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之內,變故陡生。下界關內、河南、河東、河北、山南、隴右、淮南、江南、劍南、嶺南紛紛告急,奏摺飛往天界,均稱有土地神被妖人捉走。
瑤池震驚。玉帝拍案大怒:“這是何方妖孽,如此大膽,竟敢公然挑釁!”“微臣正在全力追查。”楊戩稟道。早朝的凌霄殿彌散着緊張的氣氛。忽然,南天門守將鄧忠急匆匆跑上殿:“陛下,剛剛截獲妖孽的一幅黃絹。”
“寫的什麼?快,念給朕聽。”
鄧忠神色慌亂:“臣……臣不敢念。”
“恕你無罪,快念!”王母厲聲道。
“鰲魚峰下幼失詁,一十六載人間苦,掀……掀翻凌霄捉玉帝,踏……踏平瑤池擒王母。劉……劉沉香。”
楊戩姮娥頓時面如死灰,沉香?怎麼會是沉香!幾天前還親親熱熱來認舅舅,自己千叮嚀萬囑咐他勿泄露身份,忽然之間他卻公之於世犯上作亂!
“鰲魚峰……劉沉香……”王母琢磨着黃絹上的話,忽地明白過來,與玉帝對望一眼,大驚道:“三聖母的兒子!楊戩——”
“臣在。”楊戩硬着頭皮答應。
“三聖母的兒子不是十六年前就死在華山了嗎?這個劉沉香是怎麼回事?”玉帝高聲喝問。
“十六年前的事衆人皆在場。這個劉沉香究竟是僥倖逃脫還是有人冒充,容臣徹查。”楊戩低頭道。
“現在徹查有個屁用,人都鬧上門來了。”王母怒容滿面,“陛下,應該立刻發兵征剿劉沉香,豈容他無法無天。”
玉帝點頭:“娘娘所言極是,傳朕聖旨,一萬天兵待命,由……”他停頓了一下,由誰領兵去呢,一時沒想出來。
“陛下,”楊戩上前一步,“十六年前失誤,是臣辦事不力。臣願將功補過,領兵捉拿劉沉香。”
“不,楊戩去不妥。”王母沉下臉,“陛下,臣妾保舉李靖哪吒父子前去。”
“好,就依娘娘。李靖,朕命你父子同去,務必將那妖孽劉沉香押上天來,將十六年前的疑案問個水落石出。” 李靖哪吒出列領命。王母卻冷冷地補了一句:“不管那劉沉香是真的假的,爲了私仇捉各方土地要挾天庭擾亂三界秩序,可見此人心性邪惡,留他不得,不必手軟,殺無赦。”
娘娘的話冷如冰,滿朝文武噤若寒蟬。姮娥臉色煞白,楊戩心中震動,王母話雖狠毒,但是沉香居然用這樣下三濫的方式尋仇,也太不爭氣了。
散朝後,那邊熱熱鬧鬧天兵整裝出發,這裡楊戩匆匆趕回神殿,他主動請戰,實是想將局面控制在自己手中,保沉香一命。娘娘偏偏不讓,還不留活口,這可如何是好。紅綃焦急地迎上來:“大人,婢子剛剛調查過了,劉家村三天前遭到洗劫,全村人無一倖免,劉彥昌被殺。”
“什麼?劉彥昌被殺?”楊戩大吃一驚,三天前,不正是沉香上天認舅的那天麼!等等……事情似乎不那麼簡單了……他冷靜下來,陷入沉思。
“大人,李靖憨厚,哪吒仗義,未必會殺沉香。婢子現在派舞姬們去李靖營中,那些將領與她們熟,花錢買通他們留下活口,或許有用。”紅綃建議道。
楊戩從沉思中擡起頭,做了一個制止的手勢,“我看事情不對。小紅,你想想,知道沉香上天的除了你我、姮娥,一定還有另一個人,這個人就是去屠殺劉家村村民的人。這個人,沉香一定非常熟悉,更非常信任。而他爲什麼要殺劉彥昌,現在看來就是爲了激起沉香造反。你再想想,一個十六歲的孩子,如果沒有法力,怎麼能抓住那麼多土地神,如果背後沒有勢力,怎麼會有膽子說出掀翻凌霄殿這種話,所以,我覺得他這番行動是有人協助有備而來,李靖未必能輕易拿下他。”
紅綃聽得有理,也疑惑不解:“這些年姮娥從沒說起沉香交結有法術的人,那天我試他法力,他顯得一無所知。現在看來,莫非是假象?這個背後的人會是誰?”
