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叫了這麼多人過來,到底想說什麼?”陸言的臉色明顯陰了陰。
林越倒了一杯酒,全部盯着陸言。
有那麼幾秒鐘的死寂。
最後,還是我大姑最耐不住性子,第一個開口打破了這份安靜,“聞靜,你爸的事情,我都聽說了。林先生是個好人。他不僅爲當年逼迫我兒子離開海城,去外地求學工作的事情道歉,還爲了你爸案情忙裡忙外,收集證據。現在,那個真兇已經死了,無從追究。但你爸的名聲一定要恢復,不能讓他繼續被人指着墳墓罵他是殺人犯。那個買兇殺人的人也一定要繩之以法!”
大姑說到這裡,面色尤爲不善地看着陸言,繼續說,“雖然那個人家庭背景十分了得,還有個很厲害的兒子幫忙掩護。但我相信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而且,你和林先生一起訴訟告那個人,有林先生的幫忙,你爸爸的冤情也能洗刷了。”
面對大姑的殷勤勸導,我一下子有些沉默了。我實在沒辦法開口,告訴她,我不打算追究了。
聞玉笙是最瞭解我的人,他只看我表情就知道我的決定,在那打圓場,“媽。聞靜都是大人了。有些事情,她有自己的考量。你放心,這個案子既然林先生找我幫他處理,我就肯定有必勝的把握。聞靜出不出面,都意義不大。”
“她的考量?她有什麼好考量的?那個女人不僅買兇害人,還逼死了她爸爸,現在又親手把她媽推下河!父母之仇,不共戴天的事情!她不報仇,還想認賊作父,繼續把那個女人當婆婆一樣伺候恭敬?”
“不是的。陸夫人她已經知道錯了。她也去我爸媽的墳前懺悔了。我是覺得,冤冤相報何時了……”我說的毫無底氣,因爲我知道我會這麼想很大一部分原因是爲了陸言。我是個私心很重的人,爲了讓陸言不爲難,爲了自己的小家,所以努力地放下仇恨。
但大姑不是我。她和陸家沒有任何關係,在她眼裡,陸夫人是害死她親哥哥的兇手。甚至也是因爲我爸的案子,才惹上了林家的人,讓她這麼多年和兒子分居兩地,不能團圓。這樣的仇,這樣的恨,又怎麼是一句“冤冤相報何時了”能說放就放的?
我心有些虛,完全不敢面對我大姑的臉色與眼神,一直低垂着頭。
陸言就坐在我的身邊,寬厚溫暖的手掌覆蓋到我的手背上,然後收攏,緊緊握住,給我無聲的力量。
林越倒是一點不着急表態,坐在主桌的位置上翹起二郎腿,一副看戲的樣子。
大姑面色卻是一下子冷到了極點,“如果道歉能讓你爸爸死而復活的話,我可以什麼都不追究。可是不能。她現在道歉,不過是因爲林先生抓住了她的把柄,她知道自己好日子不多了纔在那裡演戲。如果她真知道錯了,這麼多年,她早就會自首了。你不要被姓陸的那家人給矇騙了去!”
此時,一直沒有說話的陸言不卑不亢地笑了笑,“大姑,俗話說的好,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聞靜和我有緣能結爲夫妻,就是命運的一種安排。我媽做的事情,確實不對。但她本意並沒有要誰的命。林夫人的死是意外,聞靜的爸爸會被捲進這個事情裡,更是意料不到的事情。我媽這些年確實一直很自責。她也一直交代我,要好好對待聞靜。我們陸家虧欠她的,一定要彌補給她。你說的很對,道歉不能讓去世的人活過來。同樣,法律也不能。與其大家彼此傷害,不如握手言很。我相信,如果伯父伯母地下有知的話,肯定更希望的是聞靜過的開心幸福。”
大姑也笑了笑,只是她的笑聲嘶嘶啞啞的,“聞靜就是被你這張能言善辯的嘴給說服的忘記自己姓什麼,還一心幫你們陸家人說話?”
我的心咚咚直跳,心想終究還是走到了這一步。在父母之仇和陸言之間,我選擇了陸言,不僅僅要接受自己良心上的愧疚,還可能會失去我信賴的親人。
正在我痛苦的眉心緊擰時,林越突然從椅子上站起來,走到我面前火上澆油地說,“聞靜,雖然聞竹不是你的生父,但養恩可比生恩重。但凡有點良心的人都知道,這個事情該怎麼選擇。”
我的猶豫不決從來不是因爲我爸不是我生父,在我心裡我爸就是我爸,無可代替的父親和英雄。我之所以不告陸夫人,真的只是因爲陸言,因爲我幾次說離婚,而受傷缺乏感情感的女兒……
可在林越的嘴裡,卻變成了我不報仇是因爲我爸不是親生的,所以我不在意。我擡眸憤怒地看着林越,對他這種毫無根據的造謠表示憤怒。
而我大姑卻是一頭霧水地看着我們,愣了半天才問,“什麼叫不是生父?什麼叫養恩比生恩重?林先生,你在說些什麼?”
這個屋子的人大多都是知道我真實身世的,就連聞玉笙也是回海城後偶然聽說的。但唯獨我大姑是不知情的人。
她看着我,又看了看聞玉笙。知子莫若母。她一眼就看見了聞玉笙眼神裡不自然,然後說,“你也早就知道了?是不是?你幫着她這個外人,一起瞞着我這個媽!”
聞玉笙露出苦笑,“媽,我也是最近才知道的。而且,我不覺得這個事情有說出來的必要。反正聞靜都是我的妹妹,是不是親生的,有沒有血緣關係,都不重要。”
“不重要?怎麼會不重要?不是親生的,沒有血緣關係的,你不就可以肆無忌憚地喜歡她了嗎?前些日子裡的那些謠言和傳聞,也不全是別人惡意捏造的,對不對?難怪我讓你相親,你左一個不去,右一個不喜歡。”大姑媽的高聲質問下,讓身爲律師的聞玉笙失去了他的八寸不爛之舌,辯駁不出一個字來。
我沉默不語。
林越隨即露出感覺莫名其妙的眼神來,又帶着點趣味十足的意味。
聞玉笙看了眼手錶,然後對陸言說,“我媽因爲我舅舅的事情,傷心過度,腦子一時糊塗,說話有些過了。你們不用在意,我這就先帶着我媽走。這個事情,我會和我媽好好談談的。”說着,他就起身要攙扶他媽離開。
結果,我大姑一膀子甩開聞玉笙的手,大鬧了起來,“走什麼走?話都沒說清楚,走去哪裡?”
她怒斥完,繼而又把目光瞪着我,尖銳無比地說,“聞靜,你要還認我這個大姑,還念着當年我收留你在家幾個月的恩情,你就給我說句老實話。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是你媽偷了人,還是什麼?我大哥知不知道這個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