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家自老夫人失蹤回來後,便陷入了一種低氣壓中,大夫人乾脆去了孃家不回來,偌大的林府成了個空殼子。
林錦嫿回來時,府裡的人看她的眼神都有些奇怪,紛紛讓開了不敢看她。
楊媽媽跟在一側還覺得奇怪,還未走到老夫人院子,便見到了上次去落霞苑讓人將東西都扔出來的婆子跌跌撞撞的跑了出來,撞見林錦嫿,才急急忙忙行了禮。
林錦嫿看她眼珠子亂轉,又見她腰間鼓鼓,淡淡挑眉:“媽媽這般着急,上哪兒去?”
“奴婢……奴婢奉老夫人之命,去廚房。”婆子頭跟低了些,忙道。
楊媽媽也看到了她腰間的東西,上前抓着她的手一把便搜了出來,是一個翡翠鼻菸壺和一隻金子做的長壽龜。
楊媽媽見狀,寒了聲:“敢盜主子家的東西,是要割去鼻子的。來人,拖出去。”
之前去請林錦嫿的婆子見狀,微微擰眉,上前道:“七小姐,這下人交給老夫人來處置吧,您還是快些去瞧老夫人。”
林錦嫿淡淡看了她一眼,嘴角微微勾起:“林府的人現在我也管不得了,是嗎?”
“奴婢不是這個意思。”婆子垂眸站着,話裡就是這個意思。
“很好。”林錦嫿不急,林府這些人左右大部分都是老夫人培植的人,如今存了由頭,往後纔好一併打發了。
沒管偷東西的婆子,這才提步往前去了。
從這兒到老夫人的院子已是不遠,不過以前均規矩守在院子裡伺候的人這會兒竟全部躲到了外頭來,瞧見林錦嫿來,面色各異。
林錦嫿心中瞭然,老夫人身上那毒瘡怕是已經捂不住了。
跟着婆子一路進了裡屋,才發現屋子裡窗戶都封了起來,炭火盆子薰得裡面很悶,伺候的丫鬟站着離牀邊也有半尺遠,死活不敢靠近。
婆子走到牀邊,隔着牀幔低聲道:“老夫人,七小姐來了。”
裡邊裹在被子裡的人這才稍稍一動,發出嘶啞的聲音:“她留下,你們都出去。”
婆子連忙應聲,楊媽媽不放心的看了眼林錦嫿,林錦嫿點點頭,只低聲道:“方纔的那婆子,帶到落霞苑。”
楊媽媽點點頭,這才退下了。
等屋子裡的人都走了,老夫人才咳了幾聲,慢慢從牀上坐了起來,背對着她:“你真的會醫術?”
“祖母若是不信,何必請我來?”林錦嫿淡淡看着她,知道魚兒已經入網。
老夫人渾身都在顫抖,微微側過臉來看她:“尤敬將我推上那馬車,這些都是你們設計好的吧?”尤敬說帶她去見林錦嫿,卻在半路害她被男人給侮辱,還染上這病,她回來後尤敬便失蹤了,京城也沒傳出林錦嫿被綁架的消息。
林錦嫿本就沒有刻意要瞞她,只淺淺笑道:“祖母現在還追究這些有什麼意義呢?你身上的花柳病也不會自己好,我聽說熊世林如今已經爛瘡遍佈全身,不出兩個月必死無疑。可惜了,他若是在病發之初就去看大夫,也不會落得如此身敗名裂的下場。”
老夫人渾身一抖,嘴巴也微微顫抖起來,轉過頭狠毒看她:“真的是你……”可話未說完,看着簾帳外這個孫女,竟好似變了個人一般,一樣的臉,卻只剩下冷漠絕情,就那樣淡淡站着,渾身都好似帶着一股自上而下的俯視和尊貴,唯獨不見之前的恭謹和懦弱。
林錦嫿見她目光震驚,嘴角淡淡勾起:“你的病我能治。”
“你……”老夫人聽她這麼說,反而開始懷疑:“你想利用我?”
“沒錯。”林錦嫿涼涼看着她蒼老的臉皮上爛出的瘡疤,淺笑:“用你的名聲、你的正妻之位來跟我做交易,很划得來。”晚節不保,可不是誰都受得了的,老夫人縱然厚臉皮,但絕不會願意傳出自己被一個帶着花柳病的男人強了的事。
老夫人看着她居然還在笑,笑裡帶着的殺氣只讓人覺得瘮得慌,幾十年,她手底下也有十幾條命了,卻也沒她這般的冷。
“你真的能治好我?”
