養心殿裡的龍涎香慢慢飄着細細的煙,若不是這輕輕升起的煙,所有人都要以爲這裡的氣氛凝固下來了一般。
林錦嫿到時,趙懷琰暗暗看了她一眼,見她面色雖帶着凝重但並沒有害怕,也稍微放鬆了些。
安公公引他們到了內殿後,看着負手站在裡頭背對着衆人站着的皇上,小心翼翼上前,輕聲道:“皇上,王爺和林小姐都來了。”
皇帝聞言,這才慢慢轉過了身。
他面色略冷沉的看着趙懷琰:“嘉才人死了。”
他用的是肯定句而非疑問句。
趙懷琰知道他必然已經知道嘉才人臨死前說的那番話了,淡淡垂眸:“被定南侯意外射殺。”
“是嗎?”皇帝沉默着看了他半晌,才吩咐安公公:“看在豫王的面子上,賜嘉才人全屍,不可葬入皇陵。”
安公公心裡一突突,嘉才人犯了這樣的過錯皇上還說是看在九皇子的面上,豈非是故意說給寧王殿下聽的?
“是。”他小心應下,看了眼趙懷琰,見他依舊鎮定,才忙退下了。
皇帝看着他走了,纔看向林錦嫿,慢慢轉身坐到了龍案後面,緩緩道:“林錦嫿,你今日去見鄭萊,所爲何事?”
林錦嫿就知道他會問,也早已準備好了說辭:“回稟皇上,民女去見鄭將軍,全是因爲顧念鄭將軍曾追隨父親多年,如今鄭家只剩下一個鄭伯父,民女當去看看的。”
“是嗎?”皇帝不大信,在他看來,鄭萊好幾次差點害死林錦澄,林錦嫿就算完全不知情,也不會獨自去看鄭萊纔是。
“是。”林錦嫿垂眸道。
皇帝冷淡掃了她一眼:“那鄭萊被下毒,也不是你所爲了?”
林錦嫿略有幾分詫異看他:“臣女擅長的是醫術,下毒之事雖也知道些,但至今沒試驗出能在人毫無察覺之下就毒死人的法子。”
不多會兒,徐程青跟魯御醫一道從外面進來了,看樣子,明顯是一同去查驗過鄭萊的屍體了。
徐程青面色微緊,進了大殿後,恭謹的跪下行了禮,才道:“皇上,微臣查到了,鄭將軍的確死於劇毒,但此劇毒並非吸入,而是被人從喉嚨灌進去的。”
魯御醫也點頭:“微臣看過,此毒並非罕見,而是常見的砒霜。京城各藥鋪是不允許亂買砒霜的,但凡買過的都留了記錄,但徐大人查到,京城近半個月都沒人買過砒霜,半個月前只有幾個百姓買過極少用來毒老鼠。”
等他把話說完,徐程青立即呈上了一份摺子:“這是微臣跟京兆尹一同去查的,請皇上過目。”既然旁人懷疑到了錦嫿身上,他自然不能單獨去,否則便能被有心人指認根本是他包庇了錦嫿。
皇帝是信任京兆尹張大人的,看魯御醫也是信誓旦旦,只微微擰了下眉頭。接過摺子隨意翻了翻,才冷淡看向徐程青:“如此說來,還是徐愛卿沒有看住人。”
“是臣之過,臣願意領罰。”徐程青忙道。
“罰你就不必了……”皇帝掃了在場的人一眼,略有幾分疲倦:“鄭萊好歹是朝廷三品大員,居然無聲無息死在了大理寺大牢,實在是諷刺,朕限你七日內查清楚,否則以同謀罪論處。”
徐程青面色微微一白,立即應下。
林錦嫿看着皇帝多疑的目光,袖子裡的手暗暗收緊。到底是誰呢?她在這裡做了捕蟬的螳螂,可似乎還有人想做緊隨其後的黃雀。
“懷琰留下,其他人都退下吧。”皇帝看了眼趙懷琰,道。
林錦嫿有些不放心,畢竟嘉才人說過那些話,皇帝心裡必定起疑,他會怎麼對懷琰?
