堵在鄭府內的人見到躲了半晌的鄭老夫人終於出來時,衆人才終於停下了嘴裡的討伐。
走在最前頭的乃是兵部尚書鄭嶸,多年身居高位,身上的氣勢非同尋常,他負手冷漠看着老夫人朝自己走來,才寒聲道:“鄭老夫人終於肯出來了?”
“我……”鄭老夫人是有些怯的,畢竟能給她撐腰的兒子不在,更重要的是,這些事情湊在一起她總覺得是誰故意在坑害她,可想起鄭如意的話,她只能硬着頭皮道;“你們不必再爭了,這些事,的確是我派人做的。”
“什麼?”最驚訝的莫過於劉大人,他雖然更懷疑是兵部尚書鄭嶸爲了保住他女兒的名節而殺了自己兒子,但沒想到鄭老夫人竟會自己承認。
鄭夫人不似他們這樣鎮定,聽她承認,當即便端起一旁的茶潑在了鄭老夫人臉上,才寒聲道:“我原以爲你我鄭府好歹是一家人,嬌嬌尋常是頑劣驕縱了些,卻也沒什麼壞心思,更沒做過對不起你的事,你如何要指使人騙她出來,害她差點就……”鄭夫人哽咽一番,沒說下去。
曾府的人也沉聲問道:“難道也是你讓人在我兒學海的馬蹄中釘上鐵釘,再故意讓人潑了熱水燙傷他的?”
鄭老夫人微微一怔,想搖搖頭,又遲疑了一下,鄭如意說讓她先全部承認,然後再推脫給林錦嫿……
她心裡轉了七八個彎了,但面前這幾位都不是好惹的,她身邊更沒人撐腰,只得聽鄭如意的,想着她好歹還有一個景王能求求情,便道:“是……不過,這一切都不是我願意的,而是有人逼我的。”她絲毫不生氣有人潑了她茶水,只拿帕子擦去臉上的水漬,再可憐道。
“誰逼你?”鄭嶸沉聲問道,心裡已經有些不耐煩了。不管是不是有人指使,只要鄭老夫人這麼做了,往後他都不會再把這一家人當做所謂的親戚,而且他們最好祈禱別栽在了自己手裡。
“就是,誰有這麼大的本事來逼你?”曾老爺也寒聲問道。
鄭老夫人心裡慌亂極了,她隱隱覺得照鄭如意所說的不妥,但這樣高度緊張的情況下她又沒法思考,只能道:“是……是林錦嫿!”
衆人聽到這名字,一下子面色各異,直到一直坐在後頭的曾夫人走了過來,出乎意料的冷靜看她:“且不論林小姐芳齡十五,不過是個小女子,就算她有這本事能讓老夫人聽她一個小姑娘的去做這引火燒身之事,但我聽聞鄭萊將軍正要去營救林家公子,她又怎麼可能有立場來逼鄭老夫人?說是鄭老夫人逼迫她,我倒是有幾分信。”
鄭老夫人的心跳一下子加快起來,額頭沁出細汗不停的拿帕子擦着,嘴裡這這那那的,就是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來。
劉大人也道:“我有人證能指認鄭老夫人殺我兒,鄭老夫人倒是拿出證據來說林小姐威脅你?”
兵部尚書輕哼一聲:“我看不必了,她必定拿不出來,我還是進宮一趟吧,鄭萊貪污受賄的案子雖然不歸兵部管,但他任將期間屢屢陷害同僚,實乃通敵賣國之大罪。”說罷,直接提步往外而去,鄭夫人也趕忙跟上,走之前才冷冷盯了她一眼:“我原以爲這一切都是鄭如意設計的,沒曾想是你,老夫人,你真是從頭到尾演了一出好戲。”
鄭老夫人如今是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分明是鄭如意教她這樣說的,怎麼不行呢?
“不是,這一切都是如意讓我承認的,我沒有做過,也不知情。鄭大人,你就看在兩家都是姓鄭的份上……”鄭老夫人辯駁的話還未說完,鄭如意便從一側房間走了出來,眼睛紅彤彤的好似才哭過一般。
她上前一步跪在鄭尚書面前,哭到:“大人,祖母年紀大了難免糊塗,這些你就當是如意做的,抓如意去問罪吧,不要跟皇上說,求你了。”
她哭得真情實意,卻只說老夫人是一時糊塗,那不就是替她承認了這些事的的確確就是她做的嗎?
