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看到墨雪來時,並不覺得太意外,她甚至早已爲林錦嫿會找過來,沒想到居然到了現在。
她看着來人,笑起來:“怎麼,她不肯自己來?”
“娘娘事務繁忙,不便來見太后,奴婢來也是一樣的。只是奴婢聽茜兒說,您想要見太子和公主?”墨雪淡淡站在她跟前,看着倚在牀邊面色微白的人問道。
“是,哀家想自己的孫女孫子了。”江太后輕咳了兩聲,這才又看着她笑道:“皇后娘娘是不允許我見她們嗎?”
“自然不是,只是您很清楚,您爲何要見太子和公主。娘娘不是笨人,皇上更不是,江太后,能達到目前的和解,您還是不滿足嗎?”墨雪淡淡看着她,從西夏開始,她就知道她的秉性的,心狠手辣,若說絕對的無情,可又不完全是如此,她有感情,更多的時候,卻都用在了錯誤的地方,比如這次,她自以爲爲皇上好。
江太后面上的笑容漸漸淡了些,擡眼睨着她:“反正哀家也是要死的人了,你以爲哀家還會在乎這些嗎?”
墨雪畢竟只是個宮女,無法跟她說更多,卻也知道她是不會悔改的了,只道:“娘娘最近身子不適,不便來見太后娘娘,幾日後,太子和公主會暫時離宮,也沒時間過來。這段時日太后娘娘就好生在慈寧宮休息吧,外面寒冷,還是不要亂走的好。”說完,行了禮就要往外去。
江太后看着她的背影,終是道:“茜兒呢,你們把她怎麼樣了?”
“膽敢謀害太子和公主,是死罪。”墨雪側身看着她略顯震驚的表情,目光微深,醒行了禮後便轉身走了。
等她一走,江太后才劇烈的咳嗽起來。
“那個傻丫頭,傻丫頭啊……”江太后咳嗽完,眼底都有些溼潤了,她看着這越發冷清的慈寧宮,看着從窗戶紙那兒透進來的些許光線,終是無力的倒在了牀上,一雙早已不再幹淨的眼睛看着那窗戶,看着窗戶上那一支才摘回來不久的鮮花,終是長長嘆了口氣。
趙懷琰接到消息後,很快從御書房回來,才發現林錦嫿又陷入了沉睡中。
他想起自己那個夢,看着她的肚子,擡起手輕輕放在了她的肚子上,感受到她身體的溫度,才輕聲喚她:“嫿兒。”
林錦嫿能聽到他的聲音,但這次,是她自己不想從這個夢裡醒來,因爲她知道,有人在跟她告別。
一片白茫茫中,她什麼都看不到,也聽不到,只是心裡那股悲傷的感覺十分強烈,強烈到好似馬上就要從她的身體裡剝離了一般。
“嫿兒。”趙懷琰繼續喚她:“酒兒和葡萄要醒來,要見孃親了。”
“葡萄,酒兒……”林錦嫿想着孩子,終於還是從那個夢裡醒來了,只是醒來後,眼淚不知怎麼就落了出來。
她看着面前溫柔的人,抓住他的手淺笑道:“我在夢裡能聽到你的聲音,懷琰,我覺得有什麼東西好像就要離開了。”
趙懷琰大意也猜到了,只淺笑道:“明日父親回來,我們一起去見他。”
林錦嫿點點頭,她想見到父親,可身體裡的情緒似乎更想。
“孃親——!”
就在她還在深思的時候,一道歡喜的聲音傳來,而後便見穿着一套紅底繡花夾襖的粉白小姑娘風一般的就跑過來了,一道先撲倒趙懷琰懷裡,親暱的喊了聲父皇,才轉頭看着牀上的林錦嫿,眨巴着大眼睛道:“孃親,我們去定北侯爺家玩好不好。”
“怎麼忽然想去定北侯家?”林錦嫿奇怪道,而且蘇鏡洵不是昨兒纔來的嗎?
“因爲……”酒兒咬咬脣有些不好意思,緩緩來遲的葡萄這才道:“因爲小景說,定北侯家養了只狐狸,所以妹妹想去看。”葡萄說完,有模有樣的行了禮,才走上前笑道。
林錦嫿跟趙懷琰對視一眼:“狐狸?”
