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鬟急急回到景王府時,趙闞剛與鄭如意結束魚水之歡。
鄭如意還依偎在他懷裡,羞赫的攬着他的腰淺笑:“王爺放心,如意一定會再想法子的。林錦澄一開始便是喜歡如意的,沒道理看到如意身臨險地還能無動於衷。”
趙闞冷淡的看着她甜蜜抱着自己的樣子,嘴角勾起:“若是如此便最好了。”
“那王爺,如意何時能嫁來王府……”
她話未說完,外頭那丫鬟已經到了。
她站在書房外急道:“王爺,側妃出事了。”
趙闞聽到關於林惜玉,便有幾分不耐:“何事?”
丫鬟一五一十將方纔大街上發生的事兒說了,尤其是林惜玉口不擇言說自己有妖物附身,又說慧覺指認他是煞星一事,更是添油加醋的說了一番。
趙闞聽完,也不顧懷裡美人,直接就站起了身邊往外走邊穿衣裳,以至於拉開房門時,還敞露着白皙的胸膛,看的外頭的丫鬟面紅耳赤。
“你說林錦嫿也在?”趙闞沉聲問道。
丫鬟紅着臉低下頭忙道:“林七小姐是路過,是那瘋子要來殺側妃時,側妃強行拉住她當自己的擋箭牌的。”她此刻對林錦嫿無感,倒是對林惜玉厭惡至極,所以什麼壞話都只說林惜玉的。
趙闞聽罷,面色更冷,直接道:“既然她說王府有妖物,讓她以後都不必再回景王府了。”
丫鬟心中一喜,試探問道:“王爺的意思是,要休了側妃?”
“名字既然也沒記入宮牒,算不得側妃,妾而已,休了便休了。”趙闞冷冷說完,才招了侍衛來:“備馬,本王要立即去一趟京兆府大牢!”這個慧覺既然這麼神,他倒要去問問清楚,還有什麼事是會發生的。
鄭如意在房間裡聽到趙闞的話,不覺得無情,反而覺得他是爲了自己才休了林惜玉的,心中欣喜,兀自穿好衣裳趕忙出去了,走時,也察覺到府上衆人似笑非笑的目光,但她不介意,她已經是趙闞的人,往後也將會是這景王府的女主人!
林惜玉此刻還在大街上辯解,到底殺了人,官府的人已經來了。
她還在叫嚷:“我可是景王側妃,你們這些宵小之輩也敢抓我?”
“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更何況死的這個乃是你曾經的二叔母……”張大人話還沒說完,原本以爲死了的葉氏身體又動了動,竟是醒了過來,卻原來林惜玉那一刀紮下去,沒有正中心臟,反而留了一命。
她經歷過方纔的窒息,這會兒喘過氣來便開始呼救:“大人,救我……”
張大人看到人沒死,自然不會放任,立即叫了大夫來看,林惜玉卻是不知該喜還是該憂,只冷冷咬着牙跟身邊的婆子嘀咕:“景王府的人怎麼還不來接本妃回去?”
婆子想起之前回去通風報信的丫鬟,冷淡道:“您且等着就是,王爺日理萬機,興許沒時間安排人來接您。”
“你——!”林惜玉見她這態度,氣得不行,想要擡手打人,這會兒又顧及這麼多人盯着,只狠狠警告道:“等回府我再收拾你。”
婆子渾不在意,沒多久之前去通風報信的丫鬟便回來了。
林惜玉瞧見她是一個人回來的,皺眉問道:“你這賤婢怎麼辦事的,王府的人呢?”
