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錦澄看着她小臉清寒的樣子,一時怔住:“錦嫿……”
轉眼,林錦嫿卻是嫣然一笑,仿似什麼也沒發生過,只湊近看他:“哥哥年歲也不小了,是不是也該考慮婚事了?總不好錦嫿嫁了,哥哥還是孤家寡人一個。”
林錦澄看她依舊是以前天真的模樣,心裡縱有疑惑也沒再多問,只溫柔揉揉她的額頭:“你過得好就好。”他縱然看穿鄭如意是有意接近他,理智佔據了上風,卻仍舊有些放不下。
林錦嫿知道,這天底下最難斬斷的便是青絲,千頭萬緒,讓人難以決斷。
她也不急着逼他放棄鄭如意,左右接下來,他會將她的面目看的更清楚的。
兄妹兩人慢慢說着話回到落霞苑,林錦澄又囑咐了一番纔回去了,只不過沒有回院子休息,而是直接轉道去見了林麓之。
林麓之在書房等他,見他來了,纔將下人都揮退了下去,面容有些嚴肅:“你覺不覺得錦嫿此番變了許多?”
林錦澄想起方纔回去路上她的變化,微微皺眉,沒出聲。
“她今年才十五歲,卻行事果決,甚至有幾分……”林麓之沒把‘狠厲’那二字說出來,只輕輕嘆了口氣:“而且她身上那份魄力也不比你差,這幾日我瞧見她,既覺得是我的嫿兒,又覺得不是,小時候她總是膽小,總要跟在我後頭讓我抱。”
“她受苦了。”林錦澄想着林家大房二房這些人,擡眼看他:“父親難道就不覺得大伯二伯和祖母,有時候欺人太甚麼?”
“你們都當我眼瞎心盲麼。”林麓之輕輕嘆了口氣,才道:“只是當年你祖父過世,囑咐我一定照看好你繼祖母和兩個兄長,這麼多年他們並沒有犯什麼大錯,我自然依着,而且我已經想好了,等錦嫿嫁出去,等你娶了妻,我便爲你另置府邸,也好躲了這些是非。”
林錦澄見他面有難色,沒多說什麼。
頓了頓,林麓之才道:“鄭將軍私下裡與我說過,想與林家結親,你覺得如何?”
“鄭家幾小姐?”林錦澄下意識問道。
“林家只有一個嫡女,便是你見過的鄭如意。”林麓之關切道。
林錦澄微微擰眉,沒出聲。
林麓之見狀,起了身拍拍他的肩膀:“娶妻當娶賢,爲父覺得這樁婚事不妥,你若是也這般想,年後爲父便去推了這樁婚事,若是你願意……”
“一切遵循父親的意思。”林錦澄垂首道。
“你是個聰明孩子。”林麓之面色放鬆了些:“在林家,爲父許多事怕是都不能明面偏向錦嫿,你這個做兄長的就吃點苦吧。是我虧欠她,虧欠了慧娘……”他說罷,朝林錦澄擺擺手,便獨自走出去了。
林錦澄看他的背影,步伐沉重了許多,頭上的白髮好似也出來了。
林麓之走出來,朝落霞苑的方向看了看,滿心虧欠。
旁的小廝道:“將軍,那老六的身份可還要繼續查?”
“不必了,錦嫿用的順手,由着她吧。”林麓之搖搖頭。
“是。那夫人的死還要繼續查嗎?”
“真的跟大房有關?”他問道。
“還不確定。事情已經過去許久,小姐好似一直在暗中查訪。”
林麓之又是一聲嘆息,他這個做父親的,爲妻子做的,有時候竟還不如女兒多。
小廝看他,勸道:“將軍,您也別急,等小姐嫁出去,林府的人也拿她沒法子了。”
林麓之定定站了許久,所有的話才化作了一聲嘆息。
林錦嫿不知道這些,回到落霞苑立即叫了幾個丫鬟到跟前來。
“阿寶明日跟着大姐姐伺候,墨風跟着四姐姐。白蘭看好採兒不必出來,楊媽媽隨身跟着我。”她坐在暖榻邊喝着墨風燉好的羹湯道。
“奴婢遵命。”幾人齊齊應聲。
林錦嫿將人打發出去後,留下楊媽媽和墨風,低聲吩咐了幾句。
楊媽媽習慣了林錦嫿天馬行空的想法,墨風倒是第一次。
她看了看她,又一次詢問道:“小姐當真要這樣做?”