酒兒也點點頭:“小景說,他家有狐狸精……”
林錦嫿:“……”
趙懷琰也是笑了笑,看來姜王當真是把姜期景慣壞了,小小年紀,居然還知道說這些。
他看了看酒兒一臉期待的樣子,笑道:“那到底是別人家的狐狸,父皇待你去獵一隻狐狸如何?”
“真的嗎?”酒兒揚起小臉眼睛亮晶晶的看着他,一臉的期待。
“自然,父皇何曾騙過你?”趙懷琰笑道。
酒兒興奮的要跳起來,忙轉頭去看林錦嫿:“那孃親我們一塊去。”
林錦嫿莞爾:“你跟父皇去,孃親今兒就不去了。”
“爲什麼,妹妹不乖嗎?”酒兒不解的看着她的肚子,伸出小手也去摸了摸,不解問道。
“妹妹很乖,孃親昨夜沒睡好,一會兒還要偷懶多睡會兒。”林錦嫿笑着道,一看到兩個孩子,心情自然就好了。
酒兒懂事的上前抱抱林錦嫿,才安慰道:“那孃親乖乖休息。”
小玲小瓏在一側都掩脣輕笑,林錦嫿也笑着應下了。
趙懷琰知道林錦嫿醒來,也要準備明日回林家的東西,只淺笑道:“別累着了。”
“嗯。”林錦嫿頷首,看他帶着酒兒出去,纔跟直直望着自己的葡萄笑道:“怎麼了?”
葡萄乖巧上前,看着她道:“葡萄不去,葡萄想照顧母后。”
林錦嫿聽着這話,眼眶都溼了,葡萄細心,一眼看到,擡起小手給她擦眼淚,還道:“母后別哭,葡萄在,葡萄永遠陪着母后。”
林錦嫿輕輕將他擁在懷裡,才道:“母后知道,不過母后沒事,母后只要葡萄開心就好。”
“可母后開心,葡萄纔開心。”葡萄不肯去,雖然跟父皇出去打獵很吸引人,可母后看起來不舒服,妹妹年紀小愛玩,他是哥哥,要知道擔起責任。
林錦嫿看他一臉堅定的小模樣,也不再多說,只道:“那葡萄幫母后收拾東西,明日我們一道去外祖父家見外祖父好不好?”
葡萄見她肯讓自己幫她,越發的高興起來。
林錦嫿看着他起身去問宮女們要收拾什麼東西,看着他小小的背影跑來跑去,看着他嘰嘰喳喳話也不少,纔想到自己最近放在他身上的精力和關注都少了不少,因爲肚子裡這個,再加上活潑的酒兒,倒是有些忽略了乖巧懂事的他。
這樣一想,她只讓人服侍着親自起了身,來時跟葡萄一起收拾東西,時不時還要教他吟詩誦對,母子兩慢悠悠的忙活着,好不快活。
這廂,趙懷琰也帶酒兒準備好了。
趙懷琰換上了一身黑色窄袖長袍,身披同色大氅,黑髮全部束起,整個人威武又英俊大氣。
酒兒還是穿着紅色的裙子,披着一條紅色滾白色毛邊的斗篷,蹬上鹿皮小靴子,整個人越發的圓潤,像個紅色的小糰子,看的宮女們一個個恨不得上去親幾口才好。
就在要出發的時候,姜期景也來了,蘇鏡洵神色淡淡的走在後面,好似絲毫不介意姜期景說過的那些話一般,只是看着被趙懷琰牽着的小女孩時,眼裡所有的寒霜都化開了。
“小洵!”酒兒瞧見他來,很是高興。
姜期景見她竟不喊自己,輕哼一聲道:“小公主,你怎麼都不叫我!”
酒兒瞧見他都站在自己跟前了,眨眨眼:“小景你不是就在面前嗎?”