鄭老夫人這才忙拉起她道:“如意,你在胡說什麼,我何時做過這等事,這些不都是你讓我說的嗎?”
鄭如意也不辯駁,只低低啜泣:“祖母,都怪如意不好,如意該替你來承認的,當時就該阻止你的……”
“你自己的親孫女都替你承認了,你自己還想反口?鄭老夫人,你莫不是當我們都是傻子?”曾老爺諷刺的看着她。
鄭老夫人真是一肚子苦水倒不出來,只能搖頭:“這些真的不是我做的,我昨夜一直在房中,未曾出去過啊。”說完忽然明白過來,立即指着鄭如意:“昨兒晚上我還奇怪你怎麼一夜未歸,如意,是不是你……”
“祖母,你說什麼都好,如意會替你認罪的。”鄭如意啜泣道。
看在所有人眼裡,這件事是鄭老夫人做的,已經是鐵板釘釘的事實了。
沒多時,外面官差便來了,跟定南侯一起,還帶着皇帝的口諭。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着令兵部尚書鄭嶸及京兆尹親自徹查此事,如是事實,當嚴懲不貸!”定南侯說罷,纔看了眼跪在一側哭得楚楚可憐的鄭如意,眉梢微微一挑。
鄭如意也察覺到了他的目光,目光盈盈的擡頭,對上他的眼神,瞬間知道他覺得自己貌美,而且很驚豔,因爲男人這樣的目光她見得太多了,最純粹的,卻只有林錦澄……
她暗暗咬牙,低下頭沒說話。
鄭老夫人則是蒙了,忙跪着上前拉着他的衣裳道:“侯爺,臣婦真的沒有做過這樣的事,都是如意她指使我這樣說的……”
“你一時說是林錦嫿威脅你動的手,一時又說是你親孫女威脅你,鄭老夫人,我看你是年紀大了,糊塗了,不如去京兆府大牢好好清醒清醒再做定奪吧。”鄭嶸說完,餘光陰暗的掃了眼垂眸啜泣的鄭如意,這才大手一揮:“來人,送她去京兆府。”
“是。”立即有衙差上來,押送着還在鬼哭狼嚎的鄭老夫人便往外去了。
鄭如意還在不停的哀求讓他們把自己拉去頂罪,但越這樣說,衆人就越不可能這樣做。
臨走時,鄭嶸落後一步,冷冷看着她:“鄭如意,我就這個一個女兒,如珠似寶的疼着,下次她不會出事了吧?”
鄭如意心頭微微駭然,知道他在懷疑自己,卻只苦笑道:“嬌嬌福大命大,定不會出事的。如意真是羨慕嬌嬌能有這樣疼她的父親。”
鄭嶸淡淡瞥了她一眼:“你也能嫁的很好,給景王做側妃,一樣的榮華富貴享之不盡,不過你要記住,夜路走多了,總會遇見鬼的。”說完,這才冷漠轉身而去。
等他一走,鄭如意才慢慢扶着丫鬟的手起了身,看着如今偌大的鄭府完全只屬於她一個人,心情莫名的好了起來,卻忽然胃裡一陣噁心,直接就在一側乾嘔起來。
鄭老夫人被抓的消息很快傳開了,林錦嫿纔在徐府用完晚膳回到院子,便聽到有人傳來了這些消息。
“她竟是承認了是自己做?”
“聽說先是承認了,想污衊您,結果大家都不信,她便改口誣衊自己的親孫女,說是她教唆自己那樣說的,最後還是沒人相信,所以直接被帶去了大牢。”阿寶說完,才悄悄看着她道:“小姐,您說這事兒會不會牽扯到您身上來?”
