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錦澄這廂到了王家門外時,剛好遇上從外面回來的王暉遠。
王暉遠一下馬車看到他,便冷了臉,幾步上前不悅道:“你又來做什麼?”
“我想請見御史大人。”林錦澄見他對自己滿面的厲色,心中奇怪。
王暉遠卻只越發厭惡的皺了下眉頭,才道:“如果你是爲了汝嫣的婚事而來,我現在就可以告訴你,我王家絕不會跟你林家聯姻的。”
林錦澄不解,只問道:“王兄,你我是不是有什麼誤會?爲何你對我成見如此大?”
“成見?”王暉遠冷冷看着他:“你做過什麼自己心裡不清楚麼,你們林家都是些什麼人,別以爲能瞞得了人,我告訴你,我很清楚,不過看在你們確實建過一些戰功的份上,我不會去揭發你,但你這輩子也休想娶汝嫣。”說罷,吩咐左右:“給我看住他,往後林家來人,不許通報給小姐,知道嗎?”
“是。”下人們齊齊應下,幾步擋在了林錦澄面前。
王暉遠冷淡看了眼林錦澄,這才轉頭往裡而去。
他本是要去見父親的,但想了想,又轉頭往王汝嫣的院子去了。
王汝嫣正在院中涼亭裡撫琴,琴聲悠悠,帶着幾分憂傷。
盈棠遠遠瞧見王暉遠來,嚇得手一抖,之前他莫名把自己叫過去打了巴掌,還告訴她不許再跟林家人說話,如今見到心都提了起來。
王暉遠朝她招招手,盈棠知道他是想讓自己悄悄去見。看了眼正認真撫琴的小姐,她微微咬牙,悄悄退了出來,到了王暉遠跟前才緊張的行禮:“公子尋奴婢可是有事?”
“我問你,小姐是不是又在想林錦澄了?”
“奴婢不知……”
“混賬。”王暉遠低低呵斥一聲,嚇得盈棠小臉微白。
她眼裡都生出幾分溼意,不解看他:“公子爲何這般反感林公子,小姐與他是兩情相悅,你何苦折磨小姐呢……”
“閉嘴。”王暉遠冷冷瞪她一眼:“若不是看在你自小就跟在汝嫣身邊伺候的份上,我現在就可以發賣了你。”
盈棠聞言,連忙低下頭不敢再多說。
王暉遠見她如此,才冷哼一聲:“我這麼做都是爲了汝嫣好,今日開始,你要勸導她不必再想林錦澄,那林錦嫿更是不要再來往,我跟爹孃會替她物色一個好人家的,你若是再敢在她面前提起林家人,我立即就把你一家都趕出府去。”
盈棠聞言,連連搖頭:“奴婢不敢。”
王暉遠睨了她一眼,又看着開年之後彷彿都瘦了一大圈的王汝嫣,這才沉着臉轉頭離去。
林錦澄這會兒在林府外徘徊半晌,見竟無人進去通傳,只得悻悻離開,出門時,卻正好撞見同樣鬱鬱寡歡的郡主袁綠衣。
袁綠衣本來是打算去找林錦嫿的,可走到半路碰到林錦澄牽着馬垂頭喪氣的在走,便也下了馬車隨他一道往林府走了。
“聽說王家四處再給汝嫣談婚事?”袁綠衣看他如此,心裡也猜到八成是爲了王汝嫣。
林錦澄心裡微微嘆了口氣,卻只淡淡掃她一眼:“郡主爲何也是鬱鬱寡歡。”
袁綠衣看着街道上來來往往的行人,只悽然笑道:“即將背井離鄉,遠赴陌生之地,恐怕一輩子也回不來了,我如何能高興的起來?”
林錦澄也聽說了和親之事,不過朝廷還一直沒有下聖旨,怕是還有一段時日,只笑道:“郡主國色天香,爲人又直爽大氣,便是去了陌生之地,定也會有貴人相助,何必擔心。”
“你倒是會安慰人。”袁綠衣聽着他的話,驀地耳根發熱,只淡淡笑笑。
“下官所說是事實,京城這樣多的千金小姐,汝嫣嬌憨內秀,錦嫿聰明,唯有郡主恣意灑脫,性格爽直。若論外貌,也是數一數二。”林錦澄誇得很認真,袁綠衣是錦嫿難得的朋友,他自然會真心相待,況且她性格大咧,跟昭昭也有幾分像,便只當做妹妹一般了。
可這樣夸人的話落在袁綠衣耳朵裡,卻是不同的。
林錦澄高大英俊,身上又有難得的幾分儒雅書香之氣,爲人也真誠,再說這些認真的話,她豈能不心動?