趙懷琰似乎能察覺到她的不安,淺淺看了她一眼,道:“林小姐喜歡吟香樓的胭脂?”
“嗯?”林錦嫿不知他怎麼忽然提這個。
“吟香樓後剛好有本王的一處宅子,成日的飄來脂粉味,林小姐喜歡,不若送你。”趙懷琰朝她輕聲道。
林錦嫿一時沒明白,忽又想起之前在處理完嘉才人的事後,有人想把自己抓走,難不成王爺是在暗指這件事?
林錦嫿朝他規規矩矩行了禮,才淺笑道:“臣女多謝王爺厚愛。”說罷,這才隨着衆人退下了。
皇帝默默看着他們二人,沒說話。
等人都走了,才嘆了口氣指了指自己身側的位置:“坐下吧。”
“是。”
“最近針對你的事,好似格外多?”皇帝讓人擺了棋盤來,才盤膝坐了上去,道。
趙懷琰目光淡淡:“事情從來沒少過,只是最近都搬到了父皇跟前。”
皇帝放在膝上的手微微一顫,他這話的意思,是有人在利用自己對付他麼……
趙懷琰見棋盤擺好,才道:“父皇還是如以前般,讓兒臣三步棋?”
皇帝深深看着他,意味深長的笑起來:“你到現在還需要朕讓你?”
“不需要。”趙懷琰說完,直接捻起棋盤裡的子,穩穩落了下去。
皇帝見狀,這才笑起來。
其他兒子也有優秀的,但能讓他一直覺得舒服的,只有趙懷琰,只是……謀反,是他的大忌。
林錦嫿一路出了皇宮,看了看行色匆匆的徐程青,道:“表哥先去查案子。”
“你回林府?”
“我去趟吟香樓,王爺故意提起,那裡必然還有蹊蹺。”林錦嫿篤定道。
徐程青想了想:“我隨你一起去……”
話才說完,聽到一陣急促的馬蹄聲響,而後就見林錦澄已經騎馬趕到了。
他看着完好無損的林錦嫿,鬆了口氣,道:“我送你去。”
“好!”
林錦嫿頷首應下,這才暫時先跟徐程青分別了。她一定要搞清楚,這次到底是誰在背後搗鬼。
馬車很快在吟香樓停下了,因爲嘉才人當街被殺一事,吟香樓內都是客人寥寥。
林錦嫿一進樓裡,立即有伺候的侍女過來了,笑道:“林小姐,您想挑些什麼?”
“掌櫃呢?”
“掌櫃在二樓呢。”侍女笑道。
“帶去去見她。”林錦嫿立即道。
侍女笑了笑,剛要應下,就聽得一側一道諷刺的聲音傳來:“這不是林小姐麼?”
林錦嫿轉頭一看,孫婉婉正跟鄭嬌嬌一起在挑選花茶。
許久不見鄭嬌嬌,她好似變了個人一般,原來豐腴可愛,如今身子瘦了一圈,苗條多姿,一條印夕顏花的絲綢長裙將她的身段越發襯得高挑秀麗,小臉也沒了之前那份傲氣和跋扈,反而冷靜不少。
“是林小姐。”她笑了笑,走上前來道:“這兒掌櫃尋常不接待客人的。”
“哼,有些人不是自以爲高貴麼,誰都得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孫婉婉睨了眼林錦嫿,撇撇嘴。她跟徐家林家的樑子算是早結下了,如今看林錦嫿來,就忍不住酸兩句。
林錦嫿眉梢微挑,她何時自以爲高貴了?
還未開口,張曉芳已經被侍女請了出來。
她站在樓梯上聽到這話,立即咳了兩聲,才笑意盈盈的走了下來,給林錦嫿規規矩矩行了禮,淺笑道:“林小姐,早預備着您來呢,王爺給您定下了最好的雅間,上面請吧。”
孫婉婉聞言,面色當即一紅,質問張曉芳:“掌櫃的不是不待客嗎?莫非是故意看不起我們?”