“不會的,她是個聰明人。”鄭如意知道單憑這麼點證據就想一箭雙鵰,是絕對不可能的,所以便想借機先除掉自己最大的對手,也就是處處阻礙她的鄭老夫人。
阿寶沒聽明白,但看林錦嫿面有疲色,也沒再多問,只給她打沐浴用的熱水去了。
林錦嫿依舊沒想明白德妃今日讓人悄悄抹在自己手背上的藥粉到底是做什麼的,也就不能確定那食人魚是不是真的跟她有關,但想來宮裡現在已經有人要挨罰了。
皇后聽說這件事後,便知有人算計上了自己,只低低吩咐了從德妃那兒趕回來的雲姜幾句,就接到了太后傳召。
太后一併傳的還有德妃。
到了太后宮中,羅老夫人輕輕咳了幾聲,神色看起來不錯,瞧見皇后幾人來,也起身見了禮:“見過皇后娘娘,德妃娘娘。”
“老夫人不必多禮,聽聞你身子不好,現在可好些了?”皇后絲毫沒有緊張之態,只端莊體貼的問道。
羅老夫人忙感激的笑道:“還勞煩娘娘掛記,臣婦身子好了許多了,不然也不敢來宮裡,省的叫太后見了心煩。”羅老夫人說的親暱,可見其跟太后的關係。
太后笑看着她,眼裡還帶着幾分笑意,道:“行了,你也一把老骨頭了,來回折騰了一天也該累了,早些回去休息吧,你說的事哀家會考慮。”
“多謝太后。”羅老夫人見她這樣說,知道八成是成了,又忙行了禮,這才退了出去。
太后看了看一側的慧覺,態度也好了許多:“慧覺大師也先下去休息吧。”
慧覺自然不敢多留,規規矩矩行了禮就走了。
等他們一走,太后面上的笑意才慢慢淡了下來,看了看身邊伺候的人,道:“所有人全部退下,皇后德妃留下便是。”
皇后聞言,心微微提了起來。
待宮人走後,不等太后開口,皇后已經先開了口:“這次食人魚之事是臣妾疏忽了。”
太后深深看了她一眼,纔看了看跟在後面的德妃,道:“德妃,這件事,你怎麼看?”
德妃不如皇后的嚴肅,反而微微一笑:“臣妾還是慶幸,幸好死的只是臣妾的一個宮女,若是死的是宮中妃嬪亦或是今日的林小姐,皇上太后該多難過?”
“德妃妹妹說的是。”皇后看也沒看她:“好在德妃妹妹有先見之明,特意遣了自己的丫鬟送林小姐到橋邊,否則本宮都不知這合理竟還有如此兇殘之物。”
德妃一聽這話,當即有些惱,她的意思是自己的人估計將林錦嫿引過去的了?
她當即冷諷一聲:“姐姐的意思,這食人魚是妹妹我怕帶進來的了?可這段時日我除了端慧公主和闞兒,還沒見過外面的陌生人呢,不像皇后姐姐,聽聞你西南那邊的親戚是前兩日來的?”
“她只是來……”
“行了。”太后看了她們一眼,略有幾分不滿:“哀家讓你們伺候皇上,不是讓你勾心鬥角的,雖然哀家知道,這後宮裡勾心鬥角少不了,但你們一個身爲皇后,一個乃是德妃,理應好好打理後宮不讓皇上煩憂,如今在哀家面前竟就耍起心思來,你們當哀家眼瞎嗎?”
太后這話說得重了,二人當即跪了下來。
太后這才冷聲道:“既然皇后跟德妃都管理不好這後宮,那從即日開始,由嘉嬪代替德妃協理六宮,皇后禁足三日思過。”
皇后微微咬牙,不敢拒絕,乖乖應下。
德妃還要爭一爭,協理六宮之權不僅僅是能管事,更是身份地位的象徵,怎麼太后就給了毫不起眼皇上也不喜歡的嘉嬪?
