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城紙廠招待所裡,二樓原本有十二個房間,但是自從小子一夥入住了八個房間以後,其餘的四個房間再也沒有人去住了。
現在這個年頭會去外地住宿的人,全都是心思活泛的商海先行者,看到小子他們滿身煞氣的樣子,誰敢和他們比鄰而居。
招待所一樓的樓梯後面,被工作人員搭了一個簡易的竈臺,用小鐵爐子燒火可以煮個面、熱個粥。
“小三子,你把饅頭蒸好就給樓上送去吧,孩子快放學了,我就先走了啊!”一個三十多歲的婦女,一邊收起正在織着的毛衣,一邊對看着爐火的年輕人說到。
“好嘞,大姐您慢着點,天冷路滑別摔跤。”年輕人滿臉憨厚的笑容,殷勤的把婦女送出了招待所。
看着那婦女的背影遠去,年輕人衝着一旁輕輕啐了一口:“什麼玩意兒,看我‘新來的’就欺負我?幸虧不用一直在這混。”
這年輕人正是三驢子,早上剛剛通過關係,進入招待所做一個勤雜工,原本只是李瑜安排他進來監視省城那夥人。
主要是想看看小子他們把後勤方面安排到了哪裡,要知道三十多人的吃喝,可不是一個小數目。
正在三驢子想着如何打開局面的時候,花口搖搖晃晃的下樓和招待所商量,每天提供一百個饅頭做主食。
壓抑住滿心歡喜的三驢子,冷眼旁觀前臺一直織毛衣的婦女和花口討價還價,然後順服的聽從婦女的安排,去買回麪粉做饅頭。
看着蒸饅頭的大鍋上面水汽瀰漫,三驢子掐算了一下時間,打開了鍋蓋,一股子糧食的清香混雜着甜膩的氣味彌散開來。
用指甲小心的扣下一小塊饅頭皮,三驢子猶豫一下用舌尖輕輕舔了舔,砸了咂嘴低聲自語:“放了糖還是有點淡淡的苦味……”
抽了抽鼻子,三驢子聞着從二樓飄下來的酒味,他琢磨樓上那些雜碎應該吃不出來,這些傢伙從早上起來就灌白酒。
估計這會他們的舌頭都喝麻了,別說饅頭裡面稍稍帶着的一點點苦味,即使直接給他們灌黃蓮,這些人也感覺不出滋味吧?
小心的端着一笸籮饅頭,三驢子直奔小子和花口的房間,站在外面剛想敲門,就聽到裡面隱隱約約傳出說話聲。
“四爺這麼搞,小子哥你就忍了?要不趁着現在咱們實力最強,乾脆回省城做了瘸子算了……”
“不行,現在咱們還得用他的牌子,那些老毛子就認‘北疆趙四’的名號,至於那個殘廢,回頭再說吧!”
“這還真他媽的,算了小子哥說啥是啥,我就是不甘心,那‘於哥’看起來也不是好惹得,咱們用老底子……”
“別廢話了,去把那個老六喊過來,我再問問他雪城的情況!”
本想多聽一會的三驢子,發現小子安排花口出來找人,又聽到腳步聲漸漸過來,連忙往後撤了幾大步。
等到房門打開,他才小碎步的往前湊了過來,做出一副剛剛端着饅頭過來的樣子,臉上還恰到好處的掛上一副淡淡的好奇。
彷彿以爲是房間裡的人聽到他的腳步聲,特意給他開門一樣的,多少有些感激的味道在裡面,可以說隱藏的十分完美。
走出房間的花口看到是雜工來送饅頭,順手從笸籮裡面拿了一個,一邊啃着一邊衝三驢子揮揮手,示意他自己送進去。
輕輕吁了一口氣,三驢子又回憶了一下,臨來之前於哥提點他的各種突發情況的解決辦法,還有平時做事時候的注意事項。
感覺自己心情平復了下來,他才微微弓着身子,端着手裡的笸籮進了房間,然後有些侷促的說道:“你們的饅頭……”
正在一臉沉思的小子,混不在意的衝一旁的矮桌指了指,然後就繼續想着自己的事情,等了一陣感覺送饅頭的還沒出去。
多少有些詫異的擡起頭,看到送饅頭的還沒走,不由得細細打量了兩眼:“你還有事?”
微微帶着些膽怯和緊張,三驢子猶豫半晌才期期艾艾的說道:“笸、笸籮用完記得,還、還給俺們,要不以後給大哥們送饅頭也不方便……”
心裡有些好笑的小子嘴角抽動着說道:“我會貪你們招待所的一個笸籮?趕緊走,回頭我讓人給你送去,小家子氣!”