但她也有分寸,聞言,只笑着道了謝,便不再與他同行而是轉身回了馬車去了。
林錦澄以爲是方纔的話冒犯了她,略有幾分歉意,倒也暫時將王家的事放在一邊,在前頭騎着馬引着他們往林府去了。
林錦嫿這會兒還在想皇后口諭的事兒,聽說袁綠衣來,也有些詫異。
林錦澄親自把人送來的,林錦嫿看他們過來時面色各異,只淺笑道:“哥哥怎麼與郡主同路了。”
“路上遇到的。”
兩人異口同聲,而後袁綠衣便略有幾分着急的上前拉着林錦嫿的手笑道:“我想同你說說話。”
林錦澄以爲她還是不肯原諒自己之前的冒犯,也識趣的笑道:“我還有事,你們先聊着。”說罷,便直接轉身離開了。
林錦嫿眉梢微挑,倒也不再多說。
引了袁綠衣回房間,才讓人奉了阿寶最近新曬的花茶來,熱茶衝開粉嫩的花瓣,花香伴着嫩芽的香氣在這屋子散開,彷彿都聞到了春天的氣息一般。
“這茶真好,只可惜那漠北苦寒之地再也聞不到了。”袁綠衣微微嘆了氣。
“郡主若是喜歡,可帶上一些。”林錦嫿淺淺笑着,看她時有幾分惋惜。前世她嫁過去不久便暴斃了,但今生她若是不嫁,皇帝必然不會輕易放過平西王府,她素來孝義,不會逃婚,唯一的路便是嫁。
袁綠衣看了看林錦嫿,她與她關係其實不算太親近,換做以前,她也不屑於跟這些閨閣小姐往來的,但林錦嫿卻與尋常人不同,小小年紀,冷靜從容的風範,尋常人都比不了。
她笑看着茶杯裡的花瓣,莞爾:“不必麻煩了,左右去了那等地方,能不能活還猶未可知。我今日來,是聽說皇后娘娘明日召你入宮。”
林錦嫿端着茶盞的手微微一頓,淺笑看她:“娘娘說宮中沉悶,讓我去陪陪她。”
“我明日隨你你一起去吧,也好有個照應。”袁綠衣頓了頓,才說了來由:“聽聞西南戰事吃緊,還有不軌之人打了造反的名頭製造暴亂。皇上定會想要有人能去安撫軍心,所以我想求皇后娘娘幫我去跟皇上求個情。”
一旁的楊媽媽詫異的看她,這郡主是打算求皇上讓她去做這安撫民心之人?
林錦嫿看着她灼灼目光,知道她心裡已經是做過盤算,只道:“你到底是女子,那地方不必漠北好,而且還有暴民,你過去只怕更危險。”
袁綠衣淺淺一笑,掩藏住眼底的情緒:“去那兒總還是自由身,死在那兒就更好了,皇上總會對袁家生出幾分虧欠來,興許就會放過袁家一馬。”
林錦嫿聞言,心底竟是生出幾分敬佩來。她看似霸道紈絝,竟還有這樣的細膩心思,而且早就知道自己會死,卻是雖死無悔。
她淺淺一笑:“好,明日郡主與我一道入宮。”
袁綠衣見她應下,才終於鬆了口氣,道:“那我明日一早來尋你。”
“嗯。”林錦嫿應下,又親自送了她出門,才鬆了口氣。
等人走後,時辰也不早了,倒也沒再去打擾林錦澄,而是直接回了院子休息,不過房間裡的燈才黑,一道黑影便出現在她身側。
她莞爾一笑:“王爺來了。”
“思卿如狂。”趙懷琰看着面前的小小人兒,直接將她擁入懷中。前世苦苦追尋而不可得,今生終於得到,他怎麼還敢畏畏縮縮。
林錦嫿嘴角揚起,卻忽然身子一輕,整個人便被他攬着倒在了牀上,炙熱的吻隨之而來,彷彿要將她吞噬一般。
林錦嫿感受着這突如其來的吻,直到微微喘不過氣,他才鬆開,輕輕搭着她的腰,將人捲進了被子裡,又好生把她抱在了懷裡才道:“明日入宮,要小心。”
“嗯。”皇后心機深沉,突然叫她入宮,她自然會防備。
趙懷琰垂首看着懷裡柔軟無依的小小人兒,嘴角溢出些許笑意,提醒道:“腿別亂蹭。”
林錦嫿正打算調整一個舒服姿勢的動作微微一頓,就感覺大腿上被個什麼東西戳住了。
縱使活了兩世,這等事情她還是羞澀不已,只能僵住。
趙懷琰見她渾身繃緊,又道:“動吧,我能忍住。”
“當真?”林錦嫿遲疑問道。
“嗯。”趙懷琰答應的有些勉強,但他會努力的。
林錦嫿見他應聲,這放鬆下來,這裡扭扭那裡挪挪,這纔算找到了最舒服的姿勢,不過趙懷琰的呼吸卻越發重了起來,溫熱的落在她耳邊,讓她羞得滿面通紅。
趙懷琰縱然難受,但看她如此謹慎,眼裡也溢出笑意,不過爲了分散注意力,他開始說起了別的:“自熊樹禮離開京城後,趙闞身邊又多了一批人保護,雖然暫時不能回京,但我也動不了他。”
“要動手,只怕還要從熊家入手。”林錦嫿皺眉道。
趙懷琰微微頷首:“再過幾日我便會離京,到時候你一定要分外小心。”
林錦嫿把頭埋在他脖頸間,臉觸碰到他溫熱細膩的肌膚,點點頭,心裡又生出幾分不捨:“王爺還是不肯告訴我要去做什麼嗎?”