“能,現在就可以給你開藥,吃過之後,你身上的爛瘡就會壓下去。”林錦嫿看她耷拉着的眼睛裡冒出精光,嘴角的笑意越發大了,只道:“給你的藥每個月就要換一副,否則你身上的毒瘡只會爆發的更厲害,人也會在三日之內死去。”
“一個月?你治不好我?”
“能治好,可你覺得我會治好你嗎?祖母,你是什麼樣的人,你我心中都有數,我給你開的藥可是要吃一輩子的。”林錦嫿淡淡說罷,看了一眼旁邊擺着的硃筆,淡淡提筆開始寫。
老夫人見她竟然篤定了自己不會拒絕,一種被人拿捏的惱怒感蹭蹭就冒了出來,可她張了張嘴,拒絕的話終於沒有說出口。
“你想讓我做什麼?”
“我自會告訴你。”林錦嫿寫完藥方,擡眼淺淺笑看着她:“第一件事,永遠不許再出現在我爹爹和父親面前,鄭如意的婚事你親自去退了。”
“可是那是德妃……”
“辦好第一件事,我便會給你下一個月要吃的藥方,否則,你就好好準備晚節不保身敗名裂的後事吧。”她緩緩站起身來,看着曾經倨傲到不可一世的老夫人如今滿面狠意卻不得不隱忍下來的模樣,神色更冷:“老夫人從一個外室爬到如今林府老夫人的位置,成爲了你們孃家最出人頭地的人物,想必這輩子都不會想再被那些人唾棄嘲諷吧?”
老夫人拳頭死死握緊,太陽穴青筋暴起,只覺得彷彿要爆裂一般,可看着面前這個才十五歲的小小女子,竟是有種喘不過氣的感覺。她想起身上不敢示人的爛瘡和那晚的羞辱,死死咬牙:“我答應你。”
林錦嫿莞爾一笑:“祖母活了這麼多年,是個聰明人,希望你會辦聰明事,我們今日的話一旦傳出去了,沒人能救得了你,我保證。”說罷,這才轉身而去。
等她才走出房間,老夫人狠狠啐了一口:“早知道就該讓大房把你和你娘一起淹死!”
咒罵完,看了看桌上用硃筆壓着的紙,這才從牀上爬了下來急急去看那藥方,看到那娟秀的字跡,眉頭擰起,她記得半年之前,林錦嫿的字還沒有寫得這麼好……
正在她想着的時候,方纔出去了的林錦嫿竟又站在了珠簾後。
林錦嫿的手心已經冰冷,淡漠看着她:“祖母方纔說,你讓大房的人動的手,殺了孃親?”
老夫人嚇得當即跌坐在地上,忙抓緊了那藥方,搖搖頭:“不是我,是惜玉孃的主意,她妒忌你娘,所以才……”
林錦嫿見她一股腦賣了自己兒媳,眸子微微眯起:“第二件要你做的事,我很快會告訴你!”說罷,轉身而去。
今日還出了太陽,來時她覺得陽光還算暖和,這會兒竟是格外的寒冷。她早就知道孃親的死跟大房有關,卻不確定真的是大夫人動的手。僅僅是因爲嫉妒麼?孃親的確什麼都比她好,卻也比她善良,落了她的陷阱。
楊媽媽在落霞苑外面等着,遠遠看到林錦嫿過來時,見她渾身冰寒,嚇了一跳:“小姐,您怎麼了?”
“婆子在嗎?”林錦嫿眼眶澀澀的,沒跟她多說什麼。
楊媽媽連忙點頭:“在呢,就在屋裡頭候着。”
林錦嫿淡淡應了聲,直接提步進去了。
落霞苑自她搬走後,淒涼了很多,到處是落葉,那婆子惶恐的站在二門邊,瞧見她來,撲通一下就跪了下來求饒:“七小姐饒命,奴婢真的不是有意偷東西的,上次來把小姐的東西扔出去也是老夫人的主意,跟奴婢無關啊。”
“我不殺你,但你要幫我辦一件事。”林錦嫿漠然看着她道。
婆子一聽,忙點頭:“小姐儘管吩咐,奴婢必赴湯蹈火,在所不……”
“不必赴湯蹈火,看好老夫人便是,一舉一動一言一行我都要知道。做得好,你和你的家人都不會出事。”林錦嫿冷然道。
婆子怔住,可七小姐看起來不像是嚇她的樣子,猶豫幾分:“七小姐,老夫人現在不許人靠近。”
“很快就許了,你的家人住在哪裡我很清楚,你有幾分本事我也很清楚,不要浪費時間做一些無謂的事。”林錦嫿淡淡說罷,這才轉道回去了。
楊媽媽走時只看着那矇住的婆子淺笑:“媽媽可還記得之前失蹤的尤敬?”
