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開始和蘇木蘭定親時,李石是很不願意接受的,他自認自己聰明不凡,品貌超人,但這是母命。
母命不可違。
何況,對方也的確可憐,小小年紀就帶着一雙比她還要小的弟弟妹妹,她父親已亡,母親又眼看着要消逝,照顧對方倒也不是不可以。
母親的打算和苦心他也是知道的,無非是想借着這門親事能找上錢塘蘇家,可以幫扶一下他們幾個孩子。
可他知道,這是不可能的。
他年紀雖小,但人情世故並不缺,甚至在一些方面看得比自己的父母還要深,還要明白。
蘇家真要有心,真還認蘇木蘭這個女兒,早就派人去接她或是救濟她了,何苦等到她親自上門去?
不過他不會說出來讓母親憂心的,他只希望她走的安穩些,所以他抓着母親的手認下了這門親事。
既然已經認了這個人是自己的未婚妻,李石自然會保護她,只是他沒想到她的膽子這麼大,竟然敢去殺人。
但是奇怪,自己不僅不厭煩,反而隱隱有些激動,甚至是欣賞。
反正最後他們殺了吳君,他們縣城的縣令公子,還從他身上搜出了一些東西,這些東西讓他們在府城活了下來,甚至是,安家立業。
之後,他無比的慶幸,當時他們殺了吳君,不然,這日子還不知道要怎麼苦呢。
在內心深處,李石想過各種自己如何辛苦養家,唯獨沒想過要一個才七八歲的小姑娘扛起整個家庭的重任,但木蘭就是承擔了這個重任,從她第一次拿着弓箭護着家人開始,她就慢慢的攬過了養家的重任。
他愧疚過,更懊悔過,但這些情緒都漸漸沉澱下來壓在心底,化爲他更努力的動力。
不知道感情是何時變化的,或許是在她爲了幾個孩子倔強的接過蘇家的施捨開始,那點心疼就沉浸在心底並隨着時間的推移發酵成更深厚的感情。
他心裡對木蘭滿懷愧疚,當他受着木蘭供養讀書時,他發誓,以後一定要爲掙一份誥命回來,可元太醫的插手,讓她失去了這份機會,連帶着他的那份理想都沉寂下來。
理想可以有人繼承,但帶給木蘭的榮耀,卻不是別人可以代替的。
可他必須接受元太醫的“好意”,因爲這對李家和蘇家來說,的確是很好的選擇。
他一個人入松山書院,出息的只是他一人,用一人的名額換李江和蘇文倆人進入松山書院。
而松山書院,有良師益友,李江和蘇文考中的機率起碼增加了一半。
李石不是沒糾結過,但他到底沒法自私的自己用這個名額,因此他纔會答應和元太醫學醫。
可也只有真正的接觸到醫術,他才知道木蘭爲了他們付出了多少,那並不只是表面上的辛勞而已,還有勞作中落下的疾病。
因爲要在寒冬臘月中捕獵,她只能橫臥在雪地上靜待獵物,腿腳落下嚴重的寒症,甚至因腹部接觸到冰冷的雪,宮寒得嚴重。
他給木蘭把脈,本只是想練手,誰會知道得出如此嚴重的病症,他勸過木蘭,甚至想辦法創收,不叫她進山打獵了。
可惜,家裡六個人,兩個小孩子,還有兩個要讀書,再加上他一個花銷同樣不小的少年,所花費的錢太多,他並沒有想出什麼賺錢的好法子。
所以,木蘭依然每天都進山,下山後又要把精力花費在做衣服上,因爲長時間的做衣服,她的眼睛也有些近視,李石每一日都看在心中,每一日都覺得心被架在火上烤一樣。
唯一的辦法就是儘快學有所成,只有他學有所成,才能真正幫到木蘭,讓她輕鬆快樂起來。
所以他拿出了拼命的架勢,每日早早的起牀背誦醫書,在元太醫講解的時候認真聽講,晚上回去又要將白天所看的脈案整理出來,將自己不懂的問題謄寫一遍,先自己找答案,再去找元太醫解答。
終於,他用了最短的時間,終於可以跟着元太醫出診,可以在醫館中坐堂爲病人看診開單,後來,更是一步一步的向元太醫靠近。
終於有一天,他可以用自己的診費來養活家人時,李石就限制了木蘭進山的次數,在他看來,這世上沒有什麼比健康更重要。
所以他開始給木蘭調理身體,先將腿腳上的毛病調理一下,然後是體弱宮寒的症狀。
木蘭一向表現得彪悍,力氣又大,箭法又好,沒有誰相信她的身體竟然不好。
所以他一開始給木蘭吃藥的時候,不僅木蘭嚇了一跳,家裡的孩子們也嚇了一跳。
但這有什麼關係?正好讓幾個孩子看看,木蘭爲他們付出了多少。