“自然。”林錦嫿嘴角高高翹起:“他們想看我的好戲,我自然得扮好角色,不能叫他們失望了。”
“是。”墨風見她篤定,也不再懷疑。
等把墨風打發走了,楊媽媽才準備服侍林錦嫿歇息,林錦嫿卻搖搖頭:“媽媽晚上還要跟我出去一趟。”
“小姐要尋老六?”
“不是。”林錦嫿搖搖頭,緩緩起身到櫃前找出自己那條黑色斗篷,又翻出這兩人做出來的藥粉放在袖子裡,這纔看着她淺笑:“去見見二伯父。”就算前世她自認爲是趙闞最親密的人,但現在看來,。他仍有不少東西瞞着自己。而林威竟然是他的下屬,必然會知道些不同的東西。
楊媽媽不敢耽擱,連忙隨着她要出去,但還沒出落霞苑,方纔不見了的墨風出來了,身邊帶着一臉冷清的墨雪。
墨雪上前見禮,輕聲道:“林將軍的人在外頭守着小姐,少將軍的人也在,小姐這會兒出去,怕要被跟上。”
林錦嫿心裡一驚:“什麼時候的事?”
“您上次見夜生之時。”墨雪答道。
林錦嫿見她連這也清楚,便知她也是個高手。但是是趙懷琰送來的人,趙懷琰能接受自己做這些外人看來血腥殘忍的事麼……
墨雪看出她的猶豫,垂眸道:“奴婢既已經被王爺分過來,便是小姐的人,生死也由小姐定……”
楊媽媽驚訝極了,忙道:“可你們的賣身契……”
“奴婢們根本沒有賣身契。”墨風淺笑道。不但她們四人沒有,高稟也沒有,趙懷琰身邊很多人都沒有,她們是自願追隨王爺的。
林錦嫿眨眨眼,沒再多說,也的確,楊媽媽到底只是個尋常婦人,不若會功夫的墨雪。
“那我們怎麼走?”林錦嫿問道。
墨雪朝她拱拱手:“小姐隨奴婢一起。”說罷,上前直接攬着林錦嫿,足尖輕點,人便消失在了黑夜裡,而墨風也同時拉開了落霞苑的門。感受到外頭那些人的目光都被自己吸引來,纔對楊媽媽笑道:“媽媽說的沒錯,這門的確沒關緊。”
楊媽媽也瞬間反應過來,對墨風這幾人卻保持高度的敬畏,笑道:“不妨事不妨事,鎖好就是了。”說罷,上前又關好了門。
外面那些人聽到這動靜,倒也沒多在意,卻不知自己盯着的人這會兒已經出府了。
此時城中一處破漏的客棧二樓,小二睨着面前渾身潰爛滿面髒污的男人,甚是不屑:“窮鬼一個,你明日要再不交房錢,我就把你趕出去!”
牀上的人又重重咳了幾聲,勉強睜開了眼睛。
他還記得前幾日正準備趁着宮中宴會,好悄悄溜出城去,奈何一直感冒在身,便全權交給與他一道的小廝負責。哪知半路遇上趙闞派來截殺他的人,小廝帶着所有金銀細軟逃了,留下他一身的傷狼狽的逃了回來,潛藏在這裡,這會兒卻是連說話的力氣也沒了。
“水……”他啞着嗓子喊着,身子沒有半點力氣。
那小二啐了一口,直接將桌上的茶壺杯子全拿走了。
林威絕望的看着空空如也的桌子,一心喊着水,可小二已經甩門走了。
林威眼前越來越模糊,直到眼前出現一個裹着黑色斗篷的身影。
他以爲有人來幫他,忙喊:“水……給我水……”
林錦嫿看了眼墨雪,墨雪頷首,不多時便提了水壺來。
林錦嫿親自倒了一杯茶,茶水從壺裡倒入茶杯的聲音都好似能解渴一般,林威嚥了咽早已乾的冒煙的喉嚨,急切的要從牀上爬下來去喝那杯茶水,奈何他的力氣也就僅僅夠他從牀上翻下來而已。
他重重跌在地上,眼睛仍舊貪婪的盯着那茶杯:“水……”
“二伯父何時如此低微了,你可知道,三姐姐後日便要嫁給三皇子成爲三皇子妃了呢。”林錦嫿端着茶水淡淡站在他身側。
林威聽出是她的聲音,卻怎麼也沒想到她會來:“你……”
林錦嫿嘴角淡淡勾起:“二伯父未曾想過我會來?亦或是,未曾想到你所經歷的這一切都是因爲我。”
“你——!”林威的面容慢慢扭曲起來,擡手就要來抓林錦嫿的衣裳,卻被墨雪一腳踢開。
林錦嫿轉身將茶杯慢慢放在桌子上,纔看他:“我只問你幾個問題,你若是都答了,我後日便送你去見四姐姐,讓你們父女團聚。若是不答,我有的是法子讓你生不如死。如今這樣滿身爛瘡,二伯父可曾想過死?我有法子讓你身上的皮肉全部爛光,也能讓你苟延殘喘,生生感受這切膚之痛,就是死不了。”
林威的手微微發顫,他怎麼也沒想過林府最大的對手不是林麓之父子,而是看起來柔弱可欺的她:“問什麼……”
林錦嫿將茶水拿到他跟前,他看了一眼清亮的茶水,也顧不得有毒沒毒,迫不及待的一口喝下。
林錦嫿不吝嗇的又給他倒了一杯,待他喝完以後才道:“我要知道趙闞的事,你既然僞裝這麼多年,不可能不知道他跟德妃的秘密,我要你一五一十的全說出來。”
林威聞言,只輕笑一聲:“我的侄女竟是這號人物,跟三皇子作對,你就不怕……”
“家破人亡還是株連九族?”林錦嫿嘴角的笑意越發冷,這些她前世拜他們所賜,她已經全部經歷過了,這輩子她不會再畏首畏尾叫他們拿捏!
