慧覺被恩賜爲國師的消息,是在三日後傳來的。
消息傳來時,林錦嫿正在跟徐昭昭說着賢妃被貶爲官女子的事。
“沒想到皇上的動作這麼快。”徐昭昭止不住感慨,賢妃這短短時間,也算是大起大落了,從不受寵的嘉嬪變爲協理六宮的賢妃,沒幾日竟成了最低等的官女子。
“消息是這兩日才傳開,興許那天就有動作了。”林錦嫿將一側的茶泡好,遞給她:“嚐嚐,阿寶新曬的桃花,加了少許蜂蜜在裡面。”
徐昭昭的目光很快落在這花茶上,看着白瓷的茶杯中盛着的粉嫩桃花,桃花淡淡的香氣迎風而來,讓人彷彿身處桃林之中一般,就連心情也跟着甜起來。
她吹了吹,迫不及待喝了一口,才美滋滋看着林錦嫿:“這茶真是好看,又好喝。”
“這次阿寶曬了不少,回頭我讓她拿一些給你。”林錦嫿笑笑,阿寶已經會意捧了一個巴掌大的小盒子來,行了禮略帶幾分羞澀道:“奴婢這次晾曬的不多。”
徐昭昭給她比了個大拇哥。
林錦嫿把茶給她,笑道:“去給舅母也嚐嚐吧,這茶能舒筋活血,舅母這段時日爲照顧你憔悴了不少。”
徐昭昭聞言,連忙點點頭,起身拿着那花茶,又笑眯眯跟阿寶道了謝,這才扶着丫鬟的手慢慢往回而去。
等她走了,墨月才上了前來,周圍的丫鬟也被打發了下去。
她看着涼亭裡坐着的林錦嫿,道:“消息千真萬確,聖旨只怕這幾日就會下來,聽聞已經有人開始給國師府選址了。”
“慧覺成爲國師倒是意料之中的事,我現在擔心的,是即將入京的魏總督……”她盯着手裡的茶盞,慢慢轉動着。若是那魏總督認出慧覺便是當年殺了他兒子的兇犯,只怕不止慧覺不得善終,自己也要受牽連。
墨月知她擔心,但還不等說話,墨雪忽然冷冷朝門口看去:“誰!”
那門邊沒有絲毫動靜,但墨雪方纔明顯感覺到那兒有人盯着。
林錦嫿端着茶盞的手也跟着停住,淡淡轉頭朝那門口看去,目光微寒:“去看看。”
“是。”墨雪應下,不離身的匕首已經利落攥在了手心。
她緩緩走到門邊,拉開門一看,卻是什麼也沒有,方纔那道目光似乎也不見了。
她轉身朝林錦嫿搖搖頭,林錦嫿想了想,如今徐府不乾淨的人應該都被舅母趕出去了纔是,方纔來的人能在墨雪的眼皮子底下過來,又倏忽一下跑沒影,八成是會功夫的人,而且大白日的來,是要做什麼呢?
她沒想出個所以然來,倒也不再繼續想了,只叫人小心盯着些纔跟墨月道:“慧覺大概什麼時候會出宮?”
“奴婢打聽到,國師府八成也就是以前的空餘的府邸賜給他,不會新建,所以應該也就是這一兩日,畢竟他一個男子,總是在宮中也不便。”墨月道。
林錦嫿點點頭,才道:“繼續盯着魏總督和與他一道入京的人,過去這麼久,他們應該也快到京城了纔是。”
墨月行了禮,這才退了下去。
徐昭昭走了沒多久,又笑眯眯的跑回來了,手裡還拿着一張燙金的帖子。
“錦嫿姐姐。”她笑着跑進來揚了揚手裡的帖子,笑道:“是平西王府送來的,邀請了徐府呢。”
林錦嫿是知道最近平西王大壽的,不過他素來低調,這次竟會邀請徐府?
等徐昭昭跑到了跟前,她才笑道:“是誰來送的帖子?”
“平西王府的公子。”徐昭昭道:“纔不到十歲的娃兒呢,可愛的緊,聽說是袁郡主的弟弟,瞧着倒是個冷淡性子,不過一張圓臉真像個包子。”
林錦嫿看她眉飛色舞形容着的樣子,知道她八成對這場壽宴很期待,只笑道:“什麼時辰去?”