婆子想起那山羊鬍子,張張嘴:“他也是得罪了七小姐才……”
“你清楚就好。”楊媽媽說完,這才轉頭跟着林錦嫿走了,剩下婆子一個人癱坐在地上,爲得罪了林錦嫿懊悔不已。
出了林府,林錦嫿坐在馬車上沉默許久,才終於讓車伕趕着馬車往王家去了。往王家的方向走時,她看了看昔日繁華的大街,如今已經少了不少人了,曾經繁華的酒館這會兒也是門庭冷落,藥鋪門前已經排了長隊等着買藥看病,但藥鋪無藥,根本沒法賣,還有些人家有點兒藥的,便開了天價,也很快被權貴家搶去,普通百姓看上一眼的機會也沒有。
她一直看着,直到忽然感覺一道炙熱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她在皺眉朝那目光尋去,奈何這樣多的百姓圍着,她根本找不到人。
“小姐,怎麼了?”楊媽媽見她不對,問道。
林錦嫿搖搖頭便放下了車簾不再看:“沒事,遲些你跟墨風要些熬好的湯藥,拿去給朱無才,讓他發給店裡的夥計,能不染病儘量不要染病。”
“奴婢明白。”楊媽媽連忙笑着應下,看着前面快到了,這才讓馬兒停了下來,又去通報了,很快裡邊便出來了人迎接。
出來的人是王汝嫣的貼身侍女,名喚盈棠,十五六歲的年紀,根本藏不住愁緒。
瞧見林錦嫿來,只勉強笑道:“小姐正在房間裡,小姐來的正好,也勸勸我家小姐。”
“怎麼了?”林錦嫿便問便往裡走,抄手遊廊上卻剛好迎面而來三個人,盈棠忙低聲道:“是我家老爺公子和曾學海曾公子。”
林錦嫿粗粗瞥了一眼,想起來那日宮宴,入宮前王汝嫣便提過此人,定南侯的侄子,葉菱想方設法搭上的人。
她垂眸站在一側,王御史過來,客氣問了兩句便走了,倒是那曾學海特意打量了幾眼林錦嫿,是上上下下那種打量,極其不知禮。
等他們走了,盈棠才鼓起小臉低聲罵道:“什麼東西。”
林錦嫿眉梢微微一挑,問她:“他這次來王家做什麼?”
“還不是爲了小姐的親事。宮裡傳出消息,說皇上有意撮合她跟曾公子,這消息也還沒定下呢,他便急不可耐的送上門來了,非要約了咱們小姐出去賞花,小姐都氣哭了。”盈棠滿臉不忿。
林錦嫿眨眨眼,她倒是記得前世這位曾學海並未娶王汝嫣,因爲那時候王汝嫣還沒來得及嫁,便被趙闞害的滿門抄斬了,倒是曾學海後來讓那位經商奇才張小姐做了他的侍妾……
林錦嫿想到此處,倒是淺淺朝她笑開:“既然還未定下來,那你們急什麼。”
“還不是因爲夫人孃家的事,夫人孃家的兄弟羅尚書,也染上了疫病,老夫人着急,剛好這位曾公子家不知從哪兒剛好有不少治病的藥材,說能治。”盈棠說的也是一臉無奈,夫人要救自己的兄長,女兒剛好配給皇上也屬意的人家,是正好的事情,只可惜了小姐早已春心萌動。
盈棠才說完,已經是到了王汝嫣的院子。
林錦嫿一路進去,看到院子佈置的很是清雅乾淨,跟王汝嫣給人的感覺倒是很像,看似老實,實則心內門兒清。
一路穿過花廳到了暖閣,纔看到王夫人正在安慰哭得眼睛紅紅的王汝嫣:“那藥如今京城和豫州都買不到,你舅舅的病又來的兇猛。”
“嫣兒明白,嫣兒縱使不願,只要曾家能救舅舅一命……”
王汝嫣還沒說完,盈棠便忙快步往前道:“小姐,林小姐來了。”
王汝嫣立即轉頭去看林錦嫿,可看到她就想起了林錦澄,眼睛更紅了:“錦嫿……”
王夫人也勉強笑着起了身:“之前說派車馬去接你,可王家這幾日實在太忙,倒是忘了。”
“夫人不必客氣,本來是我答應的事,也應該我親自登門的。”林錦嫿笑着在一旁繡凳上坐下,纔看着王汝嫣道:“你怎麼哭了?方纔在聽你們說羅尚書病了,莫非也是染了疫病?”
