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見到姮娥,楊蓮心中益發有了疑團,總覺得月宮仙子出現在鏡花村並非偶然,懷着這樣的念頭,她接受了姮娥的邀請進入月宮。但是,還沒等她走馬觀花參觀冰晶似的美麗宮殿,姮娥就將她直接帶上了隱秘的閣樓。姮娥道:“月宮陰氣很重,或恐傷你。這裡是安全的,儘可放心。”
閣樓中泉水清澈溫暖如春,楊蓮不由問:“整座月宮就仙子一人?”姮娥道:“還有一隻小白兔,它睡了。不過你不用擔心,能進閣樓的只有我。”她一邊爲楊蓮沏茶,一邊開門見山:“我知道你的身份,你們兄妹是天庭要抓的逃犯。”
楊蓮警覺地攥緊茶杯:“仙子既然知道,剛纔爲何不向天將舉報?”姮娥笑道:“我與你們無冤無仇,何苦做這等事。再說,你們都是皇親,誰贏誰輸,是皇家家務事,我們做外人的,才懶得多管閒事。”楊蓮想想有理,不由猜測道:“那仙子下凡到鏡花村,是天庭派你來監視我們的嗎?”姮娥輕描淡寫地說:“沒那麼嚴重,只是瞧瞧熱鬧罷了。”楊蓮點頭:“也是,天庭不許他們結婚,我哥哥偏偏對着幹。仙子認識我哥哥嗎?”
“不認識,聽說他法力高強,九大金烏都不是對手。”姮娥垂下眼簾。楊蓮很高興:“我哥哥當然厲害了,哼,剛纔那些天將要是敢抓我,我哥肯定不饒他們。”
“楊姑娘,這深更半夜的,你爲何一個人到月亮來呢?”姮娥忽然問她。楊蓮想了想,故意拖長了聲音:“因爲呀,我哥哥每天晚上看月亮,一看就是老半天,我就想,月亮上有什麼風景令他這麼着迷?忍不住就趁半夜裡上來瞧瞧。”
姮娥手抖了抖,茶水晃出了杯子,她掩飾地拿袖子去擦,見楊蓮盯着自己,她不自然地笑道:“真是傻子,新婚蜜月,看新娘子纔對,看什麼月亮。”楊蓮微微一笑:“仙子也這麼覺得啊……”姮娥心緒波動,慌忙起身:“楊姑娘稍坐,瞧我不會待客,我去拿些桂花糕來你嚐嚐。”
姮娥端了一盤桂花糕,心被攪動起波瀾不能平靜,楊戩,你爲何還要望月呢,是還忘不了我嗎?她轉而又恨自己沒出息,說好了再也不想了,他只是表哥,爲何事到臨頭,隨便關於他的一點消息,都會讓自己失去定力?把楊蓮迎進月宮,還不是下意識地想知道他的情況!姮娥靠在門柱上,好容易壓制住亂了的心,才裝作若無其事地走進去,笑着說:“楊姑娘,嚐嚐我的手藝,在凡間的時候我就喜歡吃桂花糕,沒曾想天上也有桂樹,還有口福。”
楊蓮吃了幾塊,謝過姮娥,就要告辭:“我是偷偷出來的,趁天未亮,趕快回去。”姮娥笑道:“一回生二回熟,姑娘有空常來玩玩無妨,反正我在這裡一個人也很悶。”楊蓮對溫雅端莊的月宮仙子很有好感,在崑崙根本沒有和她年齡相仿的女孩子,晶晶又有心事,與她說話還不如雙兒密切,所以楊蓮其實也是寂寞的,見姮娥相邀,姐妹之情油然而生:“好呀,仙子有空也來鏡花村。”
姮娥攜了她的手,親切地說:“你家人多,還是到我這裡說話自在。只是,別叫仙子這麼見外,你若不介意,我叫你一聲妹妹可好?”楊蓮正中下懷,歡喜無限:“那我也叫你姐姐嘍。” 叫了姐妹,兩人一下子就近了許多,楊蓮餘光瞥見桌上未吃完的桂花糕,吐吐舌頭:“姐姐做的點心真好吃,可惜時間不早,未能吃個盡興,給我帶回家吃好不好?”姮娥幫她包起,笑道:“妹妹喜歡吃,我纔有成就感呢,只管帶回去,下次來,姐姐再幫你做冰糖餡兒的。”