太后心意已決,也不願意再多說,直接把人打發出去了。
德妃出了太后宮,纔看着皇后的背影諷刺笑道:“想不到我們鬥了許久,倒是叫嘉嬪漁翁得利了。”
“後宮人人都帶着張假面具,不是嘉嬪,也是其他人,德妃妹妹坐了四妃之首的位置這麼久竟還不明白?不過嘉嬪也是宮裡的老人兒了,如今又得天后喜歡讓其協理六宮,是該升個妃位了。”說罷,直接擺轎朝皇帝的養心殿而去。
德妃氣得面上的粉都掉了,一側宮女上前道:“娘娘,要不咱們讓熊家那邊幫幫忙吧。”
德妃瞥了她一眼,卻是嗯了一聲,她一想自己非但沒能對林錦嫿下手,反而還惹了一身騷便一肚子的氣,直接提步走了。
夜色漸漸暗下來,在宮裡穿行的人已經將消息傳出了宮外,很快京城各方勢力都知道了這件事。
林錦嫿看着坐在暖榻邊等着自己換藥的人,看他傷口好似又大了些,微微擰眉:“傷口再裂開,可真要留疤了。”她一面拿藥塗抹傷口一面道。
趙懷琰溫柔看她,道:“一會兒隨我出去一趟。”
“去哪兒?”
“見個人。”他停頓了會兒,還是道。
林錦嫿知道他的性子,也不追問,慢慢替他包紮好傷口,看他換好衣服,才自己取了條黑斗篷穿好,隨他一道往外去了。
今日烏雲遮蔽了月光,街道上黑得伸手不見五指,一場春雨淋過,馬兒踏上水窪裡的積水,濺起一片水花,驚得路旁人家養的狗大叫不止。
林錦嫿坐在馬前,往後微微靠在他胸膛前躲進他的披風裡,嗅着春日雨後空氣裡的泥濘和花香混合的味道,安心由他抱着飛快往前而去。
馬兒在城中跑了臨近小半個時辰,才終於在一處看起來格外普通的茶館前停下了。
賣茶老翁聽見聲響,提着燈籠走了出來,搖搖晃晃看清來人,面露驚訝,忙恭謹站在一側。
“赫連璟在裡面?”趙懷琰寒聲道。
“在。”老翁應聲,目光復雜的看着他懷中抱着的林錦嫿,但沒多說話。
趙懷琰翻身下馬,又轉身接了林錦嫿下來,纔對那老翁道:“引我去見他。”
老翁見趙懷琰真如傳聞般竟對個女子這樣體貼,也難怪主子會親自找來了。
他應下聲,藉着燈籠餘光看了眼幾乎完全攏在黑色斗篷裡的林錦嫿,快速轉身往裡而去。
林錦嫿知道趙懷琰必然認識赫連璟,但赫連璟乃是大名鼎鼎水雲間代理閣主,他怎麼敢就這樣孤身前來?而且這賣茶老翁看起來也是赫連璟的人,但對趙懷琰一樣畢恭畢敬。
她揣着滿肚子的疑問,走過一片梅林,看着面前忽然出現的雕樑畫棟,怔了怔,簡陋茶屋後竟是藏着這樣精緻的地方。
“曹翁,我不是說不要擾我麼,你引了誰來?”
赫連璟的聲音伴隨着一陣嫋嫋琴聲傳來。
方纔的賣茶老翁沒應聲,只把趙懷琰引到門口,才停下腳步側身讓在了一邊。
趙懷琰鳳眸冰寒,直接提步走了進去,林錦嫿快步跟上,才進屋子就聞到了一股極濃的脂粉味,滿屋子垂着白色的輕紗,身材曼妙的女子們皆只穿一條薄薄輕紗在裡面侍候茶酒,而許久不見的赫連璟一身白衣軟軟靠在一旁彈琴的侍女身上,手裡端着酒杯,眼神茫然。
女子們見到來人,絲毫不亂,赫連璟眼皮都沒擡,灌下酒才道:“曹翁,你到底招了誰來,新來的美人麼……”
“你看看,不就知道了?”趙懷琰寒聲說罷,赫連璟的眼睛頓時睜大,手裡的酒杯瞬間朝趙懷琰的方向擲來,但趙懷琰出手更快,反手將酒杯打回去,直接打中赫連璟的頭。
他暈了暈,還不及開口,趙懷琰已經閃身到了他面前,一把將他從窗戶扔了出去。
侍女們見狀,迅速比出了要動手的姿勢,卻聽窗外赫連璟呵斥一聲:“你們都不要命了?滾出去。”
那些侍女們微微猶豫了一下,還是收回了手退下了。
林錦嫿這才走了進來,看着狼狽從正門走進來的赫連璟,見他雖然生氣,但眼裡並無殺意,更加奇怪了。
他看了看林錦嫿,明白過來,看着趙懷琰道:“你總不至於爲了個女子如此下我面子吧,我好歹也是代理閣主。”
“我警告過你,不許見她。”趙懷琰薄脣微珉,殺氣都溢了出來。
赫連璟死死咬牙,很是不忿:“你把我的寨子都剿滅了,我就看看她跟她說說話,你還要殺了我不成?”
