摧毀美好時光的罪魁禍首叫做災難。
訃告從北京發來的時候我已經懷着寶寶兩個月了,我們成功的躲過藍色在德國的監視。
妞妞很少出現在我的視線範圍內,暫時可以消停點兒。
包括上飛機的時候,我的手腳還是哆嗦的。一直抱着言語的胳膊。
看來,只要是那些人想讓那個我們回國,就會想盡辦法讓我們回國的,甭管是什麼陰險狠招還是什麼糖衣炮彈。
十多個小時,我一直在哭,言語心情也不好,一直陰沉着臉,有時候對我勉強的笑笑,我寧願他不笑,因爲這樣的笑,他難受,我也難受。
我們一下飛機就到了瘦子跟我們說的地方,是一個告別儀式。
言語摟着我的肩膀,筆挺的走在前面,一句話都不說。
臉色差的不能再差。
恐怕這個世界上再也沒有一個男子,如此細心的教他文明禮儀,也沒有人蹲下,輕輕摸着他的頭,信誓旦旦的說,我會一直在你身邊兒的。
這個人,食言了。從一開始到現在都是一個大騙子。
不但騙了。就連我走之前,輕輕對他說的,要好好活着,都不肯聽。
還有什麼是可以相信的。
言語沉默的站在路遊的遺像前,深深鞠了個九十度的躬,很長時間才擡起身子來。
眼圈通紅,不看任何人。
路遊的爸媽沒出席。在場的任何人沒有和我們這個突然到來的朋友,說路遊是因爲什麼死的。
言語出了告別儀式之後,一個人蹲在外面角落裡,抱着自己的肩膀哭的特別無助。
那是比任何時刻都要可憐的言語,哭的上氣不接下氣。很需要擁抱,但又不需要人打擾。
我摸摸的看着言語,不敢走近。也不敢走遠。
情不自禁的摸摸肚子裡的孩子,就是那一刻我明白了,爲什麼言語對孩子這件事兒上如此的執着。
言語一個人特別孤單,他希望能有一個孩子的出生,自己將那個來之不易的孩子寵到骨子裡。
老天眷顧的不是我,是言語。在我診斷出根本不可能再懷孕的一年後,竟然出現了奇蹟。
言語蹲了一天。
我們從前一天的晚上開始就沒吃東西,包括他蹲了一天,讓人特頭暈腦脹。
不過,我還是耐着性子,等着言語。
後來,言語站起來,看着我,眼圈通紅。
我衝他笑笑,給他擦去眼角掉出來的眼淚。我想我的表情比言語好不了多少。
但我還是強忍着,畢竟。一個男子漢都爲難都這個地步了,我不該再增加他的負擔。
言語牽着我的手去找了瘦子,坐在瘦子對面,沒說什麼,只是兩個人對着喝了一瓶子白蘭地。
最後言語紅着眼圈,說讓瘦子先照顧我兩天。
“這兩天我去解決點兒事情。”
言語特別抱歉的看着我,我點點頭,不用說下一句了,我知道下一句是他很快就會回來了。
瘦子點點頭,拿出酒吧新來的葡萄酒,放在我面前,給我倒了一杯。
言語端起來,仰着脖子喝進去,然後拍拍瘦子肩膀,“別讓我媳婦喝酒。” wWW ¤тт kan ¤c o
說完,看我一眼,就走了。我
整個空氣都凝固下來,很平靜,很平靜,我都有些不習慣。
瘦子依靠在沙發裡,他在酒吧裡,一天大部分時間都是在喝酒的,自然,我們來之前,他自個兒喝了不少的酒,有些醉了。
一直在揉着太陽穴。然後用特陰沉的聲音對我說。
“我都習慣了。”瘦子看我。
我沒吱聲,我不習慣,我不習慣身邊兒的人,人死去,留下永遠不會再亮起的賬號。
每次點開賬號,看到那些灰色頭像的時候,心裡該多難受。
“我們家以淺最好了。”
”我們家以淺喜歡吃魚。“
“我們以淺·······”
那個天天把我們以淺掛在嘴邊兒上的人,終於這樣走了。
“告訴我吧。”我乞求看着瘦子,瘦子皺眉,不打算說。
後來在我的逼迫之下,瘦子終於說出了事情。
“路遊死之前,來過我這裡一趟,當時大半夜,赤着腳來的,那時候人已經精神恍惚了。”
我聽得驚心肉跳,瘦子的臉色也不好。
他說着說着,眼淚差點兒掉下來,畢竟是一個男人,不能輕易就哭。於是轉過頭去,默默擦了把眼淚。回頭看我。
這個經過就不多加贅述了。總之,我們對於朋友去世的過程,他說的難受,我聽得更加難受,畢竟在我和言語遇到危機的時刻,路遊捨棄一起愛上了我,再發現我真的還愛着言語的時候,就自覺默默退出。
我不是給路遊發好人卡,我只是想讓路遊死後可以上天堂,可以被善待。
“他那天皮包骨頭,皮膚都是發黃的,手抓着我,讓我一定要守護好了你們,。”
“後來我就接到了他死亡的消息。”
“知道言語爲什麼去德國找你麼?”我