“我……”姜期景急得想辯解,但蘇鏡洵已經走到跟前了,酒兒立即朝他道:“小洵,父皇要帶我出去打獵,去山林捉狐狸,我們一起去吧。”
蘇鏡洵給趙懷琰行了禮,才淺笑道:“我不喜歡打獵。”
酒兒看向趙懷琰,趙懷琰只淡淡道:“沒關係,你喜歡文,在宮裡看書即可。”說完,看向姜期景:“來人,替小郡王備馬。”
姜期景慫了一下,忙道:“我也不會騎馬……”
“是嗎?姜王都告訴你別人家有狐狸了,怎麼會沒告訴你騎馬?”趙懷琰道。
“我……”姜期景人雖小,自尊心卻不小,聞言也知道不該到處跟人說狐狸精的事,只道:“那皇上你能教我騎馬嗎?”
趙懷琰淺淺一笑,看向一側的高稟,高稟笑起來:“小郡王放心,下官會親自教郡王的。”
酒兒雖不懂他們在說什麼,只笑道:“小景,你不會是害怕吧?”
“當然不是,我將來可是要成爲大英雄的,哼!”他傲嬌說完,又看了看酒兒一雙黑亮黑亮的眼睛,又看了眼方纔知書達理的蘇鏡洵,也走到高稟身前,規規矩矩行了禮,道:“那一會兒就辛苦大人了。”
“小郡王客氣。”高稟還以一禮。
衆人這才笑眯眯的往外去了,走時,蘇鏡洵的腳步往外踏了一步,可想了想,終究是收了回來。
他此生,都不會做跟父親一樣的人,不會去做武官,常年讓自己身不由己,辜負妻兒,讓他們在家中受苦。
他看着酒兒跟姜期景說說笑笑的背影離開,嘴角微微揚起,寒風吹來,捲起雪花,與紅色的宮牆一起,已是成了一副絕美的畫,畫中,那個粉白的紅衣小姑娘好似一團小太陽,永遠那麼溫暖。
酒兒現在心裡只有一會兒去打獵,想着獵上一隻小狐狸來玩。
“一會兒我一定親自抓了給你。”姜期景笑眯眯道。
“真的?”
“當然,我未來可是要做大英雄的。”姜期景下巴高高揚起,他想起那日飛檐走壁的墨雪,便心生崇拜,他一定會成爲那樣的英雄。
酒兒天真的看着他,趙懷琰也不戳穿,只淺淺的笑。
他還記得很久以前跟嫿兒的初遇,她也是這般大小,整個人都天真又善良。
很快幾人便到了馬場,趙懷琰的御用寶馬乃是汗血寶馬,至於高稟,給姜期景挑了一匹溫和的小矮馬,在趙懷琰的汗血寶馬旁,看起來就像是還沒長大的小馬。
姜期景不滿意,直接道:“我要騎大馬!”
“小郡王,大馬危險……”
“我不管,我就要騎大馬騎大馬!”他被慣出的紈絝性子立即就冒了出來,高稟維納的看了眼趙懷琰,趙懷琰只跟高稟道:“你帶着他。”
高稟聽罷,這才苦笑道:“皇上,萬一嚇壞了……”
趙懷琰只看向姜期景,道:“小郡王一會兒會被嚇哭或是尿褲子嗎?”
“當然不會,我未來可是大英雄!”姜期景很是傲嬌的輕哼一聲,趙懷琰嘴角淡淡勾起,不過對於高稟的騎術還是很放心的。
很快,一羣人便策馬往離皇宮最近的小獵場去了,也就一兩個小山包而已,以前就是專門給皇子們練習騎射的地方。
趙懷琰讓酒兒坐在自己懷裡,策馬快速往前去,而高稟也在後面跟着,姜期景自然也在他懷裡,雖然姜期景強烈要求一個人騎馬,還是被高稟拒絕了。
“你快些,就要追不上他們了!”姜期景眼看着前面的人越跑越快,着急道。
“是。”高稟看他一雙手不斷的想要來抓他的繮繩,嘴角揚起,故意把繮繩塞到他手裡道:“下官累了,小郡王來駕馬吧。”
姜期景正是求之不得,立即就接過了繮繩,可是他根本沒有力氣拉住馬,馬兒一跑一顛簸,他的小身板沒顛幾下就差點被顛簸下去了,而且馬兒見人沒駕好,揚起前蹄子不耐煩的打了個響鼻,就撒歡似的往前跑去了。
姜期景整個人都嚇傻了,可又不敢鬆開繮繩,只能四四拉着,直到他被顛得懷疑人生,手心都好似要出血了,才終於忍不住道:“我駕不好,你來。”
“什麼?”高稟故意裝作聽不到。
“我……”姜期景咬咬牙,終是道:“我抓不住了。”
高稟看他一張臉羞得通紅,也沒再爲難他,更何況自己這馬兒也是出了名的溫順,他方纔不過是拍了下馬屁股而已,拉過繮繩後,很容易就控制住了馬。
他看着前面趙懷琰的馬已經進入林子了,這才一手拉着繮繩,一手抱着姜期景笑道:“小郡王,準備好了嗎?”