張曉芳歉意笑笑:“孫小姐可是誤會了,吟香樓說到底是靠着各位貴人們吃飯的,哪裡敢看不起孫小姐呢?不過是王爺花了重金定下了高級雅間,吟香樓的規矩,定了高級雅間的貴人,都是由小女子親自接待的。”
孫婉婉越聽越不屑,她孫家可也不差錢。這樣一想,冷笑問她:“既然你吟香樓這樣有規矩,那我把你這高級雅間包了,出雙倍價錢,如何?”
林錦澄微微擰眉,孫婉婉這不是故意擡槓麼。
“孫小姐,你何必……”
“可以呀!”張曉芳眼冒精光,立即吩咐一側侍女:“請孫小姐上樓!”
“你——!”林錦澄越發皺眉,手卻暗暗被林錦嫿拉住了。
他頓了頓,就見張曉芳殷勤的走到了孫婉婉身邊:“孫小姐,樓上請。”
孫婉婉得意的看了眼林錦嫿,提步就要走。
鄭嬌嬌見狀,拉着她笑道:“孫小姐,你忘了,我們只是來買花茶的。”
“不妨事,挑了這麼久也累了,咱們上樓坐坐。”孫婉婉越發得意的睨了眼林錦嫿:“草民就不要把自己裝作貴人,縱然你日後是寧王妃,可現在也不是呢,處處都讓寧王殿下照顧你,不羞嗎?”
林錦嫿看好戲般不說話,任由她自以爲佔盡上風。
等她們二人上了樓,纔看了眼身側的侍女:“高級雅間多少錢?”
“是世子妃跟掌櫃的商量定下的價格,不貴,一千兩一間,裡面的用料可都是平西王府搬來的呢。”侍女笑得溫婉。
林錦澄卻是咋舌,一千兩一間,這怕是天價了吧。
林錦嫿挑挑眉,看來張曉芳把世子妃倒是唬住了。
不多會兒,張曉芳便下來了,笑看着林錦嫿道:“林小姐,您尋我可是有急事?”
“不算急事,就是有點事兒問問你。”林錦嫿道,她本來尋張曉芳也沒有大事,沒曾想孫婉婉會跟自己槓上。
“小姐請說。”
“我今日一早來這吟香樓之前到嘉才人之事發生後,有誰是一直在這裡,或者說行跡可疑的。”林錦嫿總覺得自己的行動自己也被人盯上了,雖然那人可能沒發現自己真正目的,但肯定是想借此一石二鳥的,如若不是徐程青剛好是大理寺的少卿大人,鄭萊之死對她來說還真是個麻煩。
張曉芳想了想,叫了盯着樓裡情況的護衛來,護衛倒是個腦子清醒的,很快想到了:“這般說來,就是方纔上樓去的鄭小姐了。”
“鄭小姐?”林錦嫿皺眉,林錦澄卻似感覺到了什麼一般,立即擡眼朝樓上看去,那樓邊掠過的紫色衣角不正跟方纔鄭嬌嬌穿得一模一樣麼?
林錦嫿見狀,問道:“大哥,怎麼了?”
“我們出去再說。”林錦嫿直接拉了林錦嫿出了吟香樓,走到馬路邊往二樓看,鄭嬌嬌果然正站在窗邊緊張的往下看。
林錦嫿一下子明白了,卻是不解,怎麼可能是兵部尚書府?兵部尚書說來雖然手握兵權,但行事一樣的小心謹慎纔對。
“我聽說,鄭小姐最近好似也在議親。”一側墨月道。
“跟誰家議親?”
“不清楚,鄭家叫了不少人去,但並沒說到底屬意哪一家?奴婢總覺得他叫那麼多人去相看更像是幌子一般,是爲了遮掩他真正中意的人家。”墨月道。
林錦嫿微微呼了口氣,想着纔回京就發生的這許多事,只道:“罷了,讓你的人密切盯住鄭府的情況。還有孫家,孫侍郎也是兵部的,若是他們兩家勾結在一起,那兵部就是他們的了。”
“是。”墨月忙應下。
林錦澄看着冷靜從容的妹妹,忍不住擡手揉了揉她的腦袋,笑起來:“辛苦你還要來想這些。”
林錦嫿這才反應過來,他一直是在身邊的,看到自己這麼深的心機,他會不會覺得害怕?
