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六章 早有佈置

四月的風已經帶着花香,但徐夫人看着跟在身邊的兩個孩子,卻總覺得不能安心,這幾日她做了不少夢,夢裡總是些不好的東西。

“聽聞國寺的方丈很是靈驗,不若請她來給您做做法事吧。”

徐昭昭陪着徐夫人坐在亭子裡,看她憂心忡忡的樣子,道。

徐夫人只看着正在花園裡玩鬧的兩個小小身影,覺得擔心:“皇上說不讓我把兩個孩子送回宮去,可最近皇后娘娘屢屢生病,想要見孩子一面都不行,我如何放心離開。”

徐昭昭乾脆道:“要不瞞着皇上,讓皇后娘娘見見孩子?不然她也太可憐了,皇上也不知怎麼想的,居然不肯讓孩子去他們孃親身邊。”

袁紹站在一側,搖搖頭:“我相信皇上,不會無緣無故如此。”

徐昭昭轉頭看他,一年過去,他又長高了些,褪去稚氣,渾身都是少年的意氣風發和清俊,如今藍袍加身,也越發顯得俊朗起來。

她彎眼一笑:“你總是知道的多些。”

“嗯。”袁紹見她朝自己笑,略有些羞澀的垂下眸子。

徐夫人看他們小夫妻如此,也跟着笑笑,道:“遲些我會親自去宮裡見見皇后娘娘,孩子還是暫時留在府中吧。”

“好,這幾日剛好袁紹也要陪我留下來,我便看着小太子和小公主。”徐昭昭笑眯眯道。

徐夫人笑笑,深深看了眼還不知事只玩得開心的孩子,輕輕嘆了口氣。

徐府外,徐程青打發走宮裡來傳旨的人,也沉了臉。

林錦澄就在一側,不解問他:“爲何徐府不肯送孩子入宮?”

“難道你忘了陳阿妙之事嗎?”徐程青反問他。

林錦澄自然沒忘,聞言,驚訝看他:“你們現在是懷疑,錦嫿也是被人所頂替了?”

徐程青看他震驚的樣子,知道他定是從未懷疑過,只能點點頭,道:“我雖是這樣懷疑,但還沒有證據。這段時日皇后娘娘的行爲雖然有些反常,但你發現沒有,她再沒召見過我們,或是說曾經她身邊親近的人,如今都離開了。墨風四個丫環也是如此,就連皇上也暫時離開了。”

說起來,林錦澄想起墨花,也跟着皺眉:“今日下午我便請旨入宮探望。”

徐程青搖搖頭,深深看了他一眼,才道:“暫時不必着急,在皇上回來之前,只要好生盯着就是了。”徐程青沒告訴他,他已經跟墨雪聯繫上的事,也不能告訴他。

林錦澄看出他有事在瞞着自己,卻也沒再多問,他知道自己如今有些優柔寡斷,若是摻和進去,說不定還要添亂。

想到這裡,他只堅定的看着徐程青道:“若是有事需要幫忙,一定告訴我!”

“嗯。”徐程青點點頭,等將他打發走,才立即駕馬去尋墨雪了。

此時的皇宮中,辛夷接到徐家人還是不肯入宮的消息時,終於是露出了幾分冷意。

梅兒跟在一側,輕聲道:“如此說來,徐家是懷疑娘娘您了。”

“懷疑又如何。”辛夷看看自己手腕上新戴的一支翡翠鐲子,剔透的光瑩潤亮澤,可即便這鐲子是真的,只要她說是假的,那就是假的,便是假的,她說是真的,那也就是真的!

區區徐家人而已,還能跟自己抗衡麼。

她看了眼梅兒,才道:“準備馬車,本宮要去一趟徐府。”

梅兒驚訝看她:“娘娘,您現在去,萬一被人發現……”

“她們能發現什麼?而且就算髮現了,又能如何?”辛夷輕笑。就算髮現了,他們永遠也拿不出證據,只要真的林錦嫿死了,那這天下便只有她一個假林錦嫿,假的也要變成真的!