“就是明日,所以孃親讓我來告訴你一聲,明兒咱們一起去,哥哥明兒也去呢,聽說孫家那位也要去。”徐昭昭一想到自己病重期間,孫家竟是跑來退親,她便氣惱的很。
“這次平西王邀了不少人?”
“不少人,這次春闈科考的前十名都邀了,哥哥的好友也會去。”徐昭昭回憶着道,想了想,才拍拍腦袋輕呼道:“孃親說,可以多帶些人過去,錦嫿姐姐,你手下的那位夜生,可也過去?”
林錦嫿眨眨眼,這孩子還惦記着他呢。
她淺淺笑道:“他最近有事,要離開京城一段時間。”
“哦……”徐昭昭失望的應了一聲,方纔的喜氣全沒了。
墨風擔憂的看了看林錦嫿,林錦嫿也是無法,只能想着往後不讓她再跟老六見面了,昭昭到底還小,一時的喜歡,過段時間也就忘了。
林錦嫿看她不高興,只拉着她笑問道:“今兒平西王府來的小公子真的很可愛嗎?”
“可愛。你是沒瞧見,那分明還圓嘟嘟的臉一臉的冷淡,看起來像個小大人似的,可愛死了。”徐昭昭提起這個,又眉飛色舞起來。
林錦嫿悄悄朝一側墨月看了眼,墨月會意,也趁機離開了。
兩人聊了好一會兒,徐昭昭纔是徹底忘了方纔的不開心,直到徐程青過來。
徐程青來時,面色微微有些凝重,瞧見徐昭昭,只笑道:“昭昭,娘正尋你呢,快過去吧。”
“當真?”
“你不是吵着要做新衣裳嗎。孃親就等着給你量尺寸了,快去吧。”徐程青點點她的小鼻子,寵溺笑道。
徐昭昭一聽,這才急忙站了起來,還不忘跟林錦嫿道:“錦嫿姐姐身量與我差不多,就不麻煩姐姐量了,我讓娘按我的尺寸給你做就是。”
“好。”林錦嫿知道徐程青有話要說,也不與她耽擱。
徐昭昭聽罷,這才扭頭去了。
等她一走,徐程青才擔憂的看着林錦嫿道:“我方纔得到的消息,寧王此時在城外怕是遇到了麻煩。”
“麻煩?”
“聽聞寧王回城時受了重傷,剛好景王藉着搜查蠱蟲證據的由頭去了寧王城外一處隱秘的住所,這會兒怕是……”
“哥哥可有馬?”林錦嫿直接站起了身。
徐程青嚇了一跳:“你要做什麼?你現在過去也是於事無補……”
林錦嫿知道趙闞的心狠手辣,若是讓他發現趙懷琰在城外並且深受重傷,一定不會手軟的。而且方纔徐府的人……
她眉頭死死擰起,八成是傷了懷琰的人。
她看了看墨風墨雪,道:“備馬,我們立即出城。”
“我隨你一起去……”徐程青見她立即就要走,忙道。
“表哥這些消息是從哪裡來的?”林錦嫿停下腳步又問道。
徐程青面色微微發紅,見她面容焦急,也不扭捏,道:“這麼些年我也不算毫無建樹,從豫州到京城,都留了眼線。”
“好。”林錦嫿點點頭,讓人取了黑色的帷紗來後,便拉着他的袖子便快步往徐府外去了,等上了馬,才快速的跟他說了遍自己的計劃。
徐程青聽她簡單幾句說完,都有些懷疑姑父是不是曾教過她兵法,尤其是縱橫詭辯之術,否則她一個小小女子,哪裡來的這許多精妙的計劃。
還未等他問,幾人駕着馬已經快速到了城外,立即有穿着褐色平民衣裳的人悄悄走了過來,低聲衝徐程青道:“往西二十里上山,山頂竹林內布有瘴氣,景王便是在那處。”說罷,立即裝作若無其事的離開了。
林錦嫿絲毫不耽擱,抓緊了繮繩便快速朝西面而去。
西面她記得是一片不算陡峭的山林,山林裡沒有路,馬兒更是上不去,只能靠步行,算算時辰,趙闞就算已經登山了,八成也要在那竹林瘴氣裡徘徊一會兒,她現在去還趕得及。
快馬加鞭,二十里地不算遠,但等到時,她手心細嫩的皮肉已經勒出血痕。
墨風利落下馬,才上前扶住她:“小姐,你的手……”
“我沒事,時間緊急,先照計劃去辦。”林錦嫿看着面前青翠茂密的山林,面色沉沉道。方纔徐府出現的那人,是要做什麼?趙闞之所以會來這裡,是不是他在通風報信?