丫鬟尖削的下巴微微擡起,輕哼一聲:“王府的人自然是在王府,哪裡有空來接你一個妾?哦,對了,你現在連妾也不是,王爺吩咐了,你既然說王府有妖物,那從今日起,你便不必回王府去了。”
林惜玉聽得渾身發木,顫抖着嘴脣看她:“你、你什麼意思?我可是德妃娘娘提拔的側妃……”
“王爺說了,你的名字也沒有寫入宮牒,如何算得側妃?當初是你厚着臉皮非要嫁去王府的,奔爲妾這的道理你不會不明白吧?以前,充其量我們喚你一聲玉姨娘已經算客氣,如今,你還是林府的大小姐,跟景王府可沒關係了。”丫鬟倨傲說罷,看着她一臉豬肝色,想起她之前打自己的巴掌,現在心情好極了,又轉頭看着身下的婆子丫鬟,笑道:“還愣在這裡做什麼?王府也要人伺候,別在這兒耽擱了。”說罷高高端着架子,領着一羣面帶嘲諷的婆子轉頭便走了,就連林惜玉引以爲豪的那輛王府駕來的黃花梨木的大馬車也被人帶走了。前一秒她還是尊貴的景王側妃,現在卻是一個被人休棄回家的棄婦了。
圍觀的人看熱鬧看得很爽,林惜玉卻好似從天堂墜落了地獄一般,她看着衆人,只覺得所有人臉上都是嘲諷,讓她臊得面紅耳赤。
張大人瞧見這一幕,只微微擰了下眉頭,畢竟林惜玉意圖殺人是事實,看着旁的衙差道:“帶林小姐回一趟衙門。”
林惜玉聽到這話,立即喊了起來:“不是我,你們不能抓我,是林錦嫿害我的,是她要殺我!”她一邊喊一邊去找林錦嫿,可週圍哪裡還有她的影子?而且旁人也從未聽到或是見到林錦嫿要殺她的事實。
林惜玉當即被人帶走,此時的林錦嫿卻已經到了袁府外不遠處的一個二層小茶樓等着了。
給了茶樓小二一貫的茶水錢,讓他去袁府傳了信。
袁恩接到消息時,死活不肯出去。
茶水小二看着面前鬍子拉碴的憔悴男人,只道:“袁大人,外面那位小姐吩咐了,您若是想活得長久,就得出去。”小二聽到這話也覺得怪怪的,但客人讓傳話,他也僅僅是傳話而已。
袁恩聞言,面色微微發白,他已經猜到來找他的小姐就是林錦嫿了。
正想着,一個稚嫩的孩子跑了過來抱住他的腿撒嬌道:“爹,娘說我不好好唸書就不讓我來見你,可我想見你。”
孩子撒嬌的聲音落在他耳朵裡,便好似心上的尖刺,讓他不知所措。
他急忙讓奶孃將孩子抱走,看了看小二,咬咬牙起了身:“你先等一下。”說完,回去換了身小廝的衣裳,又在臉上塗了東西,這才故意佝僂着身子,悄悄跟着小二一路到了茶樓雅間。
袁恩纔到,就看到了坐在窗邊喝茶的人,面色微沉。
楊媽媽識趣道:“奴婢在外頭守着。”說罷便退了出去,順便關好了房門。
林錦嫿收回看着外面的目光,轉頭望着袁恩:“袁大人請坐。”
“你到底想做什麼?我告訴過你,我什麼也不會告訴你的。”袁恩激動惱道。
林錦嫿嘴角淡漠勾起,放下手裡的茶看他:“那我也告訴大人,你不說,你就走不出這京城。聽聞皇上聖旨下來,貶你爲六品知州,你以爲能借此逃離京城嗎?有些事情一旦參與了,這輩子都逃不出去了。”尤其還是知道趙闞的秘密,趙闞怎麼可能讓他走呢?
袁恩死死咬牙,見她小臉上滿是清寒,只有不信任:“我便是告訴你,你就能保我平安了?”
“保不了你,但能保你家人和那繡娘。”林錦嫿淡淡看他:“家中嬌妻幼子何辜,繡樓佳人何辜,要跟你一起承受這死罪?”
袁恩渾身一震,竟是久久沒說話。
半晌,外頭寧王府的暗衛走了進來,似沒看見袁恩般,只朝林錦嫿行了禮:“林小姐,守在袁府外的人可要撤走?景王府的動作越來越多了。”
林錦嫿沒應聲,只看向最近消瘦不少的袁恩:“由袁大人決定,是幫我,還是不幫我。”
袁恩看着林錦嫿只覺得絕望,這段時日趙闞沒來找他麻煩,他以爲是因爲自己守口如瓶所以他才放過了自己,但他不是不瞭解趙闞,怎麼就會以爲趙闞會心軟,對自己網開一面呢?
“你……要我做什麼?”他猶豫半晌,終於開口。
林錦嫿嘴角淡淡勾起:“過幾日定南侯府會舉辦詩畫會,京城有頭有臉的人物都會過去,我希望袁大人也過去,將景王的事公之於衆,你的家人,這兩日我就會想法子帶出京城,如何?”