“只有抓住沉香,才能知道。”楊戩道,“我們不妨先觀戰,見機行事,我倒要看看,他究竟跟誰偷偷學了多大本事。”
李靖大軍兵發黃絹飛起之處的太白山,楊戩搖身變作飛蟲暗中跟隨。沉香果然已料到天兵會來,只見他持劍負手而立,面無懼色,哪吒見他小小年紀如此高傲,心中暗暗詫異,他高喝道:“劉沉香,哪吒三太子在此!各方土地神在哪裡?”沉香微微冷笑,手一劃,背後的山洞門戶大開,滾出幾十個麻袋,袋中有人形蠕動,紛紛傳出**。他悠哉道:“人都在這裡呢。只要天庭赦免三聖母,小爺自然會放人。”
哪吒對楊蓮的遭遇很同情,聽說楊蓮之子未死,心中還有點竊喜,更好奇地想看看這個大難不死的小子究竟什麼樣。他自小放縱不羈,目中無人,今天見到這個名不見經傳的劉沉香,簡直比他當年還要有恃無恐,內心好勝心起,偏想試試他的本事。因此哪吒故意不屑道:“能不能赦免三聖母你得找陛下,有本事從我頭上飛過去告御狀,我絕不攔着。”
沉香哼了一聲,忽然抓起一隻麻袋,手起劍落,麻袋一劈兩半,鮮血迸射,人頭滾落,他厲聲罵道:“我管你三太子四太子,少跟小爺來這套,告訴老玉帝,一天不放人,小爺一天殺一個!”
哪吒又驚又怒,想不到少年殺人不眨眼,如此殘暴,他挺起火尖槍,直取沉香:“那就廢話少說,接招吧!”沉香身輕如燕,直上半空,接戰哪吒。揮掌之間,法力雄渾,全不似他這個年紀可能的積澱,哪吒越戰越心驚,楊戩也越看越疑惑,沉香的法力不僅強悍,更有種難以捉摸的邪氣。百十合後,哪吒虛晃一槍退去,對李靖道:“孩兒拿不下他,這裡地勢開闊,背後又是深山,他進可攻退可守,不如我們誘使他上天,到南天門合兵圍捕他。”
李靖同意,父子二人領兵詐敗向天上逃去,沉香大笑追來:“三太子休走!”哪吒故意大叫道:“這個妖孽好生厲害,快回去稟報陛下。”沉香諷道:“剛纔不是讓我告御狀的麼,小爺這就去會會那昏君!”一展身形,已追入雲層。
眼看前面已經是南天門,李靖一聲令下,天兵反撲過來,圍住沉香,一齊吶喊,刀槍劍戟對他砍殺。沉香全無懼色,冷笑道:“這點伎倆,早在小爺意料之中,感謝你們帶路罷了。”他大吼一聲,周身忽然放出精光,其中宛若有萬千飛刀,襲向敵人。被他傷着的,慘叫連聲,卻沒一個能接近光團。他藉此開道,如入無人之境。衝至南天門下,揮劍斫向鄧忠,哪吒一看不好,急忙再挺槍來攔截,哪裡還攔得住,他這裡險險救下鄧忠,那裡沉香早已突入門內,直奔凌霄殿而去。
“不好了!快護駕,妖孽殺上天來了!”擔任侍衛的兵將大駭,匆忙中來應對,更不是沉香對手,眼見他一重一重宮門殺了進去。
沉香撞開眼前緊閉的朱漆殿門,這裡已經是通往凌霄殿的最後一個院落,他被阻住了去路。那人頭戴飛鳳冠,身着亮銀鎧,斜背三尖兩刃刀,長眉入鬢,目若寒星,威風凜凜,身旁還有六個裝扮怪異的人簇擁着。沉香滯了滯:“司法天神?”楊戩厲聲道:“你可知自己闖下大禍?若還認我這個舅舅,立刻跟我回司法府衙!”