“你——”
“二伯父不必在跟我說這些無用的威脅,現在距離天亮還有一個時辰,你若再不說,可就沒機會了。我想你應該不想這樣狼狽的出現在宮門口吧,那些你曾經的同僚看到你如今的樣子,會如何想?”林錦嫿淡漠道。
林威咬緊了牙:“說不說都是個死字……”
“說了,最起碼能痛痛快快的死。人死萬事消,我不會將你曝屍荒野的。”林錦嫿道。
林威心思微轉,陰狠盯着她:“那我如何信你?”
林錦嫿淺笑着上前,取出手裡的藥粉灑了一些在他潰爛的手背上。
他能感覺到本還瘙癢的手背頓時一片清涼,舒服極了。
頓了頓,他驚恐的睜大眼睛:“我這身毒也是你下的手?”
林錦嫿沒時間跟他多扯,只冷冷盯着他:“說不說!你現在沒有任何選擇的餘地,不要再討價還價,我的耐心並不如你想的多,也沒你想的心軟!”說罷,擡腳直接踩在了她方纔灑了藥粉的手上,疼得他當即喊出聲。
“我說……”他忍不住大喊,聽到喊了半天這客棧也沒餘動靜,知道今日真是求救無門,只能看着她道:“德妃這麼多年,一直在培植自己的勢力,就在京城中,就在你們眼皮子底下,可你們永遠也不會知道是誰。”
“你知道?”
“當然,不過你要先把解藥給我,並且送我出京城……”“啊——!”
他話未說完,林錦嫿淡淡加重了腳底下的力氣:“二伯父,這麼多年你與我們玩僞裝的遊戲,也該累了,你那些把戲不必再玩。我再給你最後一次機會,告訴我人是哪些……”
“我不知道。”他皺眉,但他的確不知道,趙闞和德妃一直到現在都不信任他,所以他纔想着能把紫蘇嫁過去,卻沒想到被人反將一軍。
林錦嫿面色冷沉:“當真不知?”
“對。德妃這麼多年,除了讓我盯住林麓之,就沒有再跟我說過其他事。”他陰沉的垂着眼,手悄悄往自己的袖口摸去。
林錦嫿沒察覺到他的動作,只心中微微沉了沉,剛要轉過身去,林威便已經拿出了藏在袖子裡的匕首。好容易躲開追殺,他怎麼可能一點準備也沒有。
他眼看着匕首就要刺入林錦嫿的腰間,下一秒便整個人都被墨雪踢到了牆面上,猛烈的撞擊讓他差點昏死過去,跌在地上便吐了口血出來。
林錦嫿回頭,見他如此,不由笑出聲:“到不知道二伯父是個寧願被德妃殺了,也不肯背主的人。”
“你一個黃毛丫頭……還妄想撬開我的嘴?”他輕嗤一聲,更多的是對林錦嫿的不屑。
林錦嫿也不急了:“既如此,那我成全你,後日大婚,我會讓你風風光光出現的,至於被亂刀砍死還是萬箭穿心,且看看你未來女婿如何吩咐了。”她說罷,直接將人捆了起來,扯下窗幔包裹住,墨雪一個人便提着扛着出了客棧塞到了馬車裡。
一整夜,趙闞的人仍舊在四處搜尋林威,卻依舊不見蹤影,路過客棧時,看到客棧大門洞開,倒是進去搜查了一番,奈何早已人去樓空。
此時永和宮中。
熊樹禮沒有遵循夜不留後宮的規矩,依舊在德妃宮裡,滿面愁雲,即便昨兒年關,面上也沒有絲毫喜色。
德妃同樣一夜未眠,等到外面有人匆匆進來,才問道:“還沒找到慕容玉?”