王夫人見她已經聽到,倒也不再隱瞞了:“的確如此,我本想讓大哥幫你的忙,現在看來,怕是有心無力了。”
林錦嫿彎起眼睛淺淺一笑,道:“我舅母在豫州正好有藥鋪,前些日子聽說正好是收了不少治療疫病的藥,這幾日正往京城運呢,雖然不多,倒也可以預留出一些來。”
“當真?”王汝嫣直接抓着她的手激動道。
林錦嫿點點頭:“人命關天的事,我哪裡能騙你,若是着急,今晚我便讓哥哥走一趟豫州拿些來。”
王汝嫣一聽,急急去看王夫人:“娘,要不咱們等等今晚。曾家的藥那樣珍貴,咱們用了總不合適,爹爹一身清廉,若是接了他這天價的藥,傳出去還不得扣上一個受賄的帽子。”
王夫人看她這會兒立即就伶牙俐齒了,哪裡不知道她對林錦澄的心思,只心中暗暗嘆了口氣,沒有明面上說什麼。
“我與你爹說說。”說完,便起了身,看了看林錦嫿:“你們說說話,遲些我讓人拿糕點來,你來了這兒,當自己家就是,不必拘謹。”
林錦嫿看她面有難色,乖巧點了點頭。
王夫人見狀,這才放心出去了。
等她一走,王汝嫣才輕輕嘆了口氣,無奈笑看着她:“盈棠這快嘴,應該跟你說了皇上的意思吧。”
“曾公子也是一表人才,還是正經的書香世家,不似哥哥,成天舞刀弄槍的,你一點也不喜歡?”林錦嫿笑道。
王汝嫣面色微微一紅,嗔怪的看了她一眼,才道:“曾家雖是書香世家,可到了定南侯這一輩也就算完了,曾家後輩多事他這樣假模假樣的紈絝子弟,你可還記得之前那葉菱葉小姐?”
“怎麼了?”這幾日太忙,倒是忘記關注葉菱了。
“已經被他收做小妾了。”王汝嫣淡淡一笑。
林錦嫿看她心裡竟是這樣清楚,倒越發覺得她來林家會是件好事,只道:“皇上那兒你且不急,如今疫病突發,皇上忙得焦頭爛額,哪裡有時間來管你們的兒女親事。”
王汝嫣也是這樣想,卻還是擔心,倒是搖搖頭,關切看她:“你最近怎麼樣?徐家會藉着送藥的機會入京嗎?”
“會。”林錦嫿頷首。
“那你父親和哥哥……他們身子好些了嗎?”王汝嫣眼睛亮晶晶的。
林錦嫿淺笑:“遲些你親眼看到不就知道了?”
王汝嫣頓時紅了臉,兩人又說了半晌,林錦嫿才說了今日來的真正目的:“聽聞你外祖母今日晚上會來這兒休息?”
“嗯。”王汝嫣想起,面色有些黯然:“外祖母身子已經不好,過來八成也是爲了我的婚事。”
林錦嫿知道她說的委婉,不過所有老夫人果真都是偏疼兒子孫子的,如今竟想着用外孫女的一輩子去換自己兒子的命。
“你且與我說說她的症狀。”林錦嫿朝她眨眨眼。
王汝嫣會意,忙跟她說了,羅老夫人身子已經十分不好,症狀也很明顯。
林錦嫿想了想,當即開了藥方。婦人病不難治,主要是夫人們諱疾忌醫,纔會越拖越壞。
開好藥方,淺笑給了王汝嫣:“前頭這幅是藥膳,藥材要用最好的,今晚便能見效,等老夫人問過之後,你再將剩下這個藥方遞給她,讓她按藥煎服,不出三日症狀就能有明顯改善。”
王汝嫣知道她的藥方是有奇效的,也不猶豫,直接點頭:“好。”
林錦嫿莞爾,看她還是有幾分憂愁,只淺笑道:“皇上聖旨一日沒下,你就還有機會,就算聖旨下了,也還有機會。”
“可是……”王汝嫣看她爲難道:“林公子跟鄭小姐……”
“鄭小姐自有她的歸屬。”林錦嫿眸光微微一跳,看着外面天色不早,也不再多留。
王汝嫣一路將她送到了王家門口,剛好曾學海也出來了。
曾學海先是看到一身素衣的林錦嫿,而後纔看到一旁的王汝嫣,看着她們各有各的美的臉,打開手裡的摺扇風流倜儻的扇了起來:“林小姐跟王小姐站在一起,真好似天仙下凡,在下曾作詞兩句,正好形容二位姑娘。”
“哦,曾兄還有如此才能。”一旁王汝嫣的大哥王暉遠和氣笑道。
曾學海手裡的摺扇又故作風流的扇了幾扇,才道:“皎皎兮似輕雲之蔽月,飄飄兮若迴風之流雪。”
他這話一出,王大人是讀過不少書的人,這詞分明出自曹植的《洛神賦》,他真以爲他這個老學究沒看過麼?但他沒戳破,只跟兒子對視一眼,沒出聲。
林錦嫿看着頗覺自己是風流才子的曾學海,還未開口,王汝嫣倒是忍不住了,淺笑:“我倒是見過跟公子有一樣才情的人,也寫出了這兩句詩。”
“哦?是誰?”