梅兒看她如此自信,自然不再多說,立即叫人去準備了。

遠處,林錦嫿現在的心中已經隱隱開始覺得不安。

苦蓮取了藥回來時,便見她在廊下走來走去,十分緊張的樣子,不由快步跑進了房間,看見長孫玄隱還活着,才終於鬆了口氣。

“師父,師姐她怎麼了?”苦蓮看着他吃下藥後,纔不解問道。

“怎麼了?”長孫玄隱擡眼朝窗外看去,便也見到了此刻不安的林錦嫿,只微微搖頭:“去問問。”

“是。”

苦蓮應下,轉身便出來了,等到了林錦嫿跟前,還不等開口,林錦嫿自己便急急道:“苦蓮,幫我一個小忙。”

“什麼忙?”

“幫我去查查,現在我的孩子們怎麼樣了。”林錦嫿心裡不安的很,總覺得會發生什麼似的。

苦蓮驚訝看她,想了想,還是道:“我會託人去打聽的。”

“多謝!”林錦嫿認真的道了謝,想了想,到底沒有跟他說自己想離開的事,想來自己說了他也不會幫自己的。

她說完後,轉頭便回房間去了。

她仔細想過了,現在番邦依附北燕要跟大齊談判,說不定大齊會有使臣來番邦,就算沒有,番邦的人也會往返於北燕,她若是見不到番邦太后的話,說不定還能去北燕,然後由北燕輾轉回大齊。

雖然路程遠了些,可總比一直被困在這裡不得脫身的好。

她打定主意,晚上天黑之後,她便很快睡下了,只等着何時長孫玄隱再帶她出去,她再找機會離開。

夜裡,夜風吹起青嫩的枝丫搖晃着,在月光下投下孤寂的身影。

趙懷琰站在院子裡,看着今夜圓月,想着不知在何處的嫿兒,心中沉沉。

很快,新提拔的侍衛阿忠便回來了,在他身側低聲道:“回稟皇上,穆王殿下已經在番邦城外了,似乎要入城來。”

“如此說來,他一直追蹤的人,已經到了這都城?”

“是。”

趙懷琰聞言,冰寒的眼底才終於化開了些:“可查到在何處落腳?”

“最近半月入城的人不多,一共只有十三處,大多是商行的商人亦或是本地的貴族,前陣子番邦的三皇子也請回了一行人,但這些人裡,雖有女子,但並未見皇后娘娘。”阿忠道。

“祁燁難道跟錯了?”

“應該沒錯,之前穆王殿下過來的客棧裡,曾出現過用笛聲驅使毒蟲的女子,屬下懷疑那便是皇后娘娘,可那以後,再不見笛聲了,線索也斷了。”阿忠看着渾身透露着寒氣的他,道:“皇上,要不然屬下再將這半月入城的人,一一細查一番。”

“嗯。”

“屬下這就去辦……”

“另外……”趙懷琰叫住他,似有遲疑一般,可到底還是道:“等穆王入城後,帶來見朕。”

阿忠遲疑的看着他,確定自己沒有聽錯後,這才趕忙應下退下了。

趙懷琰的心重新跌落谷底,他已經確定了宮裡那個不是錦嫿,那麼真的錦嫿在哪兒,是不是受人欺凌了,現在還好好活着嗎?

想到這裡,他負在身後的手死死握緊。

夜色寂寂,長孫玄隱在迷暈林錦嫿後,纔將她手邊的骨笛拿走了。

苦蓮不解:“師父如此費心,何不直接封存了她的記憶,也省得她一天到晚的想着逃走。”

“我只是不想她妨礙辛夷。”卻並不是要害她。她跟趙懷琰一起經歷過的那些事,他無法全部知道,其中一部分也讓他覺得彌足珍貴,若是忘記了,多可惜?

月光落下來,落在她的臉上,那塊紅色的疤痕慢慢褪去,露出她真正的模樣。

憔悴了不少,但還是以前那個她,心中有溫柔,也有利刃。

他想伸手去輕撫她的臉龐,可伸到一半,到底是停了下來,淺淺一笑:“城外的人已經尋來了嗎?”