“準備什麼?”
“準備追上皇上!”高稟笑着說完,兩腿一夾馬肚子,高喝一聲,便趕着馬兒快速的跑了起來,速度快得姜期景嚇得一動都不敢動了,等馬兒進了林子裡,他都是下意識的緊緊抱着高稟的胳膊,半點也不敢亂動,就這樣也不知道過了多久,馬兒終於停下,前面趙懷琰跟酒兒早就下了馬了,兩人正站在個小小的山洞邊看着什麼。
他被抱下馬,小腿都軟了,好在高稟及時拉住他,還朝他笑道:“小郡王,可不能在公主面前露怯,一會兒下官就說方纔都是你駕馬。”
“真的嗎?”姜期景期待看他。
高稟咧嘴一笑:“假的。做過就是做過,能做就是能做,屬下不能撒謊。”說完,乖乖上前去給趙懷琰行禮了,姜期景卻是怔住了。
酒兒轉過頭來,瞧見他呆呆站着,朝他小聲道:“小景,你做什麼呢?”
“沒……沒事。”姜期景小臉一紅,咬着牙就小跑上去了,可等走近後酒兒立即跟他噓聲:“有小狐狸呢,別驚醒了他們。”
姜期景立即放慢了腳步,等走近了,纔看到那山洞裡的枯草上,的確有一隻白色的小狐狸正鑽在母狐狸的肚子下睡覺,不過它的腿好像受傷了,即便是這麼多人靠近也沒發現,而那隻母狐狸……好似已經死了。
姜期景看酒兒沒發現,咬咬牙,也沒出聲,只走到趙懷琰身側,悄悄拉了拉他的衣袖,等他俯身靠近後,才悄悄道:“這便是狐狸精嗎?”
趙懷琰看着他迷茫的樣子,倒是想起他爹來,他生母早逝,生父很早就娶了繼母,而且早已生了孩子,所以姜王纔會如此疼他,關於狐狸精,他原本不是指定北侯府,而是指姜王府吧。
趙懷琰看着他,面色依舊淡淡,但卻道:“那只是普通的狐狸,世上沒有狐狸精。”
“是嗎?可是他們都說……”
“他們說是他們說,等你長大了,你要自己去看。”趙懷琰說完,看他依舊迷茫的樣子,看了眼高稟。
高稟會意,上前用軟布將受傷的小狐狸包了出來,才輕聲道:“母狐狸睡着了,沒法照顧這隻小狐狸,這隻小狐狸又受傷了,若是不帶回去,怕是會死的。”
酒兒急得不行,忙哀求趙懷琰:“父皇,我們把它接回去照顧好不好?”
“它有它的去處。”趙懷琰淺淺一笑,剛好那小狐狸睜開了眼睛,看着面前陌生的人,嚇得直往後縮,但因爲太小,爪子也不夠鋒利,只能嗚咽着掙扎。
“那皇上,把它放回去嗎?”
“嗯。”趙懷琰淡淡應下,這纔跟酒兒道:“小狐狸喜歡跟孃親在一起,我們不能把他們分開,對嗎?”