“我如何能信你?”袁恩死死攥緊手心。
“袁大人還有得選嗎?從你跟隨景王開始,你就只剩下死路一條了。”
袁恩面色更白,卻知道她說的沒錯。他只是不甘心這麼多年寒窗苦讀還只是個少卿,所以纔想參與這些皇子間的紛爭,卻沒想過早已把家人也拖入了這火坑之中。
林錦嫿知道他必然是答應了,看了眼那暗衛,暗衛會意退下,林錦嫿這才起了身淡淡走到他身側:“時間不多,大人不若回去好好陪陪家人。”說罷,也不去看袁恩那張絕望的臉,提步而去。
袁恩走到窗戶邊,還能看到自己府邸的一角,那兒老樹枯萎,寒冬肆掠了這麼久,春天依舊沒來,這顆老樹怕也撐不過今年冬天了,他也是。
林惜玉在大街上殺人未遂又被景王休了的事,很快傳到了大夫人耳朵裡,這會兒她正在孃家陪着自己並不喜歡的嫂子說話,聽到消息傳來,當即腿一軟差點摔了去,還是旁邊的丫鬟將她扶住:“夫人,咱們趕緊去大牢看看吧。”
大夫人點點頭,轉頭看着自己的嫂子:“大嫂,這……”
穿金戴銀的婦人本才過上好日子不久,一聽侄女兒也被休了,還被關入了大牢,當即態度就冷淡了許多,只敷衍笑道:“行,你先去大牢看看,我立即去告訴你大哥,你也知道,他才提拔上來,辦事不敢怠慢,一天到晚都忙得很……”
大夫人太着急,也沒聽出她的意思,當即便點點頭快步往外去了。
出了府直奔京兆府大牢,哪知纔到,就遇上了正好也到了的趙闞。
趙闞看到她,微微擰眉,提步便要走,大夫人卻立即含着淚上前一步道:“王爺,不知惜玉做了什麼,您要休了她,她到底才嫁入王府啊。”
“嫁入王府?你們合夥算計本王,讓本王要了她,難道不算錯嗎?若非要一個藉口,便是她無所出,滿意了嗎?”趙闞冷淡說罷,直接轉頭離開,留下她尷尬的站在門口。
大夫人不知他竟是這樣絕情,說林惜玉無所出?可這才嫁過去不足一月,怎麼可能有所出呢。
她跟着急急要進去,卻發現趙闞並不是來看林惜玉的,而是往牢房的另一個方向去了。
她微微留了個心眼,看了眼身邊的丫鬟:“你在這兒候着。”說完,朝趙闞的方向努努嘴。
丫鬟瞬間明白,蒼白着臉又不敢拒絕,只點點頭,大夫人這才奔着林惜玉的牢房去了,林惜玉看到她來,當即大哭了起來。
這裡她還在訴苦,另一頭趙闞卻已經拿此事在問了。
“大師當真算不出本王今日是否休了側妃?還是說,你根本什麼也算不出來,之前那些話都是有人教唆你的,那些事也是有人安排好要來陷害本王的?”趙闞陰冷的盯着一心打坐唸經的慧覺,寒聲威脅道。
慧覺現在心裡七上八下的,但他知道不能露餡,否則不止趙闞放不過自己,林錦嫿和她背後那個有通天本事的人也絕不會放過自己。
趙闞見他半晌不語,冷哼一聲:“你不說也罷,左右死人也說不出話來。”他這句話說的極低,故意沒讓外面的衙差聽見。
慧覺的手微微一顫,這才睜開了眼睛看他,壓制住自己心裡的害怕,才道:“王爺犯了天怒,難道心中還不知曉嗎?”
“天怒?”趙闞越發不屑。
慧覺卻只念了聲阿彌陀佛,才道:“生死有命富貴在天,王爺若是要殺貧僧,貧僧死而無憾,只求王爺潛心修行,饒過這無辜百姓。”
他聲音不小,外頭衙差聽到,立即互相使了個眼色,馬上有人去通傳了。
趙闞冷冷看他:“你當真不怕死?”
“出家人,早已經生死置之度外。”慧覺依舊一副高僧的樣子,面對生死拷問,巋然不動。
“是嗎?那你再跟本王說說,還會發生什麼,本王說不定能讓你死得痛快點。”趙闞陰鷙問道。
“天機不可泄露。”
“你——!”趙闞看他油鹽不進,一想到如今外面風聲越傳越緊,只恨得咬牙,當即上前一把掐住慧覺的脖子將他提了起來,看他開始掙扎,才冷笑起來:“不是置之度外嗎?我怎麼在大師眼裡看到了驚恐?”
慧覺感覺呼吸不過來,開始死死抓着趙闞的手開始搖頭。
趙闞見狀,手下的力度卻是越來越緊,直到外面一陣腳步聲傳來,而後便響起了意外的聲音。
“三皇兄這是要殺了慧覺大師?”