“刺殺的人暫時被擋住了,但不知道能擋多久。”

“看來這裡也留不得了,我們還要繼續往前走。”他替林錦嫿掖好了被子,看她睡得踏實,這才淺笑着轉身離開了。

但睡夢中,許久不曾夢到前世那般血腥場景的林錦嫿,好似又回去了。前世的日子並沒有結束,她也沒有死,而是被打斷了雙腿,扔在了一個破舊的小院子裡自生自滅,沒有親人朋友,沒有愛人,只有無窮無盡的後悔和掙扎。

這個夢格外的真實,真實到她驚醒時,鼻尖似乎還縈繞着血腥味。

她半坐起身子,還在微微喘息着,可她明明記得曾夢到過自己已經被埋葬,是前世的懷琰親手葬下的她,可這次怎麼會夢到這些?

她想了想,只以爲是昨天太過緊張,所以纔會如此的,未曾再多想。聽到院子外傳來說話聲,她很快便忘了這件事,穿好衣裳起來了,可要順手去拿骨笛時,才發現昨晚就放在枕頭底下的骨笛和匕首都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些帶着安神作用的藥草。

她皺起眉頭,還不等走到門邊,就聽到外面的人好似在議論她。

“那位姑娘當真是先生的夫人嗎?”韓蕭驚訝道。

“是的。”苦蓮淺笑着點點頭,才交了封信給他,道:“這是先生讓我給皇子的,說皇子看過後,就知道接下來怎麼做了。”

韓蕭見狀,露出鬆了口氣的模樣,點點頭,才道:“過幾日,宮裡會有宮宴,屆時北燕的使臣也會到,到時候希望先生也能出席。這件事,對我很重要。”

苦蓮看着他鄭重的樣子,點點頭:“我會轉告給先生的。”

“嗯。”韓蕭應下,看着緊閉的房門,不再多留,很快便離開了。

等他一走,苦蓮的臉就凝重起來,三皇子方纔分明是要挾師父過去呢,可那樣的宴會,師父怎麼能出席。

他很快回去稟告了,隔壁林錦嫿的眼睛卻是亮了,若是去參加宮宴,一定有辦法能見到太后。可長孫玄隱八成不會同意……

她正想着辦法,就聽到隔壁房門吱呀一聲被拉開了,而後她正想着的長孫玄隱已經走到了她的門前來,還敲了敲門。

林錦嫿起身拉開房門看着他:“何事?”

“方纔你都聽到了?”

“嗯。”林錦嫿微微珉脣,長孫玄隱看着她這樣,只淺淺一笑:“答應我兩件事,宮宴我便會帶你過去。”

“何事?”

“第一件,在外人問起時,你是我的夫人,第二件事,吃下這顆藥。”他說完,苦蓮便拿了顆藥丸來。

林錦嫿皺眉,看着這黑漆漆的藥丸不解道:“這是什麼藥?”

長孫玄隱淺笑:“若是一日不服用解藥,就會忘記你最愛之人的藥。我不是曾與你說過,讓你趙懷琰想起你,未必是好事麼。因爲以你的個性,吃下這顆藥後,你註定要忘記他,從此往後,只能留他一個人孤單在這世上活下去,永遠也找不到你。”

林錦嫿恍然想起他曾經說過的話,面色微微發白。

她怔怔看着面前的藥,若是不吃,必要受長孫玄隱的控制,不能離開他的身邊,可若是吃下這藥,她就有可能會忘記懷琰,忘記家人,忘記孩子。自己這樣的容貌,便是扔到懷琰面前,他也不一定能認出自己來吧。

“若是不吃這顆藥,你就永遠不可能離開這裡。”苦蓮跟在一側道。

林錦嫿看他一眼,他回望過去,看見她眼底的傷心,心虛的低下頭道:“師姐,師父也是爲你好,你若是闖出去,不是被那些刺客殺了,就是被番邦的人給抓了,而且你的孩子和家人肯定也會陷入危險。”

林錦嫿眉心擰起,好一個長孫玄隱,竟早就把這一步算計上了!

她擡手抓起藥丸便嚥了下去,冷漠睨着長孫玄隱:“你別以爲你自以爲保護我,我便會感激你,若是孩子被辛夷傷了,我一定壞將她和你碎屍萬段!”