趙懷琰頓了頓,柔聲道:“告訴你是怕給你帶來麻煩。”
“我可以保護好自己。”林錦嫿不想永遠做他羽翼下被保護的小鳥,他願意爲了自己走入這些風雨中,那她也能爲了他爲變得更強大。
沉默半晌,趙懷琰終於還是無奈將她抱得更緊,道:“你父親在邊關留下的十萬大軍中,有一大半的都被他的親隨掌握着。”
“所以……”林錦嫿的心微微提了起來:“皇上是讓你去除掉這些人?”
趙懷琰沉默,便算是認了。
林錦嫿知道這意味着什麼,一旦父親的親隨也沒了,就再也構不成一丁點的威脅了,皇帝若是想除去父親,便如碾死一隻螞蟻般簡單。
趙懷琰看她擔心起來,才道:“你放心,我自有計劃。”
“可是萬一讓德妃的人知道你手下留情,豈非又將你推入了火坑?”林錦嫿微微咬牙,若是被發現,以皇帝多疑的性格,必然也不會放過趙懷琰。
“我自有安排,不必擔心。”趙懷琰看着她一雙黝黑的眸子藏着對自己的擔憂,心底軟了一塊,竄入身下的邪火也越發大了。
林錦嫿見他呼吸越發粗重起來,腿稍稍挪了個位置,便怔住了。
她張張嘴,有些羞怯的問道:“王爺,你不會出事吧?”她是大夫,知道如果長時間憋着,是要出問題的。
趙懷琰聽她呵氣如蘭,嗓子也微微有些啞了,卻只將她抱緊,低低道:“沒事。”
“其實……”林錦嫿猶豫再三,臉上滾燙的厲害,才道:“用手,也是可以解決的……”
說完之後,林錦嫿就後悔了。
一夜過去,直到天明她才疲憊的睡着,手腕也痠疼的厲害,而身邊的人卻衣襟半敞一手撐着頭,在一側看着她一臉饜足:“嫿兒辛苦。”
林錦嫿是一動也不敢動,臉上發燙的也不敢去看他的眼睛,乾脆拿起被子捂住了頭。
趙懷琰見她如此,心越發柔軟,小心扯開被子笑道:“別捂壞了。”
“時辰不早了,王爺該去上早朝了。”林錦嫿乾脆閉着眼睛不去看他。
“可是我還精神的很。”他淡淡捧起她的臉在她額前落下一吻,直到她睜開眼睛,才道:“你先休息,今日還要入宮呢。”
林錦嫿看他一改往日冷若冰山的樣子,鳳眸灼灼盯着她,薄脣微微揚起一絲笑意,整張臉好看的真是讓人挪不開眼睛,尤其是他衣襟半敞,還露出白玉般的胸膛……
林錦嫿不敢在想,忙背過身去閉着眼睛準備睡覺,某人卻只用被子裹住她,沒有再靠近。
林錦嫿終於放鬆下來,雖然知道背後那雙鳳眸一直盯着自己,但睏倦襲來什麼也顧不上了,沉沉睡去。
趙懷琰看着她的睡顏,帶着疲憊卻很安心。
他輕輕撫了撫她的側臉,等她睡熟了,這才終於小心翼翼的起身,換好了衣服悄悄離開。
林錦嫿再次醒來時,已是天光大亮,袁綠衣都已經到了院子裡了。
她趕忙跳下來換了早就準備好的衣裳,又簡單梳洗了一番,這才與她一道出了門。
兩人同坐在馬車裡,袁綠衣昨晚也是一夜未眠,想了許多事。
林錦嫿看她望着窗外發呆的樣子,只淺笑道:“郡主在擔心?”