她咬咬牙,墨雪眼尖看到另一面有腳印,道:“小姐,他們是走這裡上的山。”
“很好,趙闞性格多疑,沿途一定留了放哨的人,咱們照計劃行事。”林錦嫿轉頭看着匆匆跟來帶着兩人的徐程青,道:“表哥,這次麻煩你了。”
“放心吧,這等小事我還是能做好的,只是你……一定要注意安全。”徐程青本打算讓她不要冒險,但想來說了她也不會聽,這個表妹啊,若是個男兒身指不定都要去建功立業了。
徐程青想罷,也不逗留,立即帶着人走了。
林錦嫿看了看墨風墨雪,二人也跟着點點頭,她這才抽出頭上的簪子在左臉狠狠劃了一道,才提着裙子快步往山邊不遠的草堆而去。
墨風墨雪見狀,相互對視一眼,紛紛從袖子裡拿出了火摺子。
此時山上的趙闞,的確被圍困在了瘴氣裡。
“不是說就在這裡麼,怎麼還不見?”趙闞找的有些不耐煩了。
跟來的侍從道:“會不會是那人騙了王爺您,畢竟寧王是去了邊關的人,聽邊關傳來的消息,他的車馬這幾日就快到了,不可能這會兒出現在這裡,還身負重傷。”
趙闞越聽面色越沉,垂眸看了看手心的一塊玉,這的確是趙懷琰的貼身之物,若不是深受重傷,怎麼可能讓這等物件落在了別人手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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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王讓人算過,酉時會有大風,到時候大風一起,定能將這瘴氣吹開,我們便可看看趙懷琰到底在沒在這座山上了!”他咬咬牙,轉頭繼續往前而去。有這樣好除去趙懷琰的機會他自然不會放棄,而且趙懷琰就算死在這裡,也不會有人發現,因爲外人都知道他早就去了邊關!
侍從們聞言,也不好再多說,只能跟在後面笑道:“還是王爺睿智,而且那人也被咱們關起來了,他若是騙了您,您回去便可讓他生不如死。”
趙闞淡淡睨了他一眼,冷着臉繼續前尋了去。
他往前走了一段,終於看到了那人所說的竹林:“就是這裡……”
“王爺,不好了!”
他話音未落,便聽得一陣輕呼,而後便看到他讓守在山腳的人急急忙忙跑了上來。
趙闞面色一沉,語氣不善道:“何事如此慌張!”
“是山下,有人在防火燒山!”侍從驚惶道,畢竟來時那股濃濃白煙他看得清清楚楚,這山上才長出新樹,去年枯腐的草木堆得滿山都是,一旦大火燒起來,他們跑都沒地方跑,只能被活活燒死。
趙闞也明白這個理兒,當即黑沉了臉。
之前那多話的侍從白了臉,顫聲道:“難不成那人根本不是要害趙懷琰,而是……”
“而是要殺了本王!”趙闞扭頭看了眼越來越濃的瘴氣和不知何時能到頭的山頂,微微咬牙,道:“你們幾人在這兒守着,其他人隨本王下山看看到底是誰在故弄玄虛!”他冷哼一聲,直接拔出腰間的配劍,帶着人往山下而去。
趙闞帶着人用了小半刻的時間才下了山來,等到了山腳卻發現,哪裡有什麼放火燒山,分明是有人在山腳用溼柴點着,才放出大量的濃煙來,讓人以爲山上着了火。
“幾個蠢貨,都不知道先下來看一看嗎!”他處在暴怒邊緣,扭頭就要再上去,卻忽然聽得林子邊傳出一陣窸窣聲響,而後便清晰看到一個黑影閃了過去。
“誰!”侍從們大喝一聲,紛紛拔出了刀護在了趙闞周圍。
趙闞氣得臉都黑了:“本王倒要看看,到底是誰在這裡故弄玄虛!”說罷,提着劍就追了過去。
追了沒多久,便追出了山腳的這片林子,而迎面跑來的人,不是林錦嫿是誰?
林錦嫿看起來害怕極了,面色發白,臉上還有傷,邊跑邊不斷恐懼的往後看。
趙闞見到是她,目光一下子深了起來,這荒山野嶺的,她怎麼會一個人在這裡?