長孫玄隱淺笑:“今日起,沒有長孫玄隱,只有無涯先生,和無涯夫人。”

“師父,那我呢,可有新名字。”苦蓮也忙跟着道。

“苦蓮。”

苦蓮苦着一張臉沒說話,長孫玄隱瞧見林錦嫿強忍着怒意和傷心的樣子,側開身子,道:“前面便是花園,你可以去走走,但我與你說的話,絕無半分摻假,你自己小心。”說罷,便轉身走了,半分沒有要再盯着她的意思。

林錦嫿看他離開,也提步往前去了。

他所說的花園四周都是房屋,不見圍牆,也有丫環在底下伺候,不過衆人一瞧見她的臉,均是驚恐的低下了頭。

林錦嫿沒多說什麼,等到了廊橋上,才低頭看了一眼,水裡映照出來的人,臉上的疤痕的確十分猙獰的樣子,尤其是她這一頭白髮。

“夫人,奴婢給您拿茶水來。”

跟在身側的丫環驚恐道。

林錦嫿看了她一眼,點點頭。

那丫環見狀,逃也似的便走了,彷彿遲一步,就要被林錦嫿吃掉了一般。

林錦嫿見狀,也不覺得難過,說來,這些人終究只是陌生人而已。

她坐在涼亭裡,看着風吹動樹枝晃動,樹蔭落在地上,也跟着晃動起來,讓她覺得心裡好似掛上了千斤重的鉛錘,風一吹,她便揪心的疼。

茶水拿來後,她還不及端起來,就聽得一陣雜亂的腳步聲傳來,不多會兒就見附近的小道上跑過來一羣侍衛,侍衛們手裡拿着劍看起來十分警惕的樣子,等靠近了看到她,才立即停下了腳步行禮:“夫人,可曾驚擾到您。”

“未曾。”

林錦嫿開口,聲音嘶啞的很。

侍衛們也都皺皺眉,忙道:“方纔府裡闖入了刺客,若是沒有刺客的話,小的們便先告辭了。”

“好。”林錦嫿看他們一見自己便嚇得快要哆嗦的樣子,自然也不會爲難他們,點頭便讓他們走了。

她瞧見丫環們似乎也恨不得拔腿就跑的樣子,淡淡道:“你們也下去吧。”

“謝夫人!”

幾個丫鬟哆嗦着應下,扭頭便走了。

阿忠就在暗處看着,這女子雖然氣度不凡,但不論是臉還是聲音,都不是皇后娘娘,更加別說她現在的身份,還是所謂的無涯夫人了,看起來她也很安心做這夫人的樣子,肯定不會是皇后娘娘。

這樣想罷,他很快便離開去下一家了。

林錦嫿現在一身的毒,完全察覺不到阿忠的存在,等他走後,纔開始琢磨起過幾日的宮宴了,對於孩子的牽掛也越來越深,可她現在除了等時機到來,什麼也做不了。

很快,便已是到了宮宴之日,這時候長孫祁燁也已經入城了,但可惜趙懷琰先他一步去了番邦皇宮,所以並未跟他碰頭。

侍衛領了他留下後他也安不住心,直接便問道:“這幾日城中的藥鋪一直都開着的嗎?”

“是,穆王殿下要買藥?”底下的人問道。

“不是,只是要查一點東西罷了。”長孫祁燁說完,很快便離開了。

一路跟來,每到一個地方,都會發現長孫玄隱的人會去購買固定的幾味藥材,若是他們已經藏在了這城中,這裡的藥鋪一定也有類似的購買記錄,說不定也能由此順藤摸瓜,找到目前還暫住在這城中的長孫玄隱!

這樣一想,他的腳步又加快了些,卻在經過市集時,心裡升起一股強烈的預感。

他停下腳步,透過帶着的帷紗帽轉身看去,便只見一輛氣派的馬車從旁駛過,車簾厚重,他根本看不到裡面的人。

“那是誰的馬車?”他問道。

“是咱們三皇子的呢。”有路人開口搭腔,還問他:“這位公子不是本地人吧?要不要住店?”