“趙傾?”趙闞回頭看到自己的九皇弟,有些奇怪,卻是冷冷笑開:“沒想到是你。”
趙傾並沒有解釋,只垂眸躬身:“臣弟是奉太后之命,接慧覺大師入宮的。”
“太后?”趙闞皺眉,將奄奄一息的慧覺冷冷丟在地上纔看着趙傾:“太后十幾年不曾露面,如今怎麼忽然會讓你來尋慧覺?”
“臣弟不知。”趙傾垂眸淡淡道。
趙闞死死盯着趙傾,冷笑一聲:“我原以爲九皇弟是真心跟着趙懷琰做一個傀儡,沒想到你竟然還能攀到太后,想必趙懷琰不知情吧。”
趙傾神色依舊平靜,避而不談:“臣弟聽聞德妃娘娘被關在永和宮許久了,也不知病情如何,此番入宮,必定替三皇兄去看看。”
趙闞聞言,只輕哼一聲,提步走到他跟前冷笑道:“以前竟是我小瞧了你,九皇弟,嘉嬪娘娘身子一直很弱,你可要好生照顧,別哪一日生了個大病,人就沒了,父皇也是不會在意的。”
“多謝三皇兄提醒,臣弟一定好生照顧。”趙傾冷淡說罷,見他離開,這才上前看着不斷喘氣的慧覺,道:“慧覺大師,請。”
慧覺早聽林錦嫿說要見太后,倒也準備好了,聽到方纔趙傾跟趙闞說的話,心裡也察覺出什麼,只點點頭,扶着旁人的手慢慢起了身往外而去。
趙懷琰此時正在林家跟林麓之下棋。
聽到外面終於響起馬兒嘶鳴,知道林錦嫿回來了,纔算稍稍鬆了口氣,看了看棋盤上已經殺到了將軍府的卒,擡手拿起,吃掉林麓之的帥:“最不起眼的小兵,竟是最後將軍的人。”
林麓之聽出他話裡有話,只嘆了口氣:“王爺,皇上真的決定……”
“此事,暫不要告訴錦嫿。”趙懷琰開始慢慢收起棋子,淡淡道。
林麓之知道他的擔心,也能理解:“草民明白。”
正說着,林錦嫿已經回來了,聽說趙懷琰也在,便直接過來見禮了,還沒走進院子,瞧見坐在院中亭子裡下棋的二人,父親氣色好了些,身披黑色大氅,頭髮花白卻仍有老將軍的威武之氣,而趙懷琰一身緋色長衫,外披一條白色狐裘,髮髻用金冠全部束了上去,眉目清冷,修長的手指捻着棋子的模樣,更有幾分翩翩公子的感覺,畫面養眼的很。
趙懷琰察覺到她的目光,眸光微動,轉頭看去,剛好對上她欣賞的目光,沒來由的心頭一熱。
他起身看了眼林麓之,才道:“聽聞這小院裡種了兩株梅花樹。”
林麓之哪裡不明白他的意思,現在他對於趙懷琰,不僅滿意,而且欣賞,錦嫿能有此歸宿,是福氣。
“草民身子不便,便讓小女引王爺過去看看吧。”林麓之起身笑道。
趙懷琰點點頭,看了眼林錦嫿徑直走了過來,淡淡道:“林小姐,請。”
林錦嫿看到他鳳眸裡藏起的笑意,又看了眼笑的一臉慈愛的父親,只得點了點頭。
丫環們識趣的遠遠跟着,不大的院子,林錦嫿很快引着他到了那兩株梅花樹下,只是如今梅花已經全凋零了,只剩下褐色的樹枝。
趙懷琰意不在梅花,等人站定了,才自然的一擡手把人攬到了懷裡,用自己的披風將她也裹住,才道:“過段時日,我會離開京城一段時日。”
“要去多久?”
“短則一月,慢則一年。”趙懷琰垂眸看身邊的她,見她面上浮起擔心,嘴角滿足揚起,只道:“我不會出事。”
“嗯。”
“墨風四人你自己調教便是,到目前爲止,你還未發揮她們的全部作用。”趙懷琰只道她事事小心,墨風幾人雖也沉穩,但到底收歸於江湖,還帶着幾分江湖習氣。
林錦嫿只道他的意思,墨風幾人她一直在考慮,目前看來墨雪最爲忠心,墨風辦事最穩重,至於剩下的兩人,暫時還未多發現什麼。
“王爺此番過去,是做什麼?”她心中隱隱有幾分擔心,趙懷琰卻只將她攬得更緊了些:“不是大事,我還要等處理好京中這些事才走,不必擔心。”
林錦嫿見他不說,總覺得還是跟上次去剿匪一般危險的事,上次深受重傷逃過一劫,那麼這一次呢?
