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美人看着她,含着一抹冷淡的笑意。“有皇上護着,皇后娘娘自然這一生都不必過這樣的日子。”
“粗茶淡飯,未嘗不是一種別樣的幸運。”茶水入口稍稍苦澀,旋即化爲一縷淡淡的甘甜。“只是時不與我,總是無可奈何多些。這皇宮,我住膩了也鬥膩了,剩下的,就是你們的時代。”
雪美人微微一笑,良多輕嘲。“你們?娘娘,何來的你們?你這樣折辱我,不過是想叫我餘生無依。如今這般的形式,後宮,不會有我一絲立足之地了。”
“我走,自然有你的立足之地在。”千筱伊扯扯脣角,語氣平淡。“你總不會認爲,以我的心氣,會心甘情願委身於殺父仇人。總有一日我要走,傜兒閱歷尚淺,如今宮妃中尚未有成大氣候者,若是成了,傜兒便是他們首當其中發難之人。”
雪美人轉轉左腕上一隻玉鐲,道:“娘娘走與不走,皇上對你那份情誼總歸在。有這樣一個情分在,皇上不會叫姝婉儀受辱。”
“皇上一日念着我,便一日不會爲難傜兒,但是也一日不會對傜兒起歡喜的心思。這是個優勢,又是個錯處。何況……”千筱伊擡頭看邊上那棵桃花樹,桃花瓣在風中飛飛揚揚,恍恍惚惚間,又是一年春至。“何況,誰能保證帝王之心十年如一日?這樣的依憑一如崖上古樹,總有一日要因負重過多而墜、落,到時候便是粉身碎骨,死無葬身之地。”
伸手爲自己續了一杯熱茶,雪美人的臉在煙霧繚繞裡顯得有幾分模糊。“皇后娘娘一向看得明白,此言非虛。只是皇后娘娘這般厚重的心思,只怕不是人人都能有。”言至此處,帶着一分淡淡的鄙薄。“磨礪,最緊要的是時間。”
千筱伊冷下臉,“我已經沒有時間,所以,是你出手的時候了。”
雪美人勾脣冷笑,“皇后娘娘真是說笑了,我不過是區區一個從五品的美人,又被貶冷宮,久無聖chong,又哪裡有我出手這個說法?”
淡淡掃她一眼,千筱伊道:“在我面前就不必這樣說話了,不嫌累得慌?卉貴嬪此人我很不能放下心,貞小儀自成一派,若是生下皇長子,乃是個不小的阻力。如今又來了一個茹容華,唯有釜底抽薪,方可長久。”
“皇后娘娘先前那樣設計我,”雪美人依舊冷笑,“怎麼敢肯定我一定會幫娘娘。如今這般的日子,雖無錦衣玉食,倒也悠然自在,我犯不着再去那些爭名奪利的場所。”
千筱伊擡手整了整自己發間金簪,眉目之間揚起一抹自信。那抹神采勝過萬千流光,飛揚得叫人移不開目光。
“夢女還活着……”
雪美人手一抖,茶水直直澆到自己裙襬上。她卻不管不顧,白着一張臉道:“這不可能,是我親自動的手!她的屍身也被大火燃盡,屍骨無存。”
低頭端詳自己指上護甲,玳瑁護甲真是精緻美麗。
“我此生摯友唯有一人,那人乃是駱無痕最心愛的人。醫死人肉白骨,區區一個夢女,並不在話下。”
雪美人顫着手面色慘白。見她如此,千筱伊斂眉收容起身離去。
雪美人卻忽的站起身來,不顧衣上已經茶漬斑斑。
她毫無儀態,失聲嘶喊:“皇后娘娘!請你告訴我,夢女現在何處?”
停下腳步,千筱伊回頭望她,眼裡一派勢在必得。“你說的很對,我就是這樣心思厚重的人。有得必有失,雪美人,你要用你的什麼,來跟我交換這個消息?”
雪美人抿抿雙脣,終顫聲道:“我願助之。”
“很好,我要的就是你的忠誠。”千筱伊冷笑道:“一次不忠,百次不用。雪美人,你已經是背叛過一次的人,我如今給你這個將功補過的機會,你可好生掂量着辦。”
“夢女……”
“如今還不是時候,待到時機到的時候,我會讓她來見你。”說罷,千筱伊自轉身離去,陽光*了她的衣袖,美得很璀璨。
雪美人踉蹌着後退一步,再擡頭時竟已淚流滿面。
“夢女……夢女……”
——我懷念的是在你身邊的歲月,寶簾閒掛,自在飛花。
出了冷宮,描雲不由鬆了口氣,道:“還是外頭好,就連陽光也暖一些,也不知雪小主這麼些日子,在裡頭是如何過的。”
千筱伊笑着擡頭望天上刺目的旭日暖陽,雙眼有輕微的疼痛。“是啊,外頭的陽光真是暖。心死之人,在哪裡活不是活?”
她要做的,不過是讓雪美人心活。雪美人心心念念欠了的,也無非是夢女一人。
千筱伊剛到宮門口,便見添香快步走過來,道:“皇后娘娘,蘭皙姑姑接了歐陽家二位姑娘回來了。”
“知道了,”千筱伊道,“一路舟車勞頓,蘭皙姑姑辛苦了,叫她好生休息着,不必來回話了。另吩咐那兩位姑娘梳洗一番換了宮裝來請安,我想見一見他們。”
“是,皇后娘娘,”添香又道:“方纔李左公公來了,說是皇上今日招了茹容華侍寢,不陪娘娘用膳了,囑咐了娘娘不必等着。”
千筱伊腳一頓,蹙眉道:“倒是小看了她。罷了,去請貞小儀和卉貴嬪他們幾位小主來,說是今日無事,小廚房做了時令小菜,一同小酌。”
說着便一人進了浴房,剩下添香在外頭爲難。見描雲正往寢殿方向去取衣裳,忙叫住了:“描雲姐姐留步,”賠笑道:“還請姐姐教一教添香罷,娘娘只說是幾位小主,我卻是不知當請哪幾位了。描雲姐姐快些救一救我。”
“這個麼,倒也不難。”描雲見她焦急,笑道:“貞小儀如今乃是小儀的位份,自然不在小主裡頭。但是娘娘提了,自然要請,並且一定要請來。卉貴嬪是小主裡頭位份最高的,自然在座。剩下的,自然有溫夫人並上誠少使這二位。餘下的,自然是宜采女、瓊芳人這兩位。至於其餘幾位,位份不足,久無隆恩,自然不必請了。”
聽她一番解釋,添香謝道:“謝姐姐指教,添香感激不盡。”
描雲微笑道:“你去罷。”
添香應聲去了,剩下描雲看着她的背影,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