“曹植。”
“曹植?家住何方,現在何處?”曾學海看着王汝嫣望着自己笑盈盈,半分沒察覺出異常來。
王汝嫣淺淺一笑:“曹植,曹操之子,已故幾百年了。”
曾學海身邊一個書童模樣的人忙湊到曾學海耳邊低語幾句,曾學海才知道今日賣弄學識竟是賣弄錯了,忙輕咳兩聲,收起了摺扇。
林錦嫿淺笑:“公子方纔咳嗽,可見一月的天兒不適合扇扇子,下次可要注意着些,彆着涼了。”
曾學海面色蹭的一下紅了,冷冷看了眼林錦嫿和王汝嫣,敷衍朝王御史行了禮便匆匆上了馬車走了。
等他一走,王御史才無奈的看着女兒:“你何必下他面子。”
王汝嫣微微咬脣,垂眸認錯:“嫣兒下次不會了。”
王御史也只是嘆了口氣。
林錦嫿知道他們一家有話要說,只告辭便走了。
走時,忽然想起曾經大夫人還要使勁撮合林惜玉跟這位王公子的婚事,若是林惜玉嫁過來,還真是她的福氣。
這事兒也就想想,她也沒放在心上,直接上了馬車便離開了。
林錦嫿一走,王汝嫣被王御史叫去書房聽了好一會兒的教導,從臨近天黑纔出來,出來後便叫人去準備晚上的藥膳了。
她準備回院子時,正好見到大哥王暉遠行色匆匆,奇怪上前道:“大哥,你這幾日怎麼神出鬼沒的,可是出了什麼事?”
王暉遠聽到她的話,只淺淺一笑:“我有事。”說罷,便急急走了。
盈棠看着,掩脣輕笑:“大公子好似有心儀的姑娘了,前幾次我還聽公子身邊伺候的小東說,他藏着好幾個女子繡的香囊呢,好看的緊。”
“是嗎?也不知是哪家小姐,下次可一定問問。”王汝嫣沒放在心上,轉頭去安排藥膳了。
王暉遠出了王府大門後,立即上了馬車悄悄往城外去了。
景王府中。
趙闞已經在王府內悶了好幾日了,可皇帝還是不讓他進宮去見德妃,德妃的消息也傳不出來,如今看着之前慧覺所說的事情一件接着一件應驗,纔開始有些亂了方寸。
“還沒查出來是這疫病到底是怎麼回事嗎?”他寒聲問道。
底下的人搖頭:“王爺,這疫病最早是七皇子府傳出來的,聽聞七皇子前段時間總在宮裡陪皇后娘娘解悶,也不知道是不是從宮裡……”
“皇后自己不也染上了麼?”趙闞冷冷皺眉。
底下的人沒敢多說。
趙闞見狀,只微微咬牙:“林府最近有什麼動靜?”
“林小姐今日去過一趟林府,好似是給林老夫人看病。”
“看病?”趙闞冷嗤一聲:“那老婆子辦事如此不中用,倒怕死。林錦嫿那般聰明,必定把她吃的死死的。”
“那您的意思是,咱們處置了那老婆子?”