“那是你活該。”趙懷琰冷傲的輕哼一聲,轉頭看着林錦嫿:“想如何處置他?”
赫連璟一聽,忙正緊起來,道:“我上次去見她是要保護她,你不知道誰來了京城……”
趙懷琰眉頭微微擰了一下,纔看他:“你什麼目的,你心裡清楚。下次再讓本王看到你靠近,以前答應你的事全部作廢。”說罷,拉着林錦嫿提步就要走,卻被赫連璟攔住。
赫連璟面色難得有些沉,似乎帶着生氣,又有不甘:“你不該這麼對她,她爲了你……”
“我與她,你瞭解多少?”趙懷琰冷淡看他。
赫連璟似乎賭氣一般:“那我呢?你答應我,只要完成你自己的事,就會離開錦朝……而且這位林小姐,她真的適合你嗎?她不過是深閨養大的乖乖小姐,能跟你吃苦嗎?”
林錦嫿淡淡看了他一眼,抓着趙懷琰的手更緊了:“君心似我心,定不負相思意。”
趙懷琰眸裡的清寒瞬間化爲溫柔,看向赫連璟的目光也帶着幾分傲嬌:“記住本王的話。”說罷,帶着林錦嫿提步而去。
從院子出來,林錦嫿面頰微微有些發熱,說出那樣的話,的確是她的心意,可重生以來,像這樣直抒胸臆的時候少了,如今說出來竟也會覺得羞赫。
趙懷琰心情很好,親自抱她上馬,纔在底下給她牽着馬往前走:“馬兒顛簸,你皮膚嬌嫩,莫傷着了。”
“那這樣要走到幾時才能回府?”
“擔心回不去?”趙懷琰問她。
林錦嫿眼睛彎彎:“既然王爺在,不回去又何妨。”
“願我如星卿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潔。”趙懷琰嘴角自然彎起,林錦嫿好似發現新大陸般看到他揚起的嘴角,嘻嘻笑道:“王爺笑了。”
“是嗎?”趙懷琰的笑容習慣性的收下去,但看着她眼眸如星的模樣,心中愛意更甚,翻身上馬,捧着她的小臉深深吻了下去。
赫連璟站在街頭看着二人笑着離去,心裡只微微嘆了口氣,看了看一側的曹翁:“這件事不必上報。”
“是。”曹翁垂眸應下,赫連璟這才皺眉回了屋子。
一夜過去。
趙闞昨夜很遲才睡,還未甦醒時就聽得外面有聲響,略微睜開眼,才發現侍女正猶猶豫豫靠近,不由有些不耐:“何事?”
侍女嚇得連忙跪了下來,道:“昨兒半夜有人送來了這個。”說罷,遞上一封沾着血跡的匣子來。
趙闞只看了一眼,便立即起了身,接過匣子的同時回頭看了眼還在睡的小妾,沉聲道:“滾出去!”
小妾被呵斥嚇醒,看他面帶怒意,也不敢停下來穿衣服,只穿着肚兜抱着衣服趕緊光着腳跑了。
等人走了,趙闞纔打開盒子看了眼,而後立即道:“去請曲空來。”
丫環立即應下,還未轉頭出去,外面便急急跑來了人,直接跪在了地上:“王爺,曲空失蹤了。”
“怎麼會失蹤,一個大活人你們都看不住嗎?”趙闞將手裡的盒子往地上一摔,一個人頭便滾落了出來,是他用來盯着鄭府的暗衛。
小廝搖搖頭,卻道:“我們守得好好的,不可能被人擄走,怕是自己離開的。”
趙闞面色更沉:“混賬,他蠱都還沒煉完,怎麼可能自己走,八成是被人騙出去的。”
小廝從袖子裡拿出一塊方巾來給他:“這是屬下們在府外找到的。落在牆角,怕是來人也沒發現。”
“難道是女子?林錦嫿?”趙闞搖搖頭,如果是林錦嫿,曲空根本不會出去,而且他骨笛在手,如果遇險也會吹笛,那麼能帶他走的人一定是他認識而且在乎的,以他知道的,只有一個人,便是肚子裡藏着蠱母的鄭如意!