“可是它孃親睡着了……”
“睡着了也會醒的,要是醒來了不見了孩子,該有多着急?”趙懷琰又道。
酒兒一想到孃親,再想到這隻母狐狸,縱然心裡十分十分的不捨,還是擦了擦眼淚,哽咽着點點頭。
趙懷琰說完,就帶她回去了。
高稟將小狐狸防回遠處,這才牽着姜期景的手也慢慢往前而去。
姜期景整個人都濛濛的,不知想些什麼,直到快要下山了,才停下了腳步,拉着高稟道:“你等我一下。”說完,扭頭就往回跑去。
高稟看着天色不早,看着他這小背影,自然不肯能讓他一個人去,卻也沒幫他,在他後面跟着。
他雖然沒孩子,但姜期景本性不壞他看得出來,所以也願意幫幫他。
天色漸漸暗下來,姜期景費力的往前走,他心裡憋着一股氣,他年紀雖然小了些,可並非什麼都不懂,他知道繼母在背後到處跟人說他孃親是狐狸精,到處說他是狐狸精生的。
他這次就要把這小狐狸抱回去給她看看,到底有沒有狐狸精!
他走到上坡路時,因爲腳下一個坑沒注意,整個人都摔在了雪堆裡。
高稟嚇了一跳,以爲他肯定要哭了,沒想到他竟是慢慢又自己爬了起來,手和臉都凍得通紅了,愣是一點兒沒哭,咬着牙又往前去了。
直到天黑之前,終於到了那洞邊,小狐狸還在,可那母狐狸,是真的死了。
小狐狸看到他來,立即嗚咽叫起來。
姜期景挪動小胖身子,在洞口邊蹲下,朝裡笑道:“我也沒孃親了,你也沒孃親了,你跟我走吧,我照顧你。”
小狐狸的頭微微一歪,姜期景也不急,朝它伸手:“你放心,我會好好照顧你的。”
“吱吱……”小狐狸腳步慢慢往外挪,終是到了他手邊,卻還是不敢完全靠近。
姜期景看到死在它身邊的母狐狸,略有些哽咽,卻將眼淚都嚥了下去,慢慢伸手去撫摸它,終於,它沒躲開,只奇怪的看着它。
姜期景慢慢撫摸着,看外面天色越來越黑,終於是脫下了自己的披風鋪在地上,道:“走,我們回家。”
小狐狸似乎能聽懂他的話,卻還是不捨的回頭看了看自己的母親悲傷叫着。
姜期景想了想,親自走進了那個狹小的洞裡,用手在雪裡刨出了一個洞來,慢慢將母狐狸放了進去掩埋好,一轉頭,才發現小狐狸眼底竟然有淚。
“我們回家。”姜期景朝小狐狸伸手,它終是跳到了他的懷裡。
姜期景笑起來,小心拿自己的披風將它包裹好,可是現在天色完全黑了下來,他想起這裡是獵場,說不定還有不少的猛獸……
想到這裡,他立即起了身抱着它往方纔來的方向去了。
高稟一直在他身後,瞧見他竟然馴服了一隻狐狸,心裡也是詫異。不過萬物有靈,也許這小狐狸知道自己選主子吧。
他淺淺一笑,瞧見前面嚇得渾身緊繃的姜期景,笑起來:“小郡王。”
“高侍衛……”姜期景聽到他的聲音,竟有一種從未有過的心安。
他看着黑夜裡慢慢走過來的人,雖然知道他並不是自己的誰,但還是道:“高侍衛,謝謝你。”
“小郡王也會說謝謝?”
“當然,我娘……也教過我的。”姜期景傲嬌的撇過臉去,嘴角卻有藏不住的笑意,他再看看懷裡的小狐狸,嘴角終是揚了起來。
晚上回宮後吧,他第一次沒有纏着酒兒玩,而是早早央了趙懷琰,讓他去了太醫院救他的小狐狸了。
不過明日就是初五,他今天晚上就要離開的,姜王也派人來了。
“小郡王,您這是怎麼了,怎麼好像着了風寒,哎呀,還受傷了……”來接人的嬤嬤誇張的拉着他道。
“不用你管。”姜期景甩開她的手,厭惡道:“你再敢陰陽怪氣的說一句,我就告訴祖父,打你三十個板子再把你趕出去!”
那嬤嬤一聽,忙住了嘴,眼珠子卻是轉了轉,要悄悄囑咐底下的丫鬟去回話,姜期景也早就料到了:“這些傷是我自己弄的,還差點連累了皇上跟公主,你們要回去說就說罷,但是說錯了,我把你們全部吊起來掛在大門口,凍死你們!”