“上輩子我也活到了最後,這輩子也不會變的。”趙懷琰看出她的擔心,心早已軟了。
“嗯。”林錦嫿除了應下一聲,也不知還能做什麼了。
兩人就這樣站着,直到天色漸黑,趙懷琰才終於離開。
林錦嫿看着他的背影離去,心中第一次有了不捨。
墨風遠遠看着,等她終於回身走來,才迎了上去笑道:“小姐,慧覺已經入宮了,您讓分發的藥水也已經安排好了,京城除了宮裡染上疫病的那幾位宮妃死了,城中暫時還無人傷亡。”
林錦嫿頷首,前世也是如此,染上疫病的人中,除了皇后安然無恙,其他的人死了大半,包括宮裡的寵妃,宮外的幾位皇子。這輩子倒還,這幾個皇子還活着。
“繼續盯着就好。”她走了一段,想起方纔趙懷琰的話,頓了頓,纔看着她道:“墨花和墨月在哪兒?”
“在院子裡候着。”
“很好,叫她們來見我。”既然趙懷琰說能用,那她便放心大膽的用吧,如今她手上太缺能用的人和銀子了。銀子之事尚可尋那位張小姐,剩下的便是人。
墨風見她是有心重用,心裡總算鬆了口氣。
夜色沉沉如水,所有的算計和陰謀都被夜色隱藏住,沒人能窺探見。只在子夜時分,兩個黑衣女子快速的從林錦嫿院子裡閃出,朝景王府而去。
第二天一早,便傳出景王府被人縱火燒了一半的事,百姓們更加篤定景王趙闞就是天降煞星,甚至還有不少人去皇宮前跪着請願了,加之疫病肆掠,一時鬧得沸沸揚揚,趙闞當日便被皇帝責令立即去普濟寺清修,未提何時回城之事。
林錦嫿聽到墨花墨月傳來的消息時,一顆心纔算稍稍安了下來。
她坐在暖榻邊繡好手裡的錦帕,滿意的看了一眼,才道:“他在普濟寺待不了多久,墨花去山上盯着動靜,墨月在京城探探風聲,看看到底哪些官員是景王一黨。”
墨花墨月二人對視一眼,利落的行完禮便閃身離開了。
墨風這才端了羹湯過來,手上還帶着一封邀請函:“小姐,是王小姐送來的,說羅老夫人有意見見您。”
林錦嫿想起之前給羅老夫人開的藥,點點頭:“羅老夫人日後還有大用處,暫且先不急着見。對了,哥哥昨兒可曾將治療疫病的藥送去了?”
“您放心,早就送去了,羅尚書怕是都吃下了。”墨風應道。
“那就好。現在正值徐家入京的檔口,等徐家幫忙把藥送入京城後,你小心盯着些,然後再以慧覺的名義將剩下的藥慢慢散發出去。”林錦嫿想起京城之前那些高價囤藥,然後妄圖天價賣出的奸商和權貴,嘴角淡淡勾起,等到他們損失了一大筆的時候,要怪也不會怪徐家了。
墨風眸光微閃,只覺得得罪誰也不能得罪林錦嫿,她的心彷彿是個篩子般,全是心眼。
“奴婢這就去辦。”墨風淺笑,卻不後悔跟着她,有心眼總比缺心眼好。
接下來幾日京城都安寧了許多,趙闞一走,徐家的藥剛好便到了,很快控制住了京城的疫病,以慧覺名義散發出來的藥頓時遍佈各大小藥鋪,那些高價囤藥妄圖發一筆財的人家,尤其是曾學海的曾家,一夜之間虧損了近萬兩銀子,肉疼的大罵,不過這些卻也彷彿正好應了趙闞就是煞星的話一般,百姓們也越發相信慧覺是真正的大師了。
不過此時的慧覺,卻還住在宮中太醫們暫住的邊房裡,說是住着,其實成日被人看着,根本走不出房間,也一直沒有見到太后,直到定南侯夫人入宮,他纔想方設法見到定南侯夫人,讓她去見林錦嫿了。
侯夫人來林家時,都已經到了一月末,京城裡的疫病也已經控制住了。
侯夫人坐在花廳主座,看了看這不大卻收拾別緻的房間,眼裡皆是滿意,只笑道:“我是昨兒入宮給皇后娘娘請安的,見了慧覺大師,大師才讓我來看看你,說你好福氣,我也跟着沾沾你的福氣,保佑我肚子裡的孩子。”她低頭摸着還未顯懷的肚子,已經是滿面喜色。
林錦嫿聞言,已經知道慧覺在宮裡怕是遇上了點什麼事兒,看着侯夫人一臉沉醉,只笑問道:“聽聞慧覺大師是被接入宮的,太后喜歡佛法,大師這樣神通廣大的人現在也是太后跟前的紅人了吧。”
侯夫人沒察覺她是要故意打探什麼,只隨口道:“哪裡算什麼紅人,太后還是沒露面,將他安置在了廂房,也不知何時召見呢。不過他入宮後,宮裡的疫病好似都安分了不少,這位慧覺大師可真是菩薩轉世。”
林錦嫿眨眨眼,順着她的話附和了幾句。不過宮裡疫病平息,一是皇后要除的人已經除去,二是看到太后已經準備要插手所以安分了吧。
侯夫人又說了會兒後才提及幾日後的詩畫會,看着她笑眯眯道:“到時候你可別遲了,我特意邀了你去的,京城好些夫人們肚子沒動靜,你也幫着瞧瞧。”她說的親暱,林錦嫿自然點頭。
又寒暄了會兒,到了臨近午膳時間,這會兒定南侯通常要回府的,她也不多留,急急就走了。
等送走了侯夫人後,一旁一直伺候着的楊媽媽才擔心問道:“小姐,慧覺大師那兒會不會出事?”