“是。皇上說是賜了昭和公主,但也未曾下聖旨,所以沒人知道她去了哪裡。”來人答道。
熊樹禮有些頹然的坐在凳子上,而後面色變得陰狠:“到底是誰在背後幫她!”
來人道:“有人看見,慕容塵曾跟寧王殿下接觸過。”
“寧王?真的是他?”德妃驚訝,熊樹禮卻搖搖頭:“不像寧王的手筆。而且你前兒派出去刺殺林府的人也全部失去了音訊,說不定林家有鬼。”他想起昨兒一早掛在他府門前的人頭,越發覺得背後之人深不可測。
德妃揉揉突突直跳的太陽穴,想起昨兒傳來的林紫蘇的消息更是頭疼不已:“婚期越來越近了,麻煩事卻是一件接着一件,難不成真有人要置我們於死地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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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哼,且要看他們有沒有這番本事。”熊樹禮順風順水這麼多年,他纔不屑。
“但是林紫蘇名聲狼藉,若是闞兒真的娶了她,這麼多年積攢起來的威望豈不是都毀於一旦?”德妃越想越糟心,卻恨趙闞那日晚上爲何偏生與林紫蘇去御花園做那事,還被皇后抓包。
正說着,趙闞已經沉着臉從外面進來了,這會兒天色剛亮,宮門一開他便進來了。
聽到德妃的話,他的心情同樣不好,見了禮後才道:“母妃,兒臣已經私下做了安排。”
“什麼安排?”德妃看了看他,總有些擔心。
趙闞只是冷冷一笑:“偷龍換鳳,既然林錦嫿能設計林紫蘇與我生米煮成熟飯,那我何不能故技重施?”
德妃聞言,總覺得不妥:“林錦嫿背後說不定是趙懷琰在操縱,你想將她迎進府?”
“這不是母妃一直想的嗎?娶了林錦嫿,林麓之還能不幫本王?”趙闞寒聲道。不過想起林錦嫿那張臉,他心裡的慾望便越甚。
德妃看了看熊樹禮,熊樹禮也搖頭:“此事不妥……”
“有何不妥?兒臣心意已決,而且已經做了充分的安排,您放心便是。至於舅舅一事,父皇這幾日越發親近皇后了,只怕真的要責怪舅舅,舅舅要早些想應對的法子纔是。”趙闞轉移話題。
熊樹禮聞言,心更沉,他如何不知道皇上因爲慕容玉一事,已經不如以前那般看重自己了,只要自己再出什麼差錯,一定會找由頭打發了自己。
他頓了頓,才終於下定決心:”既如此,倒不如以退爲進……“
“以退爲進?”德妃不解,熊樹禮卻是胸有成竹,陰測測看了她一眼:“林家不就是仗着軍功在身,手握大權麼,皇上這麼些年越發多疑,早就想要收回這些大權來,我給他個藉口就是。”
趙闞纔要開口,德妃冷冷睨了他一眼:“你想說什麼?”
“兒臣……”
“你若是對那女子動了情,我會立即殺了她,你可明白?”德妃寒聲道。
趙闞暗暗擰眉,卻只拱手應了是。
德妃不再跟他多說:“罷了,時辰不早,你的景王府也要早些去打理,明日別失了體統。”
“是。”趙闞不再多說,但出了宮門後,看了看林府的方向,眼底的陰鷙也轉化成笑意:“林錦嫿,你敢設計我跟別的女人苟且,等你成爲我的女人了,我一定叫你嚐嚐下不了牀的滋味!”
此時林府。
林錦嫿昨夜回來後,想着林威的話一宿沒睡,他說京城還有不少趙闞的人,可前世這些人也沒暴露出來,看起來不過是隨大流的一部分,但現在想來,正是這些隨大流的部分未曾在奪位的傾軋中受到損失。可是這些人,到底是指其中兩個三個,還是全部?