“嗯。”她頓了頓才道:“我與九皇子也說過此事,但他也覺得不妥。”袁綠衣因爲這件事,連九哥都不想叫了。
林錦嫿聞言,這纔想起來,嘉嬪並非無權無勢之輩,孃家便是現在的平西王府。那送袁綠衣去和親,是不是也有她的‘功勞’?
林錦嫿微微擰眉,不敢多想,畢竟之前看到的嘉嬪分明只是一個溫柔如水的女人。
馬車很快到了皇宮,宮門口雲姜早早在等着,瞧見林錦嫿身邊的袁綠衣時,驚訝了一下:“這是……”
“我昨兒聽錦嫿說,娘娘在宮中得閒,便想着跟錦嫿一道來陪陪娘娘,也未提前通告,不知能不能見?”袁綠衣上前道。
雲姜面上只笑道:“難道郡主有心,娘娘自是願意的,不過還要奴婢先去通傳一番,請郡主在此等候。”說罷,看了看換了一身素衣的林錦嫿,淺淺一笑:“林小姐請。”
林錦嫿微微頷首,跟袁綠衣對視一眼,這才往裡而去。
不過今日皇后可不是隻邀請了她一個人過來,端慧公主也在,身邊還有一個鄭嬌嬌。
鄭嬌嬌遠遠瞧着她進來,立即跟皇后委屈道:“娘娘,林小姐還是怨我呢,不然明知我有隱疾要發,她竟是見死不救。不過這也不能怪她,誰讓我的遠親得罪了她呢。”
鄭嬌嬌這話說的,好似林錦嫿真是那心胸狹窄還害了她的小人一般。
端慧聞言,只冷淡補了一句:“你這是說的什麼話,林小姐將來是寧王妃,皇后娘娘心疼都來不及,怎麼又會幫你出氣?”
皇后端着茶盞的手微微一頓,還是慢慢喝下了那口茶,纔看着端慧笑道:“端慧,我掌管中宮這麼多年,是非曲直又如何會看不清?”
“是嗎?皇后娘娘掌管六宮,不見多麼公允,否則德妃分明只是被庸醫誤診爲患了疫病,娘娘怎麼就敢把她關在永和宮呢?”端慧略有幾分不屑道。
皇后抓着佛珠的手微微收緊,卻只淺笑道:“那是皇上的意思……”
“皇兄也是被你矇蔽了,後宮中這些爾虞我詐誰不知,你身爲皇后,就算不能替皇兄做決定,也該替德妃去跟皇上說明纔是,竟是不聞不問,可見你只顧自己。”端慧說罷,纔看了眼鄭嬌嬌,道:“罷了,皇后娘娘是不會替你出頭的,原也是你笨,得罪了皇后娘娘的人,還來皇后娘娘跟前求什麼公允?”
鄭嬌嬌瞥見門口進來的林錦嫿,只裝作怯怯一般看着皇后:“娘娘,嬌嬌實在是不知道怎麼辦了,身上隱疾發出來,夜夜疼痛難以入眠,就連宮中御醫都說沒辦法……”
林錦嫿遠遠聽到這些話時,只裝作尋常一般,上前規規矩矩給皇后和一側的端慧公主行了禮。
端慧瞧見她便冷了臉;“你不是神醫麼,今日若不能治好鄭小姐的病,便是沽名釣譽之輩。”
皇后面色也跟着冷了些,只淡漠看着林錦嫿:“你當真能治?”