“林……”
“錦嫿,你沒事吧!”趙闞還未開口,便聽得馬兒一聲嘶鳴,而後便是一羣護衛軍跟着徐程青騎馬趕來了。
徐程青翻身下馬,一眼就看到了站在密林外沿的趙闞,面容詫異:“景王殿下,您真的在這裡?”
“你們在這裡做什麼?”趙闞緩緩收起自己的劍,看了看跟着徐程青來的一羣護衛,道:“可是遇上了什麼麻煩?”
林錦嫿躲在徐程青身後,身子好似還在微微發抖,顫聲道:“白虎,這山上真的有白虎……”
“別怕別怕,表哥在,還有這麼多威武的護城軍在,不會有事的。”徐程青側身安慰一番,纔看着目光深深盯着林錦嫿的趙闞,拱手道:“回王爺的話,是錦嫿見今兒天氣不錯,便央求臣帶她來學騎馬。錦嫿貪玩,瞧見這兒有山,還要去捉兔子,哪知林間竟是竄出的白虎,微臣本要帶着她走,誰知跟來的兩個丫鬟卻不見了,她又執意要等着丫環們回來,微臣這纔將她放在了樹上,想着先去找人來,哪知她嚇壞了,竟自己跑了出來。”徐程青說完,還扭頭看着林錦嫿道:“下次可不許這樣冒險了。”
趙闞輕嗤一聲,略不屑的看着徐程青:“你當本王是傻的麼,就算是有白虎,你會丟下林小姐,自己跑開去找救兵?”
徐程青目光一深,淺淺笑道:“微臣也是知道王爺就在這附近,所以才放心離去的,沒想到王爺竟沒發現錦嫿。”
“你知道本王在此處?”
“是啊,下午時,有人遞了消息來,說王爺也在這邊,正好錦嫿想學騎馬,微臣知道王爺馬術是京城子弟中最好的,便想着來切磋切磋。不過現在想來,倒是我魯莽了,王爺既然也,想必也是公務在身,是嗎?”徐程青笑問道。
趙闞面色有幾分難看,他來是爲了殺趙懷琰,如今有護城軍在,若是叫他們發現,定要出事。而且那個遞消息的人,八成是要謀害自己。
正想着,林錦嫿開口道:“王爺,求求你遣人救救臣女的兩個丫環吧,臣女往後再不往這等地方來了。”
“請王爺幫忙,嫿兒視這兩個丫環如親生姐妹,若是出事,她必然十分難過。”徐程青跟着道。
趙闞抓着劍柄的手冷的厲害,但看了看來了的護城軍,轉念一想,若是他們發現趙懷琰在京城,父皇知道了,必然以爲趙懷琰圖謀不軌。
想罷,趙闞看着躲在徐程青身後的林錦嫿勾脣一笑:“既然林小姐所求,本王自然應允,不過本王是接了密報說此處有養蠱之人,你們可小心些。”說罷,看了看那羣護城軍:“你們跟本王的隨從一道上山,林小姐到底是女子,便雖本王在山下等候。”
徐程青不露痕跡的撇撇嘴,看了看林錦嫿:“先去官道上候着吧,表哥也在。”
林錦嫿微微頷首,也不管趙闞,轉頭離開。
趙闞不急在這荒郊野嶺的,一會兒若真有猛虎竄出來,那他正好抱着美人離開。
這樣一想,嘴角的笑意更大,帥氣的將手裡的劍拿起遞給不遠處的林錦嫿:“拿着,防身。”
林錦嫿看着這自以爲是的男人,恨不得砸砸自己的腦袋,前世她是怎麼瞎了眼看上他的,就因爲他這幅好皮囊?
這裡的氣氛尷尬着,山上的人可是爭分奪秒了。
墨雪墨風快速走一側的山路上山,輕易解決掉趙闞埋伏下的幾個侍衛後,才走另一邊穿過了瘴氣,到了竹林。
這處地方她們曾經來過,不過今日走來的地方應該是背面,她們從未走過這纔沒想起來。
“墨風墨雪,你們怎麼來了?”
高稟的聲音傳來。
墨雪擡頭,看着從竹屋裡跑出來的他胸前的衣襟一片血紅,忙上前問道:“王爺呢?”