她怎麼想也想不通,可林紫蘇已經早早要搬過來了。
楊媽媽昨夜就命人將該收拾的東西都搬去西廂房了,所以她醒來也只是換好衣服便把正屋讓給了她。
花廳裡,林紫蘇繫着面紗,端端站着看她,那份不甘心怎麼也掩飾不住,卻勉強笑道:“多謝七妹妹了。”
林錦嫿莞爾,並不與她多說什麼,客氣兩句也就轉身走了。
等她一走,林紫蘇當即咬緊了牙關,一拳頭砸在了一旁的桌子上。
墨風從外面進來時看到這一幕,親自將熱湯端了來,淺笑:“四小姐可是有什麼不滿意?”
林紫蘇見她,略有幾分不愉:“這裡不用你伺候……”
“小姐吩咐了,由墨風伺候四小姐,直到您出嫁爲止。若是四小姐不喜歡,奴婢在門口候着即可。”說完,行了禮便乖乖站在了門口,恭恭敬敬,讓人挑不出錯處。
林紫蘇心裡暗諷,以爲一個寧王府的小小奴婢就能嚇住她麼!只是想起趙闞的吩咐,她便恨不得現在就去把林錦嫿撕碎了纔好,以至於林惜玉來時,也沒給好臉。
林惜玉是知道她們計劃的,只冷哼一聲,當着她的面把她的茶杯掀落在地:“你別跟我擺景王妃的譜,四妹妹,你現在可是一無所有了,什麼也不是!”
林紫蘇想起自己的臉,陰冷一笑,擡眼看她:“大姐姐,你會看到到底是我一無所有,還是你一無所有的!”她說完,冷冷回了裡間,再也沒出來過。
西廂房內,楊媽媽扒在門邊瞧見正屋的動靜,這才轉頭跟正在書櫃翻書的林錦嫿道:“小姐,由着大小姐和四小姐折騰麼?”
林錦嫿翻到要找的醫術,撣了撣上頭的灰,側身往屋外看了看,見林惜玉剛從正屋出來,還特意往她這兒看了看,跟她對視一眼後,忙收回眼神走了。
林錦嫿看她一副做賊心虛的樣子,淺笑:“由着她們。”左右明日過後,誰也折騰不起水花了。
白日平靜過去,趙懷琰命人陸陸續續送了不少東西來,吃的用的數不勝數,看的林惜玉都紅了眼,直到晚上。
林紫蘇的丫鬟傳達完話後便立在一側暗暗打量着林錦嫿,芙蓉面柳如眉,也不像是心機很深的樣子,爲何偏生上頭讓她們格外小心?
林錦嫿放下手裡的書,似沒察覺她打探的目光一般,,淡淡道:“你說四姐姐讓我去幫她看看嫁衣?”
“是,四小姐這會兒還在等着呢,七小姐請吧。”丫鬟說着,眼珠子直轉,本以爲林錦嫿還要推脫一番不肯去,哪知她很乾脆就答應了。
林錦嫿起了身又道:“你去請大姐姐也一併來。”
“可是四小姐只請了您……”
“我眼拙,不若人多些,看得也準些。”林錦嫿淺笑。
丫鬟見她如此,實在無話辯解,只得應下,看着她出了門,這才往東廂房去請林惜玉了。
正屋裡,林紫蘇木然坐在銅鏡前,看着趙闞命人送來的根本不合她身的嫁衣,依舊不恨他,只恨林錦嫿和林惜玉。
聽見門簾被掀起,她才轉頭看去。今日的林錦嫿一身月牙色繡大紅邊的長裙,外罩一條滾白色絨毛邊的紅色披風,整個人嬌小的裹在裡頭,看起來十分清麗脫俗,便是未施粉黛,也很美。
她嫉妒的咬牙切齒,卻只能笑:“七妹妹來了,快來看看我這件嫁衣……”
林錦嫿掃了一眼,金線繡的花紋,墜着珍珠,格外的精緻:“很漂亮。”
“是啊,很漂亮。”林紫蘇死死抓緊了嫁衣,才道:“我還沒試過,你來幫我試試吧。”她朝底下的丫鬟使了個眼色。
丫環們會意,立即退了出去,包括墨風。
林錦嫿解下披風交給楊媽媽,淺笑:“媽媽在門口候着吧。”
楊媽媽知道她心裡有數,只點點頭,接了披風退了出去。
屋子裡只剩下兩個看起來眼生的下人,上前扶着林紫蘇:“小姐請。”
林紫蘇面色越發差了,笑容也快繃不住,乾脆轉頭往裡間而去。她一走,那兩個丫鬟直直看着林錦嫿:“四小姐……”