“臣女從未說過這樣的話。”林錦嫿淡淡道,原本她還想治一治鄭嬌嬌,不過現在嘛,算了,疼死她吧。
“你——!”鄭嬌嬌的跋扈氣蹭的一下上來指着林錦嫿就要罵,卻被端慧一眼瞪了下去,她才微微咬牙,擠出幾滴眼淚來道:“你昨兒還給我藥方,說是能治,怎麼今日就變卦了,莫不是真的因爲那鄭如意而恨毒了我,所以才如此報復。”
“既然如此,那你怕也不配做寧王妃,我還是跟皇兄稟報一番,讓他給寧王另外選一個好王妃纔是。”端慧描着精緻妝容的臉上露出諷刺,眼睛斜斜一睨,跋扈之姿態盡顯。
皇后淡淡看了她一眼,纔看着林錦嫿問道:“你到底能不能治。”她一早因爲德妃的事而心煩不已,這會兒又因爲林錦嫿而被端慧冷嘲熱諷一番,現在也有幾分惱了。
林錦嫿早知皇后無情,卻沒想到她表現的這麼快,只堅持道:“臣女雖略通醫術,卻非神醫,哪裡能比得過宮中資歷豐富的御醫,御醫都說不能治,那臣女更是治不了。”
鄭嬌嬌終於忍不住蹭的一下就站了起來:“林錦嫿,我看你就是想害死我!”
“我從沒有過這個想法,我與鄭小姐無冤無仇,不是嗎?”林錦嫿淡漠道。
“我看你還真是狠心又惡毒,小小年紀,心機便深沉的厲害。”端慧將手裡的茶盞重重往一側桌上放下,嚇得殿裡的宮人們立即低下了頭。
皇后看着林錦嫿,卻見她非但沒有害怕,反而背脊挺直,神色從容,看她的目光不由深了起來。
皇后就這樣看着,一直沒出聲,儼然是還不想跟端慧作對。
林錦嫿垂在袖子裡的手微微收緊,只恭謹朝端慧道:“臣女愚鈍。”
“愚鈍?我看你聰明的很,利用鄭嬌嬌去鄭府鬧了一場,逼死了鄭夫人,現在還來這裡裝無辜,林錦嫿,你這樣的人本宮見的多了,以爲本宮看不透你麼?”端慧看着她就不喜歡,尤其是見她現在居然沒有跟自己跪地求饒反而一身從容的樣子,簡直討厭極了。
端慧是掌控欲極強的人,林錦嫿一早就知道,她對她也保持了處處恭謹,但不知道她究竟爲何這般刁難自己。
鄭嬌嬌見狀,忽然就捂着胸口面色痛苦的呻吟了起來,卻不求端慧,而是求皇后:“娘娘,您讓林小姐救救臣女吧,臣女不敢怪她了,也再不敢跟她做對了……”
她這話,直接就讓皇后成爲了護短又不明事理的人,可中宮皇后最忌諱的就是這一點。
皇后縱然惱她,但她父親乃是兵部尚書,又跟端慧一夥,所以現在她絕不會將她如何的,只對着林錦嫿道:“立即給鄭小姐把脈。”
墨雪聽得皺眉,林錦嫿用目光制止住她,才上前要去給鄭嬌嬌把脈,哪知鄭嬌嬌身邊的丫鬟直接伸腳要去絆倒林錦嫿。
林錦嫿早有防備,淡漠看了一眼,毫不留情的一腳便踩住了她的腳背,慢慢走了過去,疼的那丫鬟面色發白還不敢出聲。
鄭嬌嬌看她來把脈,諒她也不敢在皇宮對自己如何,便喊得越發痛苦了:“好疼。”說完,只裝作不經意掀翻一側的茶盞,滾燙的茶水徑直朝着林錦嫿潑來。
林錦嫿本能往後退了一步躲開,便聽方纔那丫鬟故意大喝一聲:“林小姐,你幹嘛故意打翻茶水燙我家小姐,我家小姐不過是想讓你看病,你也不必如此惡毒啊。”
鄭嬌嬌的手濺到茶水的確紅了一片,這會兒終於不用擠眼淚,而是大哭了起來。
她一把跪在地上:“皇后娘娘,臣女知錯了,臣女就是病死,也不敢再勞煩娘娘了。”
皇后努力保持這優雅和端莊,只沉沉看了眼林錦嫿道:“你若不願意治,也不必下如此毒手,去外面跪着吧。”
“娘娘……”墨雪纔要開口,便見皇后沉沉看來:“還不下去!”
林錦嫿看着一臉冷漠的皇后,只垂眸道:“臣女方纔已經把過脈,鄭小姐已經病入膏肓,若是再不治,也就是這三日的活頭了。臣女方纔太過驚訝,不小心打翻茶杯傷了鄭小姐玉體,這便下去受罰。”說罷,規規矩矩屈膝,才轉身往外而去。
這下換鄭嬌嬌傻眼了,她居然沒有反駁那打翻茶杯的是自己?而且還說自己只有三日好活了……
她面色唰的一下變得蒼白,哆嗦着去看端慧:“公主,臣女還想多活幾日。”
端慧纔不信林錦嫿:“急什麼,我帶你去看御醫便是,不過皇后娘娘還是包庇林錦嫿,這件事我一定會親自稟報皇兄的。”說罷便要離開,但還沒走兩步,便聽到聽到沉沉一聲:“要親自跟朕說什麼?”
