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文淵走的時候臉色始終是不好的。
可重華卻不甚在意,她現在也想開了,沒有必要爲了配合這個世界而將自己僞裝成任何人。她就是她,這裡的人若是不能接受她……
“你們倆,真奇怪。”三皇子的聲音從耳側傳來。
重華睜開眼睛,見三皇子側臥着,支着臉頰看着她。
“沒什麼可奇怪的,他覺得我是什麼樣的,可他的以爲是錯的。”重華淡淡地說道。
人都是自以爲是的,對剛剛認識的人會有自己的主觀意念在裡面。這樣才判定一個人的時候,就會產生偏差。
周文淵一直都覺得她不過是凌家不得寵的庶女。就算性子扭曲點,也只是基於不受寵而造成的罷了。
可從最開始,凌月荷就已經不存在了。
重華扯了扯被子,今天晚上還是有些冷。雖然水月已經給她準備了湯婆子,可終究比不上現代的電熱毯。
“會冷?”三皇子伸出手來撫上重華的肩膀,手下的觸感有些單薄:“讓人再端個炭盆進來吧。”
屋裡雖然燒着地龍,可突然降溫帶來的低溫可不是輕易就能夠扛過去的。
重華搖搖頭:“一會兒就暖和了,沒關係。”
三皇子見她堅持,便沒有掀開幔帳。笑着看着她:“在本宮這兒比在通江王府好?”
重華想了想,比較了一下:“嗯,你府上沒有多事的女人。”
這話確實中肯,古代的女子很少沒有不多事的。視野不夠開闊的女子能夠看到的只有頭頂那一方天地。追求的不過是男人更多的寵愛和更高的地位,兒女有更好的出路。安好一生,再也沒有其他的追求了。
重華眨了眨眼,以前總是好奇着古代的女人都怎樣生活,只有穿過來了,才能知道,女人的智慧是無限的。
三皇子抿着嘴笑起來:“姑母麼,就是這樣的人。”
重華別開臉:“井底之蛙。”
三皇子笑着看着她:“你確實有趣,本宮當真不想將你送回去了。”
重華看了他一眼,什麼都沒說,轉過身繼續睡了。
通江王府裡,今日沒有院落點燈。從三天前世子爺回來之後,就沒有任何一個院子點燈。衆人都翹首以盼,可卻沒盼來世子爺的垂憐。
春暉院裡,王妃眉心微皺:“三天沒點燈了?”
貼身的丫鬟蓮子恭敬地答道:“是,世子爺三天都睡在外書房。”
王妃低着頭,慢慢地撫摸着塗着大紅蔻丹的纖長手指,神色漸漸淡然開來:“前些日子不是說景鄉候家的嫡女對世子一片傾心麼,不如就娶進來。沖沖喜氣也好。”
蓮子恭敬地跪在王妃腳邊,輕手輕腳地給王妃捏着腿。
“這事急不得,先讓成嬤嬤去看看,若當真是個好的,本宮……再看看。”王妃淡淡地看着香爐裡縈繞的煙。
反正三皇子也只能一輩子窩在那裡,那樣的女人自然不能留着沾染她的兒子。
凌家打的好算盤,竟然指望着那樣的女人翻盤。利用她的兒子?想都不要想。
心下煩悶,甩了甩手:“香爐搬出去,嗆得生。”
蓮子立刻應了,指揮着外間的丫鬟將香爐端了出去。
“王爺回來了麼?”王妃撫了撫鬢髮,問道。
“回王妃,今夜皇上留了王爺吃酒,傳話回來說不回來了。”外間的蓮心恭順的稟報到。
撫着雲鬢的手頓了頓,王妃精緻的眉心微微皺起:“睡吧。”
“是。”
這事要趕快進行,後院沒人有孕,趁着現在娶了正房,來年就能抱孫子了。有了子嗣傍身,兒子的地位就能更加穩固。
讓丫鬟伺候着鬆了頭髮更了衣,王妃趟進冰冷的被窩裡。
外書房裡,周文淵放空了眼神靠在椅子上,半晌,給自己斟了一杯酒。
那種奇怪的感覺,越來越明顯。可究竟是哪裡奇怪,卻沒辦法說出來。
第一次見到她,不過是個神色淡然的深閨小姐。他確實是抱着玩笑的心情去逗她。可卻沒見到預料中的反應。
於是,他開始覺得,這個女孩子,比一般的女人有意思些。
他知道,凌府的婚事終究是不成的。不過是用來釣出暗線的餌食罷了。可有那麼一瞬間,他想着,若是這樣的女子就這樣死掉了,是不是有些浪費呢。
暗中,派了人去跟着。傳回來的彙報卻說凌家兩位小姐暗中算計着在大婚之日交換過來。
不知爲何,周文淵心裡鬆快了許多。
迎親隊伍遇襲的時候,沒有任何人伸出援手,也正因爲他已經知道,轎子裡的人,不是她。
出遠門,是皇帝的密令。收拾掉了潛伏的暗線,他突然開始想念那個人的氣息。快馬加鞭地趕回來,看到的卻是人去樓空。
他知道是母親動手送走了她。他還沒有馴服她,還沒有讓她乖順地依附他,就這樣送走了。
不着痕跡地追查了三天,總算是知道了她的去處。卻沒曾想到竟然被送到了三皇子那裡。
幸好,幸好是三皇子,三皇子並不喜歡女人,他還有機會接她回來。爲了方便,她用了周家族女的名字。那麼,以周家的名號還是可以接她回來的。
可是,再一次見到那個女子,她周身的氣息卻與以往不同了。
之前只是有些冷漠,而今,卻是置他於千里之外。
那種難以言喻的疏遠,是從骨子裡往外滲透出來的。他能感覺到,她全身心都在疏遠着他。
在別人看來,或許被送進三皇子府是在殘酷不過的了。女人的武器就是自己本身,可被送進了三皇子的院裡,就等於被當做一件擺設一樣,沒有了任何的用處。那種煎熬與對自我的否定,是女子承受不了的。
可她,卻似乎很喜歡這種生活。沒有根據和緣由,周文淵能夠感覺到重華的心情很好。
當她一字一句地說出,她討厭他的母親時。他彷彿被什麼東西砸中了一樣。
從沒有女子,敢於說出討厭別人母親的話來。女子都是溫柔可人的,都是體貼賢惠的,那些,就是她們本來的面目了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