“王爺在裡面,不過身受重傷。”
“王爺爲何……”
“遲些再說,也不要在王爺面前問起。”高稟似乎有難言之隱,只看着她們二人:“你們怎麼會過來?林小姐呢?”
“景王帶人來搜山,不過好在消息及時傳到了小姐耳朵裡,景王又太過急於想除掉王爺,也沒做佈置隨便帶了幾人就來了,所以我們才能過來。此處不宜久留,王爺要馬上離開。”墨風沉聲道。
高稟頷首:“我立即去……”
“走吧。”他話未說完,門口已經多了一道人影,墨雪看過去,曾經眼裡只有冷漠的王爺,如今竟帶着一絲哀傷,這是他們從不曾見過的。
墨風墨雪立即上前扶住他,聽到隱約傳來的聲響,趕忙帶着人走了。
護城軍和趙闞的人在山上仔仔細細搜了一圈,搜完的時候,天都已經黑了。
趙闞還在山腳下,四月份的天兒,加之前幾日下過雨,已經悶出不少蚊子來,徐程青仔細的拿着大葉子給林錦嫿把蚊子扇走,趙闞則是被叮咬的要發瘋了,往日養尊處優的他,何時遭過這樣的罪,不過好在今日月光如水,一側一身緋衣的女子靜默坐在馬上,目光如同這夜裡的星星,美的讓人沉醉。
他好似好久不曾這樣安靜的看過一個人了,除了很小的時候,那時候他覺得最美的不是母妃,而是總是溫柔的茵嬪……
想到茵嬪,他又一個激靈回過神來,盯着林錦嫿笑道:“林小姐,我以前是不是見過你?”
林錦嫿抓着繮繩的手微微一緊,難不成他也記起前世的事了?
纔想完,趙闞又繼續道:“很小的時候,我可能見過你,你可曾跟你娘一道入宮過?”
“那時臣女想必很小,不大有印象了。”林錦嫿聞言,心裡微微鬆了口氣。
趙闞眉梢微微一挑,他好似記得那會兒林錦嫿入宮過,穿着大紅的裙子,扎着雙髻簪着一支梅花簪子,臉蛋圓圓很是可愛,她那會兒還逗茵嬪笑呢,絲毫不像今日這般的冷淡。
正想着,山腳下有了動靜,護城軍跟侍衛們都回來了,身邊卻沒有趙懷琰的影子。
趙闞面色沉了沉,難不成他今日餵了一晚上蚊子,竟是一無所獲?
“人呢?”
“回稟王爺,山上什麼也沒找到,估計林小姐的兩個丫鬟,已經葬身虎腹了。”護城軍的領頭道。
那幾個侍從也上前低聲道:“屬下們去時,只剩下空空如也的竹屋了,屬下看過,那竹屋裡的茶還是溫熱的,顯然有人才離開。”
趙闞一聽,便知道怎麼回事了。他立即扭頭盯着林錦嫿,林錦嫿卻已經去看徐程青了:“表哥,時辰不早,我們先回去吧。”
“林小姐不找親如姐妹的丫環了?”趙闞帶着幾分咬牙切齒,林錦嫿卻只是狡黠一笑:“我那兩個丫環還算有些功夫,興許被這山上砍柴的人給救了也說不定。王爺可聽說過能一人殺白虎的武松,興許就有這等人物呢。”林錦嫿說完,勒住繮繩,直接離開。
趙闞看着她轉身而去,紅色的衣裳在風中也飛揚了起來,那青色的黑髮隨着夜風與月光起舞,柔軟的好似到了他的心坎上,讓他嘴角不覺揚了起來,眼裡也染上了他自己都未察覺的溫柔。
護城軍們也一同告辭離開,那些侍從們才戰戰兢兢跪了下來:“屬下們辦事不利,請王爺責罰。”
“罷了。”趙闞看着林錦嫿離去的背影,翻身上馬,直接朝她追去。
侍從們看他竟是這樣輕飄飄離開,都跟見了鬼似的對視一眼,才忙跟了上去。
林錦嫿一路都沒有把趙闞甩開,直到帶着狗皮膏藥似的他到了徐府門口,才略冷淡行了禮:“多謝王爺一路護送,時辰不早,臣女告辭。”
趙闞下意識的朝她伸手,卻被徐程青一把擋開。看着徐程青防備的樣子,他才邪肆一笑:“下次要學騎馬,來尋本王。本王時間多得很,你這表哥不過是個半吊子罷了。”