“他那兒暫且不急,太后既然招了他入宮,必然會見的。”林錦嫿倒不擔心慧覺出事,他如今名聲立穩了,又擅長裝得道高僧,唬住太后不是問題。她想起手下幾個鋪子的事,問道:“朱無才的事辦得如何了?”
“他沒日沒夜的都撲在鋪子裡呢,聽說月初就能交上一筆銀子來。只不過聽人說那些個鋪子老夫人和大夫人前些年也是插了手的,這麼些年的銀子大部分都是落到她們口袋去了,朱無纔想要這麼快解決,怕也不現實,更何況如今大夫人因爲大小姐一事,正跟她孃家人密謀着什麼呢。”楊媽媽想起這事兒也是憂心忡忡,大夫人手段厲害,又掌握這些鋪子這麼多年,朱無才一個不慎,還擔心有生命危險。
林錦嫿知道她心中憂慮,只道:“既如此,你這幾日便不必跟着我了,幫着朱無才先管着鋪子,順帶去看看那位張小姐,有任何情況及時來回我。”
“是。”楊媽媽聞言,欣喜不已,也感激她能體諒自己,越發覺得自己當初跟了她沒錯了。
林錦嫿這廂剛吩咐完,便見這幾日上任後一直在外奔波的林錦澄回來了。
林錦澄身子好了不少,來時面上全是喜色,一見到她也不及坐下便直接到:“舅舅一家已經到了渡口了。”
林錦嫿聽到消息,也是十分意外:“到了?”
“對,前些日子送來治療疫病的藥,有寧王和王御史幫忙說情,皇上便同意了他們回京來。”林錦澄欣喜道。
“那好,我們一道去接,舅舅回京,必然還住在以前徐府。”林錦嫿放下手裡的物什便要往外去,卻被白蘭拉住:“小姐總還得帶件兒披風。”白蘭一邊說一邊去瞟一旁的林錦澄,面色也越發紅了些,這幾日她也不知怎麼了,總是做夢,會夢到公子……
林錦嫿太高興,倒沒注意這些,拿了披風便急急跟着林錦澄出府去了。
馬車跑得很快,不多會兒便到了徐府門口,還未下馬車林錦嫿就見到徐府門口已經很熱鬧了,王御史和王汝嫣也在。
舅舅徐泊山一身青色長衫,站在門口跟人說話,一身書生的儒雅風度。徐昭昭則笑眯眯的看着圍過來說話的小姐夫人,時不時應答上一兩句。
“徐家到底是徐家。”墨風在一旁淺笑道,當年的徐家說是京城前幾的世家也不爲過,代代出帝師那是何等的榮耀,如今皇帝允許他們回京,更表示日後的繁榮。所以只要當年跟徐家還有一絲半縷關係的,今日都迫不及待來恭賀了。
徐泊山站在門口朝衆人拱手,也是感慨萬分:“今日纔回京城,不好招待各位,待過幾日收拾好了,必當請各位來家中小坐。”
王御史等人也不是不明事理,跟着感慨幾聲,便也就準備告辭了。
林錦嫿跟林錦澄下了馬車,倒也不急着湊上去,便在一旁等着,看着人要走了,這才準備上前去說話,哪知還沒開口,忽然聽得一聲怒罵。
“林錦澄,你這個忘恩負義的負心漢!你要害死我們小姐,我跟你拼了……”
尖銳的喊叫聲鑽入人耳朵,聽得周圍人紛紛皺起了眉頭。
林錦嫿朝那聲音看過去,不正是鄭如意身邊的丫鬟麼。
“哥哥,你先進府……”
林錦嫿尚未說完,便見那丫鬟竟下了狠心,一刀子狠狠割在了自己手腕上,朝徐泊山跪了下來:“徐老爺,你是書香世家出身,如今怎麼能縱容自己的侄兒如此始亂終棄,要害死我家小姐呢?我家小姐也是清清白白,林公子說要結親便結親,但不知被誰勾引,沒幾天就去鄭府退了親,枉費我家小姐一番癡情,如今卻茶飯不思以淚洗面,已經消瘦的不成人形了。”