長孫玄隱剛要拒絕,轉頭看了看他,眉梢微挑,扔了塊銀子給他道:“幫我個忙,這銀子就是你的了。”

“公子儘管說!”那人瞧着那銀子,欣喜不已:“我家的聚福客棧可是這都城分店最多的,您想住哪一片的都行!”

“幫我查個人!”與其自己在這兒如無頭蒼蠅般的亂撞,倒不如找這種時時盯着外地客的人,都城如今封閉,能進來的人不多,他們這種一定很清楚都有哪些人進來了。

此時的趙懷琰,已經帶着面具,跟着韓晉一起入宮了。

番邦的皇宮不大,頂多也就大齊皇宮的三分之一而已,沒走幾步,便是設宴的花園。

花園裡的鮮花開了不少,皇宮也特意引了活水做了溪流,跟番邦都城中黃沙漫天的蕭條景象仿若是兩個世界一般。

韓晉進來後,便有不少的宮人過來行禮,但言語間,卻沒有那份畢恭畢敬,反而像是敷衍一般。

“現在宮人都不把我放在眼裡,以前皇祖母還沒有被父皇軟禁的時候,宮人們是絕對不敢這樣的,都是皇后把持了朝政,父皇自己也老糊塗了。”韓晉一面說,一面有些頹然,現在番邦要跟北燕一起去挑釁大齊,他覺得是死路一條。

一側的趙懷琰沒說話,等到了宴會的地方,看到坐在靠近最上首位置坐着的韓蕭,正在呼朋引伴,被人圍在中間,好不快活的模樣,才淡淡跟韓晉道:“你若是想保下番邦,便拿到這個皇位。”

“可是我……”

“即便不折手段。”

趙懷琰冷淡說罷,便提步往宴席最末尾的位置去了,那個位置既能看清整個宴席的情況,又能不被人注意。

韓晉看着他的背影,微微驚訝了一下,旋即握緊手心。既然他都說這個位置只能自己來坐,那他就一定要坐上去!

想罷,他很快也入席了,而且不出所料的被韓蕭和他那幫身居高位的親戚們看到,甚至是其他皇子,見到他也是一副嘲諷的模樣。

他沒出聲,咬着牙挺直了背脊便上前去了。

韓蕭冷淡的笑了笑,才轉身問着身邊的人:“無涯先生到了嗎?”

“已經跟他的夫人在路上了,而且先生說,一會兒不出席,就在宴會外的隔間等着,您有任何情況,直接使人告訴他便是。”來人道。

“他是要保護他那夫人麼?”韓蕭冷笑一聲,倒也不再多提。

很快,這宴會便開始了。

林錦嫿隨他坐在房間中,聽着外面異域的絲竹之樂響起,忍不住道:“我想出去看看。”

“既然答應帶你來,自然會讓你出去,但不能去宴會上,太后的宮殿從這兒出去後,往左走,繞過兩個宮殿便是。”長孫玄隱坐在桌案前,苦蓮正在泡茶。

“你知道……”林錦嫿微訝,長孫玄隱卻只淡淡笑道:“她命不久矣,你去見最後一面也好。”說完,還給了她一塊腰牌:“關鍵時刻可以用。”

林錦嫿看着那腰牌皺皺眉,也不多留,很快便拿起,獨自出去了。

等她一走,苦蓮才擔心道:“師父,就這樣讓她走,能行嗎?”

“她會回來的。”長孫玄隱看着已經泡好的茶,茶香清冽,青綠的茶葉慢慢從水中落下,連掙扎的機會都沒有。

他淺淺笑起,擡起頭朝林錦嫿離去的背影看過去。

即便現在趙懷琰來了,她也不會走的。他相信她能分得清,孰輕孰重。

很快,林錦嫿便繞到了長孫玄隱所說的地方,等到了殿門口一瞧,才發現果真是太后的宮殿,只是門口守着四五個嚴肅的嬤嬤。

她正猶豫間,便見不遠處有一個衣着華貴的婦人走了來,冷着臉在門口訓斥了幾句,才進去了,可進去沒多久便快步走出來,出來時面色十分的不好看,那些嬤嬤們想問幾句什麼都沒來得及。

林錦嫿立即在一的拐角躲好,等人經過時,才聽得她身旁的嬤嬤們勸到:“皇后娘娘,您別生氣,反正太后也活不久了,她不肯把東西交出來,等她死了,咱們一樣可以拿到。”

“她只怕還一心想着把東西都給她最疼愛的皇孫呢,真是笑話。”

皇后說完,直接甩頭便走了。

林錦嫿就在拐角躲着,等人徑直離開後,纔拿出之前長孫祁燁給了自己的腰牌來,眉梢微挑,他倒真是神機妙算了!