“哥哥……”
“哥哥相信你!”林錦澄目光裡沒有絲毫的遲疑。
林錦嫿見狀,終於安了心。
正說着,一側有人匆匆跑來,林錦嫿看去,是公主府的人,不由心裡一突突,難不成是駙馬出事了?
她忙迎了上去,那小廝立即跪在了地上:“林小姐,您快去趟公主府吧,是老夫人她……”
“老夫人怎麼了?”
“老夫人午膳過後,就一直沒醒來。”小廝面色惶惶。
林錦嫿皺眉,駙馬遲遲不醒,現在能管住端慧的也就凌老夫人了,而且凌家在西南的勢力更是不容小覷,若是凌老夫人出事,她的麻煩無疑又多了些。
“我們現在去公主府。”林錦嫿轉身道。
林錦澄立即點了頭。
快馬加鞭,幾人很快就到了公主府。
公主早上出去後便一直沒回來,林錦嫿一路到了凌老夫人的院子。
院子裡的下人們都在惶惶不安,府裡的常駐大夫更是手足無措。
林錦嫿進到房間後,看到面色發白的凌老夫人,立即上前把了脈,而後才寒聲道:“從現在開始,所有進老夫人嘴裡的東西,必須先給我看過!”老夫人這症狀明顯是中毒了。
下人們哪裡敢不應。
林錦嫿也立即開了藥方,公主府的速度還算快,不多會兒就有下人捧着煎好的藥來了。
林錦嫿親自嘗過後,纔要讓人去喂藥。
“林小姐,您先去外間休息會兒吧,這裡奴婢們伺候就是了。”一個丫環走過來輕聲道。
林錦嫿本來也點點頭,但垂眸一瞬間,瞥見了她袖口上沾染的些許發黑的藥汁,頓了頓,看她:“你叫什麼名字?”
那丫環微微一頓,忙道:“奴婢是一直跟在老夫人身邊伺候的丫環,名喚木槿。”
墨月聽到這個名字,頓了頓,當初從水雲間要來的受過嘉才人和九皇子恩惠的人裡,就有一個木槿。
她忙去看林錦嫿,林錦嫿儼然也想到了。
林錦嫿直接轉身走到窗牀邊,親自盯着那喂藥的丫環,淡淡道:“我的藥方絕不會有問題,而且這副藥下去,老夫人也會醒來。若是沒醒,就是你動了手腳,你可知道後果?”
那丫環手微微一抖,忙要跪下來,墨月卻一把按住了她的肩膀,淡淡道:“急什麼,現在藥都還沒喂完呢。你要知道,敢毒害主子,自己死就算了,累及家人朋友可就不好了。”
那丫環的手顫抖起來,木槿見狀,微微咬牙,轉頭就退出了屋子打算悄悄離開,卻碰上了站在院子裡的林錦澄。
林錦澄淡漠看着她,雖然不知道怎麼回事,但方纔裡面的話他也聽到了。
他淡淡道:“站住。”
“林公子似乎無權阻攔奴婢……”
“讓你站住就站住!”
略顯稚嫩的聲音傳來,木槿手心更緊。
林錦澄轉頭,剛好看到一身錦衣面色冷沉的凌未野。
凌未野走到他身側,纔對旁人道:“把她給我看住,若是跑了,我拿你問罪!”他紈絝慣了,這會兒發號施令起來,也是有模有樣。
“郡王爺……”木槿看着凌未野,也知道暴露只是遲早的事兒了,想罷,手心已經亮出刀子,朝面前比自己矮了一截的的凌未野刺來,以她的力氣,凌未野不可能逃脫的。
凌未野還是第一次被人刺殺,而且年歲也還小,見狀,當即怔在了原地,可眼看着那刀子就在眼前了,他身子忽然一輕,而後便見木槿被人狠狠踢倒在了一側。
林錦澄淡漠看着痛苦捂着肚子倒在地上的人,只上前一步將她手邊的匕首踢開了,才寒聲道:“我不喜歡打女人,不要再妄圖做什麼。”
凌未野看到這絕對的武力,眼睛都直了,當即擡眼望着林錦澄:“大哥哥,你收我爲徒吧。”
林錦澄放下他,微微皺眉:“先去看看你祖母吧。”
凌未野這才反應過來,讓人押住木槿,忙提步往裡去了。
等凌未野進來時,一碗藥已經喂完了,林錦嫿看着凌老夫人的胸口開始慢慢有動靜,讓丫環半扶起凌老夫人,才淡淡往後退了兩步。
那丫環不知爲何要這樣,但不等問出來,就見凌老夫人忽然哇的一口就吐了出來,中午吃過的東西差不多都吐了個七七八八了。
見此,林錦嫿纔拿出自制的解毒藥丸拿溫水化了,讓人給她餵了下去。
等她喝完,微白的面色才慢慢恢復了正常。
外面立即有丫環婆子魚貫而入開始給她清理,林錦嫿見沒有問題了,才略鬆了口氣。
凌未野卻是在後面看得目瞪口呆,忍不住上前扯了扯林錦嫿的袖子:“你收我爲徒好不好?”