那嬤嬤一聽,臉都青了,心裡連嘆這個紈絝頑劣的小郡王,卻又不敢多說半句,只想着等回北燕了再收拾他。
沒多會兒,太醫院的也給小狐狸處理好傷口,才道:“小郡王,老臣們都是治人的,治療狐狸還是第一次,而且這狐狸還這小,怕是養不活啊。”
“我會養活的。”姜期景咬咬牙,轉頭瞪着那嬤嬤:“你去想辦法,若是它死了,我要你陪葬!”
“小郡王,奴婢到底是您的奶嬤嬤,這卻只是一隻野狐狸……”
“吃你幾口奶還要我現在還給你嗎?你的命,還比不上這隻狐狸……”姜期景說完,想了想,也不能永遠叫它小狐狸,轉頭看它,它也只望着自己,燭火在它眼底幽幽,仿若這漆黑夜裡,那一豎清冷悽清的月光。
他淺淺笑起來,問它:“以後便喚你阿月。”
小狐狸似乎很高興,親暱的在它手邊蹭蹭,那些嬤嬤們卻以爲他是傻了,養了只狐狸不說,還跟狐狸說話。
姜期景沒搭理她們,走時,只抱着小狐狸阿月想去見酒兒,奈何宮門已經落鎖了,他只能回去了。
酒兒現在心裡還在掛念那隻小狐狸,希望它受的傷能趕緊好,想着想着,便也沉沉睡了過去。
第二天天一亮,姜王就帶着姜期景來告辭了,來見趙懷琰時,提及姜期景,心情還有些複雜。
“此番景兒回去,懂事了不少。”姜王客氣笑道:“還要多謝皇上和皇后娘娘栽培。”
“姜王客氣。”趙懷琰知道他多少還是責備他們多管閒事的,不過這閒事管也管了,多說無益。
姜期景跟在一側,目光亮晶晶的看着趙懷琰,還道:“皇上,等我長大了,一定會回來娶酒兒的。”
趙懷琰但笑不語。
姜王在一旁看着,眉心微微擰了下,又客氣了幾句,這才帶着姜期景走了,只是最起碼,北燕跟大齊不會開戰了。
姜期景走時,一步三回頭,就像看看酒兒,可偏生酒兒和葡萄都在後宮……
他跟在姜王身側依依不捨的往前走,終是在出宮門的時候,瞧見貓着腰躲在轉角的幾個人。
姜王未曾發現,姜期景卻是一眼看到了。
酒兒朝他揮揮手,姜期景差點高興的跳起來,趁着姜王出宮門的一瞬間,小身子一溜就往那轉角去了。
“酒兒,太子,你們都來了!”姜期景高興的看着他們道。
“小景,是母后告訴我們今兒一早你要回北燕的,那你以後還會來嗎?”葡萄問他。
姜期景點點頭:“放心,我一定會的!”
“真好,小景等你回來了,我們再一起玩!”酒兒也笑道。
“好,一言爲定!”姜期景笑看着二人,告別完,雖然依依不捨,但還是轉身走了。
他知道他不可能永遠留在這裡的。
走時,他坐在馬車上,姜王還在跟他說什麼國家大義,說什麼大齊野心勃勃,他都沒聽。
他只抱着阿月,靜靜想着自己的事情。
“這是什麼?”姜王看到他收邊還有個精緻的小荷包,笑問道。
“是酒兒送給我的。”姜期景想起這個,笑容更大了些,打開來,裡面放着的是酒兒平常最喜歡吃的糯米糰子。
姜王看着,眸子微微眯起:“那等你長大了,祖父幫你娶到她好不好?”