她很快便轉身過去了,繫好面紗,遮住臉上那些疤痕,用布裹住編好盤起的白髮,倒也與尋常人無異樣。

她走到那殿門口後,不等那些嬤嬤們開口,便拿出了腰牌,道:“奉皇后娘娘之命,來太后這兒取些東西。”

那些嬤嬤們也多少知道皇后每日來這裡是做什麼的,聞言,又看了看那腰牌,確定是真的,這才放她進去了。

林錦嫿順利進來後,立即便找到正殿的方向,很快並走了進去。

這殿裡伺候的人已經不多了,自南疆覆滅後,曾經的南疆公主,如今的番邦太后早已不如當年風光,更何況如今登基的皇上,還不是她親生。她現在孤寡一人,早已是無所依傍。

“哀家說過了,你們要的東西,哀家沒有。”

她才說完,便察覺到來人不對勁。

她側過身,只看着她的眼睛,便怔住了。

“你是……”

“太后娘娘。”林錦嫿出聲,聲音低啞的厲害。

太后沒管她的聲音,只看着她的眼睛,笑起來:“赤虹玉還在你身上嗎?”

林錦嫿聞言,忽然有些感動,她竟是如此輕易就認出且確定了自己:“留在了宮裡。”

“此番來,可是要尋什麼東西?”太后問她。

林錦嫿搖搖頭:“此番來,本是想求太后娘娘幫忙。”

太后笑起來:“你也看到了,哀家如今自身難保。”

林錦嫿看着她的臉,蒼老依舊掩飾不住曾經的美人模樣,端端坐在那兒,也是端莊而優雅。

林錦嫿知道她幫不了自己後,也只微微咬牙:“無妨,我總能找到辦法。”

“你跟我曾認識的人極像。”太后忽然開口,笑着起了身,從一處看起來很尋常的格子裡拿出一卷畫卷來,遞給她:“既然再次見到你,算是緣分,送給你。”

“這是……”

“好東西,要收好。”太后朝她眨眨眼。

林錦嫿頓了頓,再看她,道:“太后可有需要我幫助的地方。如今我雖受困,但也非完全展不開手腳。”處理一點小事也還是可以的。

太后深深望着她,笑道:“從這裡離開後,迅速離宮,不要告訴任何人,你來過這裡。”

“爲何?”

“因爲哀家要離開了,而你手裡的東西,說沒用也沒用,說有用也有用,全看機緣,你切記收好。”太后笑笑,一側便走來個嬤嬤,林錦嫿認得,她一直都是太后的貼身嬤嬤。

她知道太后這是下了逐客令了,林錦嫿看卡手裡的畫卷,再看看太后,到底是沒有多留,行過禮後,很快便離開了。

可沒等她走出百米,身後忽然傳來一陣嘈雜,她扭頭一看,方纔的地方已經陷入了火海,宮人們手忙腳亂的要滅火,可沒有一個敢往裡面衝的。

她整個人都怔住,難道太后方纔說的離開,是這樣嗎?

“快點,一定要救出太后!”

就在她震驚間,之前聽過的婦人的聲音響起,林錦嫿立即躲到了一側去,等她們走過,看了看手裡的畫卷,轉頭便趁着宴會上的人發現之前,很快回去了。

趙懷琰聽到發生大火時,出乎意料的平靜,等韓晉手忙腳亂的過來了,才道:“想要皇位嗎?”