“多謝王爺厚愛。”徐程青看着他灼灼盯着林錦嫿的目光,忙道:“王爺不是還要查蠱蟲之事?臣等不敢耽擱,先行告退。”說罷,帶着林錦嫿直接進了徐府。
趙闞竟也不怒,想着林錦嫿今夜與自己在月色下騎馬,便心情大好,就是這徐程青,太礙事了些……
他冷冷看了眼徐程青的背影,轉身離開。
林錦嫿回府後,徐夫人本還擔心,見徐程青也在,二話不說便擰住了徐程青的耳朵:“你這小子,居然帶錦嫿出去學騎馬,我看你是瘋了,你個不孝子!”徐夫人對徐昭昭之事還心有餘悸,若是錦嫿也受傷,她定要自責死。
林錦嫿知道她是好意,只笑道:“舅母,不怪表哥,我是非要他教我的。”
“錦嫿,你不必替他說好話,這小子就是混賬,在書院時就把夫子們氣得病了好幾個,我早就該教訓他的,你且回去歇着吧,明兒一早舅母給你準備好吃的。”徐夫人溫柔看她道。
林錦嫿知道今日徐程青是要受自己連累了,想着此時房間裡可能還有人,便只得歉意看了看徐程青一眼。
徐程青也是無奈,不過他倒是理解自己孃親這段時日所受的委屈,倒也想單獨跟她說說話,便也朝林錦嫿眨眨眼,這才哄着徐夫人走了。
等他們一走,林錦嫿立即回了院子,打發走了所有下人。
一入房間,濃烈的血腥氣便傳來了。林錦嫿不知爲何聞到這血腥氣,竟是一股子的惱意升了上來,他每次都是不顧危險,每次弄得一身傷,好些次差點喪命。若是下一次沒有這麼好的運氣了怎麼辦,若是下一次沒有人再幫他了怎麼辦!
她怒氣衝衝走進裡間,待看到落寞坐在黑暗裡的人時,方纔的怒意瞬間就散了。
“嫿兒……”
他輕輕喚出聲,語氣裡帶着幾分哀求和無助,好似脆弱的輕輕一句話,就能將他擊打得粉碎。
林錦嫿怔住,腦子還沒反應過來,身子已經走了過去,才走到趙懷琰身邊,他便抱着她的腰,將頭擱在了她身上:“抱抱我。”
林錦嫿擡手將他抱住,低頭看着靠在身上的人,面色蒼白,月光朦朧從窗戶灑進來,落在他的閉着的眼睛上,脆弱又無辜的像個受了委屈的孩子。
“懷琰……”林錦嫿努力調整好自己的情緒,不讓自己哽咽出聲:“我先幫你看看傷口好嗎?”這麼濃的血腥氣,他一定受了很重的傷。
“先等一會兒……”他帶着幾分哀求。
林錦嫿未見過這般脆弱的趙懷琰,她看過強大而又冷峻的他,好似能睥睨天下,手掌風雲,也見過柔情似水還帶着些無賴的他,卻就是沒見過這樣脆弱的他。什麼能這樣輕易擊垮他呢?想來只有他最在乎的人,前世他不在乎皇帝皇后,也不在乎錦朝的任何一個人,除了他早已故去的母親茵嬪,可是茵嬪幾十年前就被處死了……
林錦嫿不敢揣測,也不多問,只這樣站着抱着他,輕輕捏破了手心的蠟丸,等他沉沉睡過去,才微微嘆了口氣,親自去打了熱水來。
夜色冰涼如水,暗夜的影子在京城穿梭,仿若鬼魅,讓人根本看不清。
趙闞回到王府時,那來送消息的人已經被人暗殺了,他只能自認倒黴。
“王爺,時辰不早了,您早些歇着吧。”有人勸道。
趙闞回到書房,根本睡不着,只淡淡道:“去準備下,本王明日要入宮見見母妃。”
下人聞言,只得應下,卻瞥見他提着筆墨正在描繪一副畫,畫裡的女子一身緋色紅衣,面容清寒的站在月光下。
一夜過去,林錦嫿醒來時,腦子還有點蒙。
她看着帳頂,慢慢想起昨晚的事,她好似是在給趙懷琰擦洗完身子又替他敷好藥後,便累的在暖榻邊睡了,但這兒怎麼好似是在自己牀上?