“鄭如意現在在哪裡?”他寒聲問道。
小廝道:“她才親手將鄭老夫人送入大牢,現在還在府裡。”
趙闞牙關微緊:“立即把她給我找來!”鄭如意看似嬌弱,實則手段多的很,若說是她做的,他也有理由相信,畢竟她才狠到把自己祖母送人了大牢,也斷送了親爹的前程。
小廝應聲,連忙帶着消息下去了。
景王府外,高稟遠遠看到小廝往鄭府方向而去,這才捂着脖子上被蠱蟲咬出的血口子,看着被打暈扔在巷子雜物堆裡的灰衣男人,一腳將他早已被踩碎的骨笛踢開,勉強扛着他往巷子深處而去。
林錦嫿早上醒來時,是在自己的被窩,想起昨晚趙懷琰送自己回來後便又跟高稟離開,嘴角只微微牽起些笑意。
墨風一早便回來了,未曾受傷,因爲昨晚去曾府的行動竟是異常的順利,不止她要曾學海死,曾學海那位從青樓贖出來的姨娘也想,便是人蔘片也是她趁着葉菱不注意時放進去的。
她將這事兒跟林錦嫿說時,還覺得奇怪:“那姨娘白日還欺負王小姐欺負的很,晚上就動了殺機,奴婢也不見誰收買她。”
林錦嫿對這個姨娘沒什麼影響,只記得曾有位名動一時的花魁,後來如同話本子上的一樣,風塵美人愛上窮書生,卻被有錢公子拆散,難不成是她?
“既然事情成了,便不必管了。”林錦嫿喝下碗裡最後一口粥,才舒了口氣:“今日我們也該去看看汝嫣了。”
墨風頷首:“王小姐有心結,不解開只怕會出事。”
林錦嫿想起王暉遠,明日便是春闈了,他還會如前世一般中前四麼?
曾家老爺夫人早上才疲乏起來,一想到膝下唯一嫡子渾身是傷躺在牀上便恨不得扒了鄭老夫人的皮纔好。
兩人早上用過早膳,就看到曾學海的蝶姨娘腿腳虛軟的哭着跑了過來。
曾老爺脾氣火爆,又知她是曾學海當年從青樓搶回來的,越發不喜,當即一拍桌子:“哭哭啼啼成這樣,成何體統!”
“不是,老爺,是夫君他……”她哭得跪在地上,眼淚如斷了線的珠子一般往下掉。
“學海怎麼了?”曾夫人還算冷靜,問她時也是微微發抖了。
“快不行了……”蝶姨娘哭着說完,曾老爺和曾夫人當即覺得頭髮暈,也顧不上問,忙往曾學海的院子趕去了,卻沒發現他們才走,蝶姨娘便收起了所有的悲傷,低頭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嘴角淒涼勾起。
曾老爺趕到時,曾學海的確快不行了,因爲過敏,他覺得渾身都癢得受不了,伸手去抓,卻把身上偌大的水泡全抓破了。他痛苦的想要喊出聲,但因爲吃了啞藥,根本一個字也說不出來,呼吸也越來越急促。
曾夫人來時看到他渾身的水泡破裂露出裡面粉紅泛白的皮肉,嚇得當即尖叫一聲,撲上去就開始哭喊。
曾老爺忙讓人去請大夫,可大夫早就去請了,曾學海卻是不行了。
他猙獰的瞪大眼睛看向曾老爺,手卻死死掐住彷彿要窒息的脖子,嘴巴不斷重複着‘救我’的口型,終於一口氣沒喘上來,手一鬆,便徹底沒了呼吸。
大夫這才趕來,卻也是回天乏術。
他一眼瞥到牀邊被打翻的湯,趴下去聞了聞,又嚐了嚐,才驚恐道:“誰在這藥里加了人蔘,公子人蔘過敏,可是要命的東西吃不得啊!”