聽到小子這麼說,三驢子心裡終於徹底放鬆,也不掩飾他如釋重負的感覺,甚至有些刻意的長出一口氣,轉身就小碎步的跑了出去。
好笑的搖了搖頭,小子也不再想事情,而是站起身去拿了一個饅頭,小口小口的吃了一起來。
感覺到味道有些微甜,想了一下他也不往心裡去,以爲是自己這幫人嚇到了招待所的工作人員,特意蒸饅頭的時候加了糖進去。
而此時在火車修理廠的小庫,李瑜正一手捧着《水滸傳》一手抓着幾顆豆子揉弄,他的臉上掛着淡淡的笑意,似乎看書看到了什麼精彩的部分。
坐在李瑜身邊不遠處的老貓,看着他手裡揉弄的那幾顆豆子,滿臉不堪回首的表情,忍了半天才小聲唸叨:“當初就是這玩意害的我差點變‘死貓’,也不知道於哥怎麼這麼喜歡。”
“嗯?嘀嘀咕咕的……有話大聲點說。”李瑜把手裡的《水滸傳》倒扣在牀上,另一隻手還是不斷揉弄着豆子。
“沒、沒啥,我是覺得於哥有那個、那個大將之風,和二爺似的手不釋卷。”被李瑜發現自己暗自吐槽,老貓連忙滿臉諂媚的笑着討好到。
“我可不敢跟二爺比,人家看的是《春秋》我看《水滸》,根本是兩個意思。”其實已經聽到老貓剛纔吐槽的李瑜,也不揭穿對方,而是輕笑着搖頭。
“於哥看《水滸》也是、也是那個做大事的,我聽說當初韃清入關前,所有高層人手一本《三國》,就靠着裡面的計謀奪了天下。”老貓見李瑜心情不錯,更加賣力的拍起馬屁。
“你啊,這張嘴練得越來越滑,怎麼?想跟着杆子他們去辦事?”
“於哥,您就讓我去吧,這回我肯定聽話,絕對不自作主張!”見李瑜漏了口風,老貓連忙打蛇隨棍上,湊到李瑜身後,一邊幫他揉着肩膀一邊懇求。
好好享受了一陣老貓的按摩,李瑜低聲說道:“也好,不過醜話說到前面,去辦事要聽你壯子哥和冬至哥的,否則……以後你就負責看家好了。”
“哎哎,您就瞧好吧,這回我肯定聽話,絕對不敢壞了於哥您的大事。”得到了李瑜允許,老貓一蹦三尺高,一邊點頭哈腰的許諾,一邊大步跑出小庫。
看着老貓撒歡一般的跑遠,李瑜摸着《水滸傳》光滑的外皮,漸漸的一股子笑意在他的臉上彌散開來。
“也不知道‘小子’對我送的這份禮物滿意不滿意,好想看看他的表情啊……”
暢想了一陣招待所裡的情景,李瑜拿起《水滸傳》繼續看“智取生辰綱”那段劇情,雖然這幾天他已經反覆看了十多遍。
被李瑜念念不忘的小子等人,現在正在欲仙欲死之中,招待所公用廁所外的走廊上,已經排起了長長的隊伍。
雖然足有三層的招待所,每層都有一個公用的廁所,但是每個廁所只有三個坑位,九個坑位原本已經足夠客人們使用。
但是此時任何一個廁所前,都已經被小子帶來的打手們佔據着,等到一個坑位的門被打開,不等裡面搖搖晃晃的同伴出來,等在外面心急的打手,立刻就把人扯了出來。
“媽的,終日打雁今天被雁啄了眼睛,嗯……呼,別讓我再見到那個雜工,嗯……”伴隨着噗噗呲呲的聲音,花口有氣無力的咒罵着。
臉色早已青白一片的小子,聽着隔壁心腹小弟的哀嚎、喝罵,他顴骨上的肉一抽一抽的,眼裡兇光亂射。
“於哥、於哥……下三濫、沒道義,嗯……竟然玩這手,嗯……”
兩手撐着坑位兩邊的隔離板,防止因爲腿軟摔倒,小子滿心的怒火,也終於忍不住低聲咒罵起來。
漸漸的廁所裡面連綿起伏的“噗噗呲呲”的聲音,最後變成了“呲呲”連聲,一個虛弱無力的聲音哀嚎起來:“全是‘清水’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