等等……
她手裡怎麼抓着個熱熱的東西,而且還挺有手感的……
“別亂動……”趙懷琰隱忍的聲音傳來林錦嫿的腦子才嗡的一下詐開,如觸電一般趕忙拿開了手,而且一想到方纔的觸感,一張臉便紅的滴血。
趙懷琰看着她紅着臉死死閉着眼睛,看着她微微顫抖的睫毛,不由好笑:“分明是你讓我不着寸縷躺在這兒,怎麼還如此害羞了呢?”
“我分明……”林錦嫿只覺得喉頭微微發啞:“我分明睡在暖榻上,而且你又沒有換洗的衣裳在我這兒,你的裡衣已經全部被血濡溼了,我的衣裳你也穿不上,所以我才……”
“傻嫿兒,沒關係。”趙懷琰用他一貫淡定的語氣道:“遲早是你的,你想提前要,也沒關係。”
林錦嫿面色更紅,但想着他一身的傷,又忍下了想拿枕頭捂死他一了百了的想法。
兩人正說着話,外頭忽然傳來了敲門聲。
“小姐,一會兒徐小姐要來了。”
是墨風的聲音,林錦嫿想起,今兒還要去參加平西王壽宴。
她頓了頓,才轉頭看着趙懷琰道:“昨日徐府來了奇怪的人,我把墨月叫回來了,就讓她們守着你。”
“在京城還是我的地盤,不必擔心。”
提及昨晚的事,趙懷琰的眼睛裡染上些許哀傷,但很快消失,只深深看着林錦嫿道:“時辰不早,你先去吧,不過平西王此人不如你看到的那般老實,這次特意邀請徐府,定有目的,你們要小心。”
“嗯。”林錦嫿點點頭,看着他深深的目光,便臉紅到了脖子根,扭頭就從被子裡鑽了出來,可這不起身還好,一起身,才氣惱的轉頭要去掐趙懷琰的脖子:“我身上爲何就剩一件肚兜……”
“你昨晚說太熱了……”趙懷琰甚是委屈。
林錦嫿只覺得自己額頭已經開始冒汗了,也不顧他是不是穿着衣裳,一把扯過被子把自己裹着趕忙去隔間換衣裳了。
等出來時,看趙懷琰委屈拿着枕頭遮擋着,不由眯眼笑出聲:“王爺身材真不錯?”
“喜歡?”趙懷琰露出自己的腹肌。
林錦嫿面色一滯,就知道連耍流氓也耍不過他,只得把被子重新給他蓋好。
走時,趙懷琰忽然叫她:“過來一下。”
林錦嫿不解,走到牀邊,胳膊卻忽然被他拉住,身子往下一落,紅脣便被他吻住了。
沒多時,外面再次傳來墨風的聲音,趙懷琰這纔將她放開,脣角不覺浮起笑意,道:“去吧。”
林錦嫿微微珉脣看他臉頰緋紅的樣子,笑着頷首,這才轉頭而去。
等她走了,趙懷琰的笑意才慢慢落了下來,想起即將到來的風雨,他甚至在想,要不要把她捲進來。
林錦嫿收拾好出了門時,徐昭昭剛好到了,上前親暱挽着她便往外而去,邊走還邊道:“我聽人說,今兒定南侯也去呢。”
“嗯,他是侯爺,平西王自然不會不請。”林錦嫿只以爲尋常。
徐昭昭卻道:“不過聽說定南侯夫人孩子沒了,怕是一時半會兒去不得,那定南侯有意要擡平妻。”
林錦嫿眉梢微挑:“平妻?”這樣有失體統的事,只有尋常百姓或商戶人家纔會做,定南侯府也算是大家,怎麼會做這等事?
“對,那定南侯也不知怎麼想的,聽說就是要提拔自己的姨娘呢,還是個才入府不久的姨娘,也未生兒育女的,來歷好似也不太乾淨。”徐昭昭嘰嘰喳喳說了一路,等到了門口時,瞧見徐夫人和徐程青,趕忙閉上了嘴。
林錦嫿等單獨跟徐昭昭上了馬車,才繼續問道:“那位姨娘什麼來歷?”
“不大清楚,外頭傳得玄乎呢,有的說是流落風塵的大戶人家小姐,有的說是番邦來的細作,還有說是南疆來的蠱師,反正各種各樣的,也是胡扯。”徐昭昭只當玩笑聽得,便也只當玩笑說,林錦嫿卻是聽在了心裡。
馬車晃盪許久,終於是到了平西王府門口。
下了馬車,正好聽到門口小廝唱和:“王御史攜夫人到!”