林錦嫿嘴角淡淡勾起,袖子裡的藥粉已經到了手心攥着,款款跟了上去。
裡間扯了屏風,林錦嫿剛到屏風後面,便見林紫蘇被人摁在角落,方纔那兩個丫鬟二話沒說便朝她的脖子打了過去,奈何還沒打到人,林錦嫿手裡的粉末已經灑了出來,早早藏進來的墨雪從房樑上一躍而下,迅速那兩人打暈。見林紫蘇要開口,又上前一把掐住她的脖子,將摁着她的人一腳踢開。
人撞在屏風上發出巨大聲響,外面立即有人要進來,卻聽林錦嫿道:“你這丫鬟,怎麼如此笨手笨腳,走路都走不穩。”
外面的人聽見,遲疑了一步,沒往前卻好似等着林紫蘇的吩咐。
林紫蘇依舊不信邪的看着林錦嫿,若不是墨雪掐的太緊,她定要諷刺出聲。
林錦嫿只看她的表情也知道她想說什麼,優雅擦乾淨手心的粉末,淺笑靠近:“四姐姐想說我不敢殺你?可是今日你死了,誰知道是我殺的呢?我只說有刺客……”
“三皇子……”她勉強擠出聲音,林錦嫿的嘴角卻勾得更高:“三皇子巴不得死的人,是你。至於我,他想殺,還有林府扛着呢,但你什麼也沒了。”
林紫蘇見她如此鎮定,眼神抖了抖。
外面的丫鬟覺得懷疑,已經慢慢靠近了過來。
林錦嫿着林紫蘇依舊不緊不慢的低聲道:“我知道你們想做什麼。趙闞想偷龍換鳳,將我綁了去,生米煮成熟飯,不僅打擊了寧王,還得到了林府,一箭雙鵰是嗎?”
林紫蘇沒說話,林錦嫿卻是繼續道:“可是四姐姐你呢?你幫了我以後,你能得到什麼?做一個永遠屈居我之下的妾?不想做高高在上的景王妃?”
林紫蘇牙關微咬,她如何不想。
“如果想,現在就讓屋裡的人離開。”墨雪寒聲道。
林紫蘇看着林錦嫿,墨雪也慢慢鬆開了手:“你真的願意讓我成爲景王妃?”
“自然。”
“你的目的是什麼?”林紫蘇不信她會這麼好心。
林錦嫿則是淺笑:“我若是告訴你,我做過一個夢,夢到你與景王就是天造地設一對,你信嗎?信,你明日就是景王妃,不信,現在你就死!”
林紫蘇見她巧笑嫣然卻說出這般陰冷的話,渾身一顫。眼看着外面那丫鬟就要靠近,忙道:“你來做什麼,出去!”
丫鬟微怔:“四小姐,奴婢以爲你出事了,所以才……”
“我能出什麼事?出去候着,沒我的吩咐不許進來!”她呵斥道。
那丫鬟猶豫半晌,這才冷着臉道:“那您趕緊試好嫁衣,可別耽誤了明日的婚事。”
林紫蘇聽着這威脅,拳頭緊握,冷冷嗯了一聲。
將丫鬟打發走,林紫蘇纔看她:“你什麼計劃?”
林錦嫿莞爾:“一箭雙鵰,我也會。”
說完,房門再一次被推開,伴隨着林惜玉不滿的聲音:“嫁衣而已,有什麼好看的,還非得我來。”
林紫蘇詫異看她,奈何林惜玉已經快步走來了,絲毫沒察覺任何不對勁。林錦嫿和墨雪對視一眼,轉頭站在了不遠處的簾子後頭。
林惜玉快步轉到屏風後面,看着林紫蘇站在原地一臉狠色,嫁衣也被扔到了地上,兩個丫鬟也暈倒在了一側,皺眉道:“你怎麼了?林錦嫿呢?”
林紫蘇沒出聲,直直看着她身後出現的墨雪,到底沒提醒她一句。
墨雪一個手刀狠狠下去,林惜玉便瞪着眼睛暈過去了。
林錦嫿這才從簾子後面走出來,看着地上的林惜玉,淺笑:“四姐姐不是正想報毀容之仇麼,接下來就看你自己了,能不能保住景王妃的位置,也要靠你自己了。”
“可是明日我要親自送人到三皇子的人手裡,我如何能成爲景王妃?”她忙道,事已至此,她也只能爲自己將來打算。如今父親消失,母親和葉家也靠不住,祖母更是靠不住。現在的林錦嫿就算靠不住,但至少可以試一試,也許真的能成……
林錦嫿莞爾:“我記得明日花轎要穿過西街長橋,長橋狹窄,經常有車馬轎子相撞,四姐姐可明白我的意思?”