林錦嫿眉梢微挑:“你父親如何了?”
“還沒醒。”凌未野似乎有些難過。
林錦嫿自然的揉揉他的頭,沒多說什麼,但腦子裡已經想到別的事兒上去了。既然嘉才人已經死了,她的人怎麼會開始擅自行動,可除了嘉才人,就唯有趙傾才能指使他們了,但趙傾按理說應當在千里之外……
“等等!”她忽然想到,懷琰可以假意去邊關,實則留在京城,那趙傾呢?是不是可以早就回來京城了?
“郡王爺,帶我去見駙馬。”林錦嫿急忙道。
墨月見狀,上前道:“小姐,怎麼了?”
“你在這裡照顧凌老夫人,吃什麼用什麼你一定要親自盯着。”說罷,纔看向凌未野,凌未野心裡慌張,也不敢多留,忙拉着她的手快速往前跑去。
這裡距離駙馬所在的房間的確不算遠,林錦嫿也想得到趙傾這麼做是爲了什麼。一旦駙馬跟凌老夫人都死了,且不論端慧會不會恨自己,到那時,刁蠻又得聖恩的端慧就沒人能控制了,他想要在背後操縱,就再容易不過了,而且首當其中要對付的,怕就是自己。
這般想着,很快就到了駙馬院子外。
但奇怪的是,院子裡一個人也沒有。
凌未野覺得不對勁,趕忙往裡面跑了去,但房門也被人從裡面關死了。
跟來的林錦澄上前一腳便將房門踹開了,而後便是濃濃的血腥味穿了來。
林錦嫿心道不好,忙趕了進去,便看到駙馬已經從牀上跌落了下來,但值得慶幸的是,他已經醒了,正努力的往前爬,可他身後的侍女手執利刃,狠厲着臉直直朝他的後背刺了去。
“父親!”凌未野看着眼前一大段距離,只覺得絕望。
關鍵時刻,林錦澄已經閃身上前,拿左肩替駙馬擋下了那一劍,而後駙馬便被他一手攬住,林錦嫿捏破身上所帶的全部藥丸朝那丫環扔了去,丫環還要再追上來,跑了兩步便腿一軟直接跌坐在地上,她跌倒的一刻,凌未野抓起一側的茶壺朝她的頭狠狠砸了去,直接把她給砸暈了。
林錦嫿望着這裡一片狼藉,眉心微皺:“先帶人去老夫人的院子。”把人集中起來總會更安全些。
林錦澄才抱着滿身是血的人出門,就看到端慧已經赫然出現在了院門口。
她看到駙馬一身血的身後,腦子嗡的一響,整個人就僵在了原地:“駙馬……”說完,兩眼赤紅,帶着絕望的恨意:“你們爲什麼不救他!”
看着不講理的端慧,林錦嫿微微咬牙,道:“駙馬還沒死,不過也撐不了多久了。”
“你……”
“娘,是錦嫿和林公子救了父親。”凌未野及時趕出來道。
林錦嫿皺眉,這臭小子直呼自己的名字?