楊蓮深夜潛回,睡到日上三竿,並沒有露出破綻。楊戩每天一早都帶着鷹犬出門打獵,晶晶雖然不悅,但是鏡花村的村民都是男人打獵女人持家的習慣,她也就不好開口說什麼。晶晶守着空蕩蕩的家,除了繡繡花,無事可做,常常回憶起在西海的時候,雖然也是寂寞,但大海何其廣闊,在繽紛的海底世界暢遊何其愉悅,她畢竟是水族,陸上生活遠不如水下自在。這樣的共鳴,唯有從雙兒那裡能找到。
今天,相公出門、小姑子睡懶覺,主僕兩人無聊地散步到水月湖邊,看着浩瀚的湖水,晶晶心嚮往之:“這湖不知通往大海嗎?”雙兒慫恿道:“小姐,我好久不下水,蚌殼都發癢了,我們下去游泳吧,一直往前遊,就能知道它是否通着海。”兩人一拍即合,雙雙躍入湖中,美人魚和小蚌精,享受着水中的愜意。
兩人越遊越帶勁,不覺過了午後,肚子有點餓了,晶晶冒出水面,發現自己所在的已經不是寬闊的湖面,而是一條大河,河岸的一側竟有一座樓宇林立的城市,比古塘鎮不知繁華多少倍!“走,去那裡吃飯。”晶晶招呼雙兒。
她們上岸進城門時才知道,這裡竟是夏國的首都陽城。兩人頓時被都市的氣派折服了,找了家酒樓點了幾個菜,慢悠悠地吃飯。很快,晶晶就發現了這家酒樓的生意是被隔壁“保濟堂”的診所帶紅的,那個診所進進出出的人流絡繹不絕,掛了號沒排上隊的不少人就到酒樓邊吃邊等。晶晶不由好奇地問旁邊的客人:“那家診所是看什麼病的呀,生意這麼好!”客人笑道:“都說保濟堂有生兒子的秘方,誰不想頭胎就生個兒子,所以都去試試唄。不過他家的方子是因人而異的,針對不同人開不同方子纔有效,望聞問切自然少不了,這就慢了。”晶晶心中一動,和雙兒耳語:“幫我也掛個號去。”
她們等了一個多時辰,纔算排到了。問診是在一間私密的小屋,大夫搭了搭晶晶的脈,臉色就刷地變了:“你……你的脈象……”晶晶大方地笑道:“別害怕,我不是凡人,我是個遊仙,所以你沒見過這樣的脈象。”大夫驚魂稍定:“神仙你這是……”晶晶嘆了口氣:“神仙也有煩惱,聽說你家有生兒秘方,不知對神仙管用不?”大夫示意旁邊的穩婆:“請先幫仙姑檢查一下身體。”
晶晶聽說要穩婆查體,紅了臉:“不用查了,我……我未行房。”大夫差點沒被噎住:“不行房怎麼生子,神仙也不能吧。”晶晶顧不得害羞,急道:“您是都城名醫,既有生子良方,有沒有能讓我相公與我圓房的方子?之前試過一貼藥,可是那藥對凡人有用,對神仙無用。”大夫總算聽明白了她的訴求,想了想,爲難道:“你得讓你相公親自來,我才能診斷,也才能根據神仙的體質開方子啊。”晶晶聞言只好訕訕地起身,這時,穩婆忽然眼睛一亮:“我倒聽說有個東西對神仙管用……”
晶晶喜不自禁:“是什麼?”穩婆小聲道:“我也是聽人家傳的,咱們夏王就是仙體,他能每天對女人充滿慾望,靠的是情花。”
“哪裡有情花?”晶晶急問。穩婆道:“情花不是凡物,是精靈族掌管的。聽說夏王抓了精靈族,把他們關在陽城郊外的別院中種植情花。凡人是不可能接近那裡的,姑娘既是神仙,老婆子才斗膽說說。”