林紫蘇自然明白,看林錦嫿開始不緊不慢的換上林惜玉方纔的衣服,她們身量差不多,加上天兒已晚,這般出去的確不會叫人發現,只暗暗咬牙,卻不再發出半點聲音。
林錦嫿換好衣裳,看着外面開始泛白的天色,明眸微寒:“時間不多了,四姐姐早些準備纔是。”說罷,獨自轉身而去。
外面墨風幾人瞧見裡面有人出來,互相對視一眼,阿寶先喊出聲:“啊!老鼠!”說着,驚嚇的跳了起來。
尋常女子都怕這些,嚇得小臉蒼白趕緊四下看,唯有兩個人只擰了下眉頭,面不改色的站着。
墨風看了眼楊媽媽,楊媽媽點點頭,佯裝腳下一崴便朝旁的人撲去,墨風也只裝不經意把另一人撞開了。這會兒門恰好打開,花廳裡的蠟燭也滅了,黑漆漆的叫人看不清臉。
阿寶見狀,忙上前扶着:“大小姐,您就出來了,這兒有老鼠,咱們趕緊回去吧。”說罷,趕緊扶着人走了。
楊媽媽跟墨風也消停了下來。
那二人只皺了皺眉,瞧見人影往東廂房去,並沒有懷疑。
墨雪躲在暗處,瞧見林錦嫿出去了,這才走窗戶出去,快速往林府外而去。
林府後巷中,她見到早早等在外面的馬車,將裡頭的消息說了:“小姐很聰明,不需要您幫忙。”
“好生照看,不可傷分毫。”趙懷琰涼聲道。
“是。”墨雪應聲。
趙懷琰的馬車這才轉道離去。
高稟坐在馬車前頭,有些不解;“王爺這般關心林小姐,怎麼不親自去見?”
“想見。”
“那爲何不見?”
趙懷琰薄脣微珉,因爲這丫頭一心撲在自己的事上,也不知有沒有抽出一分時間來想念自己。他故意的,要晾一晾她,總不好自己已經陷了進去,她還在隔岸觀火,遲遲不來。
這般想着,他越發思念了,沉聲道:“調頭。”
高稟偷偷藏着笑,忙調轉了馬車。
林錦嫿這會兒到了東廂房後,趁着外面的人沒注意了,這才悄悄回了西廂房。
見時辰不早,也爲了不讓人懷疑,也未點蠟燭,悄悄去後頭換下衣裳便轉身要去睡會兒,哪知還沒到牀上便撞上了個人影。
林錦嫿知道,有墨雪守着,唯一能出現在這兒的人只有他。
“王爺……”
“你上次都叫的我的名字。”趙懷琰手背在身後,略清寒道。
林錦嫿眉梢高高挑起,上次在城外她嚇壞了,他來時,她腦子和內心都是一塌糊塗,竟是喊了他的名字麼?
“王爺,你……”
“懷琰。”他看着比自己矮了半截的人,清瘦的身子只穿着一身薄衣,擡手便將人抱起放到了牀上。
林錦嫿以爲這就完了,沒曾想他竟開始拔自己的衣袖和褲腿。
她怔了怔,難道要霸王硬上弓?她忙喊出口:“懷琰……”
“嗯。”趙懷琰淡淡應了一聲,嘴角悄悄珉起笑意,手下動作卻不絲毫停,一直到看到她胳膊和腿上已經結痂的傷口,這才鬆了口氣,又從袖子裡摸出一隻玉露膏來開始給她塗抹傷口。
藥清清涼涼的,林錦嫿還能感受到他指尖觸摸在自己肌膚上的冰冷,不由渾身一抖,雞皮疙瘩全出來了。
趙懷琰好似第一次見人出雞皮疙瘩一般,還要湊近了看,結果溫熱的呼吸落在她的胳膊上,癢癢的,讓她一下子便笑出了聲,而後反應過來,忙捂住了嘴巴,低聲道:“我沒事了。”
“嗯。”趙懷琰又細心替她將衣服放下來,才道:“睡一會兒?”
林錦嫿挑挑眉,他又要賴這兒?
“馬上就要天亮了。”
“沒關係,一會兒就夠了。”說罷,攬着她的腰便滾在了被窩裡,自顧自閉着眼睛睡了起來。
林錦嫿啞然,傳聞寧王高冷的很,他什麼時候這般厚臉的?