不過沒時間計較這麼多,林錦澄趕忙抱着人走了。
林錦嫿急急跟上,也不管端慧,等到了老夫人院子裡,又是煎藥敷藥又是開方縫傷口,林錦嫿直忙到半夜纔算停下來,如此強度的救治,她等一放鬆,整個人都差點癱坐在了地上。
林錦澄勉強將她扶住,看了眼眼睛緊閉的駙馬,擔心問道:“駙馬他……”
“只要明早能醒來,就能活。”若是醒不了,那就真是回天乏術了,畢竟之前失血太多,駙馬本也是大傷未愈。
說完,她才發現端慧不在,不由問道:“公主呢?”
凌未野眼眶微紅,抿着脣沒說話,一側的丫環見狀,低聲道:“公主把木槿那幾個丫環都帶走審問了。”
林錦嫿微微呼了口氣,這次好歹救下了人,不過端慧還真是定時炸彈,等駙馬醒了,一定要跟他說讓他帶着公主離開京城,左右他對權力也無*,何必留在這是非之地。
正想着,外間傳來響動,她轉身看去,就見凌老夫人已經扶着丫環的手顫顫巍巍過來了。
“老夫人……”林錦嫿詫異看她:“您還不能起來呢。”
“今日的事,我都聽下人說了,林小姐,老身實在無以爲報……”她眼裡含着渾濁的淚,看了眼一側的駙馬和平安的孫兒未野,長長呼了口氣:“若不是你們兄妹肯來,今日就是未野只怕也要遭人毒手了。”
林錦嫿微微擰眉,便見老夫人上前拉着她的手,將一個香囊交到了她手裡,道:“思來想去,也沒什麼可以謝你的。”
林錦嫿摸到香囊裡是塊硬東西,正要拒絕,凌老夫人只拉着她道:“你收着吧,這東西我一早就打算給你的,這次事情之後,更加應該給你,就當是謝禮。”畢竟她救的可是凌家的香火。
林錦嫿看了看林錦澄,見他頷首,這才收下了。
“時辰不早了,林小姐,凌府事多,我就不留你們在此休息了。”凌老夫人歉意道。
林錦嫿知道她定是要跟家人商量什麼,也點點頭:“駙馬那兒我已經吩咐好了,等明日一早我再來看看。”
“嗯。”凌老夫人親自安排了車馬送他們離開。
凌未野還追到了門外,衝他們喊:“錦嫿,林公子,我要拜你們爲師!”
林錦澄倒是笑笑,林錦嫿淡淡掃了他一眼,看着他赤紅的眼睛和握緊的拳頭,沒說話。
等一路回到林府,林錦嫿纔打開了香囊,裡面是一塊小孩巴掌大的菱形鐵質令牌。
林錦澄只掃了一眼,便忙讓她收了起來。
“哥哥,這是……”
“西南總兵凌莫的虎符。”林錦澄也詫異,凌莫竟是把這東西給了凌老夫人麼。
林錦嫿也駭然了一下:“這麼重要的東西……”
林錦澄想了想,才沉聲道:“只怕是凌莫特意給老夫人的……不,應該說是給端慧公主的,而公主一早應該是打算把這個東西給景王的。”皇子奪儲,任誰都想做開國的功臣,這凌莫怕也不意外,只是他竟是看中了趙闞,難不成他跟西南王熊家並非對立而是合作關係麼?這也難怪當初自己去西南,沒得到凌莫的庇護反而陷阱重重了。
“我知道了。”林錦嫿頷首,既然老夫人做了決定,只怕也不是投靠寧王,而是打算退出這場儲位之爭了。
林錦澄看她陷入沉思,反而柔聲安慰道:“別擔心,這件事交給寧王處置吧,這不是你我能決定的。”接不接凌莫這個橄欖枝,還得看寧王。
林錦嫿點點頭,不再多說。
回去簡單洗漱後,因爲疲累,她很快就睡下了,就連趙懷琰來她都沒察覺,只覺得被窩裡好似多了個熟悉的溫暖的身體,便自然的翻了個身鑽進了他的懷裡沉沉睡了起來。
趙懷琰看她睡意沉沉的樣子,嘴角終於勾起,將她小心抱好,才沉沉睡去。
一夜好眠,林錦嫿還記掛着公主府的事,一睜眼就坐了起來,等回過神才發現一側的茶几上一杯熱茶正嫋嫋冒着白煙,而她的房門還關着,顯然還沒人進來伺候。
她轉頭看了眼被窩,眨眨眼,把手放過去,似乎還有淡淡的餘溫。
“小姐,您醒了嗎?”