姜期景不懂,當然是點點頭。
姜王意味深長的一笑,只愛憐的看了他一眼,才讓馬車隨之走了。
姜期景一走,皇宮瞬間冷清了不少,酒兒沒有他這麼個玩伴陪着,性質也蔫了些,便是葡萄過來,她也只是百無聊賴的把自己掛在長廊的椅子上奶聲奶氣的問他:“哥哥,我們今天下午玩什麼呀。”
“今天我們要回外祖父家,要去見舅舅和舅母。”葡萄笑道。
“那我去找孃親!”酒兒聽到這個,又恢復了熱情,提着裙子一溜煙就跑去了。
葡萄笑笑,也跟着小跑上前去了。
林錦嫿已經收拾好東西了,墨雪早已安排好車馬,等到用過午膳,才齊齊出發往林家去了。
徐夫人早早就在林家等着了,袁紹自昨日回京後,就一直忙着跟左將軍討論戰情好跟趙懷琰商量討論,所以這會兒還沒過來。
林錦嫿纔到,徐家人包括林家人都出來迎接了,百姓們都在外圍了兩圈,很是熱鬧。
林錦嫿才下馬車,酒兒和葡萄本想蹦蹦跳跳出來的,但小玲小瓏立即拉住了她們,低聲提醒:“太子公主,百姓們都看着呢。”
說完,兩小隻這才乖乖的放滿了速度,由宮女抱着下了馬車,又等着衆人行了禮,這才隨着林錦嫿進了林府。
等入了府,纔算是放鬆下來。
林錦嫿跟徐夫人說話,林家裡裡外外的事都要王汝嫣打理,所以她也很忙,林錦澄則是跟徐泊山一起商量着今日林麓之回來之後的事,兩小隻得了空,直接就鑽到廚房去了。
林家的廚房跟宮裡的不同,跟翠嬤嬤也不同,是另一種味道,兄妹兩早就饞了很久了。
今日林家也是忙的熱火朝天了,尤其是廚房,裡裡外外四口大鍋在燒菜,下人們更是腳不沾地的忙活,所以他們兩悄咪咪過來,也沒太引人注意。
墨雪跟在她們後面,笑眯眯的看他們正愁不知道怎麼進廚房,笑道:“我知道有個地方,是他們放做好的菜的位置,這會兒都沒什麼人呢。”
“當真,雪姑姑,你帶我們去吧!”酒兒立即轉身道。
“那一會兒你們可聽我的話?”墨雪道。
酒兒立即點點頭,葡萄則是笑嘻嘻的既不點頭也不搖頭,想着矇混過去。
墨雪也不拆穿他,只笑着將他們抱起來,趁着裡面的人都在忙活,這才快速的帶着人掠過衆人,從一個窗戶進入了無人的隔間。
隔間裡都燒着地龍,做好的菜預先在這兒放着,等到了用膳的時辰再端出去,這是她以前就知道的。
兩小隻一來,嗅到滿屋子的香氣,就像是小老鼠進了米缸,開始瞪大了眼睛驚歎不已了。
墨雪笑眯眯的去端了兩碟的小菜和一碟糕點來,才指着不遠處的一張八仙桌道:“坐着吃。”
“嗯。”
二人連忙點頭去了,墨雪安心的給他們挑菜,他們兩就負責吃,他們還奇怪,過了這麼久,竟都沒人來呢,其實是墨雪早就打好了招呼,難得回來一次,自然是由着他們開心了。
此時的林麓之,現在也是心情忐忑了,離京城越近,他就越是擔心,擔心嫿兒依舊不肯原諒他,擔心自己真的沒有資格,再看一看自己的兒子女兒。
終於,在天黑之前,馬車到了林家門口。
徐昭昭下了馬車後,卻見林麓之遲遲沒出來,她輕聲安慰道:“姑父,您放心吧,嫿兒姐姐已經過來了,就說明,她已經不想再計較曾經的事了。”
“可我終究……終究是對不起她。”林麓之長嘆一聲,隔着車簾,還能看到這熟悉的林府,這幾年風風雨雨,林家的人死的死,散的散,如今就剩下他跟一雙兒女,如何叫人不感慨,不傷心。
“爹爹既然覺得對不起,就更不應該繼續逃避。”
林錦澄的聲音想起,林麓之微微一怔,掀開車簾看去,才發現他不知何時已經出現在了馬車旁。
林麓之看着他清瘦不少,但目光卻越發的堅毅,欣慰笑起來:“錦澄。”
林錦澄也笑:“嫣兒早就讓人打掃乾淨了您的院子,您若是住都不肯住,豈不是要讓嫣兒傷心?”
“嫣兒她可還好?”林麓之小心問道。
“很好,嫣兒前兒還說,若是您回來,還要找人替您量量尺寸給您做衣裳呢。”林錦澄說完,墨雪這會兒已經帶着吃飽喝足的酒兒和葡萄出來了。
葡萄乖乖走出來,酒兒便朝馬車問道:“外祖父,你在馬車裡嗎?”