“到底是林府的老夫人,你以爲這麼容易處置?就連袁恩現在都還活得好好的,你們這羣廢物!”趙闞一想起袁大人便覺得是個定時炸彈,如今他暴露出來,雖然好像沒有出賣自己但到底是個靶子,趙懷琰一定不會輕易放過的,留着遲早是個禍患。
底下的人忙道:“袁恩因爲上次擅用私刑一事,已經被皇上下令降爲了六品知州,聽說三月後就會出京去上任,可是現在他周圍有人保護,咱們的人動不了手。”
“動不了手也要想辦法動手,不能讓他活着離開。”趙闞寒聲吩咐完,外面便來人傳了消息,說鄭如意求見。
“她不去勾引林錦澄,來這裡做什麼?”
“鄭小姐說,林老夫人今兒上午讓人去她家退婚了,過來是請王爺拿個主意。”底下的人道。
趙闞微微擰眉,旋即想起這是林錦嫿的手筆,對她的興趣越發大了,她如此聰明,若是能爲自己辦事,怕要比鄭如意強得多。
他隨意將手裡把玩的珠串收住,擡了擡手讓人去叫鄭如意進來了。
“王爺……”鄭如意看到一身絳紫色便裝懶懶坐在椅子上的趙闞,看着他俊美無儔的臉,立即羞赫的垂下了眸子。
“林錦澄要退婚?”他只淡淡掃了她一眼,略帶着幾分冷漠。
鄭如意聽到這冷淡的語氣,委屈的紅了眼:“王爺,臣女不是故意……”
“本王知道你已經盡力了,可如意,本王是真的需要你幫我盯着林家人,林錦澄要麼死,要麼將來會是極大的威脅,你明白嗎?”趙闞一改方纔冷漠的樣子,起身上前將她攬在懷裡深情道。
鄭如意聽到這些話,早已淪陷,主動擡手圈住他的腰柔聲道:“王爺放心,如意會再去試一試。只是如意不放心,萬一王爺往後不肯要如意了怎麼辦……”
趙闞察覺到她的動作,面上只有諷刺,手卻慢慢爬上她的腰,看了眼屋子裡伺候的人,他們會意退下,順便關好了房門。
鄭如意已經察覺他要做什麼了,只羞紅了臉嬌嬌喚了聲:“王爺……”
趙闞嘴角邪肆揚起,冷着眼直接將人打橫抱起,往一旁的小牀而去。
林錦嫿的馬車悄悄在京城繞了幾圈纔敢在之前的巷子口停下,到了那位張小姐的房門口,門前已經新堆了一些藥渣,想來人還沒走。
她拿出之前帶來的玉露膏放下,才輕輕敲了敲門:“玉露膏放在門口,張小姐記得拿。”說罷,跟上次一樣直接離去。
過了半晌,裡面的門悄悄拉開了一條縫兒,伸出一直纖細的手將藥偷偷拿了進去。
林錦嫿的馬車路過市集的時候,她想起治療爹爹的傷藥不多了,便下了馬車去藥鋪買了些傷藥,只在拿藥的時候,忽然聽到隔間有人低語。
“吃了這藥真的能懷上孩子?”
“側妃,小的哪裡敢騙您吶,這藥就是保胎的。”大夫笑道:“只要你們夫妻房事多一些,一定能懷上的。”
林惜玉聞言,這才忙讓人包了十來包藥。
出門的時候,瞥見正在結算的林錦嫿,看她還是少女的打扮,膚色比之前更好了,想起她自己這段時間在景王府遭受的待遇,妒忌蹭的一下就竄了起來,端起了側妃的架子,上前兩步道:“原來是錦嫿妹妹呀,怎麼自己出來買藥了?”
“順路而已。”林錦嫿想起孃親便是被她和她娘害死的,笑容大大揚起,卻更多了一份寒意。
“是嗎?”林惜玉彷彿沒看出她的轉變,瞧見周圍衆人只紛紛看着林錦嫿,纔不懷好意笑道:“錦嫿妹妹真是繁忙,之前二伯和紫蘇過世,也不見你去拜會,莫不是真要讓外人以爲二伯和紫蘇妹妹都是你們一家害死的?”
旁人聞言,之前林威的死留下的震撼實在太大,所以還有不少人以爲是林麓之弒兄,如今看已經成爲了側王妃的林惜玉還是這樣的態度,也紛紛跟着懷疑起來。有說林家二房可憐的,有說林家三房狼心狗肺的,總之沒一句好話。
楊媽媽緊張的看着林錦嫿低聲道:“小姐,要不我們先回去吧。”
林錦嫿現在也不想跟林惜玉多爭執,只淡淡道:“大姐姐好似忘了,引人發現了四姐姐與人私通苟且,並且承認弒父的人是你。”
旁人又是一陣議論。
林惜玉面上有幾分難堪,低聲道:“你胡說什麼,我現在到底是景王側妃,你別太過分,否則我可以罰你!”