搖搖頭,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我想不管是有什麼,我都要挺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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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語回來的時候身上有血腥味兒,雖然他的衣服已經換過了,但是我能清楚的看到,他袖口下面有一小塊兒血跡。
言語的臉色特別的蒼白,她一直在衝着笑,然後摸摸我的頭,最後擁抱了。
冗長的擁抱,在我看來,有幾個世紀那樣長,時間在靜止。我特別滿足。
“不走了吧。”我擡頭看言語。
自打挺瘦子說完路遊的悲慘遭遇之後,我深刻的明白了言語心裡有多恨這些老傢伙們。
在整治力度沒有這麼嚴格的年代,這些老一輩受到尊重的人,他們也想着在自己喜歡的崗位上盡職盡責一輩子,隨着誘惑的越來越大,能夠尊從本心的越來越少,大部分都變了。
變得只要有錢,什麼都豁得出。活的時間越長,對錢越是熱衷。
言語狠狠的點頭,緊緊抱着我,聲音帶着些顫抖,“不走了,不走了。”
我特害怕,特害怕手腕下面的血跡是殺了什麼人留下的。我特害怕,言語就這麼離開。
言語牽着我的手,一步步走出瘦子家裡。瘦子沒有問言語什麼。而是特別意味深長的拍拍言語的胳膊,然後將飛機票遞給我們。
言語看了瘦子一眼,那種生死離別的目光,我這輩子都不可能忘記。
我們又飛在德國的上空,看着雲層上空的風景如此美好。
言語握着我的手睡着了,我能感受到肚子裡孩子的存在,感受到它慢慢的增加重量,也感受到他和我一樣忐忑。
我們像亡命天涯的人,逃往成了我們的主旋律。
關鍵是我不知道言語發生了什麼,所以各種可能我都想了一遍兒,整天在腦子裡胡思亂想。
我們回到了先前租住的房子裡,開的還是我們買的那輛二手車。每天都在關注汽油的價格。
明顯能感覺出來,我們的生活過的比以前要拮据了。
但言語沒苦着我,依舊是每天變着花樣的給我做各種營養膳食。
唯一的變化是,言語吃東西比從前少了。
那次我們路過商場的時候,有個免費的體重秤,我上去稱了一下,我懷着寶寶,體重增加了十來斤。而言語在短短的兩個星期中,瘦了差不多十斤。
我每天餓的越來越頻繁了,但是我儘量忍着不和言語說。
我想能減輕他負擔的話,那我盡力的去分擔一些。
後來有一次我實在忍不住了,大半夜跑到廚房裡到處翻騰有沒有我們晚上吃剩的麪包片兒。
因爲當時確實餓的要瘋掉了,沒注意到身後。
“餓了麼?”
直到言語聲音特別輕的從後面傳過來,我手才頓了一下,當時手裡握着一塊兒找到的乾麪包片兒。
我就這麼囫圇吞下去,噎的自己要死掉。而且肚子的飢餓感越來越強烈。
言語趕緊給我拍後背,心疼的把我往臥室裡抱。
我頭頂在他鎖骨上,所以能深刻的感受到他鎖骨比以前更加突了,身上的骨頭硌的人疼。
變戲法一樣,言語拿出兩盒提前做好的飯菜,然後放進了微波爐。
他端回來的時候我並不想吃了。
懷孕就是這樣,想吃什麼就要立即得到,第二天就不想吃了。
我強逼着言語在我的面前,把那份兒精心搭配好的飯菜給吃掉。
他吃完我就矯情了。拼命的摟着他的脖子,各種往他脖子上抹眼淚。
言語不知道怎麼回事兒,支愣着手,緊張兮兮的問我,“是不是我把你的東西吃掉了。你不開心?”
我搖頭,不是不開心,是你太瘦了。
言語鬆了口氣。
用手將我的頭板正。
“沒關係的,省的以後啤酒肚難看,現在多好。”
對啊現在多好,言語活生生站在我面前,笑着跟我說沒關係。
“這種日子不會維持太久的,放心吧。”言語聲音特別輕,在我耳邊喃喃自語。
我點頭,然後笑着說好。
“其實。”
“這樣的生活挺好的,像我們在北京四合院的生活,平淡,真實。”
重要的是,再苦不過,你愛我。
只要你愛我,我什麼苦都無所謂。
當然這話言語沒聽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