所有人都微微訝異的朝殿前看去,林錦嫿還未出宮門已經垂眸行禮了。
端慧見到皇帝,只還以爲這還是十幾年前疼她的親哥哥,上前笑道:“皇兄,是皇后她徇私,那林錦嫿就在她眼皮子底下害人,她竟還能視而不見。”
皇后看了眼跟在皇帝身後而來的九皇子趙傾,微微皺眉,卻起身只屈膝行着禮,恭敬道:“皇上,臣妾……”
“罷了,方纔朕已經在外頭聽了半晌了。”說罷,看了看一側的林錦嫿,道:“擡起頭來。”
林錦嫿聽到這沉沉的聲音,就能感受到他身上傳來的威嚴氣勢,但皇上素來疼端慧,又因爲德妃一事而跟皇后生出嫌隙。
她心中稍稍一想,便將頭更低了些:“臣女不敢擡頭。父親得蒙皇上寬宏大量才只貶爲庶民,如今臣女莽撞,非但沒能醫好鄭小姐,反而不小心打翻茶水燙了她,是該受罰的。”
皇后聽到這話,目光閃了閃。皇上因爲林麓之一事,本就備受百姓爭議,如今林錦嫿非但不提皇上所做不公正,反而一心認爲皇帝寬厚,皇帝縱使多疑,也不會拿她一個女兒家如何。
果然,皇帝聞言,只笑了笑:“你父親雖有過,但也有功。況且朕方纔聽你說是不小心打翻茶水,她們怎麼就不依不饒了?”
鄭嬌嬌聽到這話,渾身一顫,忙緊張道:“臣女無意怪罪,是皇后娘娘要罰的……”她一時慌亂,便把最過去全部推到了皇后頭上。
皇后眸光微黯,只垂眸認錯:“都怪臣妾愚笨。”
“罷了,你也爲難。”皇帝淡淡道:“都起來吧。”
端慧見他竟然不罰皇后,也不罰林錦嫿,微微皺眉:“皇兄,這林小姐心思甚多,如今父親又貶爲了庶民,依臣妹看,實在不適合再做未來的寧王妃。”
皇帝緩緩往前走了幾步,在首座坐下,才笑看着她,眼裡滿是深意,問道:“那你覺得誰合適?這位鄭小姐?”
端慧沒聽出不對勁來,倒以爲皇帝跟她想的一樣,忙笑道:“臣妹果然跟皇兄心連心,鄭小姐出自世家,又端莊知禮,臣妹看最合適不過。”
鄭嬌嬌的臉登時緋紅一片,好似瞬間忘記了方纔還在裝病一般,只上前羞澀道:“雖然臣女不及林小姐那般貌美……”她說這話時,滿眼的不甘,卻繼續道:“但臣女一定盡心盡力,好生伺候王爺的。”
“皇兄府上不缺侍女。”趙傾桃花眼微微一眯,淡淡笑道。
鄭嬌嬌當即尷尬的說不出話,端慧卻是不滿的看了眼趙傾:“女子最緊要就是知書達理,賢良淑德,林小姐牙尖嘴利,心機深沉,如何能跟鄭小姐比?”說罷,掃了眼林錦嫿今兒的穿着:“入宮還穿着如此寒酸,可見沒把皇宮當回事。”
墨雪終於忍不住了,上前一步道:“小姐尚在孝期,穿着豔麗的時候本就少,況且今日只是來陪皇后娘娘,娘娘心煩,自然要看些素淨的東西才能心靜,也不知小姐何處得罪了公主,處處得公主如此詆譭。”
“你敢說本宮詆譭她?”端慧四十多歲還從未被一個下人如此反駁過,當即質問道。
皇帝見她如此,也略些皺眉:“端慧,朕此番回來還未見過駙馬,駙馬可還是整日在外流連?”