徐泊山詫異的看向一旁的林錦澄,他的侄兒是什麼樣的人,他還是清楚的,當即只道:“是不是有什麼誤會,不若你先隨我進屋……”
“徐老爺,難道你還要包庇他不成?奴婢今兒來,也不爲別的,若是林公子不給個答覆,徐老爺還要縱容這等不仁不義之事,奴婢便死在這裡罷了!”說罷,也不給林錦澄機會,手裡的刀子直接就割在了脖子上,血濺當場。
所有人都倒抽一口涼氣,林錦嫿的拳頭也死死握緊,今日鄭家使出這麼一招,除了逼哥哥娶鄭如意,還要毀了徐家吧。
人羣中果然出現了異樣的聲音:“徐泊山,你纔回京城便縱容侄子犯下如此惡事,豈非沒將皇上放在眼裡!”
王御史也聽出不對勁,只寒聲道:“這件事與徐老爺何干,這丫鬟話未說清楚便自盡……”
“王御史,早知你跟徐泊山關係好,這次徐家回京也是你極力保薦,莫非你是因爲徐泊山以前是你的舊友,所以故意如此?你如此包庇曾經差點害死皇上的亂臣賊子,我看你也沒資格做這言官。”又有人開口,讓王御史也語塞。
林錦嫿暗暗記住這兩人的樣子,走到徐昭昭身邊低聲道:“先讓人把屍體送回鄭家去。”
“嗯。”徐昭昭連忙去吩咐人,奈何家丁還沒把人擡起,鄭如意不知從哪兒哭着跑了出來,一身素衣,面容很是憔悴。
她看到地上死了的丫鬟,當即便跑過來抱着她的屍體哭泣起來:“你怎麼這麼傻,是我被負心人拋棄,又與你何干呢。就算他不要我,我死了便也罷了……”說罷,擡手便去撿那地上的匕首。
林錦澄面色一沉,當即上前抓住她的手腕奪去她的匕首。他眼睜睜看着這丫鬟死了,怎麼可能再眼睜睜看着鄭如意冒險,只能道:“鄭小姐,與你定下的婚事本就荒唐……”
“荒唐?”鄭如意一臉被背叛了的淒涼:“原來白紙黑字寫下的訂婚書,在你眼裡只算是荒唐一言,林錦澄,就算你不要我,也不必如此羞辱於我。左右我如今名聲也被你毀了,死了也罷。”說完,死活要去搶林錦澄手裡的匕首。
林錦澄自然不能給她,卻看着她還在鬧,滿臉的淚水,曾經貌美如花的臉如今也消瘦的很,只得微微咬牙:“這件事我們從長再議。”
鄭如意垂下的眸子裡現出幾分得意,卻轉瞬消失,只淒涼看着他:“還說什麼從長計議,今日就一句話,林錦澄,你要不要我?”
旁的大家小姐和夫人們均是竊竊私語,一個閨閣小姐說出這等話,實在太不知廉恥了,而且林錦澄今兒要是不答應,她只怕真的只有一輩子做個老姑娘或者回去自盡了。
“哥哥……”林錦嫿死死盯着鄭如意,原以爲趙闞離開,她也會暫時安分一段時間,沒曾想竟是在密謀這件事,是她疏忽了。
鄭如意一眼看到林錦嫿,看她滿面擔憂,眼底竟是有幾分挑釁,直接拔出頭上的簪子就朝脖子刺去,尖銳的簪子刺破脖子上細嫩的肌膚,瞬間溢出鮮紅的血來,林錦澄見狀,哪裡還有時間猶豫,若是今兒鄭如意死在了這裡,剛到京城的舅舅徐泊山也會要受牽連,當即便抓住她的手腕道:“鄭小姐,我會娶你。”
“當真?”