不過知道他也不會做出閣的事,倒也未在掙扎,合着眼睡了。
天一亮,景王府的花轎就來了,但趙闞沒親自來,畢竟林紫蘇的名聲早已敗壞,大家明面上不說,也是心知肚明的。只有四五個侍衛擡了個花轎來,寒酸的很,這也在告訴衆人,他根本不想娶林紫蘇。
林紫蘇早知道會是這樣的對待,但什麼也沒說,默默坐在銅鏡前,細細化好妝,只是趙闞送來的嫁衣卻沒有穿在她身上。
外面的丫鬟進來,看到她在描妝,微微皺眉:“準備好了?”
林紫蘇放下手裡的胭脂,滿眼的恨意:“準備好了。”
那幾人看了看躺在牀上已經換好了嫁衣的人,只是還蓋着蓋頭,剛要上去揭開便聽林紫蘇道:“不要揭開。她患了風疹,吹了風便要毀容的。景王殿下不想要一個毀容的王妃吧。”她苦笑。
那幾人看了看她臉上的疤,皺眉,沒再多說,將人擡了出來,用早就備好的小轎子擡了出去。
林紫蘇出嫁,二房沒人,葉府不敢來,林麓之倒是有心,但他一個大老爺們,只能在前院招待爲數不多的幾個賓客。至於老夫人和大夫人,知道要嫁的人是林錦嫿,一早更是步子都沒挪一下來,人就這樣擡出了府。
等人被擡上了花轎,林紫蘇才狠狠咬了咬牙,挑了條斗篷,帶着面紗拿了玉牌悄悄往後院角門而去。
這些都發生在清早,沒人在意這裡的動靜。
楊媽媽看到事情順利進行,纔打了熱水去西廂房伺候。
林錦嫿聽着外面越來越近的腳步聲,瞧見身邊的人竟好似還在熟睡,忙對外面道:“遲些再來伺候,我再睡會兒。”
楊媽媽微微一怔,小姐從不賴牀的,這會兒倒是改了性子了。
忙答道:“是。那奴婢先去傳早膳來?”
“好。”林錦嫿應聲,瞧着楊媽媽轉頭出去了,才鬆了口氣,忙轉頭去看趙懷琰,哪知這人不知何時睜開了眼睛正直勾勾盯着她。清晨才醒的人,眼神帶着些許的朦朧,可他的一雙鳳眸不但精神的很,而且還直勾勾的。
“懷琰……”
“我幻想過無數次,早上醒來,你在身側。”趙懷琰溫柔看着她,前世無數個夜裡他輾轉難眠,都會悄悄去景王府看她,她卻全然不知。
林錦嫿不知爲何,心裡竟生出些許的歉意:“懷琰……”
趙懷琰沒等她說完,看着她微微張合的紅脣,擡手壓住她的後腦勺,試探的吻了過去。
林錦嫿能感覺到他的小心翼翼,頓了頓,卻是不管從身體還是內心,都沒有再抗拒了。
趙懷琰能察覺出來,欣喜若狂,壓着她的紅脣,叩開她的貝齒,長驅直入。
不知過了多久,林錦嫿覺得腦袋都是濛濛的,趙懷琰離開後,她才急急起牀,奈何看到銅鏡中紅腫的嘴脣,死死咬牙:“死趙懷琰!”
還沒走遠的趙懷琰聽到這一句,鳳眸彎起,她竟還有力氣罵自己,看來能讓她完全累的沒有力氣,只能等大婚之後了……
出了林府,看到等候依已久的高稟,才道:“去景王府,賀禮可曾準備好了?”
“照您的吩咐,同心鎖同心佩,百子千孫被等等全部都準備好了。”高稟應道。
趙懷琰滿意點點頭:“如此,甚好。”
高稟挑眉,怎麼不好呢,娶得是你不喜歡的人,你就祝他們夫妻恩愛百子千孫。
趙懷琰的馬車半個時辰便到了景王府,這會兒花轎也剛剛到。
侍衛們擡着花轎,沒有嗩吶鑼鼓,冷冷清清的,就連方纔在長橋上與另一個轎子狠狠撞了一下的時候,也沒人注意轎子裡多鑽了個人進來。
趙闞以爲一切順利,裡邊必是林錦嫿,來踢轎門的時候,見趙懷琰也在,特意親自去扶了裡面的新娘子出來,淺笑看着趙懷琰:“皇兄也來了,是來祝臣弟與王妃百年好合的嗎?”
“自然。”趙懷琰音落,準備好的禮品齊齊擺了來。
趙闞見如此,越發想要趙懷琰丟臉,扶着手裡的新娘子還沒入門,手裡的玉子一飛,直接將新娘的蓋頭打落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