林錦嫿見她依舊還是這點能耐,不與她多說,淡淡看了眼她的肚子,轉頭拿了藥便往外頭去了。
林惜玉氣得咬牙,見衆人紛紛看着自己,也趕忙跟了出去。
瞧見林錦嫿就要上馬車,上前直接扯住她道:“我送七妹妹回去吧,正好我也想去拜會一下三叔……”
林錦嫿淡淡掃了她一眼,正要拒絕,一旁熱鬧的大街上忽然衝出一個人影,直直就朝他們的方向撲過來。
林惜玉面朝着那個方向,一眼看到,也先反應過來,二話沒說便拉着林錦嫿擋在了自己前頭,林錦嫿想跑都跑不動,她眼睜睜看着那人拿着匕首就刺了來,微微咬牙,揹着林惜玉往旁邊一側,兩人直接半搭在了馬車上險險躲過一劫。
那頭髮散亂的人瘋了一般還要撲過來,林錦嫿這才費力扯開了林惜玉的手,翻身上了馬車,卻聽那人叫囂起來:“我殺了你們!殺了你們!”
林錦嫿認出這聲音,是之前被林威休棄回家名聲盡毀的葉氏。
葉氏自從知道林紫蘇也被殺了以後,就一點希望也沒了,葉府也把她當做眼中釘,所以她現在一心只想殺了林家人。今日本來是跟着林惜玉過來準備動手的,看到林錦嫿也在,就更加忍不住了。
她見第一下沒刺中,一翻身又是狠狠一刀刺來。
林惜玉被摔在馬車上,眼看着躲閃不急,反手扯過一旁的丫鬟往前一推,等她直接撞在了刀口上才忙對旁邊喊道:“還愣着做什麼,給我把人抓起來!”
那丫鬟被刀刺中喉嚨,當即瞪大眼睛咕嚕幾下,就沒了生息。
葉氏見沒有刺中林惜玉,紅着眼睛又朝人殺過去,林惜玉則趕緊跟着林錦嫿鑽進了馬車,反手又把林錦嫿給推了出來,剛好葉氏的匕首劃下來,直接劃破林錦嫿的胳膊上,鮮血淋漓。
林惜玉今兒是悄悄來看大夫的,也沒帶幾個侍衛,旁觀的人見死了個丫鬟了,更是不敢上前阻攔。
楊媽媽見到林錦嫿受傷,才猛地從驚嚇中清醒過來:“快,快救人!”
“我殺了你們,殺了你們!”葉氏癲狂起來,揮刀又要砍下去,林錦嫿險險要躲開,奈何發現動不了,回頭一看,林惜玉竟然死死踩着她的裙子不讓她走,讓她成爲擋箭牌。
林錦嫿眼神一寒,看着葉氏瘋了一般又刺下來,才狠狠咬牙,一腳將葉氏踢開,而後回身一把扯住林惜玉的胳膊把她拽了出來。
“林錦嫿,你要害死我是不是?”她被拽出來,一副恨不得立即殺了林錦嫿的樣子。
“是又如何?”林錦嫿這幾個字說得極輕,只有林惜玉能聽到。但她就算要殺林惜玉,怎麼可能在大庭廣衆之下暴露出來呢?但林惜玉不同,她會被自己激怒的。
果然,林惜玉狠狠咬牙:“要死你先死!”說罷,借力猛地將林錦嫿朝葉氏的方向推了下去,林錦嫿趁機扯動早已拽在手心的繮繩。她方纔上馬車是打算將葉氏騙上來,然後趕走馬車的,林惜玉既然想要,便把這機會讓給她!
旁人只看到林錦嫿被推向刀口,沒人管林惜玉坐着的馬車突然瘋狂的往前跑起來。
葉氏被踢得倒退幾步,這會兒抓到機會便狠狠朝林錦嫿刺了過來,卻忽然見林錦嫿手心一把藥粉一撒,她渾身的力氣好似瞬間被抽去了一般:“你……”
林錦嫿在撒去藥粉的瞬間重重跌落在地,臉色瞬間轉爲煞白,疼得根本動彈不得,而葉氏也倒退兩步,腿一軟便暈倒在了地上。
“小姐,你沒事吧。”楊媽媽急急跑來將人扶起。
林錦嫿只覺得背後脊樑骨都好似摔斷了,鑽心的疼。她額頭冒着冷汗,忽然聽到不遠處一道劇烈的聲響,而後便是馬兒的嘶鳴和衆人的驚叫。
她擡眼看去,林惜玉所乘的馬車已經狠狠撞上了轉角的石獅子,馬兒也被附近巡城的士兵趕到勒住。
林惜玉被人從馬車裡扶出來,步履有些不穩,白皙的臉上全是血。
她咬牙切齒的看着林錦嫿,卻忽然見林錦嫿朝她一笑,腦子當即不受控制了:“林錦嫿,你敢害我?”