“可是現在……”

“如果想要,就趁現在。”趙懷琰淡漠道。若是不想要,怕是要辜負這位老太后的一番苦心了。

韓晉的眼淚瞬間泛了出來,看着正跟人議論着什麼的皇兄韓蕭,咬咬牙,很快便帶着人往皇帝的寢殿去了。

趙懷琰看着這宴會,眉心微擰,難道長孫玄隱當真沒來麼?

他正想着,便見韓蕭已經親自起了身,獨自往席外去了,想了想,他也提步跟了上去。

韓蕭很快到了長孫玄隱現在所在的小院外,看到廊上快步回了房間的紅色身影,知道是跟長孫玄隱一起來的人,未曾多疑,只上前道:“先生,太后宮中失火,我該怎麼辦?”

“你來問我,便已遲了一步,去見你父皇吧。”長孫玄隱說完,已經察覺到了就在韓蕭身後不遠處停留的氣息,他也來了麼……

“是!”韓蕭說完,微微咬牙,道:“今日宮中大亂,先生怕是出不去了,暫時留在這裡休息吧。”說完,轉頭便走了。

等他一走,長孫玄隱才讓苦蓮關好了房門,看着拿着畫卷站在一側微微喘氣的林錦嫿,淺笑:“見到人了?”

林錦嫿皺皺眉:“今日我們不能留在宮裡。”方纔出來時,宮外守着的嬤嬤們已經看到自己拿出來的畫卷,等事後皇后一問,一定很快就能察覺到自己拿走了她想要的東西。太后死都不想給那皇后的東西,她沒道理轉手便送出去,而且被那皇后發現,他們可就是坐以待斃了。

長孫玄隱似乎早就猜到一般,淺笑:“既如此,那你一會兒聽我的,不能出聲。”

林錦嫿看着他這般樣子,總覺得他隱瞞着自己什麼,但他瞞着自己的事兒多了,她現在也沒有時間來猜,只點點頭。

長孫玄隱這才淺淺一笑,轉頭看了眼苦蓮,苦蓮頷首。

趙懷琰還在外面等着,直到裡面出來一個半大的孩子,扶着一個駝背躬身的白髮老婦人。

老婦人帶着帷紗帽,白髮盤起,一身墨色的長衫,扶着那孩子緩緩往前走。

“難道這便是所謂的無涯先生?”阿忠奇怪道,明明前兒還見那無涯夫人,雖然不好看,但也還算年輕,這無涯先生卻好似七老八十了似得。

趙懷琰手持玉珠,很快便彈了出去,正中那駝背之人的腳踝。

那人疼得一趔趄,卻半點聲音也沒發出來,只扶穩了那孩子的手,二人四下看看,才又繼續往前離開了。

“皇上,那屋裡還有人。”阿忠感覺到那屋子裡忽然傳來的凌厲目光,立即道。

趙懷琰看着那佝僂身影,心裡總有些奇怪的感覺,但卻找不出這感覺冒出來的任何依據,只能轉頭朝那間屋子看去。

林錦嫿現在正低着頭緊張的跟苦蓮快步的往外走,邊走還邊想是哪個混蛋暗處放招,要不是她咬緊了牙關,方纔就要輕呼出聲了。

等快走到宮門口的時候,苦蓮才低聲道:“再忍忍,還有宮女在盯着咱們。”

“嗯。”林錦嫿不疑有他,只能繼續低着頭弓着身子往外走,一路走出了這皇宮,上了馬車,才終於長長舒了口氣,可一低頭,便發現自己腳踝都腫了。

“混蛋!”她低低罵了一句,遠處的趙懷琰卻覺得鼻子都癢了,差點打出噴嚏來。

“皇上,怎麼了?”

“沒事。”趙懷琰才說完,便聽到一列腳步聲傳來。

他按住腰間的軟劍,眸色微微一凜,飛身便朝那房間而去,可房門打開,方纔那道氣息便已經消失了。

他微微一怔,難不成方纔在這裡的人,當真是長孫玄隱?阿忠一直懷疑的無涯夫婦,其中一人便是嫿兒?

他轉身便要追出去,可韓蕭的人已經圍過來。

韓蕭看着帶着面具的他,眉心擰起:“來人,給我抓住這刺客!”