外面傳來墨風的聲音。
林錦嫿應了聲,纔好心情的起身去拿了衣裳兀自換了。已經六月,天氣已經開始悶熱起來,但清晨卻格外的舒服,也不知是不是心情使然。
她簡單用過早膳後便出門了,林錦澄則要去修繕孃親的墳墓而未跟去。
林錦嫿到了公主府時,外面已經聚集了不少人了,大大小小的官員夫人們各個都提着豐厚的禮品。
有人瞧見她來,立即喊道:“林小姐來了。”
林錦嫿才下馬車,便有不少夫人小姐圍了來,拉着她道:“林小姐,我最近肚子不大舒服,你替我瞧瞧?”
“我最近皮膚不大好……”
林錦嫿聽着他們嘰嘰喳喳的,眨眨眼,以前不是各個都當她是騙子麼,這會兒就拿她做神醫了?
“錦嫿,你來了!”
凌未野略顯稚嫩的聲音傳來,林錦嫿額頭三道黑線,究竟是誰讓他直呼自己大名的。
“各位夫人們,老夫人和駙馬都重病在身,實在不便接見各位,今兒還請各位夫人先回去吧。”
門口有嬤嬤道。
衆位夫人的目光這才被吸引了過去,而林錦嫿感覺袖子被人拉住,低頭一看,凌未野正朝她擠眉弄眼叫她跟他走。
她讓墨風跟上,這才提步進去了。
駙馬一早已經醒了來,她進去的時候,端慧紅着眼坐在牀邊拭淚,似乎已經盡釋前嫌了一般。
駙馬看向林錦嫿的目光依舊帶着她不能明白的情愫,讓她越發奇怪起來。
正想着,公主忽然對她道:“你來了,先來看看駙馬的傷勢如何……”
林錦嫿頷首,這才上前去探了探脈,氣息依舊弱,但他精神看起來不錯,想必心情也很好。
她笑道:“接下來好生調理,不要再動怒動氣,好好用藥,三個月內便能恢復了。”
“林小姐的藥果然是好些,一早魯御醫來看過,說起碼要一年呢。”凌老夫人也從外面走了來,端慧忙起身將她扶住了。
林錦嫿淺笑:“魯御醫是保守起見,我則是實話實說,但前提是駙馬爺一定要按時按量用藥,且不能再動怒氣。”
駙馬看着她,笑笑;“既如此,就勞你再開個方子,三日後,我想能出行。”
“出行?”
“駙馬……想去錦朝各地走走。”端慧略有幾分哽咽,撇過臉去偷偷擦淚,但模樣看着很是幸福。
駙馬只伸手將她拉住,溫柔笑道:“我如此大病小災的,也不知還能活幾日,公主生性自由,這錦朝的大好河山我們也還沒看過,自然要出去走走。”
林錦嫿見狀,心裡知道,凌家怕是已經商量妥當離開京城了。
“既如此,我倒是有個好去處推薦。”她想到一個地方,既遠離塵囂又風景宜人。
“哪兒?”
“離陀島,公主應當聽說過。”父親曾說過,當年那遠親原本都已是奪得天下了,最後還是帶着妻兒遠離了權力紛爭,去的地方好似就是離陀島,想必那兒一定是塊世外仙境。
端慧自然聽說過這地方,頓了頓,看向駙馬:“不若我們就去離陀島?等你養好了身子,我們再去別的地方走走看看。”
“都聽你的。”駙馬抓緊了她的手,深深笑道。
端慧面色又是一紅,小女兒的嬌羞之態都出來了。
凌老夫人見此,才悄悄招了林錦嫿出了來,等到了院子外面,才道:“林小姐,駙馬的傷勢,當真能好嗎?”
