問兩句校園的事情。
安夏剛說起參加設計大賽,電話突然響了。
她低頭看,是林嘯的號碼,遲疑着不想接,因爲不知道說什麼。剛想要不要摁斷,或者卸了電池,擡頭卻迎上江子博含笑審視的目光,只得衝大家笑一下說“接個電話。”
“你在哪裡?”他問。
“外面。”
“一個人?”
“和朋友。”
長長的一段沉默,她都以爲那邊掛上了,拿下耳邊的電話放在眼前看一下,依舊通着。
問“有事?”
“沒事不能給你打電話?”他問,口氣不大好。
又是沉默。
“吃飯沒有?”他問。
“正在吃。”
“那好,不打擾你吃飯了。
”他說着似要掛斷。安夏剛將電話拿離耳邊,就聽電話那頭急急追問了一句“什麼時候回來?”
安夏一愣,莫名慌張擡頭看了坐在一側的江子博一眼。他依舊一臉笑意,似低頭聆聽着Jones說話,手下一點一點,將她盤子裡的牛扒幫她細細切開來。
“不知道。”她現在有點害怕和林嘯單獨相處,因爲不知道在他突然失神想念別人的時候該說什麼,做什麼。
“那,好。”他說,掛斷了電話。
安夏遲遲望着手上的電話,目中涔出無妄的笑,又擡頭掩飾的說“卓琳這次回來準備長待嗎?”
“看情況。”她說,目光流轉,掃過江子博的臉。又失神的笑,瘋起來說“你姐姐我人見人愛,花見花開。車見車爆胎,走哪裡都能快活似神仙。”
安夏也笑,說“是,是,是。”目光落在江子博的臉上,看他泰山崩於眼前,面色不變的臉,在心底輕輕嘆息又是一個‘妾有情君無意’的故事。
吃飯的時候,卓琳一直拉着江子博和Jones兩個碰杯,張揚的笑,已是微醺,嘻嘻指着安夏的鼻子說“你丫的喝口酒都會要了小命,真沒意思。”
安夏也笑,說“我也想啊,”又捏着聲音吟唱“願與儂把酒飲呀,唱一曲吆,共一杯,又一杯,再一杯。”
卓琳哈哈笑倒在男友身上,目光濛濛忽擡起頭來,對男友遙遙指着安夏,目光卻怔怔盯住江子博,說“真是個可人兒,不然這兩年來豔色當前,他怎只記得她這清水映月的娃娃臉呢。”
她醉了,說完這句話,眼角帶着一抹淚光,人已軟軟倒下。
Jones大約沒聽懂這句複雜的中文,只是慌忙將卓琳抱在懷中,擡頭焦慮的目光,詢問的看住江子博和安夏的臉。
安夏不知所措的目光匆匆掃過江子博的臉。江子博依舊的泰然,只說一句“她醉了,送她回去。”便起身搭一把手,將卓琳帶出了飯店。
卓琳家的車子在外面等,看她出去,司機已經侯在一邊打開了車門。送走卓琳,江子博一反常態的靜默了,陪住安夏走了幾步,問“我送你回去方不方便?”
“那個……”安夏本想解釋一句,卻又頓住了。要誤解,就誤解吧,她想。她這一句沒有下文的話和這語氣的一頓,讓江子博恍然一笑,說“那你自己打車回,小心點,注意安全。”
“嗯”她應了一聲。江子博再不說話,轉身幫她招手打車,面色靜靜的,讓人有些不安。
“子博哥,”安夏小心叫他,他回頭,轉出一抹笑,說“到北京了要常打電話,我現在忙,去北京看你的機會估計會很少。”
安夏覺得窩心,小聲“嗯。”了一聲。如果是以前,她肯定會無賴扮乖,拽他胳膊邊搖邊說“你一定要來北京看我,忙也要來,我不管。”可是此刻,這句話似哽在喉嚨的麥芒,讓她疼痛難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