“皇兄……”
“你年紀也不小了,跋扈的性子也要改一改,時辰不早了,你就不必在宮中逗留,回公主府去相夫教子吧。”皇帝說罷,淡漠掃了眼鄭嬌嬌:“朕的皇后是什麼品行,朕很清楚。你既然病了,未免將病氣過到宮裡來,暫且便不必入宮了,朕會親自指派太醫去你府上給你把脈。”
鄭嬌嬌腿一軟,噗通一下就跪了下來,皇上這樣說,是在說她沒規矩麼,爹爹若是知道……
她腦子嗡的一下就一片空白了,被人扶出去時都是濛濛的。
端慧看皇帝一心護着皇后和林錦嫿的樣子,心寒的行了禮,轉頭便要走,卻又聽皇帝道:“這麼多年,你只給駙馬誕下一個兒子,如今他也老大不小了,他若想納妾,你也不要攔着了,皇家公主也該有幾分大度。”
端慧面色更沉,原本保養姣好的臉一下子便垮了,滿是怨氣的樣子彷彿老了十歲。
“臣妹遵旨。”簡單四個字,說得她咬牙切齒。
皇帝見她如此,面色有幾分不愉,到底還是道:“對了,未野既然也滿八歲了,便封他爲恭郡王。”
端慧的心裡這才平衡一些,她與皇帝到底是親生兄妹。她面色緩和了些,謝禮過後,只冷冷睨了眼林錦嫿,道:“皇上下旨立了郡王,過幾日公主府辦慶賀宴,還請林小姐一定過來。”
林錦嫿心裡暗暗叫苦,卻是不得不應:“是。”
端慧見她應下,這才淺淺朝皇帝行了一禮轉身便走了,壓根沒把皇后放在眼裡。
等她一走,雲姜纔在皇后耳邊悄聲說了袁綠衣的事。
皇后想了想,拉攏平西王府未嘗不是一件壞事,便道:“皇上,袁郡主求見,怕是爲了和親之事。”
皇帝皺眉,他過來,僅僅是想看看令趙懷琰什麼都答應的女子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至於袁綠衣的和親,他只道:“朕便不見她了,皇后要見自己見便是。”說罷,看了看林錦嫿:“林麓之的身子最近可好些了?”
林錦嫿不敢疏忽,垂眸道:“父親之前受了傷後,引發舊疾,如今一身的病,怕是再也上不得戰馬替皇上保家衛國了。”
皇帝聞言,目光深了深,微微俯身往前看她:“你倒是機靈。”一下便猜中他到底想問什麼。如此聰明的女子,若是留在趙懷琰身邊,不知是福是禍。
林錦嫿心中惴惴,不敢太聰明,也不敢不聰明。皇后叫她來,卻只讓她隻身赴火坑,皇帝又是話裡有話,她半分不敢懈怠,只道:“臣女不敢不聰明,林家如今出了這麼多事,臣女每日如履薄冰。”
皇帝對林家的事也有所耳聞,聽罷,只哈哈笑了起來:“倒是難爲你了。聽聞這次徐家回京,你往後也不必如履薄冰了,父親沒了官職,但你舅舅家還是顯貴。”
顯貴?
林錦嫿微微一怔,皇上的意思,是要提拔舅舅了?
趙傾深深看了她一眼。
皇帝卻笑起來:“徐家的小女兒好似也只比你小一歲吧,到了適婚的年紀了,正好朕的老九也還沒有正妃,豈不是剛好?”
林錦嫿心中微緊,昭昭那樣的跳脫性子可不適合皇家。
她立即道:“皇上,昭昭還小,而且舅舅……”
“你舅舅還沒說話,你倒是不樂意了?”皇后般打斷她的話。
林錦嫿猛地回過神來,皇帝的決定,她哪裡有資格否決,但心卻沉了下來。
皇帝看着她,意味深長的笑了笑:“這件事朕也還沒做決定,不過你倒是可以去問問你舅舅,他若是不同意,朕也不會下這個聖旨,朕從不做強人所難之事。”
林錦嫿知道皇帝是想借此試探徐家的忠心,她只屈膝行了禮,不再多言。
皇帝又坐了會兒,這才離開了,趙傾路過林錦嫿身側時低聲道:“我在宮門外等你。”說罷,快速離去。
等人都走了,皇后才讓人去請袁綠衣進來,而後才淡淡看着林錦嫿道:“皇上跟你說這件事,是在幫你。若是徐家得勢,對寧王來說意味着什麼,相信你也很清楚。”
林錦嫿對皇后半分敬意也沒了,只垂眸帶着幾分冷淡:“臣女明白。今日給娘娘惹了這麼多麻煩,實在是臣女愚笨,還請娘娘責罰。”
“你明白就好。”皇后一改以前的溫和親近,淡淡道:“本宮也要讓你明白,你若是無權無勢,誰都會趕着上來欺負你,踩你的,你與本宮現在同坐一條船,若是本宮不得好,你們林家就徹底沒有依仗了,明白嗎?”