“如果立即出行的話,只怕時間要久些,要隨身帶着大夫才行。”林錦嫿道。
凌老夫人微微嘆了口氣:“若是能有法子,我也不會允他現在就走,只是這京城,不是我們能留的地方了。”
林錦嫿知道她在說什麼,只沉默着沒說話。
不多會兒,凌未野也出來了,笑道:“祖母,父親請您進去呢。”
“嗯。”凌老夫人看了眼林錦嫿,笑着嘆了口氣:“這都是命。”說罷,搖搖頭無奈進屋去了。
留下凌未野,凌未野這才扭頭看她,道:“錦嫿,你……”
林錦嫿擡手就狠狠敲了下他的腦袋:“我比你大。”
“也大不了幾歲……”
林錦嫿眉梢微挑,也不跟個孩子置氣。
只招呼府上的常駐大夫來,把藥方和注意事項都說了,才悄悄告辭了。
出了凌府,她微微鬆了口氣。
墨風在一側,看她如此,笑道:“小姐以後不必擔心公主會再幫着敬貴人算計您呢。”
“她這一走,的確少了個大麻煩。對了,聽聞皇上因爲嘉才人之事,搜查了景王府?”
“對,不過趙闞聰明,什麼痕跡也沒留下,皇上的人撲了個空。”
“算他僥倖。”林錦嫿淡漠一句,才聽得一陣馬蹄聲急急傳來,不多會兒,就見一身緋色蟒袍頭戴金冠的男子騎馬而來,陽光從他身後照來,恍若天神。
趙懷琰見她又傻乎乎的看着自己,嘴角淡淡勾起,上前一把抓住她的胳膊將她擄到了馬上,才道:“抓緊我!”
“王爺,怎麼了?”
“帶你去看戲。”趙懷琰看她立即抱住了自己的腰貼在了自己胸膛,才加快了速度往前而去。
墨風看得一愣一愣的,王爺這是做什麼?都不在乎小姐名聲了麼,還是說的確發生了大事?
她讓人駕着馬車跟上,自己也翻身上馬追了去。
馬兒一路顛簸,林錦嫿覺腰都要顛斷了,只能更用力的抱住駕馬的人,直到看着馬兒一路出了京城往前去,她才恍然:“是孃親墳墓的方向……”
“嗯。”趙懷琰頓了頓,解釋道:“父皇昨夜接到邊關密信,說林伯父在邊關勾結舊部。今日一早已經派嚴子昂去鄉下搜查了。”
林錦嫿心猛地一頓,她以爲抓住了鄭萊,怎麼也要先轉移邊關那些人的目光,哪想他們竟如此執着。
“那父親……”
“去了便知。”趙懷琰說完,看她離開了自己胸膛,空出一隻手將她按緊:“抱緊。”
林錦嫿靠在他堅硬的胸膛前,聽着他的心跳,安心下來。
不多會兒,趙懷琰的馬兒才停了下來。
林錦嫿一轉頭,便看到渾身佈滿血痕被官兵圍在中間的林錦澄,面色微沉,急急下了馬便跑了過去:“哥哥,這是……”
“林將軍非要阻攔我們執行皇上的聖旨,也怨不得我們了。”一側聲音傳來,帶着些許的冷意。
林錦嫿看過去,不正是嚴家那位公子麼,嘉才人都死了他們還不死心,看來趙傾是真的回京了!
林錦澄看到騎馬而來卻未曾出手的趙懷琰,知道時候還未到,只擋在小茅屋前攔着嚴子昂寒聲道:“皇上命令你們來搜查,但你們是搜查嗎?分明是要置我於死地!”
“誰讓林將軍非要違抗皇命阻攔我等呢?”
“皇上難不成讓你們踩踏着我孃的墳墓來搜查嗎!”林錦澄寒聲呵斥。
嚴子昂冷嗤一聲,看着不遠處根本撒手不管的趙懷琰,只舉起自己手裡的聖旨,道:“皇上之命,敢阻攔者,殺無赦!”
說罷,官兵們紛紛拔出了自己的刀,但林錦嫿看着其中一半的人氣勢兇狠,哪裡是官兵,分明是訓練有素的殺手,嚴子昂今天的目的不僅僅是要找出爹爹不在京城的證據,還要藉機殺人滅口吧。他也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