軟軟萌萌的聲音,帶着期盼,林麓之老淚縱橫,終於是下了馬車來,看着面前兩個模樣極爲相似的小娃娃,心都要化成一灘水。
“你們是葡萄和酒兒?”他顫聲問道。
“是啊,你是外祖父嗎?”酒兒眨巴着眼問他。
林麓之遲疑了一下,他覺得自己沒資格承認,可林錦嫿的聲音卻隨之而來:“自然是,還不給外祖父行禮?”
酒兒葡萄一聽,立即就規規矩矩的給他行了禮,林麓之忙擡頭,便見挺着大肚子的女兒緩緩走過來,眼底含着淚,臉上是溫和的笑。
“嫿兒。”林麓之看着她,終是嘶啞着嗓子喚出聲。
“爹爹既然回來了,怎麼不早些進去,嫣兒今日特意命人備好的飯菜,都要涼了。”林錦嫿笑着道。
王汝嫣也從後面走了過來,行了禮,才淺笑着喚了一聲:“爹爹。”
“哎……”林麓之應下,看着周圍的一切,心裡那塊大石頭終於是落了下來。
他糊塗了半輩子啊,好在,他的親人們,都從不曾放棄他。
徐泊山走出來,拍拍他的肩膀,笑道:“我們也該去喝喝酒,走吧。”
“是。”林麓之點點頭,這纔跟他一道往裡去了,酒兒和葡萄也都開心的跟着。
等他進去了,林錦嫿的眼淚才落了出來,心底那股強烈的悲傷好似也慢慢淡去,她甚至能清晰感覺到,身體裡有什麼東西在剝離,昨日是聽到父親回來後纔有的這種感覺,今日見到父親後,就好似完成了某種心願一般。
“難道是我自己嗎?”林錦嫿輕聲問着,那股悲傷卻越來越淡,終於,化作在她耳旁的一縷風,吹動她耳際的髮絲,消失在這寒風裡。
“嫿兒,怎麼了?”林錦澄過來,瞧見神色不對勁,忙問道。
林錦嫿搖搖頭,還不等出聲,馬蹄聲一陣響,而後便瞧見兩個人騎着馬過來了,等靠近了,纔看清是袁紹和懷琰。
她看到徐昭昭眼中帶淚的跑過去,看着懷琰正溫柔的望着自己淺笑,心中那股不安也全部消失了,好似一切塵埃落定,這就是未來該有的日子。
她這纔看着林錦澄,淺淺笑起來:“大哥,過去的一切苦難,都結束了。”
林錦澄雖然不知道她爲什麼這麼說,但看她滿眼的幸福,也跟着笑起來:“是啊,結束了,往後我們都要好好過日子。”
林錦嫿淺笑起來,她會的,她一定會的,一定守護好自己的家人和愛人!
正想着,院子裡忽然燃起了爆竹聲,她側身看過去,原來是小玲小瓏正在帶着酒兒和葡萄在玩爆竹,林麓之也小心翼翼的拿着兩個爆竹,看起來是要放給他們看的樣子,臉上那種幸福,她曾經也見過,在她小時候,在孃親也還在的時候。
趙懷琰走過來,將披風蓋在她身上,才攬着她淺笑:“外面寒,彆着涼了。”
林錦嫿淺淺一笑,回頭看了眼拉着袁紹忍不住流淚的徐昭昭,淺笑着進去了。
這會兒徐昭昭還在撒嬌呢:“你怎麼現在纔回來!”
“昭昭想我了。”袁紹看着她,眼底裡只有深深的愛。
“纔沒有。”徐昭昭輕哼一聲要走,袁紹卻抓着她的手往懷裡一帶,緊緊抱住:“那換過來,我想你了,很想很想。”
徐昭昭眼眶微微一熱,擡手也將他緊緊抱住,看着他成熟不少的眼神,淺笑出聲,終是將他緊緊抱住了。
爆竹聲響,有煙花在天上炸開,這裡熱鬧又溫馨,唯獨此時的慈寧宮裡,江太后看着那盞孤獨的燭火,悲涼又決絕的揚起了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