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釋什麼?”我媽的眼睛瞪的老大,鼻孔一張一翕的,手裡緊緊捏着擀麪杖,一步步逼近我,癲狂地吼,“你爸的遺書,我都看了!那張銀行卡的匯款記錄也寫的清清楚楚,匯款人就是陸言。那張銀行卡的卡號,我這輩子都記得清清楚楚!錯不了!事實就是那樣的!不是你鬼迷心竅,被陸言那小子花言巧語給騙了,就是你沒良心,合着你男人要來騙我!”
我深知這個時候,越解釋越糟糕,爲了能安撫我媽,我不得不改變策略,“好,好。媽,我都聽你的。你別急。你不是懷疑陸言乾的嗎?我們現在就去找他,當面對質,好不好?”
我媽點了點頭,咬牙說,“要!當然要!我一會兒就去陸家問清楚,我們家老聞到底是哪裡對不住他們了,非要逼着老聞去送死!”
見我媽還聽的住勸,沒有徹底瘋魔了,我才稍稍鬆了一口氣,扯了扯嘴角,笑着說,“那你先把這個擀麪杖放下。不然太嚇人了。”
我剛要走過去,從我媽手裡拿走那東西,我媽卻再次暴跳如雷,瞪着我,“不行。去之前,我必須代替你爸爸,好好收拾你一頓。你這個孩子,骨子裡就帶着你禽獸親爹的壞!慈母多敗兒。你就是從小沒捱過幾次打,纔會長歪了,這樣的沒良心!”
“媽,你要打我,也等我生了孩子以後。好不?我保證,你要怎麼打我,我都不還手。現在,你看在你外孫的份上,讓我先欠着。”
“外孫?”我媽的注意力一下子被我的話給轉移了,她瞪着我的肚子,大吼道,“不對。這不是我外孫!這是江飛鴻那禽獸東西的外孫!是陸家的孫子!是個孽種!不能留!”
我媽的話一下子傳到我耳朵裡,扎進了我的心。
我人一下子就墜入了冰窖,渾身發寒!
我絲毫不懷疑我媽說的話有假,也不懷疑她此刻的瘋狂與狠心!
我一下子繞過沙發,想先逃出這個屋裡再說,可我剛走到門口,手剛碰到門鎖,還沒打開門,我媽的擀麪杖又一次重重砸在我的手背上。
巨大的疼痛與恐慌籠罩着我,我的眼淚一下子就流了出來,“媽,你冷靜一點!你的外孫都有手有腳了!他都有心跳了!是條人命啊!”
“住口!”我媽又是一棍子掄在我身上,罵咧道,“你爸也是條人命!結果呢?他們怎麼對我們家的?”
我沒站穩,被打的一歪,一下子撞倒在沙發上,連續地往後退了好幾步,“可孩子是無辜的啊!”
“要怪就怪他投錯胎吧!”我媽吼完,就拿着擀麪杖對準我的肚子打了下來!
巨大的疼痛排山倒海地襲來,我一身的冷汗,很快我就感覺到自己褲子溼噠噠的。不多久,就有鮮紅的血從褲管裡淌出來,弄紅了白色的沙發。
“沒了。孽障沒了……”我媽笑了笑,忽然又變臉一樣,變回了我那個溫柔和藹的養母,對着我說,“乖女兒,不哭,沒事的。很快就好了。等孩子沒了,你還是媽媽的好女兒。媽媽現在去找姓陸的,你再家呆着,啊?哪裡都不要去。”
說着,她就轉身離開了家,還不忘把她的擀麪杖護在懷裡,一起帶走。
我半跪在冰涼的水泥地上,捂着肚子疼得要命,冷汗不停地往外冒。
我的手指摁在沙發上,就差把沙發布給挖出幾個洞來。等我好不容易拼着一口氣,扶着沙發起身,坐在沙發上,拿起捱打時掉落在沙發上的手機。
等我打出求救的電話,也已經是十分鐘後的事情了。
120的電話掛斷後,我又立即給陸言打電話。然而,電話響了許久後,才被人接聽。
“喂,陸言?你在哪?快,快來我媽家。我……我肚子痛,孩子……”我斷斷續續地呼救。
電話那頭卻是長久的沉默。
“陸言?”我再次確認。
一分鐘後,電話的那頭卻響起了林越的聲音,“聞靜。這是你一意孤行的報應。”
他冷冰冰地說完這句話,就把電話給掛斷了。
一瞬間,我就意識到陸言此刻正在和林越攤牌,林越也知道了真相。
他在怪我一意孤行地要查真相,弄到最後我爸依舊是個強.姦殺人犯,沒有洗脫罪名,只是變成了拿錢辦事的從犯,但與此同時,我卻把林陸兩家的醜聞都給挖了出來,還把陸言和我的孩子牽連在裡頭。
我看着身下流血不斷的場景,心裡的絕望漸漸加深了。
這樣的場景,何其相似?
五年前,我就是這樣等待着救護車前來拯救我的。只是那時候陸心晴已經8個月大了,還有一線生機。這一次,我的兒子能不能再有奇蹟發生,我一點都不敢想。
我疼的汗水都浸溼了衣服,腹內的絞痛就好像有把刀子剜肉一樣,我的血流速度好像也越來越快了些。就在我昏昏沉沉,就要睡過去的時候,我的手機再次響了。
我連看一眼來電是誰的力氣都沒有,直接接通了電話,閉着眼,氣弱地喂了一聲。
“聞靜,你怎麼了?有氣無力的。”秦朝明爽朗的聲音在我耳邊響起,“我和季躍文這邊剛有一個重大發現,你要不要聽?”