“當真。”林錦澄微微咬牙,一眼瞥到跟在王御史身後過來的王汝嫣,看到她紅了的眼睛,心口微微一窒,卻不敢再看,只盯着鄭如意:“我先派人送你回府。”
“我想要你送我回去。”鄭如意一轉臉便楚楚可憐看着他。淚珠掛在長長的睫毛上,紅脣微微咬着,白嫩的皮膚上泛出些許紅暈,的確是叫人憐惜的模樣。
林錦澄淡淡看了一眼,只垂下眸子點點頭。
林錦嫿沒想到事情會變成這樣,想要上前去拉林錦澄的衣袖,鄭如意卻剛好站起,暗暗把林錦嫿推開,才悽婉看着她道:“錦嫿妹妹,我知道你不喜歡我,我先給你賠不是,但你能不能成全我們?”
徐泊山也走了過來,只看着林錦澄輕輕嘆了氣:“這件事……”
“這件事與舅舅無關,是侄兒任性了。”林錦澄看着徐泊山道。
“錦澄,你放心,只要你不負我,我一定會跟你一起好好孝敬舅舅的。”鄭如意直接開始以林錦澄妻子的身份自居了。
旁的夫人小姐們雖不待見,但林家到底是林家,沒人在明面上指責什麼。
之前那兩個冒出頭指責的人也悄悄消不見了,王御史見狀,也失只能上前告辭,離開時特意囑咐了句:“泊山兄,有什麼事,儘可來尋我。”
徐泊山感激的朝他拱手。
鄭如意看到不遠處紅着眼睛直直盯着這裡的王汝嫣,擡頭委屈看着林錦澄柔聲道:“錦澄,我有些頭暈。”說罷,人便往林錦澄懷裡跌去。
林錦澄下意識的將人接住,而後看她倚在自己懷裡起不來,才皺眉對衆人道:“我先送鄭小姐回府。”
“我跟你一起去。”林錦嫿當即道,卻又聽鄭如意嬌柔道:“不必勞煩錦嫿妹妹了,有錦澄送即可,左右我爲了錦澄已經豁出這麼多,也不在乎外人再說什麼閒話了,只要錦澄願意陪着我,便是刀山火海,我也不怕。”
這樣深情的話,尤其是在這樣的美人嘴裡吐露出來,沒有人能不心動。
林錦澄微微皺眉,卻只擔心朝王汝嫣看去,王汝嫣卻已經黯然離開了。
“錦澄,我們走吧。”鄭如意見他一心看着王汝嫣的方向,微微攥緊拳頭,擡起頭柔聲道,心裡卻早已得意,王汝嫣再美再乖巧又如何?如今林錦澄這個男人到底還是隻拜倒在我的石榴裙下。
林錦澄渾身僵硬,不再接她的話。微微點頭後,便扶着她上了一側的馬車。
等人走了,徐昭昭才瞪圓了眼睛:“表哥怎麼會喜歡上這樣的女人,簡直就是塊甩不掉的狗皮膏藥!”
“不得胡說,這裡是京城。”徐泊山呵斥一聲,才溫柔看着林錦嫿:“這樁婚事到底是怎麼回事?”
林錦嫿不知怎麼跟他解釋,看着離去的馬車,鄭如意八成還有下一步的計劃,到時候讓人誤以爲他們生米煮成熟飯,就真的一點挽回的機會也沒有。
“舅舅,遲些我再與你說。今日你們不要再見外人,這丫鬟自殺的事,舅舅還是儘快寫陳情書給皇上。”否則叫人蔘一本說他包庇侄兒濫殺無辜,那之前所有的準備都泡湯了。
徐泊山知道事情的嚴重性:“你放心,我會立即去辦,只是擔心你……”
“不會有事的。”林錦嫿篤定的看着他,手心只握得更緊。她費盡心機就是爲了保住父兄,怎麼可能會功虧一簣!
鄭如意必須死!
她看了眼一旁的墨風:“可會駕馬?”
“會。”
“好!”林錦嫿微微咬牙,這才快步上了一旁的馬車,讓墨風駕馬,跟着往前追去。
徐泊山又豈是貪生怕死之輩,見林錦嫿也跟着離開,擰眉看了眼家丁:“帶上傢伙,立即跟着表小姐,若是表小姐今日掉了一根毫毛,你們全部不用回來了!”
底下人的人忙應聲,這才急急跟着去了。
他們一走,徐昭昭牙關一咬,悄悄領着小劍,翻身上馬就追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