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夜等到了接神,仍然沒有等到來小春和洛琛回來。
重華跟着陳嬸去睡覺了。在窗前做了許久,洛琛他們院子裡的燈卻始終亮着。
第二天早上,拜了年,重華就換下了那身華麗的衣服,仍舊穿了棉布家常衣服。下廚做菜,彷彿昨夜的華貴是一夜美夢,醒了就不再提起。
洛琛和來小春的臉色都算不上好,卻也沒有太過於外露。
重華只是淡淡地給他們盛了飯,便坐到一邊去吃飯。
洛琛低頭看着眼前的飯碗,眼神有些微閃。來小春捅了捅他,皺了皺眉。
“重華,明日,你跟我下山。”洛琛低沉的聲音有些不正常的沙啞。
重華擡頭看了他一眼,點了點頭。
洛琛看着她溫順的樣子,緊緊地咬了咬牙,猛地拍桌,眼神狠戾地看向重華:“你爲什麼不問問!萬一我將你推進火坑裡呢。你爲什麼都不問一句!”
重華被他突然爆發的情緒嚇了一跳,怔怔地看着他,半晌,低下頭:“我不過是寄居於此,你就是將我送走,我也沒有任何資格說什麼。不過是努力活下去。而已。”
洛琛狠狠地看着她,拳頭緊緊地捏着,冷笑道:“任人魚肉麼?”
重華擡頭看向他:“你不是麼?你能夠完全掌控自己的人生麼?你無法反抗的時候會怎樣?去死麼?”
洛琛深深地看着她,猛地轉身出了飯廳。
來小春咬着筷子看着這倆人對吼,嘆了口氣:“重華,你明明是凌府二小姐,爲什麼會改名換姓淪落至此呢?”
重華看了看他,低頭:“我不是什麼凌府二小姐。雖然外面的人都這樣說。”
原來是身份被揭穿了。那麼,揭穿她的是周文淵呢?還是三皇子呢?重華低頭吃飯,心中想着若是這兩個人中的其中一人,應該如何應付呢?
來小春看了重華半晌,就是面上也看得出來她在爲難,嘆了口氣:“重華,咱們也是吃過一鍋飯了。你若有了爲難,跟我們說又何妨呢?”
重華搖了搖頭:“我已經受到教訓了。”
東方旭那一根斷指在重華的夢中糾纏了許久。可自己都沒有自保的能力,又能幫別人什麼呢。沒有瓜葛纔是應該的。只有沒有瓜葛,纔會大家都安全。
來小春眨了眨眼:“重華爲什麼不想承認自己是凌家二小姐呢?”
這段時間的接觸可以讓他們都瞭解重華的性子不是那種見風使舵的人。因爲凌家下獄而死都不認祖,這種事怎麼想也不會發生在重華身上。
重華抿着嘴猶豫了一下,擡起頭來看向來小春和陳嬸:“我不是這裡的人。”
來小春一愣,低頭想了想:“你這樣說,也確實有點不一樣的地方。你跟這兒的貴女都不太一樣。”
重華沉沉地說道:“我不是什麼邪魔外道,我不過是在夢中醒不過來罷了。我不是這裡的人。所以……我也不知道如何在這裡生活。我只是……不想死而已。這裡沒有惦念我的人。我就是死了也沒有人會爲了我掉眼淚。死的不值。”
來小春張着嘴,整個人都呆住了。難道這世上當真有莊生曉夢迷蝴蝶的故事?
木老從始至終都沒有說過一個字。既沒有對重華的發言感到驚訝,也沒有出口反駁重華的說法。
倒是陳嬸,晚上臨睡的時候細細地問了重華家中可有父母在。重華也不瞞着她,一開始她也沒想要替凌月荷繼續生活下去。她就是她,雖然不是自己的容貌,可人生是她的。
陳嬸聽了一陣唏噓。一個女兒家,沒有父母疼愛,這是何等可嘆的一件事。重華並不在意,大學畢業之後就一個人生活,這樣的人在現代多得是。
第二天早上,重華穿了那身過年的衣服,跟着洛琛上了馬車。
洛琛不與她說話,只是閉着眼睛。重華已經習慣了他這樣,也沒什麼好說的,只在心裡盤算着過一會兒一定要見機行事。無論如何都不能將洛琛捲進去。雖然洛琛的身手絕對不會被抓到。可權勢之前誰能擡得起頭呢。
“重華。我只問你一句,你是不是凌府二小姐。”洛琛的聲音在靜默中格外低沉。
重華嘆了口氣:“解釋起來太累,我說不是就不是。你就當我是借屍還魂,頂了一張人皮。這樣你們比較能接受吧。”
洛琛一把扯住重華的胳膊,眼神狠戾地靠近重華:“你若不是凌二小姐,那就算看見凌府人斬首,也沒關係吧?”
重華一愣,看斬首?大年初二就斬首?不是說新年不吉利不能見血麼?難道這個地方的習俗不是一樣的?那她何必穿的如此華貴出來。豈不是讓人看了笑話。
一聽說不是去應付周文淵或者三皇子,重華鬆了口氣,手上鬆懈下來。捏着她的手腕的洛琛可以直接感受到她的反應。
竟然是鬆了口氣,莫非她當真不是凌府二小姐?!那麼,這身皮囊又如何解釋?莫非周文淵和老三就是知道了這個秘密,纔要爭奪她?
重華看着被洛琛緊緊捏在手中的手腕,嘗試着掙了掙:“要捏到什麼時候?”
洛琛別開臉,手似被燙到一樣甩開。重華被甩到車壁上,重重地撞了一下。肩膀有些疼,卻也不是無法忍耐。
兩人繼續沉默着,直到外面的聲音熙熙攘攘的,彷彿到了鬧市區。
洛琛微微掀開簾子,看向外面。轉臉對着重華說道:“看見了麼,那就是你的父親。”
重華連看都沒看一眼:“那不是我的父親。那是凌月荷的父親。我跟他們一點關係都沒有。”
洛琛擰着眉,聲音漸漸冰冷:“你的身上流着他的血,你怎麼能不認自己的父親。”
重華看向洛琛的目光半點波動不帶:“我已經說了我不是這裡的人,你說我借屍還魂也好,說我妖魔鬼道也好。是你問我的,如今我承認了,你這是在求證什麼?指望着我看到凌家人身首異處而痛哭失聲麼?一羣陌生人死,跟我有什麼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