“我,我……”我的話還沒說完,我就聽見屋外救護車的鳴笛聲響起。
秦朝明也聽見了,錯愕地問我,“聞靜,你在哪裡?出什麼事情了?”
“有人在嗎?”救護人員按照我說的地址,找上門來了,在外面敲了半天的門。
我想答應,卻沒有什麼力氣。我害怕他們等不到我回應,以爲是惡作劇電話,會立馬離開,着急不已。最後只能伸手把桌上的檯燈,菸灰缸亂七八糟的東西掃落在地上。
救護人員聽見了動靜,終於採取了蠻力措施,強行破門而入。
他們看見了我,看見了一沙發的血,饒是身經百戰的他們也是嚇了一跳。
一個醫生模樣的人立即衝過來,檢查了下我的情況,緊眉問,“你這是摔倒了,還是……”
我咬了咬脣,害怕說出實情,會讓我媽被抓進監獄或是關進瘋人院,便說謊道,“我,我不小心摔的。”
??我的話還沒說完,氧氣罩就已經罩了上來。有尖銳的針頭刺進我的血管裡,冰冷的液體流入我的體內。
我的手機被醫護人員拿走。我聽見有人把這裡的情況做了個簡單的彙報,然後說出我即將被送去的醫院名稱。
這一刻,我的心漸漸踏實下來了。
我覺得,我的孩子會沒事的。他的爸爸那麼命大,泥石流都能活下來。他作爲他爸爸最驕傲的小兒子,肯定也可以的!
我連他的小衣服小鞋子都買好了,很帥氣的,就等着他出生後穿了。
我模模糊糊地想着,最後車子還沒開到醫院,我就徹底失去了意識。
等我醒來時,我猛地坐起來,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扁平的,什麼都沒有了……
那麼一瞬間,我的腦袋死機了,完全處於空白狀態。
“你快躺下!起來做什麼?沒看見你在輸液呢?”秦朝明急吼吼地把我摁回牀上。
聽見秦朝明的聲音,我像是抓住了救命的稻草,顧不得手背上的針管,一把抓住他的手問,“我的孩子呢?”
秦朝明反手握住我的手,溫暖有力,沉沉地說,“醫生說,胎盤剝離面超過胎盤一半以上,孩子的胎心沒有了。”
我明明都聽懂了,可我卻覺得這句話的每個字都是假的,騙人的。
我不相信地笑了笑,“你剛剛在說什麼?”
秦朝明低着頭,輕輕咳嗽了一聲,“就是……嗯。孩子沒救活,嚴重缺氧。不過你放心,你人沒有大礙。你以後還是能要孩子的。”
秦朝明抓住我的手,在我耳邊嗡嗡嗡地說個不停。可我就像個瞬間失聰的人一樣,什麼都聽不見。
我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天花板,眼淚就和泉水一樣,咕嚕咕嚕地冒出來。視線裡一片朦朧,懸掛在頂端的燈刺眼的要死。
過了很久,我才平復下心情,扭頭看秦朝明,弱弱地問道,深怕會被拒絕。
“我能給我看一眼我的孩子嗎?”
“別看了。我已經做主,讓人處理了。”秦朝明的目光裡也是一陣刺痛。
顯然,就算他是個一米八高的大男人,就算死掉的不是他的孩子,他也依舊被那一團血淋淋的孩子給刺激了。不然,他不會自作主張,不經過我同意就那麼做的。
我聽了,瞬間笑了。
大概是我的態度太過反常,讓秦朝明看了不由緊張起來,握住我的手說,“聞靜,別這樣,你難受,你哭好了。別笑。”
我搖頭,一個勁的笑,笑着笑着,眼淚也掉了下來,“秦朝明,我沒事的。我沒瘋。我就是想啊。你看,五年前陸心晴出生的時候,我也是沒看見她的小身體。只是孫文華說我孩子沒了,我就信了。後來,陸心晴就出現了。你說,會不會是歷史重演啊。老天又要和我開玩笑了。不見也好,不見也好。見不到孩子,他可能沒死。五年以後,十年以後,或許他就突然出現了,喊我媽媽了。”
說着說着,我的眼淚流的更兇了,一下子涌進了嘴邊裡。我就再也說不出一個字來了。
“嗯。”秦朝明咬住了嘴脣,大掌死死地握住我的手,安慰我,“是的。一定是這樣的。”
“好了。你別說了。我好累,我先睡一會兒,睡醒了,我纔有力氣好好跟陸言說,和他講這件事。”我渾身虛弱,輕輕地閉上了眼睛。
黑暗,把冰冷的世界隔絕在外。
我在醫院冰冷的牀被裡,唯一能感受到的溫暖,是秦朝明覆在我手背上的掌心。
等我再次睡醒的時候,身邊坐着的人已經換成了陸言。
他穿着整潔的襯衫,線條流暢的黑色西褲,是他一貫的穿衣風格,嚴謹刻板。但他一天一夜沒有打理過的臉,有着罕見的邋遢。
他看見我醒了,輕輕捧起我沒有輸液的左手,擱置到他的嘴邊,輕吻了一下。他青色的鬍渣戳着我的手,一副冷硬的硬漢模樣,卻說着最癡纏的情話,“兒子,我會賠給你的。別哭。”
一個一直高喊着不要孩子的男人,此時此刻爲了安慰我這個失去孩子的母親,如此鄭重地承諾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