阿忠忙要殺出一條血路帶着趙懷琰逃走,卻沒想趙懷琰渾身殺氣一泄,直接殺上前,一把就擒住了韓蕭。

韓蕭自己也蒙了,但養尊處優久了,就算身爲番邦人,也根本沒有對抗扎懷琰的力氣。

他勉強掙扎了一下,趙懷琰已經提着他飛身上了這皇宮中最高的一處樓閣,抓着他的脖子將他拎在屋頂邊緣,才寒聲問他:“無涯到底是何人!”

“你是來找先生的?”

“說!”

“他就是無涯!”韓蕭也不知道長孫玄隱的真實身份,一年前遇見他的時候,他便自稱無涯,從未說過自己是哪裡來,要到哪裡去。

趙懷琰面色冷沉:“他們住在何處?今日來身邊跟了多少人?是什麼人?”

韓蕭能感受到他冰眸盯着自己時,自己渾身的血液都好似被凝固的寒冷,他轉頭看着底下沒用的侍衛,再看看面前的男人,咬牙道:“住在城中的私宅,今日他帶着他夫人跟小廝,就他們三人,不見跟其他人接觸過。”他咬牙道。

“夫人今年年紀多大,是啞巴嗎?”

“年紀不大,但面貌醜陋,看不出具體年齡,雖然白了頭髮,但並不是個老太婆,也不是啞巴。”韓蕭立即道。

他算是看出來了,這人根本不是衝着自己來的,但他今日卻是隨韓晉一道入的宮。

想了想,他才道:“你是韓晉的人?你是要對付無涯嗎?既如此,我幫你對付無涯,你跟在我手底下如何?”無涯太過神秘而且不尊重自己,倒不如面前這人,強大如他,便是殺了韓晉都不是問題。

趙懷琰聞言,冷冷睨了他一眼,連廢物二字都懶得罵他,直接將他扔了下去,轉身便飛速的離開了這宮殿。

但按他所說,那無涯的夫人方纔便是故意瞞騙着自己,假裝彎腰駝背的老婦人欺騙自己了!

她爲何要騙自己,她是錦嫿嗎?

越想他越覺得疑點甚多,若那人真是錦嫿,她知道自己的存在的話,爲何不肯出來見自己?難道是受了什麼脅迫嗎?

嫿兒……

他面色更沉,速度更快的往韓蕭所說的私宅而去。

阿忠簡直追得腿都要斷了,不過往後他若是知道他們苦苦追尋的皇后娘娘就曾在他眼前時,不知是如何感想。

林錦嫿現在坐在馬車裡,發現苦蓮將馬車徑直趕出了城,才道:“我們現在出城?”

“嗯,師父吩咐的,城中已經不安全了。”苦蓮道。

“不安全……”林錦嫿垂眸看了眼手裡的畫卷,這才終於打開了來,可畫卷裡,只有一副美人圖,那女子模樣十分明豔,眼底帶着些傲氣和清寒,脣角藏着的笑意,可見她那時的愉悅。

林錦嫿不懂,僅僅就是一張美人圖,便叫皇后苦心索要這麼多次,甚至逼得太后焚宮麼……

“師姐,這畫下面寫着的是離什麼島……”苦蓮瞄了一眼,才道。

“離陀島……”林錦嫿隨口說完,才發現這紙上當真是寫着這三個字。

她眨眨眼,難不成這幅畫跟離陀島有什麼關係?

她細細看了看,這畫上已經沒有別的字了,她想了想,到底是將畫卷先收了起來。

不過如今老太后這條路斷了,接下來該怎麼辦?

林錦嫿的馬車快速往前走,殊不知此刻長孫祁燁的馬車已經瘋狂的從後面追了過來。

從宮裡出事後,他便接到了趙懷琰的消息,讓他盯着各處宮門城門,沒想到還真叫他盯到了。難道前面那馬車裡坐着的,當真是阿慕嗎?

若是如此,他此番絕不會再讓她在自己眼前消失了!

阿慕,等等我!

他飛快的在後面跟着,長孫玄隱獨自坐在馬車裡,如同局外人般的看着,終究只是淺淺一笑,帶着些涼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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