他從木蘭十二歲多的時候給她調理身體,不敢用猛藥,又怕吃多藥積累毒性,所以調理身體時,除了隔一段時間吃藥外,平時都是用的藥膳。
但藥膳難吃,木蘭寧願去喝藥,他想了許多辦法,纔將藥膳改得不是那麼難以入口。
每晚又用藥水給她泡腳,每隔十天爲她行鍼拔寒毒一次,這樣折騰下來,三年多後,木蘭滿十六歲的時候,身體上的寒症還是沒有消失。
但爲了擋掉那些總是不斷上門給他們說親的人,他們也只好先成親。
李石是不會承認他是因爲等不得了才提議在木蘭十六歲的時候成親的。
九年的心願一朝得償所願,李石不知道別人的感想如何,他只知道,他的心軟成了一灘,覺得此時此刻木蘭讓他去做什麼他都會去做的。
果然,美色誤人,古人誠不欺我。
總之李石是徹底栽進去了。
李石喜歡孩子,李江蘇文和李媛蘇桃都是他和木蘭帶大的,就當兒子女兒一樣養大,所以他一直希望能有個和木蘭的孩子。
可他知道不是時候,因爲木蘭的身體還沒有徹底調理好,此時懷孕容易流產,而第一次流產後,以後再想要保住孩子就困難了。
他設想過許多次木蘭懷孕時的場景,無一不是被自己捧在手心裡,可萬萬沒想到,木蘭竟會被蘇婉玉劫掠上京城。
李石第一次恨起蘇定,恨他沒有管束好他妹妹,恨他沒有察覺到此事。
偏偏,蘇定當時正在昏迷中,讓他想要發火也發不出來。
當他在一片混亂中看到坐倒在地上的木蘭,李石只覺得心一脹,再把脈得知她已有孕,卻動了胎氣,胎兒可能不保時則只剩下心疼與惱恨了。
這個孩子,他盼了三四年,沒想到卻會是這種景況,他怕,木蘭被劫掠上京時擔驚受怕,路上的條件又不好,多年調理好轉的病情變差,加上正在懷孕,更是兇險。
李石不得不留在京城,等待木蘭安胎。
也許是因爲這個孩子來得這麼不容易,所以李石對第一個孩子陽陽非常的寵愛,就算是幺兒朗朗也不及陽陽。
他最寵愛陽陽,也因爲他是長子,對他有不一樣的期望,他希望這個孩子以後能夠照顧弟弟妹妹,孝順父母,支應門庭。
所以,他雖然寵他,但對他同樣要求嚴格。
可這孩子本來挺乖巧聽話的(你確定),誰知在天天被張君堂劫持過後卻變得固執起來,非要去參軍。
李石心裡面是不願意的,他是讀書人,讀書人又向來比武人尊貴,他自然也希望自個的兒子做個讀書人。
讀書取士,科舉出仕,而他和天天都很聰明,到時候兄弟兩個一起考科舉,前面又有他們的二叔爲他們開道,還有什麼可擔心的?
可陽陽就是嫌棄文舉太慢,想要走捷徑兒,李石不是沒反對過,但自家的兒子自家瞭解,這孩子的性格很像他,李石常想,若自己是他,有了這個主意,只怕就是半夜爬出牆去也要去參軍,所以他只好無奈的同意了。
木蘭爲此大半個月不理他。
李石爲了逗她開懷,不得不時常帶她進山林裡去打獵遊玩。
陽陽一個月一封信回來,到最後,夫妻倆已經適應了和兒子的這種通信卻不能相見的狀態。
兩人只希望陽陽能夠平安,至於建功立業,倆人都不再多做要求了。
直到此時,李石才明白,原來家有徵人,家人的心態是這樣的,以前的一些執念瞬間消散,他再也不會爲自己不能親自實現自己的理想而耿耿於懷。
等到蘇文起復,帶着天天離開府城,李石就帶着木蘭四處周遊去了。
這是李石小時候給木蘭的承諾,帶她看遍天下山水風光,只可惜,以前都只行走一段路就因事不得不停下。
這一次,身邊有幼子幼女,天天被託付給京城的李江,陽陽在邊關,他們都能獨擋一面了,再沒有需要他們勞累奔波的地方,終於可以好好的走一趟了,從江南往南,再往西,一家四口走過了不少的河流山川,看到好玩好吃的就停下多玩幾天,累了就租了地方在當地住上一兩個月再啓程。
李石以前總覺得自己眼界已夠開闊,這一次出去才真正明白鍾先生所說的他“還嫩的很”的意思。
但他更珍惜的是在這一路上與木蘭的相濡以沫。
李石擁着木蘭,共賞彎月繁星,雙手共握,低聲的道:“我們再做三生三世的夫妻,好不好?”
木蘭輕笑的問道:“只做三生三世就夠了嗎?那三生三世之後你要娶誰?”
“……那就做永生永世的夫妻好了。”李石牢牢的保住木蘭的腰,道:“只要你不嫌棄我。”
木蘭眼裡滿是溫情,低聲道:“我不嫌棄你。”