林錦嫿收在袖子裡的手死死攥緊,垂眸輕聲應下:“臣女明白。”
“還有……”皇后知道今日想對德妃做什麼是不可能了,只想着離去的鄭嬌嬌才道:“本宮看得出來,鄭嬌嬌對懷琰有意,兵部尚書乃是六部中實權最大的,若是能再替懷琰爭取下兵部尚書,那德妃和景王都不再會是懷琰的對手。”
“所以娘娘的意思是……”
“去治好鄭嬌嬌,而且往後本宮也不想再聽到你跟她產生過節的消息。”皇后冷淡的說着,語氣近乎命令。
“是。”
皇后看着她事事應下,也不再多說,只讓人送她出去了,等她一走,纔對身邊的雲姜道:“她是個聰明的,就看聽不聽話了。”
雲姜想起前幾次見過的林錦嫿,給皇后倒了杯茶,才緩緩道:“奴婢倒覺得這個林小姐有一顆玲瓏心肝,娘娘這麼早與她生分了,會不會不好?”
“再玲瓏的心肝,現在也不過十五歲而已。況且她早該看清楚,懷琰是本宮一手培養出來的,怎麼可能只娶一個人……”
“王爺也還不知道您的想法……”雲姜纔要提醒她趙懷琰的脾性,皇后便只皺皺眉頭:“他若是還想娶林錦嫿,就必須聽本宮的。”說罷,看了看林錦嫿離開的方向才道:“去挑些上等的綢緞和珠玉首飾給她送去,提醒她早些辦好鄭嬌嬌的事,兵部尚書是條大魚,不能給了德妃!”
“奴婢明白。”雲姜應下,又張了張嘴,見她今日戾氣慎重,這纔將話嚥了回去。
林錦嫿出宮的路上,墨雪在一側道;“小姐,這件事還是要告訴王爺吧。”
“嗯。”林錦嫿微微點頭,腦子裡已經飛速的轉了起來。救鄭嬌嬌?不存在的,至於一直挑事的端慧和一心把她當棋子的皇后,還真是個問題,唯一的解決辦法,怕只有讓皇后跟德妃鬥起來無暇顧及自己纔好。
正想着,纔出宮門,面前便出現一個人擋住了去路,林錦嫿順着他的紅色錦衣往上看,對上他一貫戲謔的桃花眼,才冷淡後退一步,行了禮道:“九皇子殿下。”
“在氣我要娶徐昭昭?”他道。
林錦嫿詫異他竟然知道了昭昭的名字。
可他隨即逼近一步,淺笑道:“你放心,徐昭昭嫁給我,必然比嫁給你的小廝好。林小姐,側妃之前給你的玉蝴蝶,你可帶在身上?”
“九皇弟既然想要,何不回府問問魏側妃?”
趙懷琰的聲音冷漠響起,林錦嫿一轉身,便見還未換下蟒袍的他從裡面走了出來。
宮人們均是小心翼翼退讓在一側,趙傾見他一身清寒,只笑道:“大皇兄來的真是及時。”
“本王的行蹤,九皇弟不是掌握的很清楚麼,怎麼沒猜到本王會提前從父皇的御書房出來呢?”趙懷琰淡漠上前將林錦嫿護在身後。
趙傾莞爾,桃花眼彎成月牙,看他時只有崇拜:“大皇兄就是大皇兄,臣弟可是費心想了許久纔想到將你困在御書房的招兒,沒曾想你不到半個時辰就出來了。罷了,算臣弟輸了,這就回府去抄大字。”以前小時候一旦他犯錯,趙懷琰便會讓他抄寫大字。
趙懷琰面色沒有絲毫動容,只吩咐高稟:“送九皇子回府。”
“是。”高稟立即應下。
趙傾眼裡閃過一抹邪氣,看了眼林錦嫿,轉頭離去。
林錦嫿在二人的對話間,已經隱隱聽出了不對勁,她一直以爲趙傾是趙懷琰的得力助手,但現在看來,趙傾一直想壓制住趙懷琰。
“嚇到了?”趙懷琰回頭溫柔看着她。
林錦嫿搖搖頭,她倒是不怕,只是擔心。
趙懷琰見狀,擡手揉揉她的小腦袋,才道:“你先回府,我去見皇后。”提到皇后二字時,他渾身都已經開始冒出寒氣來。
林錦嫿微微頷首,看他又快步離去,心安了些,才轉頭對墨雪道:“也不必等明日了,今日咱們便去鄭府看看鄭小姐吧。”天作孽,尤可活;鄭嬌嬌要自作孽,便怨不得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