晶晶離開保濟堂,決定去別院一探究竟,雙兒有些害怕:“又是國王,又是精靈,恐怕會有危險。”晶晶卻打定了主意:“正因爲是精靈種的情花,才說明對神仙有用,那個國王就算是修煉了仙術,畢竟是人間的國王,沒什麼好怕的。我們去偷一朵花而已,又不是做大壞事,不用擔心。”看到陽城內部縱橫交錯的河汊,晶晶有了辦法,“這些河流直通城外,我們從河底游過去,不會被任何人發現。”
就這樣,她們悄悄接近了別院,以水草做掩護,她們看見別院戒備森嚴,一隊武士在四周巡邏。晶晶見到這些武士,心中一凜,他們與砍傷她的武士裝扮一模一樣。她急忙告訴雙兒:“快躲開,我們不能被這些殭屍武士纏上。”兩人沿着河道摸索一番,發現有一條排水渠連通別院內部,晶晶喜道:“我們從這裡潛進去,就能繞開武士了。”雙兒道:“我們不認識情花,最好等到國王派人取情花的時候看一下,纔不會錯。”晶晶點頭稱是。等了一下午,並沒見一個人來,兩人只好決定先回家,明天再來。
這天夜裡,楊戩照例在書房看書,卻見楊蓮笑嘻嘻推門進來,手裡拎着一個食盒。“二哥,還在用功呀,我這裡有好吃的。”楊戩見到妹妹是一天心情最好的時候,放下書,伸了個懶腰:“什麼好吃的,還是三娘貼心,想着二哥。”
“桂花糕,你嚐嚐。”楊蓮邊說邊揭食盒。這三個字讓楊戩心中一酸,桂花糕是姮娥最愛吃的。“這裡也有賣桂花糕的?”他話音未落,揭開的食盒卻讓他怔住了,小巧的菱柱體是多麼眼熟啊,小木屋中,他不止一次看着姮娥製作她愛吃的桂花糕,他坐在她身後,摟着她的纖腰,看她把團團的米粉捏成這樣的菱柱體。他故意搗亂去親她的粉頸,她咯咯笑着用沾滿米粉的手來擋他,弄花了他的臉……“這些桂花糕哪來的?”楊戩呼吸不由急促。
“我在古塘鎮買的唄。”楊蓮笑着拈起一塊塞到他嘴裡,熟悉的味道在齒頰留香,楊戩咀嚼着過去的回憶,不禁喉頭髮澀。“三妹,”他按住楊蓮的手,楊蓮感覺到哥哥的目光近乎懇求,“這不是古塘鎮買的,跟我說實話。”
“我……二哥憑什麼肯定不是古塘鎮買的?”楊蓮有點心虛。楊戩板起臉:“你還在跟二哥兜圈子?這些桂花糕不是凡間能做出來的。”
啊……糟了,二哥這麼靈敏,能嚐出天上的桂花和凡間的不同?楊蓮暗道不妙,支吾道:“我說實話二哥不許生氣,我……我去了月亮上……”她趕緊又急急解釋,“但是二哥,我沒招惹天兵,還有,二哥你不知道吧,月亮上面一點兒也不荒涼,有漂亮的宮殿,還住着一位美麗的仙子。桂花糕就是她送我的。”
楊蓮看哥哥怔怔地望着自己問:“你見到了月宮宮主?”她點點頭,隨即頑皮地一笑:“二哥,你天天喜歡看月亮,想不到月亮上還有美人吧?”楊戩深吸一口氣,臉色恢復了平靜,也像在不以爲然地開玩笑:“三娘現在本事大了,會拿二哥開心。那就透露一下,月宮宮主看起來怎麼樣?”
“她知道我們的身份,對我很好很熱情,陪我聊天,還幫我擋掉了巡查的天將呢,反正絕對不是壞人。”楊蓮認真地說。楊戩聞言又是心酸又是欣慰,看來姮娥一切安好,他寧願她恨他,也不願她爲情所苦。他寧願自己將牽念深埋,卻寧可她忘記他過得快樂些。
“二哥,我覺得我和她挺投緣的,你同意我結交這個姐妹嗎?”楊蓮忐忑地問。“當然,只要你們開心。”楊戩憐愛地摸摸妹妹的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