“跟你走?”沉香咬牙切齒,臉上肌肉抽動,“你還是讓老玉帝出來跟我談談,或者你交出御筆,我自己寫道聖旨赦免三聖母,你看如何?”
“兩個要求都沒可能。”楊戩冷冷道。
沉香色變,怒道:“楊戩,今日你我狹路相逢,必有一人死,我要你血債血償!”
楊戩抽出背後長刀,對梅山兄弟輕喝:“你們退後。”他傲慢地斜睨沉香:“想要御筆和我的命,得看你有多大能耐贏我。”
這時,剛纔潰散的天兵已漸漸從四面聚攏過來,李靖見楊戩攔住沉香,便示意部下不得輕舉妄動。沉香見楊戩不屑,心中怒火愈熾,他運起渾身法力,凌厲攻出,楊戩也不客氣,他剛纔暗中觀戰,已發現沉香的真氣蹊蹺得強大,遠超過他身體綜合修煉所達到的程度,這是不祥的信號,他一定要抓住這孩子,好好檢查一番!因此他全部法力聚於刀尖,絕不留情。
沉香自恃一路高歌猛進,正沾沾自喜,師父昨夜醍醐灌頂果然有效,讓他所向披靡,此刻他膨脹的心並沒把楊戩放在眼裡,誰知一招對撞,他差點長劍脫手,跌出去幾丈遠才勉強站住,他這才領教到師父所言非虛,舅舅戰神的名頭豈是浪得。
沉香意識到自己的實力還是和對方有差距,但他絕不肯認輸,仇恨在心中燃燒,他恨透了這個鐵血無情的舅舅!他咬咬牙,再次合身撲上。忽地眼前一花,竟有一人斜刺裡衝向他,尖聲叫道:“沉香住手!”
姮娥姨母?沉香一怔,來人正是姮娥,她一襲紫衣,明鐺高髻,美豔不可方物。楊戩突見姮娥現身,心中大急,這個沉香已經不是她嘴裡那個調皮卻單純的孩子了,此時接近他恐有危險。他高叫道:“我等奉御旨捉拿犯禁妖孽,姮娥仙子速速離開!”
姮娥卻像沒有聽見他的喊聲,不管不顧向沉香走去:“你既是三聖母之子,我與你母親情同姐妹,且聽我一言,天庭兵強馬壯,你進得來出不去,放下武器吧,我會向陛下求情。”沉香心中異樣的情緒泛起,從小他最聽姨母的話,姨母就是他渴求母愛的依託,他一時衝動大意被哪吒誘入天界,還是小看了天庭小看了楊戩,姨母勸降,定是想保他一命。可是,姨母你想錯了,你被那個六親不認的司法天神矇蔽了雙眼,而沉香,也不再是從前那個沒用的孩子了,他心念再轉,眼下的情形,他決不能被楊戩抓去,姨母的出現,恰到好處。
“好,我聽姨母的。”沉香忽然嘆了口氣,似乎想通了,垂下劍,向姮娥走去。楊戩緊張萬分,此時姮娥離沉香比離自己近多了,萬一……他的擔憂剛起已轉瞬變成了現實,因爲就在邁出腳步的剎那,沉香身形陡起,迅捷如鷹,猛地箍住了姮娥的腰,另一隻手的劍尖已抵在姮娥喉間。“楊戩,你看清楚,姮娥仙子在我手裡,我數三聲,讓所有人退後,否則她就沒命了。”
梅山兄弟驚叫:“劉沉香,你瘋了嗎,你不能傷害她!”哪吒道:“他是個濫殺無辜的瘋子,大家小心。”楊戩咬牙下令:“衆兄弟退下,給他讓開路。”李靖也下令手下兵將散開包圍。
沉香擡擡劍尖,低聲道:“姨母,沉香失禮了,只要姨母站在我一邊,我就不會傷害你。”姮娥嘆道:“我當初千辛萬苦救你,如今怎麼會眼看你被抓,我自是不會怪你。這裡露天站着不安全,時間一長,你稍稍分神,他們就有可乘之機。去廣寒宮吧,那裡沒有兵將,只有我和玉兔。”
沉香想想有道理,但還有點不放心:“我能相信你嗎?”
姮娥微閉雙目:“你想救你娘,我也想救我好姐妹,你若不信,我也無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