葉菱一聽,當即腿軟的差點摔倒,她親自盯着的藥,沒有放過人蔘啊。
“不是我……”她嚇得花容失色,連連往後退,曾老爺卻只紅着眼睛看她:“你還說不是你,昨兒的藥是你一直盯着的,也是你一個人端來喂的!”
“真的不是我,我怎麼可能要殺夫君呢,他一死,我有什麼好處……”葉菱哭喊着,看他面色有幾分猶豫,正要說出昨晚還有蝶姨娘也來過,但話未說出口,就聽人來報,蝶姨娘自盡了。
葉菱腦子裡開始嗡嗡想起來,蝶姨娘昨兒還囂張的跟自己一起諷刺王汝嫣,今日怎麼就自盡了?
“而且……”婆子很是猶豫。
曾夫人不耐煩看她:“還有什麼?”
婆子這才忙低頭道:“蝶姨娘肚子裡有孩子,已經三個月了。”
“什麼?”曾老爺聞言,當即扭頭瞪着葉菱,寒聲道:“來人,把她給我拖下去活活打死!”
“不,老爺,不關我的事,不是我殺得……”
任憑葉菱再怎麼解釋,也沒人願意聽她的,死了一個兒子一個孫子,曾老爺已經氣得沒理智了。
林錦嫿去王府時,特意路過曾府,看到下人們已經忙活着掛上白綾,便知道人已經死了。
走時,看到一個三十多歲的男子徘徊在府前,一身洗的發白的褐衣,下巴青色的鬍子應該才修理過,看起來文質彬彬的樣子,不停的跟曾府的人探話,直到小廝不耐煩的甩出一句:“蝶姨娘殉情了,你走吧,再不必來找她了。”
小廝話落,男子彷彿瞬間蒼老了一般,腰都佝僂起來,方纔滿是期待的眼神也變得空洞,搖搖晃晃往前走了兩步,便跪在地上大哭起來:“蝶娘,我對不起你,我對不起你啊……”
林錦嫿看着他在哪裡捶足頓胸,莫名心口一陣陣泛酸,她原以爲那才子佳人的話不過是話本子,現在想來,許是真的。
“小姐……”墨風也動了惻隱之心。
林錦嫿只是微微搖頭:“哀莫大於心死,你去問他可還要考取功名,若不想,便贈他銀兩,讓他離開吧。”
墨風聞言,立即拿了銀子去了,但男人哭過後,也不應話,也不接銀兩,兀自走了。
林錦嫿知道強求不得,看了眼曾府深深的大宅子,才讓人趕着馬車走了。
馬車穿過熙熙攘攘的人羣,看着那些一臉淳樸討生活的人,雖然辛苦些,但感情上總比自己圓滿些,不由羨慕。
馬車順利到達王府門口,她還未下馬車,就見王暉遠從裡面出來了,行色匆匆的模樣,該是知道了曾學海的消息要去看看。
等王暉遠走了,她才下了馬車。
王夫人知道她來,感情十分複雜,既感激她還願意來,又擔心王汝嫣見到她會受刺激,只迎了她到花廳,歉意看她:“汝嫣變得有些奇怪,我想讓她緩緩。”
林錦嫿看着瘦了一大圈的王夫人,只理解的淺笑:“那我遲些再來。”
“嗯。”王夫人微微頷首,卻是無力再笑,自己兒子對自己女兒犯下這等錯,最受傷的還是她這個當孃的,便是想替女兒討個公道都不知道該怎麼做。
林錦嫿告辭準備離開,就見羅尚書跟王御史正低聲說着什麼從外面進來了,神情嚴肅的樣子,看來是有十分重要的事。
羅尚書一擡頭看到林錦嫿時,眉頭擰了擰,目光也有些複雜。
林錦嫿看他表情,彷彿事情跟自己有關一般,上前見了禮,才問道:“尚書大人,羅夫人身子可好些了?”