林錦嫿跟徐夫人對視一眼,才朝門口看去。
王御史似乎瘦了很多,面色沉沉沒了以前的和氣,王夫人也憔悴不少,身邊沒帶王汝嫣,也沒帶王暉遠。
徐夫人輕輕嘆了口氣:“也是可憐人。”
“我一會兒去請個安。”林錦嫿道。
徐夫人頷首,幾人還未走兩步,又是一陣馬兒嘶鳴,便聽馬車上四角的鈴鐺聲也停了下來,簾子掀開,有幾分讓林錦嫿意外的人居然也來了。
端慧扶着丫鬟的手下了馬車,牽着兒子凌未野,駙馬也一面輕輕咳嗽着一面扶着小廝的手下了來。
駙馬似乎看到了林錦嫿,朝她笑着點點頭算是打招呼,林錦嫿淺淺一笑,還未開口,便聽得一陣尖叫傳來,而後便見一個手持利刃衣着破爛的婦人朝自己砍殺了過來。
她倒退兩步,可那婦人還不等自己開口,便大喝一聲:“林錦嫿,我殺了你!”說罷,利刃直直朝她的頭砍了下來。
眼看着那利刃就要落到她身上,忽然寒芒閃過,一柄長劍直接穿透了婦人的心口。
一切都發生在瞬息之間,讓站在前頭的徐程青連反應的時間都沒有。
“竟敢光天化日之下行兇,實在可惡!”趙闞寒聲說罷,冷冷抽回了劍,婦人眼裡滿是淚,不甘的倒在地上,抽搐兩下,沒了呼吸。
林錦嫿怔住,她方纔分明看到這婦人眼裡的不忍和掙扎,她不是故意要殺自己的,或者說她根本沒想殺自己。難道是有人逼她的嗎?
她還沒從震驚裡回過神來,趙闞便立即跑了過來,略有幾分得意道:“林小姐,你沒事吧?多虧本王今兒路過,本想直接去宮裡,但心裡總想往這邊走,沒曾想竟是救下了你。”
林錦嫿淡漠看了他一眼,難道又是他故意設計的,要來一場英雄救美讓自己愛上他?
不像,這一招趙闞用過,他知道沒效,不可能這麼笨再用一次。
纔想着,便見圍觀的一位夫人忽然道:“這婦人雖然可惡,但看起來也是要尋仇,王爺怎麼說殺就殺了,也不給她辯駁的機會,萬一,真是揹負着深仇大恨呢?”
林錦嫿順着她的聲音看過去,這人她隱隱覺得面熟……
“就是,有些人面上看着風光,揹着別人卻不知做過多少齷齪事呢。”又有人道。
林錦嫿看過去,這不是千戶劉夫人麼,她八成只是要給自己不痛快罷了,但第一個開口的人,她的的確確見過,賢妃在太后跟前陷害敬貴人時,這個夫人也在,坐在羅老夫人的下首位置,後來羅老夫人離開,她也跟着一併離開了,但當時她心思不在她們身上,也就沒多注意,這一會兒竟是猜不透這人到底是太后的人還是羅老夫人的人,亦或是現在被貶爲區區官女子的賢妃的人。
正想着,平西王府的人已經出來,今兒畢竟平西王大壽,而且方纔這婦人自己竄出要殺人也是所有人都看到的事,所以便也沒人鬧,很快處置好邀了衆人進去了,只是林錦嫿隱隱覺得方纔那夫人有些不對勁,今日這場壽宴也不簡單。
才進府走了幾步,她的手腕忽然被人抓住,回頭一看,便見鄭嬌嬌笑眯眯看她:“林小姐,好久不見了。”
“鄭小姐,你的病……”她話未問完,就看到了鄭嬌嬌身邊跟着的陌生女子:“這位是。”
“我正要跟你介紹呢,她是纔跟湖廣總督一道入京的。”鄭嬌嬌道。
女子看了眼林錦嫿,笑的溫婉:“我叫薛聞心,林小姐喚我心兒便可。”
林錦嫿脣瓣笑意不改,心卻是冷了起來,跟湖廣總督一道入京的薛小姐,除了賢妃所說的那位侄女,還能有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