“側妃,這裡是大街。”立即有王府的人上來提醒。林惜玉在景王府也不受待見,方纔她爲了保命還害死一個丫鬟,這會兒王府的人看她更是不喜歡。
“可是……”
“刺客已經暈過去了,奴婢們會稟報王爺的,側妃還是不要在這裡丟人現眼了,回去吧。”丫鬟繼續冷着臉道。
林惜玉只覺得自己委屈極了,差點被人殺了,如今還要被個丫鬟欺負,當即便一巴掌打了過去,看着那丫鬟捂着臉一臉驚愕,才怒斥道:“我纔是側妃,是主子,這裡哪有你這賤婢說話的份!”說完,去看巡城的士兵:“還不把刺客抓起來,還有林錦嫿,就是她要害死我,一併抓起來。”
巡城的士兵互相對視了一眼,只冷淡道:“屬下們還有別的事情要處理,側妃可以先通知景王府。”說罷,便轉頭走了。
“你們……”
林錦嫿看着氣急的林惜玉,上前兩步道:“大姐姐,如今外面到處流傳疫病,你還是早些回景王府去吧,最好再請慧覺大師做個法事,也好驅散這晦氣。”
林惜玉知道趙闞是多不喜歡慧覺,聞言,只輕嗤一聲:“你以爲我傻嗎?慧覺那個妖僧污衊王爺是煞星,還說這疫病是王爺招來的……”她話沒說完,被她打了一巴掌的丫鬟嚇了一跳,連忙去拉她:“側妃,別說了……”現在京城爆發的疫病正好對上了慧覺的話,全京城的百姓都拿慧覺當活菩薩,王爺巴不得沒人提起這件事呢,她倒好,這麼多人圍觀着竟還跟個大喇叭似的全說出來了。
林惜玉本就不滿她,聽她這樣阻止自己,直接將人推開。推開時不小心扯到傷口,疼的倒抽一口涼氣,便越發恨她了:“有什麼說不得的,王爺又不是煞星,那些人不過是倒黴剛好得了疫病罷了!”
那丫鬟見她死性不改,只冷冷咬牙,轉頭趕忙往景王府去了。
林錦嫿見事成,不再多說,林惜玉此番回去,趙闞必不會放過她。
她正要走,地上的葉氏忽然動了一下,她還未出聲,就見林惜玉尖叫一聲,撿起地上的匕首便狠狠朝她的心口刺了下去,等刺完,她自己也蒙了,她當着所有人的面殺了曾經的二叔母。
林錦嫿也不知她竟真的能下去這手,看來當時她們母女敢殺了孃親,也不假了。
她忍住心中翻滾的恨意,只看着地上怔住的林惜玉,道:“大姐姐,你怎麼殺了二叔母?難道是被妖物附體了?”
林惜玉腦子也蒙了,一心只想着怎麼脫罪,聽到她的話,忙點頭:“對,剛纔不是我動的手,是有鬼怪附了我的身……”
她慌忙解釋,周圍的人卻也紛紛倒退了兩步,越發信了之前慧覺的話。
“景王府真的有鬼怪……”
“慧覺大師說的沒錯。”
“對,景王不公不賢,德妃不修善德,是老天爺降下來的災禍,要害我們老百姓啊!”
人羣裡的懷疑聲越來越多,林錦嫿眸子裡的寒意也越來越大。
看着還在不停跟人辯駁的林惜玉,悄悄拉着楊媽媽退出了人羣:“快,準備馬車。”
“小姐,我們去哪裡?”楊媽媽一邊招呼車伕過來一邊問道。
林錦嫿回頭看了眼被人羣圍住的林惜玉,嘴角冷冷勾起:“袁大人多活了這幾日,也該做事了。”當初讓趙懷琰保護好袁恩,等的就是給趙闞落井下石的這一天,卻沒想到竟然來的這麼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