“好了許多,只不過……”他看了看王御史,纔對她道:“太后任用的那個慧覺好似察覺到了蠱蟲一事,所幸我母親未曾說什麼,不過林小姐,這件事一旦披露,你怕也會被牽扯進來,畢竟那些蠱蟲都是你發現的。”
“什麼?”王夫人驚訝不已。
羅尚書看了她一眼,微微嘆了口氣,才道:“罷了,你們先說話,我跟王御史會商量此事。”說罷,扭頭就走了。
王御史也是瘦了一大圈,朝林錦嫿點點頭,也跟着走了。
王夫人面上滿是擔憂:“京城怎麼可能有蠱蟲這等邪物。”
“夫人不必着急。”林錦嫿看着羅尚書離開的方向,他這般着急,定然不僅僅是因爲慧覺,而是宮裡一定有些線索,是不是趙闞露出破綻被其他人盯上了?明日便是春闈,若是蠱蟲在趙闞的人身上被發現,必定引發騷亂,皇上也必定會從重懲罰,就算除不掉趙闞,除掉鄭如意也是綽綽有餘了。
這般想罷,她轉身便欲離開,卻看到了不知何時直直站在門外的王汝嫣。
王汝嫣看到她面上的驚訝,淺淺笑道:“錦嫿,你來看我了。”
“嗯。”林錦嫿看她依舊十分鎮靜樣子,總覺得不放心,上前一步要去拉她的手,她卻快速躲開了,但她聞到了她身上一股奇異的香味。
“我今日要跟孃親去給哥哥挑明日考試用的筆墨紙硯,你知道有哪家的特別好用嗎?哥哥用上好的筆墨,考試定也能順利些。”她淺淺笑道。
林錦嫿看着她的笑不帶一絲溫度,想起她對曾學海下的手,有些遲疑:“汝嫣,你不需要備這些的。”
“汝嫣……”王夫人也想勸,王汝嫣卻只甜甜一笑:“哥哥縱然有對不起我,但他是爲我好,又是我親哥哥,我有什麼不能原諒的。”
林錦嫿越發覺得不對勁,王夫人卻只拉着她的手欣慰點點頭:“苦了你了。”
王汝嫣微微搖頭:“孃親這般疼惜汝嫣,汝嫣不覺得辛苦。”
王夫人淚如雨下,林錦嫿看她們母女情深,也不好再勸,只擔心看着王汝嫣道:“任何時候都不要做傻事。”
“我知道的。時辰不早了,錦嫿,你先回去吧。”王汝嫣淺笑道。
林錦嫿不放心她,但也知道現在勉強不得,只能先離開,但她一走,王汝嫣便捂着心口難受的扶着一側門邊低聲哭了起來,她多想問問林公子啊,也想告訴錦嫿她最近每天都想死,每天都不開心,但她知道她不能說,她已經沒有資格了。
王夫人心如刀絞,上前抱住她:“嫣兒,是娘對不住你……”
王汝嫣泣不成聲,可哪裡是娘對不起她呢,對不起她的,分明是她一直敬愛尊重的哥哥。
林錦嫿在門口回首看了眼,方纔那奇異的香她記起來了,不是別的,正是曼陀羅花香,若是她明日和在王暉遠的墨裡,王暉遠不會死,卻要錯過今年春闈了。他準備這麼久只等着一展宏圖來報復自己,春闈失利,一定會崩潰吧。
上了馬車,她才輕聲對墨風道:“去鄭府。”明日總要有個理由將鄭如意引出去纔是,不過林錦嫿沒想到的時,此時鄭如意已經不在府上了,就連趙闞也沒找到人。
趙闞在知道鄭如意不見了,曲空也不見了的時候,便知道壞事了,沒多想,直接請旨就往宮裡去了,但他的旨意還沒送到德妃宮裡,就被協理六宮的嘉嬪攔了下來。
宮女看着正在溫柔替花兒修剪枝葉的嘉嬪,輕聲道:“娘娘,可要奴婢把消息送去德妃娘娘那兒?”
嘉嬪手下一用力,開放正好的花兒便直接被剪掉了,宮女們忙低下頭,嘉嬪卻只溫柔淺笑:“你們怕什麼。現在中宮娘娘到底是皇后,我只是協理六宮,消息自然要問過皇后娘娘纔是,皇后娘娘說不送,那就不送。”
宮女心思微轉,輕笑:“還是娘娘聰明。”
嘉嬪的面上溫柔如一汪春水,卻只淡漠踩着方纔被剪落的花朵,轉身往皇后宮裡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